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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一笑勾魂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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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令人誤會了。”

守澈不想去理他的滿嘴好話,於是拿早上的事另開話題,問道:“你為什麽不願意娶周愫愫?”

王珵一聽這事,又喪了氣,嘆道:“我對妻子別無他求,只要‘溫婉’二字,對我的性子。嗳!可周愫愫她……她若有半分公主的可憐可愛之處,我也不願父親為難。”

守澈突然腳下一頓,秀眉微微一蹙,冷冷問道:“那王公子之意,是想要娶我?”

王珵見她似有慍色,忙跪伏在地道:“小人不敢!”

“那你就休要信口胡說,這樣的話若落入旁人之耳,豈不麻煩?”

“是!小人輕浮了!”

“算了,起來吧!咱們一同到水花汀去走走。”難得有人對她恭敬仰慕、真心相待,說實在的,守澈也覺得高興,看他這般惶恐又覺不安,便軟和下來。

這兩人雖隔著一層尷尬,卻相處和睦,一來二去交談了幾次,倒也成了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可王周兩家婚事還耽擱著,王珵回到府中,仍舊免不了要受父親訓罵。

再說這日王保宜,兒子、面子兩頭不討好,無可奈何還只得和聲悅色地向王珵問個究竟,王珵起先還支支吾吾的,久問之下終於吐露了對守澈的心思。

王保宜聽了,嚇得“騰”跳腳起來:“你……你想求娶公主?”

“兒子、兒子只是傾心公主,不敢多想。”王珵忽得在父親面前羞紅了臉,抿著唇道。

“沒想到你小子能力不如你大哥,眼光卻是很高嘛!”

面對兒子的懵懂羞澀,王保宜笑著揶揄了一句,但又很快正色道,

“為父倒不是說你癡心妄想,論人品出身你也當得起駙馬,可陛下就這麽一個公主,想來怎麽也得嫁出個價來!而咱們王家,雖說也是皇親外戚,只是還要仰仗著陛下保全,並無收買討好的必要,恐怕不會是陛下的首選……”

王保宜眼裏閃過一絲驚詫,他忽然想到——熾蓮、熾焰與皇子公主們錯綜覆雜的來往,那是左相精心籌劃好屹立不倒的資本?還是皇帝借來收攏桑蕪一族的手段?

然而王珵並沒有註意到父親的異樣,有些興奮地打斷了他的思路道:“但是陛下一向對王家寬厚,父親若肯替兒子請婚,陛下未必不肯給這個面子……父親不是也說,孩兒配做駙馬嗎?”

王又保宜思忖良久,道:“能得娶公主自然更好……那公主對你,可有意?”

王珵見問,又低了頭道:“公主、公主她對兒子很是友善,與他人有所不同,想來即便是無意,也不是不願的”

“嘖嘖嘖……這不行!你若與公主情投意合還好,這麽看來,還是不必去討這份隆恩的好!看情形,陛下只怕早有打算,貿然求娶了公主反倒可能觸怒聖意!況且,為父與周家既然早有約定,食言背信也讓人笑話,不行不行!你趁早斷了這念想,娶了那周愫愫的好!”

王保宜最終的決定叫王珵苦不堪言,他知道父親為人擔心謹慎,是不肯為他去冒這個險的!

若擱在以往,娶妻娶門庭,自己就是覺得不稱心,終究父命難違,娶了也就娶了,大不了擱在家裏敬著就是了!可如今,他結識了守澈那樣一個佳人,怎麽還能不甘心就這麽緣止於此呢?

眼看婚事要成定局,王珵實在無法,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試一試!

一百四十八:淚燭不幹

既然有了主意,趁這日無課,王珵便入宮去求見公主,懷著希望打算要一表癡心!

王珵早早到了北宮,卻不想守澈因昨夜睡得晚,這時才起,這會兒還在梳妝,他只好在那兒等著,一面又攥著拳頭暗暗給自己鼓勁兒:“只要能讓公主明白我的真心,或許就願意將終身托付於我,父親再去求一求陛下,那就容易了!”

那一邊王珵自顧自打著腹稿,這一邊小丫頭青月哭著就進來了,然後就聽見紅裳罵道:“公主在這裏呢!你就這麽不穩重!大清早的哭個什麽?”

守澈餘光見她手腕上露著紅紅的兩道鞭痕,扥了扥紅裳的袖子,走過去柔聲問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青月跪下了,抽噎道:“正欲稟公主,昨兒公主叫我將嬴王殿下送的風肉,拿一些去高貴妃,奴婢今早去了。貴妃娘娘吃了很喜歡,便問奴婢名字,奴婢答了,娘娘身邊姑姑便說奴婢的名字犯了娘娘的諱,打了奴婢,還叫回來讓公主給奴婢改了。”

守澈嘟囔了一句,應道:“知道了,那便叫青蕖吧!不要緊的,你歇兩日去吧。”

“謝公主!”青蕖哭哭啼啼地退下了,守澈便站起來去迎王珵。

王珵將方才的話都聽了,很是吃驚!正欲說什麽,卻被守澈搶了先道:“走吧,這裏煩得很,咱們出去說。”

兩人今日都帶著心事,一路上都沈默不語,一直走到長壽河邊,王珵才下定了決心,於是停下腳步,一臉正色道:

“公主,小人對公主的心思,想必公主也是明白的。雖然小人之前向公主允諾,不再提求娶之事,但眼看與周家退婚無望,小人心中又只有公主,只得做一回真正的小人了!”

說著,他將手中紙扇一收,躬身長揖道:“王珵求公主委身下嫁,若能得公主為妻,王珵必定感恩知足,絕不有負!

“這……”

守澈有些被他的話嚇到了,也覺得他這麽直言不諱令人尷尬,一面低著眼轉弄手上的紅瑪瑙戒指,一面道:“你這是也叫我去那做奪人之夫的小人嗎?”

“公主,小人與周愫愫毫無情分可言,就算勉強完婚,日後都是受苦,公主雖為小人之事,卻成君子之恩吶!”

“你先起來吧!”兩人相交日久,談吐說話隨意不拘,邊說邊逛走了大半個園子。一直到晌午,守澈說叫王珵先回去,自己要再考慮考慮,這才分開。

王珵走後,守澈心中煩悶,便又將剩餘的半個園子逛完了才回去。回到照水軒,守澈覺得身上出了些汗,黏糊糊的有些難受,就想要換衣裳,可叫了半天也不見紫綃,最後還是藍釉聽見了,走過來伺候。

等藍釉替守澈換好了衣裳,才見紫綃進來,守澈略惱,便問道:

“哪兒去了?喊你半天不見人影!早上也是紅裳姐姐過來伺候的,怎麽現在照水軒你待不住了嗎?”

誰知紫綃聽了這話,非但不告罪,反而撇了臉哼了一聲道:

“您還說呢!昨兒是誰巴巴兒的念叨著要去水花汀下棋的?今兒一早王二公子又來了,奴婢還以為您是與他約好了呢,趕著您還沒出門,奴婢就捧著棋盤去打點了,等了這一上午人影沒見一個,肚皮還餓著呢!又要挨罵!”

守澈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於是頗覺不好意思,忙上前勸道:

“好姐姐,是我的錯,你去禦膳房就說我餓了,揀你愛吃的拿兩樣!棋盤你也擱下,讓我來收拾,好不好?”

“奴婢不敢!”紫綃撅著個嘴,小脾氣依舊沒消。

“你得了啊!還等著公主給你磕頭不成?小賤蹄子!”藍釉擰了她一把,順嘴打趣道。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真的磕頭了?”守澈憋著笑,作勢就要起來給紫綃賠罪。

“哎!別別別,公主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都怪你,瞎說什麽!就會起哄鬧事!看我不打你……”

三人頑笑一陣,藍釉拉著紫綃退下了,守澈又叫黃蘆給她點上香就出去,自己一個人坐下來,左右互搏,擺弄那副殘局。

先落黑子,她呢喃道:“與王家結親,等於得全族幫襯,對哥哥有利。”

再落白子,又搖頭道:“此舉,有不義不信之嫌,若落人口舌,恐徒招麻煩。”

手中揉捏著黑子,守澈的眼神暗淡下來,嘆了一聲:“早日出嫁,正好解我困局。”

接著又連下五子——

“若出宮,要曉聖意敵情多有不便,但行事或許可放開手腳……”

“厚顏請婚,得罪周家、惹怒父皇、叫姶靜起疑!”

“不過,王珵待我真心實意,倒是個可用之人。”

“可我……既對他無意,也不願利用他。”

“只是——我也不忍負他癡心……”

守澈捏著白子,心中有些猶豫,低著眼咬著唇出了會兒神,再一細看時,局面上白子已無路可走!

門外頭,熾焰來了,他靜靜瞧了許久,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差。

一旁兩個小丫頭花履和綠穗正灑掃庭院,見這個樣子,便偷偷地議論起來。

“姐姐,往日我看都是焰公子來得最勤,怎麽最近是王二公子隔三差五地找公主,焰公子反倒不怎麽來了?這難得來了,為什麽又在那裏不進去?在窗子底下站著瞧什麽呢?”

花履壓低了聲,道:“你不知道嗎?焰公子早些與公主吵翻了,當然又得別扭一陣了!”

“嗯?我還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兒?這次又為什麽?”

“焰公子領旨做了太子庶子那日,他高高興興來了,碰了公主一個冷臉,可不又鬧僵了!”

“哎?這是什麽緣故?好好的,公主怎麽會甩臉子呢?以前不都是焰公子先招惹的公主嗎?”

“這我不知道,或許是還有什麽前情緣故吧!嗐!主子們的事,咱們怎麽猜得透!”

“別的我是不知道啊,可我覺著還是焰公子俊俏,能和咱們公主相配!”

“嘁!焰公子的臉兒哪只你一個說俊俏,至於誰配誰的話,那是陛下的旨意,輪不到你說,現在北宮不比以前了,還口無遮攔的,小心自己的舌頭!”

“略略略!”綠穗滿不在乎,故意沖花履吐了吐舌頭道,“危言聳聽!”

守澈捏著白子,手心裏全是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正準備投子認輸,熾焰猛地推門進來,抓起一枚白子,一招破局!

瞪著她,只拋下一句“不負他,你也是個負心人!”便怒氣沖沖走了,守澈無故心中發虛,慌忙追了出去。

“熾焰!熾焰!”

守澈一聲聲喊得焦急,可熾焰不知吃了什麽秤砣鐵錨,沈著臉鐵了心不應!

不應也就罷了,守澈好歹追上來了,拽著他的袖子上氣不接下氣,喘得的兩眼發昏,可熾焰非但不憐香惜玉,還從懷裏掏出一把簫,又從腰間解下自己的笛子,雙雙砸在地上,道:

“這是我對你的一片心,和你對我的一份情,從此以後,咱們恩斷義絕!”

一粒碎玉渣飛迸上來,劃破了守澈的眉角,看著頓時血淚合流,只可惜熾焰決絕而去,並沒有見著!

守澈泣不成聲,委屈可憐無處傾訴,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婢女們尋過來,好說歹說勸回了宮,但守澈既不肯抹臉、也不肯吃飯,只叫人把守戎送的火煆山紅玉取來,便閉門謝客,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房裏。

門外的人擔驚受怕,斷斷續續地也聽不清是哭是罵,總而言之,是一夜聲響不斷、淚燭不幹!

一百四十九:陡峭難行

話說壽康侯一案清晰簡單,很快判理妥當,有人從中調停,好歹保住了壽康侯的命,守戎又暗中施計托人,將他接到了韋陽。

壽康侯休養一陣後算是沒事了,便前去找守戎謝恩,守戎見他身上還帶著傷,卻行這樣大禮,忙放下手中公文,一面扶他回自己寢殿休息,一面道:

“本王能有今日還全賴侯爺接濟幫忙,侯爺為本王獲罪入獄,本王搭救乃是恕罪,哪有恩可言。”

壽康侯點了點頭,道:“如今我不過是罪臣,殿下還是直呼姓名,‘侯爺’二字聽著實在諷刺。”

“是本王欠妥了,那從今日起,本王喚你一聲‘揚昭兄’,你若不棄,咱們兄弟相稱。”

守戎訕訕笑笑,又覺得這話更是諷刺,兩人從前可不是一直兄弟相稱,但自從倩緣的事後,就不知不覺生分了許多,大概是因為自己心中有愧,大概他也難免不悅吧。

說著站起身來,守戎自顧進了內室,壽康侯也沒多說什麽,默默地跟了進去。

內室布置簡單,除了床榻案幾,就是刀劍甲衣,守戎撩起帷帳,便見有一尺寬的餘隙;又對著墻上某處全力一推,見有一間藏卷小屋;再是一推,才最終見一條密道。

原來守戎將嬴王宮建在城內最北,又將寢室選在宮中最北,就是看中了天然成界的八步嶺!

八步嶺,陡峭難行,傳聞車轎上嶺八步而止,因此得名!

自王家兄妹來此後,守戎便叫鑿山密建了一座地宮軍營,先前荷塘挖土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密道狹隘,只容一人獨行,守戎在前提燈讓路,一面說道:

“揚昭兄,有一件事我還想請你幫忙,兵馬之事仍缺銀錢,但要管理韋陽的農商……這些事我實在不通,我知道揚昭兄是這方面的能人,所以還想麻煩你多費心,我想揚昭兄大概也願意才得所用吧?”

“你的事怎能算是麻煩?說真的,你不叫我來做個廢人,我心裏很高興。”

“那等揚昭兄精神好些,我便叫伯予與你商量,這裏是花你的錢建的,要你瞧瞧!”

兩人說話間已來到了地宮,這個地宮在外窺不見半分,只有通向內室和城外的兩條密道;在內卻是恢弘巨制,可容百萬之兵,壽康侯當時不禁一嘆道:

“上造天閣下拓地宮,這王家人的本事,真是可謂一絕啊!殿下的心思果然沒有白費!”

守戎早也看出來他的疑惑,便道:“是啊,方才的密道是為方便我特制的,所以小氣些,但你放心,通向外面的那條道足夠寬敞,便是忽然這裏崩塌了,也來得及疏散。”

“哦!”壽康侯恍然大悟道,“我還奇怪你怎麽不設輕巧機關,原來卻不是為了方便,也對!那墻一般重的門,除了你誰打得開?就是有幾個人溜了進去,只怕也覺察不出異樣,這才是最安全巧妙的。”

“是,就算從外面進了密道,等打開了門我也早發覺了,不至於措手不及。”守戎笑了笑,兩人便再往裏走。

地宮裏聲噪人亂,大家都正在忙活,只有鬼鳳娘瞧見了嬴王駕到,立刻迎了上去,守戎笑問:“鳳娘,趙康何在?”

無頭龍、趙康、王青等人這時也過來了,無頭龍道:“殿下,屬下與趙將軍很投緣,我們已經斬馬為盟,成了哥們兒兄妹了!”

守戎笑了笑,瞧趙康果然大有不同!

從前他雖也是軍人風骨,到底體面出身,願意打扮得油面白光,註意些規矩斯文,如今卻散發遮了半張臉,胡子雜亂無章蓄了一指長,又特意在眼下落了個疤,不細看真很難認得出。

趙康見守戎有些意外,便道:“殿下,從今日起,老夫姓王名育鶴,世上再無趙康!”

揚昭笑了笑,道:“將軍這個年紀,和王家兄妹結義,似乎是不太像啊!”

“哈哈哈……”

眾人玩笑了一陣,守戎又道:“從今日起,就由趙將軍統領驍神軍,鳳娘為副帥,你二人練習陣法教引兵法;無頭龍為虎員大將,操練兵士;王青為先鋒,你兄妹四人都是本王臂膀!”

“是!”

地宮之中士氣高漲,個個得用,真真是可大成之軍,然而世上並無萬事足,這日清晨,守澈洗漱畢正欲出門,紅裳卻忽然來說:

“公主,貴妃娘娘請您去一趟!”

“可我還要上早課呢!”守澈楞了楞,有些意外。

“公主……娘娘說,公主今日不必去上課了,貴妃宮中的姑姑已候著門外了。”

聽紅裳這語氣便知這一趟不會輕松,守澈嘆了口氣,將頭上新打的一對鏤翠扁簪取了下來,起身去了。

正如守澈所料,並非好事!

高貴妃悠然靠坐在鳳榻之上,一臉的不悅,見了守澈行禮問安,也並未上前,只是略略擡了擡眼,道:“庶懿公主,本宮既奉詔教養,是否該夜憂日訓?”

“是……母妃善誨,女兒願聞。”守澈裝得怯懦的模樣,說話的聲細如蚊吟。

“本宮聽聞——你最近與王宗正家的二公子往來密切,可有此事啊?”高貴妃擱了手中小扇,此時才由宮女扶著坐正。

“女兒與王二公子只是偶談一棋,君子淺交罷了,從不敢有不當言行。”

“你若是知道什麽是不當,還需本宮教導?”

高貴妃冷哼一聲,又肅然正色緩緩開口道,

“既是君子,就該知道避嫌,身為公主,更應知道潔身自好。周、王兩家婚事鬧得沸沸揚揚,那王珵不願娶周愫愫是人盡皆知,你卻偏在此時與他交好,豈不叫人閑話?保持清譽、令人尊重是女子首要,若無德行,學什麽詩書技藝都是空談!今日本宮停了你的課要罰你,公主——可有申辯?”

“母妃說的是,女兒但領無辯。”

守澈抿著唇、眨著眼,一副惶恐叫高貴妃很是滿意,她扯了扯嘴角,略覺無趣,便道:“中午之前,抄寫先太後所著《內省》二十遍。”

“是——”

於是搬上紙墨,守澈乖乖認罰,高貴妃顧自走了,只留下一個女官盯著。

轉眼日頭烈了,守澈抄的手酸,所以想借研磨的空歇一歇,順嘴吩咐道:“青月,研磨!”

不想,僅僅這四個字卻被那女官聽在耳裏,她得逞一笑,悄悄出去告訴了高貴妃,再做文章……

一百五十: 能者多勞

高貴妃再一進來,挑著鳳眼不知是喜是怒,但那走路帶風的陣勢,卻叫守澈一刻不敢慢地連忙起身相迎。這一次,高貴妃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在鳳榻坐下,道:“庶懿公主!你既是本宮女兒,本宮的閨名你應當知道!”

“女兒知道……”

“說來!”

“女兒……女兒不敢直呼母妃名諱。”

高貴妃怒得拍案:“本宮叫你說!”

“母妃、母妃閨名——高月眉。”守澈咬著唇擠出了這一句話。

“大膽不孝,毫無規矩!”聽她說出了口,高月娥反倒沒那麽大火了,然守澈也只好跪下,滿口不敢,高貴妃又冷笑一聲道,“既然公主知道本宮的名字,那便是有意拿賤婢辱罵本宮了?你給她起這樣的名字,簡直大逆不道,日落之前加抄百遍,再禁足三月!”

話一落地,守澈顫抖著身子強忍怒氣,而旁人卻只當她害怕了,青蕖情急之下,便慌忙上前求饒道:

“娘娘明察,公主已為婢子改名為‘青蕖’,方才只是一時口誤,並非有意失敬,請娘娘饒了公主這一次吧!”

“本宮的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賤婢質疑?來人,給本宮拖下去割舌,再把她那個賤名烙在她臉上,看誰還敢叫錯了!”

“是!”幾個宮人齊聲答應,也當真狠下心來照辦。

守澈跪在地上,眼睛將地磚瞪得要裂出一條口子來,可擡了頭照樣只說:“母妃息怒,女兒領罰就是。”

領罰歸領罰,割舌依舊割舌,抄了一地的《內省》,日已西陲,事情總算作罷。

只是因為宮中有規矩:先上早課再用早膳,來了高貴妃這裏她也沒準吃,所以守澈這一日粒米未進,加上為青蕖氣憤傷心,回來路上已經軟了雙腿,一踏入宮門,就暈倒在地!

熾蓮近來總忙得不見人影,好在今日倒正巧得空,早一刻回了北宮,這時見守澈蒼白虛弱,嚇了一跳,趕忙著人擡進屋、要召太醫,紫綃卻悄悄地攔下了她,說:

“蓮姑娘,公主是在貴妃宮中抄書抄的,若是召太醫,恐怕……又有罪名可安了!”

“這是什麽話?怎麽回事?”

熾蓮不解,當下聽紫綃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更是氣得拍案而起,罵道:

“青月的名字是我起的,怎麽不見她找我來算賬,這勢利惡婦!”

熾蓮心中又愧又怒,叫雙兒親自去請了太醫,又盡心盡力照顧守澈,煎藥、煮粥一直到戌時,守澈醒來見到熾蓮,幾日的委屈一瀉而出,兩人難免抱著哭。

熾蓮輕撫守澈脊背,心疼地嘆氣道:“你還這麽小,卻受這種委屈!公主之尊,還不如尋常女兒……”

守澈抿唇垂手,抽噎著苦笑道:“我這‘庶懿公主’——雖聖旨上說的是眾多美好之意,可誰猜不出是父皇嫌我不夠資格,憑一個‘庶’字,就足夠理由來糟踐我,何況她們還有別的心思!”

熾蓮將這苦命的可憐兒摟在懷裏,安慰道:

“我們澈兒就是眾皆美好,陛下的意思明明白白寫著,誰也不許亂說話,你也不許亂想!你放心,姐姐答應了你哥哥要好好照顧你,就一定做到!這回是姐姐的錯,姐姐忙昏了沒護好你,你別生姐姐的氣。你不用管,有姐姐替你打算,會叫那群錯了主意的人知道厲害的!”

守澈心懷感激,卻忽然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晌,問了一句:“蓮兒姐姐,熾焰他……他這兩天怎麽樣?”

“焰兒?”

熾蓮一楞,覺得最近自己忙得實在不像話,兩個小家夥竟一個也沒顧上,於是訕訕笑道,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沒見他回家,跟著他的小子說他這兩天一直在守塵跟前當差呢!這兩日我太忙,沒顧得上你們,怎麽你們又吵架了?”

守澈低頭不語,熾蓮看這神情也猜到七八分了,又蹙眉道:

“我說怎麽進宮也從沒見他,守塵也沒提他,他定是又在扯謊,去外頭野去了!”

守澈想起他當日決絕,不免憂心,忙求道:

“蓮兒姐姐,我的事不要緊,也不差一日兩日的,求姐姐替我找找熾焰,我怕……我怕他出什麽事。”

熾蓮玩味一笑,故意逗她道:“咦?焰兒是我弟弟,怎麽還是替你找他?”

“蓮姐姐!”

守澈又羞又惱,嚅囁著唇不知怎麽說,熾蓮看她是真的著急,便也不鬧了,溫聲勸慰道:

“你放心!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兩件事我都一塊兒辦了!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要趕著出宮,你快喝了粥再把藥吃了,先睡一覺,好不好?”

“嗯——”守澈很聽話,也不敢再多耽誤熾蓮,接過碗來就勸她不用陪著。

熾蓮又囑咐了幾句,也就匆匆離開了,及回府中,家人稟告說李中侯求見左相,已在廳中等候多時,熾蓮於是又前去替父親待客。

添茶後,熾蓮道:“因舊祠失火,相父今晨求請聖上,才回桑蕪老宅去了,未及通知家裏人,讓大人等候了,請大人見諒。”

李中侯忙道:“無妨無妨,也沒等多久,既然左相不在,下官改日再來就是了。”

“相父不知何日回來,李大人深夜來訪想必是有急事,不妨告訴晚輩,晚輩或可代為轉達。”

笑容端莊,語氣儼然,熾蓮開口了,便是準備直接料理了這件事,然而李中侯推了兩句,才猶豫道:

“嗯……是這麽回事,聖上命下官輔佐相爺擴建廬陵,下官遷民征地時遇一難事,所以來請相爺示下。”

“何事?”熾蓮眼中閃過一絲慍色,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有一戶人家,宅院十畝,正在擴建範圍內,是必用之地。原屬縣尉陳友蘭,因他酒後殺人入獄,如今宅中只有一對瞎眼翁婦,是陳友蘭早年收留,亦仆亦親。如今陳友蘭仍在獄中,其妻攜子再嫁,這老夫婦論理應當搬出離去,不在朝廷安置之列。可他二人眼瞎可憐,又抵戶拒遷,下官實在無法。”

熾蓮聞言,不禁飛過了一個白眼,卻又笑道:“大人有心可憐,卻怕一開先例,有刁民紛紛拒遷索賠?”

“呵呵,是啊……如今這工程暫停,所有眼睛都盯著下官看吶!”

熾蓮喝了口茶,又隨手理了理衣袖,才道:“這老夫婦不過是無所依靠,並非有意刁難,大人既要可憐……何不親自收留安置,也得個賢名?”

“下、下官收留?”李中侯雙眸一驚,有些不敢置信。

“錢出私庫,刁民無話可說;為老夫婦尋得安身之所,陳友蘭必也會肯配合大人勸走他二人;陳友蘭無出獄可能,老夫婦亦無親屬家眷,又年老遲暮——對大人來說不過三五年的麻煩!但大人憐老弱、敬忠義,這賢名上得朝廷賞識,下得百姓愛戴,何樂而不為呢?”

“哦——下官明白了,多謝姑娘指教。”

“指教不敢當,倒有兩句話,想請大人轉告令兄。”熾蓮揚起嘴角,饒有深意眨了眨眼,李中侯忙走進前來。

但至於說的何話卻尚不知曉,只見李中侯告退後,雙兒上前道:

“這人忒沒眼力,誰不知道相爺什麽事都與姑娘商議,他還藏寶似的呢!”

“深夜前來,到底為不為這麽點小事我不知道,我不過借他說句話,管他的呢!就像你說的,是什麽事父親早晚會讓我知道,我著什麽急?”

熾蓮伸了個懶腰,一天奔波下來,她真的累了!夜深了,有事也索性擱置了,主仆二人笑嘻嘻便回房歇著了。

一百五十一:上善嘉和

這日皇帝於書房內批閱奏疏,姶靜侍立在側,李少傅入內面聖,道:

“陛下,昨兒個臣考驗了英才殿諸位學子的文章,特呈來與陛下過目。”

常侍捧過,姶靜引頸一瞧,見最上面便是守塵的,不由暗笑,心中以為李少傅識趣討好。

皇帝還未及看,埋頭先問道:“考的什麽題目?”

李少傅回道:“舊題——盛京賦。”

“嗯!舊題立新,有難度!”皇帝應了一聲,擱了筆,拿過守塵那篇先看,見寫道:

“京者,國之要也。天子足下,氣象之行則為先;百姓從聖,風尚之變則為領,故可見已有之貌,窺未知之運哉!

盛者,民富國強且安。富,然尤好學;強,然尤重德。故為興之果,不為衰之由也!

天子為百姓之首,京城為通國之範。民以國為家,君以家為國,君為父、民為子。父扶鼎獻祭,幼子效之,而潛移萬代默化為俗;父逐老荒戲,後輩仿之,而人人荒唐不自知也。天子表率,知其重也!

故,治京不以法束,禮學為上!教民以德,禦民以仁,使君臣、父子之理深植民心,曉禮者,寬人律己不為亂也。

安則和,和則興,興則日盛。是故帝耕後桑不可廢,誨民化民不可不行;奉天祭祖不可殆,教民育民不可不行。天子律己——是乃盛京!”

皇帝捋了捋短須,還算滿意,說道:“破題破的簡潔,後頭的是舊論新寫,不像文像是諫,到底是心雜了些。”

再之後又揀熾蓮的來看,書文如下:

“古人雲:英雄出於亂世,聖賢出於爭年,私以為不然!

亂世爭雄,三分僥幸,六分時運,一分真才;而盛世廣學,才如星鬥,非出眾不得用。故以為盛世取材,方見實學。

居安康而思危,不靡樂而求學,沐皇恩而圖報,所以難得;既通文采又知行樂,既稟正義又知世故,既守禮規又知爭強,所以可貴。

聖人因材施教、因人取材,萬丈之土不掩真金。曠世之才,雖千裏可聞其名,自古良相何不此出?

而今京中城內,常有妒貴仇富、恨不得用者,多因無才不思進取,狂言以求矚目。既妄稱學子,又見其奸詐不臣,私以為非所慮也。”

皇帝看後不語,再拿了守澈的,姶靜忙探過頭來瞥了兩眼,立馬怒道:

“陛下,公主這文章實在放肆,她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真該當管教。”

皇帝細看,原來是這般寫道:

“時人又雲,盛京向腐,自以為大,不知天下,私以為然也。

盛極必衰,驕兵必敗,言之有理也;既言盛京不言盛世,可知其然也。

古來聖君,經天下而治;一朝盛京,則偏安一隅,不知檻外。將臣分利,以一室之好瞞天過海,故有盛京!是以為盛京,為臣私鬥、天子閉目之兆!

所謂盛京,非安而不變、定而不改,當盛之時,更不可怠!知所以明,知天下方可施治;法所以治,法天下方可平亂。

然君禦天下,先以知人善用。不識城野尚可說,百官一堂,君治其十而得廣安;不曉人心不可說,眾星拱月,沾沾自喜而失天下。後心懷天下而有為,通曉古今而有斷,知人善用而有數,方才盛世。”

皇帝看後不語,李少傅便立刻解釋道:“皇後娘娘有所不知,公主昨日因病並未上學,是熾蓮姑娘撕下自己後半篇,寫了公主的名字交上來的。”

姶靜楞了楞,皇帝卻大笑道:“方才朕看了上半篇,還覺得怎麽這丫頭越大越無趣,聰明伶俐、立意新奇,卻可惜全是恭維,這下半篇狂妄大膽才是她熾蓮的性子呢!”

中常侍道:“那為何撕這半篇給公主,豈非陷公主於不義?”

皇帝擺手道:“你不懂,這其一她有小時候諫言之故,英才殿選人之法與她有關,對閑言碎語她該當回應;其二她是臣、公主是君,她懂了分寸了。李卿既然能知道真情,可見她並非不敢認,只不過是給朕一個面子。”

李少傅亦笑道:“陛下聖明,熾蓮姑娘的才智在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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