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襲人暗暗禱告之際，蔣玉菡也緊緊地盯著她，惴惴不安地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

不知不覺，轎子內異常安靜起來。

“爺，二爺，到了。”轎子外，芳兒喚道。

這麽快？襲人疑惑地看向被芳兒撩開的簾子，向外張望。外面依舊風雪茫茫，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內倒是還能看得清事物。面前的店鋪，倒也不小，寬敞的門臉，此時正用厚厚的棉簾子遮著，看不到裏面。門上橫額，書寫著幾個大字，卻龍飛鳳舞的，辨認不出。襲人轉頭，並不下轎，疑惑地看著蔣玉菡。

“到了，我們下轎。”蔣玉菡回以一笑，率先走了出去。

襲人乖乖地跟著下來，隨著蔣玉菡走進了那座店鋪。芳兒也跟隨著兩人進去了。

“爺，今個大雪大風的，您怎麽想起來我這裏了？”剛一進門，一個四十上下，留著山羊胡的男子迎了上來，恭敬地問道。

“黃掌櫃的，我今個是帶著舍弟前來拜望您的，以後他要跟著您打理店鋪，您可要多多照顧了。”蔣玉菡笑著說道，對那位黃掌櫃的也是十分地客氣。

“爺的弟弟？”黃掌櫃聞言，看向蔣玉菡身邊的襲人，上下打量著她，目光深沈，不知在想些什麽。打量一番後，他開口說道：“爺，令弟不及十五吧？”

“她，”蔣玉菡頓了頓，然後答道：“她已經雙九了。”

“看不出來，他有您說得那麽大。”黃掌櫃的捋著山羊胡，搖頭晃腦地說道。“爺，恕我直言，令弟雖已雙九，卻似年幼，以他的相貌，做我們典當一行，怕難以讓人信任。”

“黃掌櫃的，您是覺得我不行嗎？”襲人有些不悅地問道，不過口氣卻是和緩很多。她雖然爽直，卻也懂得人情世故。以後若是想在這裏做下去，自然不能得罪這位，所以她盡量忍耐著，不想將事情搞砸。

“爺說的是哪裏的話？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怕您在我這裏受委屈。”黃掌櫃的是何等人，話說得八面玲瓏，既不得罪人，又話中有話，暗示襲人，讓她知難而退。

“我不委屈。和您這樣的老前輩學習，我這個後生晚輩自然受益多多。”說完著文縐縐的話，襲人覺得牙都酸了。可是，看到黃掌櫃老臉上的燦爛笑容，她又覺得這番馬屁拍得值了。

“是啊，舍弟能跟著您學習，我也放心了。”蔣玉菡也在一旁相助，讚的黃掌櫃的更是心花怒放。

“好了，我的兩位爺，你們就不要在給我戴高帽了。我收了他就是了。”黃掌櫃笑容滿面地說道。

襲人和蔣玉菡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二弟，還不拜見你的師傅。”趁熱打鐵，蔣玉菡連忙提醒襲人道。

“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襲人倒也乖覺，立刻跪倒，叩首參拜。

“快起來。折殺老夫了。”黃掌櫃的急忙攙扶起襲人，又驚又喜地說道，神情略顯惶恐，不知是做出來給蔣玉菡看的，還是真的。“還未請教，二爺您的大名？”

“哦，她叫蔣仁。”未等襲人開口，蔣玉菡替她回答道。

襲人蹙眉看了蔣玉菡一眼，雖然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麽。

“那個，我可以也跟著二爺嗎？”芳兒怯怯地問道。

“哎呀，忘了你了。師傅，我可以帶著她嗎？”見芳兒怯怯的樣子，襲人不舍得拒絕她，只好轉向黃掌櫃的，向他請求。

“這個小丫頭是二爺的？”黃掌櫃的問道。

“嗯，才跟了我不久，膽子極小。”襲人如實回答道。

“也好，有時候我們會忙到很晚，有一個小丫頭伺候著，倒也方便。”黃掌櫃的答應了下來。

“謝謝師傅！”襲人高興地拉著黃掌櫃的衣袖，近似撒嬌地說道。

“二弟，註意禮儀。”蔣玉菡的眉頭微微皺起，輕喝道。看著襲人拉著黃掌櫃的，他的心十分不舒服，恨不能立刻上前拉開襲人。

“我怎麽了？”襲人不解地看著蔣玉菡薄怒的臉，問道。

“二爺，您的手。”芳兒說道。呵呵，爺吃醋了。

黃掌櫃的若有所思地看著薄怒的蔣玉菡，和茫然不解的襲人，眉頭不覺地皺了起來。

“手？我手怎麽了？”襲人還是懵懵懂懂的，瞧著她的手，沒覺得那裏不對勁。

“您別拉著黃掌櫃的了。”芳兒只好明說道，還不住地向襲人遞著眼色。

“他是我師傅啊，我拉著他有什麽不對嗎？”襲人還是沒有懂得芳兒的意思。

“我的二爺，男女授受不親。”芳兒無奈，只好小聲地在襲人耳邊耳語道。

哦，襲人這才恍然，松開了黃掌櫃的衣袖，看著蔣玉菡微笑不再的臉，心裏有點歉疚。

“既然黃掌櫃的答應了，我們也該到絲綢鋪去看看了。”蔣玉菡見襲人歉意地看著他，心中舒服了很多，臉上也重新露出了微笑。

“還要去絲綢鋪？”黃掌櫃的倒是一楞，看向蔣玉菡，似是想要確認。

“對，師傅，我從今天起，要在典當鋪和絲綢鋪學習。”襲人搶先答道。

“二爺，您這樣，不累嗎？”黃掌櫃的說道。說是學習，其實是打理。“他”小小的年紀，能夠打理得了兩個鋪子嗎？

“累？不，師傅，我只是想多學點。您可不要說我太貪心了。”襲人笑嘻嘻地說道，好像打理兩家鋪子如同玩耍一般。

“很好，年輕人就應該有你這般志氣！”黃掌櫃捋著山羊胡，滿臉讚同地說道。

“謝謝師傅誇獎。”襲人笑著說道，隨即，面向蔣玉菡：“我們走吧。”

蔣玉菡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二爺，您看過絲綢鋪後，就到我這裏來，我們兩個今晚好好談談。”黃掌櫃的突然說道。

“這可┈”

“知道了。”蔣玉菡剛要回絕，襲人快言快語地答道。

蔣玉菡側目，不悅地盯著襲人，腳步也停了下來。

襲人裝作沒看到，帶著芳兒大步流星地往外就走。

無奈地暗自嘆息著，蔣玉菡跟隨著襲人，走出了典當鋪。

典當鋪內，幾個小夥計走到黃掌櫃的身邊，一邊恭喜，一邊嘁嘁喳喳地問道：“掌櫃的，您覺得那個二爺和爺長得像嗎？”

“多嘴。爺既然說了，那他就是爺的弟弟，你們不要到外面胡說，知道嗎？”黃掌櫃的冷下臉來，嚴厲地叮囑道。

小夥計們紛紛應著，轟然散去。

“好好的孩子，竟然┈可惜了的，我這個便宜師傅，怕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見中夥計都散開了，黃掌櫃的一個人喃喃自語道，一臉的可惜之色。

再說蔣玉菡和襲人以及芳兒三人，出得了典當鋪，坐上轎子，一路無話，不多時來到了絲綢鋪。下得轎子，襲人也不理會蔣玉菡，帶著芳兒直奔店裏。

蔣玉菡無奈地看著襲人，不知道她到底生的什麽氣？還是有別的原因，不想理會他?哎！女人心，海底針，她在想什麽，他想破了頭，也還是想不透。

“爺，您怎麽來了？”同樣的一句話，來自不同人的口中。襲人擡頭，看見一個妖嬈的女人風情萬種地沖著她走來。她剛要說話，那女人越過了她，沖向蔣玉菡，幾乎是撲到了蔣玉菡的懷裏，嬌嗔地問道。

“金玉奴！”蔣玉菡緊張地看了襲人一眼，見襲人也正看著他，急忙推開那女子，生氣地叫道。

“要死！爺，您這麽大聲做什麽？奴家的耳朵都要被您鎮聾了！”金玉奴再次撲向蔣玉菡，埋怨地說道。那種嬌媚的神情，就連身為女人的襲人，也不禁看得心動神馳。

“金玉奴，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蔣玉菡又急又氣，再次推開金玉奴，大聲喝道。金玉奴的糾纏，自打雇傭她來，就已經開始。以前，他雖然覺得不耐煩，倒也能夠忍受。可是現在，他的夫人正眼睜睜看著他，她還是這麽不知檢點，纏著他，若是被夫人誤會了，那可就糟了！

“我的爺，我哪裏和您拉扯了？我就是想要抱著您而已。”金玉奴不甘心地又一次撲向蔣玉菡。

這次，蔣玉菡有了防備，閃身躲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金玉奴，生怕她還來。

“真是沒情趣！”金玉奴見蔣玉菡防備的很嚴，也放棄了，一邊埋怨地說著，一邊將眼光轉到了襲人和芳兒的身上。在芳兒身上，她只是掃了一眼，而看到襲人時，她不由得一楞，眼睛眨了又眨，對襲人看了又看，好像看到什麽稀奇的東西，目光裏帶著一絲警惕。“喲，這位俊俏的爺是誰啊？莫不是爺您的契弟？不對，‘他’生的太好了，真不像是個男子。莫非‘他’是個她？”

“胡亂猜什麽？他是舍弟。”蔣玉菡不慌不忙地呵斥著金玉奴，心裏卻暗驚。好厲害的眼睛！竟然一眼看出了襲人的性別。這不是個好兆頭！

“令弟？爺，你想騙我是不是？你看‘他’，美目清秀，身材纖細，尤其是這個手，”金玉奴拉過襲人的手，冷笑著說道：“白白嫩嫩的，還這麽的柔若無骨，這不是女子的手，難道是男子的手不成？”

“誰說我是女子？”襲人突然怒道，聲音大得店裏的人都聽到了。幸好，因為大風雪，店裏沒有客人，只有幾個夥計探頭探腦地看向這邊，不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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