遠阪凜在走進紗夜家門的時候渾身繃緊, 好像走廊上隨時會沖出來一個巴薩卡一樣，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還把立香護在身後擋得嚴嚴實實。

雖然她完全擋不住立香就是了。

但是紗夜家和她出門前沒什麽兩樣，太宰治嘴上答應了要去上班但其實他又鉆回了被窩裏, 中也更是直接逃課, 窩在沙發裏聚精會神地看賽車節目, 在紗夜殺了個回馬槍開門的時候嚇得從沙發上滾了下來。

“紗夜你怎麽回來了！”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我……我能解釋！今天，今天我生病了所以請了假，但是看了一會兒電視我的病就好了！”

紗夜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還沒等她回答, 立香就悄悄在她身後探出一顆橙毛腦袋, 惡魔低語：“這小子在撒謊，他就是不想上課, 逃學在家看電視……哼哼哼, 對壞孩子可一定要懲罰哦！懲罰, 懲罰, 罰他今晚不許吃豬排飯, 只能眼巴巴看著我吃一碗又一碗……”

中也同樣看見了紗夜身後的立香和凜, 這個矮一點的橙毛歪歪腦袋和立香對視了片刻, 大橙毛也好奇地看著這位小橙毛。過了一會兒, 中也擡頭問：“這家夥是你給我撿回來代替青花魚的姐姐嗎？雖然從外形上我們兩個有相似之處，但是這家夥好像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我可不可以退貨？”

立香：？？？

凜趕緊拉住了處在暴躁失控邊緣的某位迦勒底禦主，而紗夜也成功地將註意力從逃學上轉移開：“不是，她們兩位是今天來家裏吃飯的客人。這位是遠阪凜，這位是藤丸立香……我也給你們介紹一下, 這是我弟弟，中原中也，裏頭那個剛睡醒跑出來的黑毛是我另一個弟弟太宰治——噠宰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太宰治毫無逃班被抓的愧疚和慌亂，段位比中也高上許多。他頂著睡亂的一頭卷毛蹭到紗夜身旁，貓貓蟲一樣黏住她的一條胳膊不放：“我去看了一眼，但是森醫生他好像沒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所以我就回來繼續睡覺啦。紗夜紗夜，我早飯沒吃飽~”

旁邊立香因為小男孩的撒嬌整張臉都被可愛到皺了起來，紗夜倒是見怪不怪。她熟練地伸手把太宰治翹起來的幾撮毛毛撫平，拖著掛在她胳膊上的賴皮鬼走向廚房：“噠宰想吃什麽？遠阪小姐要吃蛋包飯，藤丸小姐要吃豬排咖喱飯，噠宰你呢？中也餓不餓，要不也吃一點？”

“嗚哇，你這家夥太狡猾了，竟然第一次上別人家裏來就獅子大開口要吃豬排咖喱飯，真是不知道什麽叫合理社交距離呢。”太宰治看向藤丸立香，微微瞇起眼睛，“話說回來，二位是怎麽被紗夜撿到的？難不成黑色頭發這位是在投水自殺的時候被紗夜撈起來，橙色頭發這位是流落在外的笨蛋未成年組織首領？”

凜&立香&中也：？？？

一句話內涵了三個人，這引戰功力除了太宰治也沒誰了。

“才不是！我們是來——是來——是來考察這個紗夜的！”凜在面對小孩的時候說不出什麽針鋒相對的話來，“但那個橙色頭發的確實是笨蛋也沒錯……”

藤丸立香受傷地捂住心口：“唔哦！竟然被凜前輩說成是笨蛋了！嗚嗚嗚但是凜前輩罵人的時候也好可愛，請你再多罵兩句吧！”

“你這家夥不要隨時隨地擺出一副癡女面孔啊！回你的迦勒底找那兩個女神去！！！”

太宰治和中也對視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解除了陌生人警報。

好像確實是兩個笨蛋呢。

紗夜來到廚房，凜依舊保持著警惕，因為她害怕紗夜接觸到刀具後會抄起一把菜刀反殺，所以這位魔術師小姐拉著立香跟上來進行監督。立香嘴裏絮叨著“她應該不會往菜裏放鼻屎的”之類的話，好奇心十足地湊到紗夜身旁看她開始腌豬排：“你們人造人平時也會這麽普通地生活嗎？上班上學，做菜燒飯——哦，你的圍裙是奧特曼！”

紗夜拎起圍裙給她看：“是啊，是迪迦。”

立香吱哇叫起來：“迪迦！你也喜歡迪迦嗎？我看到你家有好多假面騎士的周邊，是你喜歡還是你的兩個弟弟喜歡？”

紗夜敲了一枚雞蛋在碗裏：“是我喜歡哦。”

“人造人竟然喜歡卡面來打！你喜歡《假面騎士01》嗎？你會覺得修瑪吉亞是同類嗎？”

聽到“人造人”這三個字之後太宰治立刻警覺起來，他和中也暗暗對了個眼神，然後一左一右蹭到立香和凜的身邊，擡頭用小男孩專用的“閃亮亮可愛攻擊！”狗狗眼盯住她們：“立香姐姐，你是做什麽的呀？”“凜姐姐穿得好漂亮，你是女明星嗎？”

立香&凜：……唔哦！

是可愛的小男孩！！！

“我是魔術師哦！”立香挺起胸膛，“也是曾經拯救了人理的救世——嗚啊！凜前輩為什麽打我！”

遠阪凜瞪她一眼，然後湊到她耳邊低語：“不能對無關人士透露關於魔術的事情！”

立香委屈：“可是之前不是凜前輩主動向紗夜自我介紹過了嗎？”

“她這個人造人當然知道魔術的事情！”

紗夜擰開電磁爐：“我不知道。”

立香：……

凜：…………

暴露了！

“你不知道自己是人造人嗎？”立香問。

“我知道我是人造人，但是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在研究所了。研究所的大家也不太了解我的來歷，他們只知道我是從黑市上被買來的，銷售渠道保密。”紗夜倒油，然後把裹上面包糠的豬排下鍋，“難不成我們這一批人造人有什麽缺陷，所以需要你們來回收銷毀嗎？”

回收！

銷毀！

太宰治楞住了，中也更是直接原地蹦了起來：“回收銷毀？！你們想對紗夜做什麽？！餵噠宰，準備戰鬥，我來拖住這個看起來聰明一點的，你拖住另一個！”

什麽叫看起來聰明一點的——等等這兩個人裏面真的有人長了聰明相嗎？

凜：那當然說的是我啊！是我！！！

“不要打架！”立香立刻展開雙臂護住了正在煎的豬排，“就算是打架也要等到吃完飯——而且，凜前輩，我覺得這件事有疑點，你不覺得嗎？”

遠阪凜抿了抿嘴唇，她偏過頭看了一眼一邊煎豬排一邊好言安撫兩個孩子的紗夜，嘀咕：“確實有點。”

“……那就等吃完飯再說吧。”

……

“再來一碗！！！”

立香一抹嘴，端著空碗就像是梁山好漢一樣舉到紗夜面前：“我還想吃！”

“你已經吃到第三碗了，別吃了行不行？”凜在吃完自己那份蛋包飯之後就無奈地托著腮看大胃王香香胡吃海塞，“你昨天還在跟我嚎說想找男朋友，沒有多少男孩子喜歡你這樣的豬頭女孩啦。”

“我只是吃得稍微有點多罷了，而且這都是當初在迦勒底被衛宮大哥養出來的！”立香振振有詞，雙手接過紗夜給她盛的一碗新飯，“衛宮大哥要是做飯不那麽好吃我也不會被養得飯量這麽大，衛宮大哥做飯好吃是因為士郎做飯好吃，士郎做飯好吃是因為年輕的時候他要給你們這幫人做衛宮家今天的飯，而每播出一集《衛宮家今天的飯》就有一個凜前輩沒有搶到雞蛋——”

凜：？？？

凜：這和我沒搶到雞蛋又有什麽狗屁關系？！

“當初我也吃了一段時間Archer做的飯，我怎麽沒有變成大胃王？歸根結底還是你吃東西沒節制！”凜看向紗夜，“下一碗不可以再給她盛了——餵，我說，你這有求必應的家夥脾氣也太好了吧？和伊莉雅那個小家夥真是完全不一樣，倒是很像她身邊那兩個女仆。你難不成一直都是這樣到處做好事撿人回家餵飯嗎？”

噠宰：是啊。

中也：沒錯啊。

森鷗外：是這樣的。

“也沒有到處撿人……”紗夜撓撓下巴，“只是最近撿人的頻率稍微有點高而已。對了，遠阪小姐你說的伊莉雅是……？”

遠阪凜喝了一口紗夜泡的紅茶，嘆了口氣。

“也許我們真的找錯人了。”她放下茶杯，正色道，“重新認真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遠阪凜，這位是藤丸立香，我們接受了時鐘塔的委托，正在追查回收從已經關閉的愛因茲貝倫城堡中外流的愛因茲貝倫人造人。”

兩個孩子紛紛擡頭看向紗夜，而紗夜微怔：“……我是愛因茲貝倫？”

“你毫無疑問是個愛因茲貝倫，這一點從外形上能夠確認。”遠阪凜點點頭，旁邊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立香也咕嚕咕嚕地說：“是的！我以擁有過天之杯、魔法少女伊莉雅和志度內的禦主身份起誓——我這絕對不是在曬卡哦！不是哦！天之杯是活動贈送從者，伊莉雅和志度內都是因為當期UP的時候我正好石頭多——哎喲，凜前輩你又打我QAQ”

遠阪凜收回手，裝作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其實我們不是為了你愛因茲貝倫的身份來的。雖然目前窺伺愛因茲貝倫人造人制作技術的人非常多，被外界發現你的存在也很麻煩……但你毫無疑問正在作為一個人類生活，我沒有這樣的權力，也不可能鐵石心腸地奪走一個認真生活的人類的性命。”

紗夜的嘴角微微翹起，她不由自主地為了凜口中那句“人類”而高興。

“那你們是為什麽來找到紗夜的呢？”太宰治問。

“時鐘塔得到消息，有一名愛因茲貝倫人造人正在普通人社會中殺人。”凜嚴肅地說，“據不完全統計，從上個月開始，她已經殺了數十人，都是某家武器研究所中的員工。”

“碰巧前段時間有個人透露在橫濱有一個疑似愛因茲貝倫的白毛紅眼女孩子，所以我們就找來啦。”立香咽下最後一口飯，滿足地拍拍自己鼓起來的小肚皮，“不過，從紗夜你家裏的情況來看，似乎你已經在橫濱定居很久了，和那個人造人大開殺戒的時間對不上。她是在上個月才殺光研究所的人逃出來的，你上個月在做什麽？”

紗夜的眼神呆滯，只能本能地應答：“我……上個月在……在給噠宰和中也找學校……”

太宰治扯了扯凜的袖子：“那家研究所在哪裏？”

“在東京，不過橫濱和東京距離不遠，當天可以往返，所以我們還不能排除紗夜的嫌疑。”凜從包裏掏出幸運地沒被偷走的一個文件袋，抽出一張紙，“之前你提到了研究所，我懷疑這家研究所和你之前待的研究所有聯系。你來辨認一下，這上面的研究所的員工裏有認識的嗎？”

得益於人造人對自己身體的強大控制能力，紗夜在接過紙的時候並沒有顫抖。

但她在看到受害者名單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和相片後，發聲系統徹底失靈了好幾分鐘。

“……有。”

紗夜伸出手，緩慢地點上最上面那個名字，以及她從有記憶以來就默認為自己父親的那張笑臉：

“這是冰川所長，把我養大……給了我名字，讓我從001號變成‘紗夜’的……冰川所長。”

“這是吉川先生，後勤部的主管，他每次采購前都會來問我想吃什麽零食……還會特意給我買有假面騎士食玩卡的泡面和泡泡糖。”

“這是古元老師，醫療部的負責人。他本來只是一個醫生，但是為了修理我，他學了好多關於機械和人工智能的技術，林太郎以前做實習生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他跑來跑去……”

“這是小原叔，食堂負責人。我剛開始活動那段時間他不知道我能吃什麽，還用汽油兌了果汁給我送來，搞得那段時間房間裏都是汽油味兒……”

這些都是當初研究所被拆分的時候跟著冰川所長離開的人。

兩年前，因為政府高層變動，一直以來受政府補貼的研究所面臨資金斷鏈、破產倒閉的風險。為了使研究能夠繼續支撐下去，冰川所長不得不接受外界企業的註資，但是同樣也面臨著需要變賣部分財產和被並購部門的選擇。

作為實驗品，就算是一直被當做一個正常的女孩子被研究所上下悉心呵護著養大，紗夜在賬面上仍然被登記為“資產”。

而資產是可以被收購的，更何況是紗夜這樣稀有且實用強大的“人形兵器”。幾乎所有前來並購研究所的企業都想要得到她。

“快走吧，紗夜。”冰川所長把她塞進了負責運送貨物的卡車車廂，“記住那個人的電話，他會在橫濱等你，我已經拜托他好好照顧你了。福澤是我的老朋友，他很可靠，你可以信任他。”

當時頭發還是金色的紗夜茫茫然地坐在一堆被賣去橫濱的機械器材當中，少女從未離開過研究所，而她對自己未知的前途也毫無概念。抱著被冰川所長扔進來的包裹，紗夜問：“我以後還能回來嗎？”

“……不知道，或許能再見吧。”冰川所長說，就像是以前每一次摸著她的頭時綻開笑容，“到橫濱之後，可要好好學著做一個人類啊，紗夜。”

“我希望你以後能夠作為一個人類生活下去，普普通通地，像正常出生的人類女孩一樣生活。”

卡車車廂被冰川所長用力關上，紗夜看到的，就是在最後一線光當中他模糊的笑顏。

那時候的紗夜還不明白該如何才能“像一個普通人類女孩”一樣。在福澤諭吉打開卡車的車廂，初次註意到那個蜷縮在角落裏的人造人女孩時，她還在想著：普通人應該怎麽繼續做正義的英雄呢？難道她要開始做橫濱的假面騎士了嗎？而且所長好像在包裹裏放錯了腰帶，這條醫療用的“黃金體驗”腰帶不是她一直使用的那條“阿努比斯”啊……等下次見到了所長，一定要把腰帶換回來！

沒有下次了，冰川所長死了。

他再也見不到現在會哭會笑，會羞恥，會生氣，會嘗試著說諷刺笑話的紗夜了。

“抱歉，我好像……又開始漏冷凍液了。”紗夜擡起手匆匆用袖子擦掉眼淚，“自從被真人寄生過後我的淚腺閘門就有點松動，如果是古元老師應該會幫我修理一下，但是古元老師他……所以以後我只能找森醫生了，但是森醫生可能也不會修……哎，奇怪，冷凍液怎麽漏了這麽多？停不……停不下來……”

立香小心翼翼地給紗夜遞上一條手帕：“你要不要喝點冷凍液，把流失的補回來？你家還有冷凍液嗎，我幫你去拿？”

“她這是在流眼淚啦，只是可能不太習慣哭泣而已。”凜用胳膊肘拐了立香一下，“這種時候你應該倒茶，倒茶！”

太宰治早就把茶杯遞了上去，紗夜接過手之後，紅著本來就已經是紅色的雙眼擡起頭，看向凜。

“這個兇手人造人，是誰？”

“根據我們在研究所找到的備份資料，她是兩年前這家研究所開始培養的‘人形兵器’，從照片來看和你長相十分相似，也是一個愛因茲貝倫。”凜掏出第二張紙，“只是上個月好像出了什麽岔子，這家夥屠殺了研究所之後逃跑了，目前下落不明。”

“也許是紗夜的姐妹呢。”立香小聲說。

“不。”紗夜的咬肌微微顫動，“她不是我的姐妹。”

是此生絕對要殺死的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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