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輕聲，你嚇到夥計了。”蔣玉菡微微色變，急忙勸說道。

“哥哥，他說我是女人，你怎麽還罵我？”襲人虛張聲勢地叫道，聲音卻小了很多。

“二弟，你是男人，這是事實。我也沒有罵你，只是你真的嚇到夥計了。”蔣玉菡淡淡地說道，眼睛掃過好奇地觀望著他們的夥計和依舊保持懷疑態度的金玉奴，神色安泰，不見一絲的慌亂。

“爺，‘他’真是男人？”蔣玉菡的態度，讓還在懷疑的金玉奴猶疑了。男生女相，自古有之，曾經在妓院裏呆過的她，形形色色的男子她見得多了，秀美如女子的男子她自然也看過不少。剛才，她只是一時被嫉恨沖昏了頭腦，才不管不顧地拿襲人的長相做文章。此時，見蔣玉菡的態度從容，襲人卻十分的憤怒，她開始懷疑她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錯了。

“當然。我還想讓她幫我打理這家絲綢鋪呢，若是女子，我能放心把鋪子交給他嗎？”蔣玉菡淡定地回答，其悠然之態形之於外，話語也是十分真誠，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痕跡。

襲人這邊暗暗佩服。真是高人！面不改色，儀態從容，撒謊撒到蔣玉菡這種程度，已是登峰造極了。

“哥哥，我真的那麽像女人嘛？”為了加強效果，襲人自然再加上一把土，誓要將眾人的懷疑徹底埋藏。

“弟弟。”蔣玉菡安撫地拍了拍襲人的肩膀，語帶愛憐地叫道，還帶著幾分的嗔怪之意。

“那個，爺，二爺，金玉奴失禮了。”見此情景，金玉奴信了九成，對待襲人的態度也恭敬了不少。

“玉奴，怪不得你。舍弟生來病弱，身子單薄，長相也偏女相了些，很多人頭一次見到她，都會以為她是女子。”蔣玉菡微微一笑，大度地寬恕了金玉奴方才的不敬。

“我的爺，還是您疼玉奴。”金玉奴見蔣玉菡並沒有怪罪於她，又故態重萌，嬌嬈地睨著他，不住地拋著媚眼。

蔣玉菡蹙起了眉頭，臉色陰沈地轉向一邊。

“咳咳，”咳了兩聲，襲人悄悄擋在了蔣玉菡的身前，隔離開了金玉奴如狼似虎的目光，笑嘻嘻地說道：“金姐姐，哥哥讓我打理店鋪，我想知道這個店的盈利狀況。”

“那，這是賬簿，你拿去看。”金玉奴根本沒將襲人放在眼裏，扔給襲人一本賬簿後，往左邊走了幾步，目光依舊癡纏著蔣玉菡，恨不得馬上貼到他的身上。

襲人往左也邁了幾步，繼續擋在蔣玉菡的身前。

看不見蔣玉菡，金玉奴恨恨地收回目光，將註意力轉移到襲人的身上。這個礙眼的家夥，長得也太美麗了！看著襲人美麗的面容，金玉奴十分妒忌。她一項以她出眾的容貌自傲，可是，面對嬌美的襲人，她的心快要被妒恨填滿了。

“二、二爺。”芳兒拽了拽襲人的衣襟，怯怯地說道。金玉奴妒恨的目光，看得芳兒心裏直發寒，兩腿打顫，險些坐倒在地上。

“啊？”襲人自是看到了金玉奴的眼神，可是她並沒有在意，裝作神經大條，無辜地回視著金玉奴。正在她覺得自己漸入佳境的時候，芳兒怯怯的聲音傳來，只好假裝不解地看向芳兒，問道：“怎麽了，芳兒？”

“二、二┈”由於芳兒的開口，金玉奴將註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芳兒更加害怕了，連說了幾個“二”字，後面的“爺”字始終叫不出來。

敲了芳兒的頭一下，襲人憤憤地罵道：“二什麽二，你才二呢！芳兒，你在怕什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頭被襲人敲得有點疼，芳兒眼淚汪汪地看著襲人，委屈地抽噎了起來。

“二弟，你又開始欺負芳兒了。”見狀，蔣玉菡無奈地責備道。其實，他只是做做樣子。

“我哪有？我只是教教她，叫她以後學著膽大點，別整天怯生生的。”襲人笑嘻嘻地說道，手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著芳兒的頭。

經過芳兒的打擾，金玉奴也不好在直勾勾地打量襲人,收回目光，沖著蔣玉菡嬌媚地一笑，道：“爺，既然二爺要打理這間店，玉奴總得將手中的賬簿和二爺交接一下，您看，二爺今晚能不能就住在我這裏？”

襲人聽到金玉奴的話，眉頭皺起，道：“金掌櫃，我已經答應了黃掌櫃的，今晚要留在他那裏，你這裏，我看還是明天再來吧。”

蔣玉菡也蹙起眉頭。今天這是怎麽了？黃掌櫃的和金玉奴都爭搶著要襲人留在他們的店鋪裏，那他呢？他該住在哪裏？

“是嗎？”金玉奴懷疑地問道，眼睛盯著蔣玉菡，見他點頭，一雙彎眉蹙了蹙，卻又展平，笑著：“沒關系，我可以等。”

“那就這麽決定了。二弟，絲綢鋪你也看了，我們是不是回典當鋪？”蔣玉菡不願意再呆在這裏，和襲人商議道。

“嗯。”襲人應著，看了看金玉奴道：“金掌櫃的，這賬簿我先拿去看看，明天還你。”說著，將賬簿交給芳兒保管。

“二爺盡管看，什麽時候拿給我都可以。”金玉奴火辣辣的目光轉而盯著襲人，想要勾引她。可是，襲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神魂顛倒，這讓她的心裏極度的不平衡。當著蔣玉菡的面，她又不能申斥襲人，只好生悶氣，暗自考量著襲人的真實身份和性別。

“謝謝金掌櫃的，我們告辭。”見金玉奴沒有反對，襲人笑著說道，拉起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麽的蔣玉菡和低著頭的芳兒，走出了絲綢鋪。

外面，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滿街銀裝素裹，玉樹瓊樓，煞是好看。天色漸暗，各家店鋪已經打烊，街面上已人跡罕至，只餘他們幾人踩踏積雪的聲音，在空寂的街巷內清晰地響著。

轎子內，蔣玉菡一言不發，眉頭皺著，不知在思考著什麽。襲人則無聊地玩著身上的白狐披風，偶爾看看手中的賬簿，卻也不很精心。

“蔣玉菡，這位金玉奴你是從何處請來的？”襲人開口問道。轎子內實在太沈悶了，讓她快要喘不過起來了。

“你說玉奴？她本是一個青樓女子，後從良嫁了一個年紀長了她三十歲的男人為妾。不想，那男子命薄，娶了玉奴不出一年，去世了。那男子家裏的大夫人和幾個兒女容不下她這位姨娘，而她又不曾為男子生下一兒半女，被趕出了府，流落街頭，被我發現。我可憐她孤苦無依，收留了她，並將絲綢鋪交給她打理。”襲人的問話，打斷看蔣玉菡的思考，他的眉頭稍展，看著她回答道。

“這是她對你說的？”襲人問道。這是什麽橋段？夠狗血的！也夠老土的！只有這些古板的古代人才會相信她。哼！金玉奴不過是想要傍著蔣玉菡，看能不能有機會飛上枝頭變鳳凰。呸！想得美。雖然她不是這個身體的真正主人，但她現在既然占據著這個身體，算是欠了這個身體的主人一份人情，為她保住她擁有的東西，也是應該的。想到此，她橫眉怒道：“這麽拙劣的說辭你也相信？”

“怎麽不相信？玉奴應該不會欺騙我的。”蔣玉菡淡淡一笑，根本不相信襲人的話。他對他自己十分有信心，隨著戲班子四處走這麽多年，他對他識人的本事還是蠻自信的。

“你就傻吧！”襲人象看著一個怪物一般看著蔣玉菡，不住地搖頭，喃喃地說道：“小心被人家賣了，你還幫人家數鈔票呢！”

“鈔票？是什麽東西？是那家新出來的當票嗎？”蔣玉菡聽得似懂非懂，疑惑地問道。襲人偶爾從嘴裏蹦出來的名詞，既新鮮又古怪，讓蔣玉菡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是銀子啦！”襲人醒覺，自己又說漏了嘴，急忙解釋道。

“哦，是銀子啊！”蔣玉菡恍然地說道。

“對，就是銀子。蔣玉菡，我說的話你不要不愛聽。金玉奴這個人，我覺得她很不簡單，你還是防著點好。”襲人見蔣玉菡信了她的解釋，心中稍安，馬上又提醒蔣玉菡道。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

“你這是在吃味？”蔣玉菡小心翼翼地問道。襲人的話他怎麽聽，怎麽覺得像是酸味十足。

“胡說什麽？我哪裏吃味了？蔣玉菡，我的話你不聽，你可不要後悔！”襲人被蔣玉菡的話說得臉色微紅，不知是氣還是怒地叫道。

“好，我會註意的。”蔣玉菡微笑著說道，並沒有將襲人的話當真，只是一味地盯著襲人微紅的臉，癡癡地，癡癡地看。

“光嘴說說，一看就知道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襲人嘀咕道，聲音雖小，卻也能夠讓蔣玉菡聽得清楚。

“我知道了，我一定照辦。”見襲人有些不高興，蔣玉菡的心一緊，忙答道。

“但願你不是敷衍我！”襲人瞥著蔣玉菡，擔心地說道。

“你放心。”蔣玉菡收回註視著襲人的目光，認真地說道。

襲人不語，翻開手上的賬簿，繼續翻看。

轎子內，又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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