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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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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北歸沒有得到語言上的回應,他得到的是小滄瀾劈頭蓋臉一頓砸。

季蒔似乎有些情緒失控,雖然並沒有用上神力,但小滄瀾本身的重量就極重,更別說季蒔如今的力氣哪怕沒有神力也比凡間力能抗鼎的的大力士強得多,小滄瀾一次次砸下擡起,不提晏北歸的感受,連站在一邊的江映柳都能聽到整間密室轟隆隆的聲音。

江映柳臉色發青,他虛弱伸出手,試圖勸架,卻發現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

站在他身邊的白鹿面無表情——或者它的表情如何江映柳是看不出的——低聲呦呦幾聲,示意江映柳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無論是季蒔還是晏北歸,此刻眼裏都沒有邊上一人一妖了。

晏北歸連護身真元都不敢用,讓季蒔砸了個痛快。

半晌,季蒔因為情緒郁結而陡然爆發力氣衰竭,喘了幾口氣,將小滄瀾砸在晏北歸後腦勺,不撿回來了。

被呯的一聲砸頭的晏北歸只覺得坐在腰上的人隨著一聲一聲喘息,身體微顫,讓他也不住顫抖起來。

剛才滴落在後頸的,是錯覺?是汗水?還是他想的那個?

那一點濕潤之感已經消逝,白發道人小心翼翼探出神識,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就被季蒔的神識狠狠抽回去。

如果季蒔坦坦蕩蕩,晏北歸還能說服自己,季蒔並沒有哭,但這種反應,讓晏北歸想說服自己都難。

正好此刻季蒔力道已經松懈,晏北歸雙手撐地,支撐起上半身,然後轉身回頭。

季蒔並沒有一定要壓著晏北歸臉朝下的意思,晏北歸一有動作,他立刻退開。

正要站起時,晏北歸拉住他的手。

“……你……”

晏北歸遲疑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角。

那一點微紅轉瞬也被神力給壓下去,季蒔面色如常,似乎那一滴滾燙的淚水真的是晏北歸的錯覺。

他的視線停在被晏北歸拉住的手腕處,語氣比過去更冰冷:“你什麽你,松手。”

明明是和平日裏一樣的冰冷表情,晏北歸卻覺得季蒔的臉色從沒有這麽難看過,語氣如冬日三九的冰雪,如同一桶冰水,直直往晏北歸頭頂澆下來。

因此晏北歸只能更用力地握緊季蒔的手腕。

季蒔看著晏北歸手背上青筋暴起,內心卻是有些疲憊地冷笑一聲。

……真是,太失態了。

季蒔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如此失態,情緒如決堤之洪一般宣洩而下,讓他腦子一時像煮了一鍋沸騰的漿糊一般。

才發覺自己是真的彎了,沒過多久就發現自己真的是為晏北歸彎了。

但是……晏北歸此人……依舊讓人厭惡。

為什麽那麽討厭晏北歸呢?

季蒔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清晨,自己從季薇枕頭下把那本小說抽出來,隨意翻閱,直到翻到最後一頁。

聖母主角為了拯救世界慷慨赴死。

呵呵,不過是用來賺小女生淚水的東西罷了,死了的好人……算什麽好人。

季蒔一字一頓,在心中把這句話重覆一遍。

死了的好人算什麽好人。

那源於更多年前,一個男孩偏激的思想。

季父季母屬於傳統意義上,那種身邊經常能見到的好人,會幫助街坊鄰居,會通過慈善機構,專門選擇一兩個窮人家的好孩子,資助上大學,三四成新的衣物或更多有用的東西,也會捐贈出去。

慈善在季家是有計劃做的,每一個幫助對象都精挑細選。

但這又有什麽用呢,出車禍死的時候,季父季母兩人都才四十出頭,以現代地球的人均年齡來算,人生才過去一半,卻是那麽突然的……離開了季蒔和季薇。

如果死了,不管曾經留下什麽,那也是一無所有了。

季蒔看上去對自己的死亡看得那麽開,實際上只不過裝作心懷寬廣罷。

他知道自己當初突遭大變,應該是留下了一點心理問題,但直到今日,知道晏北歸有可能喪命,他驅趕白鹿奔馳時發覺眼角發熱,才知道心理問題是落在這個方面。

他說不定和季小二一樣喜歡聖母呢。

但聖母實在太容易死亡了,他們死後,作為一個被留在人間,不壞又不好的人,他該怎麽活下去?抱著對好人的思念,就這麽活在好人亡去遍布壞人的世間嗎?

季蒔扣心自問,確定自己一點也不想這樣。

因為……那實在是太悲傷了啊。

才壓下的淚水再一次泛起,季蒔眨眨眼,不再抽回手,而是伸手將晏北歸再一次推倒在地。

他身軀前傾,幾乎可以說是面對面壓在晏北歸身上,另一只沒有被晏北歸握住的手往前,攥緊晏北歸的衣領。

他盯著晏北歸雙眸,看著對方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十分認真地道:“餵,我剛才說的提議如何?如果你一定要找死,幹脆讓我殺了你吧。你死後我就可以眼不見心不煩,免得整日提心吊膽。”

你明明是個主角,明明是個氣運之子,想活下去多容易,為何總是要找死?

季蒔想要這麽說,但他深呼吸幾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到底該對晏北歸抱什麽期望呢?如果不找死,還叫晏北歸?

晏北歸松開握緊季蒔手腕的手,他看著季蒔再一次發紅的眼角,心口不由自主疼痛起來。

他下意識擡起手,指尖拂過季蒔的眼角,讓那一滴將落未落的淚水順著指尖滾落到手心,高於人體的溫度讓他整個人一哆嗦。

千言萬語堵在晏北歸的咽喉,哪一句都應該在此刻說出來,哪一句也都似乎不能說。

於是他只能用袖角擦幹季蒔眼角的淚珠,做完這一切,才輕輕問:“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這家夥這個時候還糾結這種問題,簡直能讓季蒔氣笑。

“好像是有一點吧,”山神以尤其嘲諷的語氣道,“不過現在已經……”

晏北歸打斷他的話:“我做了完全準備的。”

季蒔:“哈?”

晏北歸眼角微微帶上一點笑意,他繼續道:“以外面的七根山經石為陣眼,那個陣法的作用,不只是將業火鎮壓在明臺之下,還能確保將鎮守之陣破除後,不危及我等。”

季蒔:“……”

晏北歸再一次握住季蒔的手,這一次他的力道格外溫柔,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往後一撐,然後收手往前,將季蒔上半身擁入懷中。

“我在陰域時向你發過誓,”他註視著季蒔的眼睛,道,“不會再行危及性命之事,不會讓你為我憂心。”

季蒔眼睛瞪大,他自己都忘記晏北歸曾經對他如此立誓,此刻晏北歸將這句誓言再一次說出,應和著自回憶中響起的那句誓言,就如同在耳邊炸開一樣。

一同炸開的還有晏北歸接下來這句話。

“你還在這裏,我怎會去死。”

季蒔松開攢緊衣領的那只手。

他臉頰有些發熱,季蒔光是靠猜都能知道此刻自己的臉看上去是什麽顏色,不過臉紅失態的問題,腦子一片混亂的季蒔已經不想去處理了。

季蒔內心在迅速分析他如今在晏北歸面前應該是什麽態度。

好像鬧了一個大烏龍,打錯了不說還流了淚,簡直是十分百分的尷尬。

而且剛才好像還表了白?

但比起尷尬暴躁害羞起來,為什麽他覺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開心?很久都沒有這般開心過的開心?

晏北歸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對季蒔產生了多大的沖擊,他欣然道:“不提死不死這種話,關於我傾慕你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這件事,我們的關系是不是會有一些改變了?”

季蒔:“……”

他特麽可不可以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咽回去。

然而天下哪裏有後悔藥可以吃?唯一能對此作出幹預的時光大道道君輪轉道君根本不會關註滄瀾大世界的這樣一件小事,所以沒法把話咽回去的季蒔只能默默掙脫晏北歸的懷抱站起,思考自己要不要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轉頭就看到不遠處一直圍觀的江映柳和白鹿。

看戲特別認真,打算回去後和小桃尹皓等等小夥伴講述的白鹿慌忙別開臉,頭上修長多枝的鹿角差點將身邊的江映柳撞倒。

江映柳踉蹌一下站穩,擡起臉露出他只能用瞠目結舌來形容的表情。

“晏道友,以後你還是莫要向區區咨詢感情問題了。”江映柳聲音平板無波。

從地上爬起來的晏北歸拍拍身上的灰,看向他道:“何出此言?”

江映柳閉嘴不言。

……明明馬上要鬧分手,晏北歸三言兩語就將春山君哄開心,和他一比,自己說情話的功底實在是太淺薄了,自己若能有這樣的功力,滄瀾哪個女修他泡不到手?

江映柳頓時覺得,晏北歸這種人,就是扮豬吃老虎的典範。

作為那個被吃的老虎,江映柳無比氣餒。

季蒔和晏北歸一起看著他轉過身,留下一個蕭瑟背影,繼續去破解鎮壓業火的陣法。

為防止被遷怒,白鹿也跟著一起走了。

季蒔板著一張臉,晏北歸看著他,正思考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讓季蒔不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就見季蒔手指一勾,那落在地上的小滄瀾化為一道流光沒入他眉心,季蒔眉心神紋閃爍兩下,消失不見。

然後他聽到季蒔偏過頭——偏向背離他的方向——用後腦勺朝向他,道:“……對不起。”

晏北歸楞了一下。

想讓季蒔道歉不是容易的事情,晏北歸喜笑顏開,道:“沒事……”

他話未說完,整間密室陡然搖晃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該說……普大喜奔?

《山神》中的兩個主角十九把握的其實都不是蠻好,不過崩著崩著就習慣了_(:зゝ∠)_

就像這一章講的,小季並不討厭好人,他是父母雙亡時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重,然後偏激了,和北北的相處最後將治愈他

而北北因為遇到小季,改變了自己對死亡的態度

像在本文開始,晏北歸覺得就算是殺掉黑潭夫人後自己死了也沒問題的(其實話本和傳奇裏主角悲劇的場面更經典呢),現在他不會這樣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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