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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一笑勾魂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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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伉儷,又怎會傷害父皇?”

皇帝猶豫片刻,招手叫他近前,伏身貼耳道:

“我兒,你可知道那時他說些什麽?他說叫朕莫怪他,要怪便怪皇後娘娘無情!其實,朕看他目無兇光只見遲疑,朕信他無意害朕,但皇後——”

守戎聞言卻是真的意外了,他眉間一緊,又忙諫言道:

“父皇,帝後伉儷關乎國體,此時未有確證,還請父皇莫要疑心中宮啊!況且,弒君之人何來的忠義可信,怕是有意栽贓,尚未可知!不過趙康此言確是古怪,父皇既然心中不安,兒臣會細查的。”

皇帝哼了一聲,直起身來,道:“哪有一個忠義可信得?連守塵那逆子都敢駁父命、抗君令。他那日在堂上如何說的,你也聽見!”

“什麽‘天子腳下,佳節之中,民流離失所、君享樂不顧,威信何在?兒願代父平憤!’哈!擲地有聲說得真好!他這樣厲害,將朕的君威置於何地?你瞧瞧,現在連朕的聖旨都詔不回他了,誰能保得準他想代的是哪一件事!”

君威震怒嚇的守戎跪在哪裏,惶恐不發,皇帝瞄了他一眼,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好好查案即可!”

“是!關乎父皇安危,兒臣不敢不盡興!”他一叩頭,如釋重負。

待守戎從殿內出來,已近酉時,便徑直往北宮與守澈一同用膳,兩兄妹又在房中說悄悄話兒。

守澈見他總是出神,便問道:“哥哥,還有何事愁眉不展?”

“澈兒……此一計雖前後籌謀許久,你我費心叫趙呇若驕縱,又恰逢父皇與守塵嫌隙,但如此順利,我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守澈聞言也緊了眉頭若有所思,聽他又說:

“左相一向左右逢源,倒算能說得通,只是趙康不像精明之人,也未見對我忠心,怎麽這麽巧,一句話說到點兒上?”

“哥哥,其實這句話也不算什麽的!”

守澈笑了笑,寬慰道:“哥哥的奪嫡之心是因皇後而起,趙康的怨憤也是因皇後而起,這罪可不算在皇後頭上?趙康這話是一時巧合,只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罷了!誰叫皇後素愛賢名,不肯在父皇面前顯得她偏心趙庸,父皇若是知道她與趙康的關系,或許還就不當回事兒了呢!”

“你說的,倒也不錯。”守戎聽妹妹說得有理,這才松了口氣。

“如今要擔心的倒不是這些,今夜元宵夜宴取消,姨母又突然獲封婕妤,可見父皇的確動怒,有意要制衡皇後。但依皇後的個性也定然不會坐以待斃,父皇雖然疑心重,卻也眷戀舊情。這日子!想必父皇是少不得去中宮團聚,我只怕他們夫妻相見疑心盡消,哥哥知道,這也是有前例的。”

守澈說罷嘆了口氣,守戎卻不以為意,道:“既然姨母受封,父皇也得表示一番,我想——姨母會留住父皇的!”

“但願如此……”守澈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擔憂。

果然,如守戎所料,皇帝是往韓婕妤處去了。

韓姬當夜盡顯脈脈溫情,也難得開口請皇帝留宿宮中,皇帝自然喜歡,身旁宦臣卻悄悄勸道:

“陛下,今夜是上元佳節,該與皇後團圓,祖制……不可違啊!”

皇帝剮了他一眼,罵道:“朕今日乏了,難道你叫朕再辛苦跑一趟?”

“不敢不敢!”那宦官顯然是有些聰明,立刻又道,“只是陛下,行刺之事一出,定有人在猜度聖意,若此時帝後不和,恐生亂子啊!方才,嬴王殿下不還勸陛下來著嘛!”

“陛下,是妾大意了,妾身請罪!公公此話有理,陛下該當去中宮與皇後娘娘團聚的!”韓姬見皇帝聞言猶豫,立馬通情達理道,“只是外頭天寒地凍,妾身煮了酸棗湯,不如陛下喝了再走,也可暖身也可消食,陛下覺得可好?”

皇帝點頭答應了,於是這麽一拖,便又是半個時辰。可等吃了湯更是昏昏欲睡,皇帝索性不理勸言,準備脫衣就寢。

誰知才脫了袍子,有女官來報,道朱夫人病死了!

朱氏雖品貌一般又無所出,但因是朱瞻詔的女兒,皇帝不敢怠慢,只好將袍子又穿上,吩咐擺駕前去。

到了朱氏那裏,皇帝假作傷心一番,又看眾侍女隨從傷心一番,實在覺得無趣的很,好在有人機靈,這時道:“陛下節哀,夜已深了,請陛下以身體為重,莫多傷心了。”

皇帝有心順階下,但還得客氣兩句道:“夫人侍君十年有餘,淑德昭容、敦嫻守禮,今疾病而亡,朕心哀痛,不能自已啊!況今如此良宵,本應團圓!奈何夫人棄朕而去、天人兩隔,叫朕又如何安睡?”

他這話一出,自然有人跪求陛下節哀,又哭哭啼啼鬧了一陣,這才算完。

等皇帝出來一瞧,雪都停了!滿宮靜謐晶瑩,頓時令人睡意全無!

正仰頭走著,一時賞景心切,失足陷進了雪裏,雪水當時濕了鞋襪,身旁宦臣忙趁機又道:

“陛下,前頭是中宮,陛下不如去換了鞋襪、暖暖身子,小心著涼了!呵呵,這也就算見了皇後團圓過了,不至於叫人微詞。”

“嗯——”皇帝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也就答應了,覆又上了轎攆。

一進門,中宮之內寂靜無聲,也不見燈火,皇帝想著大概姶靜等不及先睡下了,便打算悄悄換了鞋襪就走,誰知進了屋卻發現原來連炭火都沒有生,寒冷異常。

“大概是去打點朱氏的事去了,不在這裏吧!”

他正這麽想著,又見內堂燃著一盞油燈,小縫裏露出一點光亮,皇後一身素衣、脫簪披發正跪在神像之前。

“皇後這是——在為朱氏傷心嗎?”皇帝不忍好奇,走上前問道。

姶靜一聽陛下駕臨,驚慌起身,立馬吩咐人點燈攏炭、伺候聖駕,一面又忙請罪道:

“不知陛下深夜駕臨,妾身有失,請陛下責罰!”

姶靜手腳無措不很體面,但倒叫見慣了她端莊樣的皇帝看著楚楚可憐。

等換了鞋襪,皇帝坐在炭盆前烤了烤火,便擺手屏退左右,道:“別忙了,皇後還不曾答朕的話呢,過來坐吧。”

然姶靜聞言卻跪下了,她伏身磕頭觸地道:

“妾身有罪,方才聽聞朱夫人病逝,本欲前往吊唁的!奈何思及自己戴罪之身,不忍玷汙朱夫人亡靈,故此才在神前祈禱,一來為朱夫人超度;二來也為自己恕罪。”

“怎麽?你認罪?”皇帝聞言一驚。

“是,妾身有罪!不能不認!”

一百四十一:心有掛礙,瞻前顧後

“妾身兄長闖宮行刺、驚擾聖駕,妾不能護陛下左右,其罪一也;縱容兄長弒君之心、大逆不道,妾不能審察勸阻,其罪二也;聖恩眷顧、恩重如山,妾身母家卻以怨報德,其罪三也!此三者,皆是大罪,妾不敢不認!“

姶靜大方認下,不帶絲毫扭捏,轉而更言辭懇切、情真意切道:

“可是陛下,兄長此行雖糊塗,但全因妾身不能體貼顧全、失了偏頗,並非不忠不義!兄長本是單純良善之人,今日犯下大罪,妾身也不敢言辭狡辯,只求陛下重重責罰妾身!”

“皇後這麽說來,其實又何罪之有呢?”

皇帝雖有動容,卻也覺得這番話還是說得有些不實在,然而姶靜緊接著是泫然泣下,聲聲哽咽道:

“陛下也知道,妾身本非趙家女兒,但得舅父憐愛,視如己出,才有如今。妾身不孝無德,舅父已去,卻至今未能回報!妾身今日領罪,既合情又合理,還請陛下看在趙家素有愚忠苦勞;看在夫妻二十載的情分上,就成全了妾身,不要罪及兩位哥哥!”

這結發之妻哭得梨花帶雨,怎叫人不可憐?

想起當年二人結緣,還真真是多虧了趙家,皇帝輕嘆一聲,便有些猶豫,於是將姶靜小心扶起,和顏寬慰。

當夜再無他事,到第二日清晨,守戎兄妹自然得知,又在一處商議,守澈道:

“這朱夫人雖有重病,但不早不晚薨在昨夜,著實蹊蹺。”

“朱夫人畢竟是朱瞻詔之女,雖是庶出,想來皇後也不敢隨意拿她下手。”守戎此時緊著眉頭,比妹妹更茫然。

“朱夫人一向怯懦無爭,與皇後是同年入宮,出身、口碑俱佳,雖然不能生養、長相平庸,但父皇素來敬重不敢輕視,論理……她是最不該卷入此局的。”守澈越發覺察出不對勁兒,瞧著越說臉色越差。

“罷了罷了!她怎麽樣死的且擱置不提,”守戎一嘆氣道,“要緊的是,如今只怕聖心已變,下一步是走是不走?”

“哥哥不必擔心,依我看倒不妨事的,父皇對皇後和太子的疑心原也是意外之喜,沒了也就沒了!不過——”

見哥哥煩惱,守澈立刻又笑道:

“父皇這樣疑心深重,查個案子也虛虛實實地幾番試探,只怕他自己也沒註意——有時虛晃一槍,也是會傷及自身的!”

守戎楞了一下,待明白過來又不禁感吃驚地看了一眼守澈。

這個妹妹還是總能察人所不能及,彎了彎嘴角,他轉頭看向窗外。

遠遠的、光溜溜的枝椏上停著一只雀,只見張嘴叫喚聽不見聲

“你的意思是說,父皇疑心甚重又怕被人看透,面上生著氣的不一定真生氣?”

守戎覺著諷刺,搖了搖頭又笑道:

“也對,其實也不用去管父皇到底是怎麽想的,人確實就是這樣的——念頭閃過,便會悄悄生了根,而不自知!”

“哥哥奪嫡之心藏的再好,聰明之人也早已察覺,不過是揪不到實處不能挑明罷了,或許哥哥這趟會來,也是因為父皇對哥哥有了疑心。”

守澈順著他的方向,往外也瞧了一眼,見了那雪景裏的鳥不禁緊了緊衣領,往盆裏又添了些炭,嘆道:

“嗳……父皇還是當年那個父皇啊!咱們千辛萬苦布的局,最後等著收網的卻還是父皇!也罷,父皇究竟怎樣屬意,咱們難以斷定,但這一回他欲探兩宮虛實是一定的了……現在皇後回應了,接下來就看哥哥的了。”

“怪道如此順利,看樣子有人更聰明,比咱們更能知聖意!”守戎笑諷道。

“哥哥,看樣子,還是不可大動了。”她沈眉,一副儼然。

守戎應道:“澈兒放心,本也沒打算一舉成事,不過借它鬧一鬧,鬧大鬧小就聽天由命,這不是有了這麽多意外之喜了嘛,哥哥不貪心的。”

“唔——”守澈點頭答應,又問道,“趙康安排妥了嗎?”

“早跟著壽康侯的隊伍出城了,直接送到八步嶺,今後……不會有趙康這個人了!”

守戎略感疲憊地埋頭掌間,所以這句話聽不清他的語氣,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守澈也沒怎麽上心,又忽然出了神,盯著紅莧嘟囔了一句:“外頭的雪都厚的蓋住豆兒看不見了,怎麽這盆還見綠呢?”

守戎嗤嗤偷笑,頓了一下,扭過臉來又是愁眉不展道:“澈兒,你的智謀心實在無人可及,若你是男子,哥哥也甘心輔佐你。”

“哥哥說什麽呢!”守澈回過神來,抱著小香枕笑了。

“澈兒,皇兄沒說笑!若有一日,我與他爭得兩敗俱傷,竜國……恐怕就要靠你了!哥哥相信,以你的魄力才智是不會錯的,只是……”

又頓了頓,他望著那盆紅莧嘆道:“只是別叫人牽住了你的心,像皇兄這樣,左右放不開手腳。”

守澈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望著他,又看看紅莧,陷入了迷惘之中……

一百四十二:無知無畏也無為

那邊皇宮中個個謹慎,這邊相府中,熾蓮陪著剛下朝的左相在書房中用飯,一面也又說起了這件事,左相笑問:

“昨夜裏中宮之事,背後高人是不是你啊?”

熾蓮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女兒不過說了句話罷了。”

“你果然是聰明!”左相笑笑,對於熾蓮的行為是肯定的。

“父親看,聖上究竟意欲何為啊?”熾蓮喝完了眼前的粥,忽然開口問道。

“趙家不和雖是事實,但畢竟利益相關,論理也不至於不相互扶持,聖上恐怕是早已忌憚趙家了……日後這江山,不論誰做主,都容不得趙家依舊坐掌南北,皇後——怕也是有意規避!”

話至此,左相不禁對宮廷中人心生佩服,略笑了笑又道:

“但趙家都是難得良才,貶一個用一個,日後都有轉圜,聖上用心良苦啊!但這究竟是為哪位皇子籌謀,就難說了!”

這些道理,熾蓮清楚得很,因此她聽得不怎麽認真,只待左相說完便問:“那……父親呢?”

聽她問得如此耿直,左相略吃一驚,猶豫片刻卻還是答了:

“太子孝儒仁厚,是盛世之君;嬴王威赫果斷,是亂世之主。而今局勢,中原富庶又北爭南伏,讓太子繼位,只怕他迂腐頑固難有作為。但嬴王,又似乎戾氣太重……蓮兒,你以為呢?”

熾蓮眉頭一緊,臉色冷了下來,默然未應。好在左相也沒再問,轉了話題道:

“對了,開朝後有些人事調動,陛下啟用了不少英才殿的學生,有些私底下的怨言,你自己留心些,或許是沖你來的。”

“我知道了父親,既然要替三姐姐出這口氣,我就不怕他姜家找麻煩,這件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熾蓮想起年前那樁喪事,心中又有些憤懣。

然左相停下了箸,搖了搖頭道:“不是擔心這個,你叔叔好歹也是京兆尹,自己的兒子還是保得住的,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說到底還是殺人的罪,別汙了你的名聲。”

“女兒知道了……”

熾蓮答應著,心裏依舊不快,這時家仆進來問:“相爺,公子說餓了,怎麽個法兒?”

熾蓮聞言噗嗤笑了,左相倒發起火來:“帶他過來!”

“是!”家仆答著話,便去了。

熾蓮忙暗中囑咐他告訴夫人,接著又勸左相道:

“父親,焰兒畢竟還小,貪玩兒罷了,您別生氣。”

“有他這麽玩的嗎?”左相一拍桌子,罵道,“今早聖上封他做太子庶子,那恐怕也是娘娘看你的面求的,你再看他——還小嘛?聖上問起他我都沒好意思說!”

跟著恨得又一嘆氣,但忽然神色肅然道:“看樣子,聖上還是偏心太子,還默許皇後這樣籠絡……”

這時熾焰已被人請來了,說是“請”,實則還五花大綁著呢!文時也已趕來了,左相一看這逆子就又罵道:

“你還有臉喊餓,跪下!”

熾焰不敢不跪,但有母親、長姐在,他還是有膽子賣乖的,向左相夫人的裙邊蹭了蹭道:

“母親——焰兒從昨夜裏還沒吃呢!您替焰兒求求情吧!”

文時只有一子,自然心疼,於是勸道:“相爺,您要教訓他,妾身不敢攔著,好歹……別餓著他不是?”

左相板著臉讓文時坐下,熾焰一瞧母親不管用,立馬又向熾蓮道:“長姐——好姐姐,您賞個餅吧?”

熾蓮瞪了他一眼,嗔道:“行啦!你安生些吧,忍著點,叫父親出了氣就好了。”

左相聞言生氣,探出半個身子要打她,並罵道:“你也寵著他,還得了?這逆子眼裏全沒我了!”

熾蓮一扭身躲開了,依舊笑著給弟弟說好話:“父親——不過是意外罷了,焰兒也是無心的嘛!”。

“就是嘛……”熾焰見姐姐開口給他喊冤,立馬有了底氣,小聲嘀咕道,“意外嘛,又不怪我!”

“你還敢說!”左相簡直要被他氣死,擡腿狠踹了一下。

要說熾焰挨著這一腳挨得屬實不冤,那意外是意外,但他可不是無辜!至於問是何意外,那還得倒回去講。

原來昨日元宵夜宴忽然取消,熾焰百無聊賴,便一時興起要做個花燈,誰想水平不行,花燈亮了沒多久,就著起火來了!

結果紙屑引著木屑,屋子連著屋子,竟燒了半個西廂房!

撲了火,左相都亂了頭發,因此一怒之下命人將他綁在馬房關了一夜。

走水的事自然是瞞不住的,光看火光、煙頭,那就是連隔著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今早上朝,有十幾個同僚大員過來問,弄得左相十分尷尬,此時回想起來餘怒未消,又罵道:

“別以為你是家中幼子,都放任你鬧,就可以無法無天了!為父到今日官至相位,你姐弟二人得聖上恩寵,一族榮耀再無可求!可你呢?空有皮囊、無才無德,上對不起皇恩,下對不起父母,就你這樣,為父之後指望誰來?”

熾焰挨了打,又聽這麽說,垂頭喪氣地嘀咕道:“嘁!這些與我何幹?我只顧我的,父親只顧父親的,以後誰知道誰?不當官,族人還能餓死不成?”

左相簡直氣得跳腳,指著他罵不出話來,可最後卻笑了,無奈搖搖頭道:

“好麽……好麽,你可真是無知無畏,也無為啊!”

文時楞了楞,小心翼翼上前問道:“相爺,您不氣了?”

左相擺手道:“罷了罷了,孺子不可教也!我氣他,只能自己氣死!這逆子火燒得烈、脾氣也烈,為父今日就賞你一字,叫‘火烈’!從今起,便當你成人了!我也不管你了,等你戴冠,我只怕早氣死了!”

文時不明就裏,但聽他作罷也就作罷,只是嗔怪道:“還是正月裏就又胡說!再說這字也不好,焰兒本命裏火大,蓮兒小,亂起一個也就算了,你這要燒死他呀?”

左相笑道:“好好好,那就換一個。”

熾蓮也笑了,努了努嘴,家仆會意,忙上前給松了綁,又吩咐人給公子添碗筷。

熾焰沒心沒肺的,有東西吃照樣樂呵呵,左相也真就隨他去了,搖了搖頭顧自出門。

這此後,熾蓮就將“烈”字改了“冽”,火冽之名便真就叫開了。

一百四十三:有心無心

三日後早朝,皇帝詢問行刺一案進展如何,守戎上前回稟道:

“經兒臣查實,趙康行刺確因私怨!自他革職起,便常出入酒肆賭坊,時有不滿之言論,這是兒臣整理的坊間人的證詞,請父皇過目。”

遞了證詞,守戎又道:

“另年前,秦少府在趙仆射府中做客時,曾親耳所聞趙康與趙仆射起了爭執,趙康咒罵趙仆射不肖、娘娘無情,因此兒臣猜測,或許是趙康再見上元佳節家家和睦、宮中熱鬧所以錯了主意。”

皇帝耳聽回覆,又將證詞一一瀏覽過,心中默許稱讚,然而守戎緊接著俯首請罪道:

“但……自從趙康與趙仆射爭執之後,除元宵那日,他行蹤何處再無他人得見,至今……仍未能歸案。兒臣已多派人手搜尋,翻遍城中依舊無果,請父皇降罪!”

皇帝聽了自然惱怒,一拍龍案責問道:

“趙康雖武藝高強少有人敵,但你們這麽多人還找不出來嗎?下人無能,你也無能?你這供詞不過片面之詞,人不歸案如何作數?若無隱情,怎會一直不見蹤影?你查了這麽久,就算憑這幾張紙治罪,那結了案難道也治這幾張紙的罪不成?人不歸案,這些就都給朕拿回去!”

數張證詞擲下來,眾臣忙呼惶恐,皇帝怒目圓睜,威懾殿堂,守戎伏在地上,默不敢應。

皇帝怒目掃過滿地臣子,最後喊了一聲“張?”,張?忙上前聽候,皇帝又厲聲命令:“你說!”

“陛下息怒,此案確如殿下所言,能查的一概查了,請陛下治臣無能之罪。”面對雷霆之怒,張?也有些許聲音發顫。

“無他隱情?”皇帝聞言皺眉。

“這——”張?欲言又止,守戎忙道:“並無隱情查出!”

皇帝瞪了他一眼,喝道:“你閉嘴!張?!如實講來,漏掉一點,算你同犯!”

“是!”張?一躬身,底氣卻似乎足了不少,“上元節的事倒是明白,只是另有一遭。陛下?可還記得那玉佩?”

皇帝略驚,他本沒甚放在心上,此時重視起來,忙問下去,張?又答道:

“經臣查證,此物乃西南異族所有,該族人蠻夷不化、素喜殺戮,如今在京中多以暗影為生,那玉佩便是驅使令牌。臣已命人將隱藏京中的暗影全數捉拿,刑訊之下並未問出趙康行蹤,但卻意外得知,當年嬴王與左相長女燈會遇襲一案,乃是他們奉命所為!那些人雖並不知道當年的背後買主,但臣猜測,那樁舊案或許大有隱情!”

皇帝更猛吃一驚,看著伏在地上的守戎又忽生憐愛之心,以為他純良大度不願計較,便示意他起來說話,嘆了一聲又道:“張?,這件事給朕好好查,一定要查出個究竟!”

“是!臣定當盡心竭力!”張?領旨退下,朝上再接著議他事。

一直到近巳時,皇帝乏了,便問:“還有何事要奏?若無要緊便散了吧。”

守戎懶懶地擡眼望了望聖顏,輕嗽了一聲,立刻有丞上稟道:

“臣啟奏,年後雪災賑災重建事宜俱已停當,一切安好、並無生亂,此乃詳案,請陛下過目。陛下容稟,萬民感激聖恩,巷野童子更有歌頌之。”

聞此,皇帝自然高興,便問怎麽唱的,叫他學來,那丞於是唱道:

“逢佳節兮天不憐,皇恩眷兮天不怕,白面饃兮剛蒸得,白米粥兮又盛滿。”

皇帝不禁失笑,眾臣也跟著樂,左相道:“前兩句倒還像樣,後頭真是俗家話。”

皇帝道:“哎——這才是百姓真心話哩!到這個時辰了,唱的朕都餓了!塵兒,這次是你的功勞,一會兒陪朕午膳,朕想想怎麽賞你。”

守塵立刻謝恩,心裏也放心了不少,方才那丞似還要借勢諂媚,便又道:“陛下明察,後頭還有呢!”

“好!你唱來,唱罷了咱們散場!”皇帝笑道。

“大風雪兮屋沒頂,嘩啦啦兮心沒底,謝聖裁兮我涕零,帝我天兮——帝我天兮……”

那丞忽不敢唱了,守塵的臉色也蒼白起來,皇帝一見便知有古怪,立刻變了臉喝道:“唱!”

“帝我天兮——東為地!”

那丞慌忙一伏地,唱完瑟瑟發抖,滿頭冷汗。

眾人一咂摸,前頭唱的是“天不憐”、“天不怕”,後頭又說“帝我天”,這分明是罵陛下當初不肯放粱賑災啊!

“東”指的是“東宮”,“地”又與“帝”同音,這是不把當今聖上放在眼裏,視太子為君啊!即便是儲君,聲高蓋主也恐怕不妙啊!

果然見皇帝怒不可遏,走下階來狠狠踹了唱歌之人一腳,守塵忙跪下道:“父皇息怒,父皇明鑒,兒臣絕無此心!”

皇帝冷哼一聲,道:“你要有心,還得了?”說完,憤而離去。

眾人瑟瑟跪了一陣只好退散,左相站起來,咕囔了一句:“狗屁不通的話,竟然還能藏頭露尾?”

一旁守戎聽得清楚,也聽得明白,卻佯笑道:“戲言頑話,左相何必細究?”

左相戲謔一笑,也未置可否,只顧行禮告辭。

冬涼依舊,夜寂無聲,守塵獨坐窗前,望著滿天的烏雲發楞。

紺青的天依稀還有一絲亮影,湖上偶爾漾起的波裏,飛出一兩只鵠雁。許久後,屋裏還未掌燈一片漆黑,守塵卻依舊穿著玄端正服黯然傷神。

門外窸窣,有談話聲,不一會兒,孔落武走了進來勸道:“殿下,多少吃一點吧!”

不見守塵回應,孔落武只好叫宮人退去了,正準備走,守塵問道:“落武,你今日進宮,是來告假的吧?”

孔落武答是,兩人又是一番沈寂,守塵又問道:“阿鐘快生產了吧。”

“是,就這一兩天的吧,所以屬下想回去陪陪他們。”

“好啊……好啊,真是好事,先向你賀喜了。”

“謝殿下掛念。”他的笑容中透著苦澀,叫孔落武有些不知所措。

守塵扶欄遠眺,外頭已將徹底暗了天,他又嘆道:

“若非身不由己,你我或許早結良緣,可笑這涼薄之地,卻叫你我分離。”

孔落武知道守塵每每相思一起,便神情頹廢不能自己,猶豫了片刻,走到近前,兩人如兄弟般說起閑話來。

“殿下又想起木姑娘了嗎?”

“是啊……”守塵低頭失笑,難掩羞澀,忽又凝著愁眉顧自呢喃道,“上一封信是什麽時候?噢——是初一,一忙忙了許久,竟忘了!怎麽過了這麽久,還不見回信?”

孔落武擔憂地望了他一眼,道:“兩只鴿子都放出去了,木姑娘那裏,有兩三個月不見回信了!”

“蓮生,你是怪罪我負心嗎?”守塵神情悲戚,幾乎聽得出哽咽,只是倒還未有失態,“可恨你不知道我的苦楚,我何嘗不願飛奔去與你廝守!我日日哀愁,只有你一言片語暫解相思,怎的你如此狠心呢?”

孔落武皺了皺眉,勸道:“殿下?殿下身系國運,如今形式該籌謀對策才是,還請莫為兒女私情傷神了吧!”

“我知你奉母後旨意做事,勸我是應該的!有些話,我不便同母後說,由你來告訴倒正好!”

守塵忍住了哽咽,笑了笑道:“我是父皇長子,身為一國儲君,一向以民生正業為任,並不敢懈怠。但我與守戎兄弟情深,心中覺得並無分別,何況,我一直覺得對他有愧……他雖與我生分,但從來也沒有害過我,至於這一次,無論他出於什麽打算,暗中助我賑災,到底也有益百姓……一切本是我們的不對,守戎他只不過讓父皇看到了實情,並非憑空誣陷,能這樣圖謀有道,我心服口服,並不欲再與他相爭。”

“殿下……你?”

孔落武聞言一驚,還未及措辭,守塵又低頭嘆道:“我要說的便是這話,我擋不住母後,你也勸不住我!罷了,你去吧,好好兒照顧妻兒,過你的日子就是。”

“是!”孔落武一個直腸子的人,是真的憋不出一句大道理能勸得了這位賢明的太子,嘆了口氣只得離去。

眼前總算黑全了,宮人不敢進來,守塵也不想說話,自己進了裏屋,摸黑點了燈。

周圍並無一個人,他也就能不必忍著傷心了,鋪開紙一字一淚寫道:

“乍別離,苦別離,無可奈何是別離;父子情,手足情,嗚呼哀哉太無情!嘆相思,忍相思,無可奈何又相思;君臣夢,富貴夢,嗚呼哀哉空虛夢!無可奈何!身不由己!嗚呼哀哉……”

寫道此處,竟不由放聲大哭!

然等哭幹了淚,胸中悲痛依舊不減,氣難舒又是嘆啊!揉了那造作胡話,重新鋪紙寫道:

“日月更疊,不忘卿卿意;年覆一年,相思漸漸深。轉眼見他兒女成雙,你我兩地分別,不由妒羨。距上次得信,不見卿音訊已三月有餘,我掛念非常,若有難處千萬告知,若有責怪千萬告知。我心相思不斷,不能相伴已憂愁百轉,若不得卿一句平安,叫我怎樣度日?若不知一字片語卿,又怎樣安心……”

這邊守塵寫著信,那邊孔落武出了門思慮再三,還是將守塵的一番話稟告了姶靜。

姶靜聽了倍感失望,在寢宮內來回踱了兩趟,一面不禁罵道:

“軟弱可欺,怎成大事?塵兒如今怎麽這樣不讓本宮省心!如今局面,難道還可以任人宰割,隨他高興不成?”

水燕獨自在旁伺候,便勸道:“太子仁厚純良,既然殿下不願與人為難。這大業還得娘娘多費心,還得娘娘想想對策。娘娘不必生氣,殿下不願樹敵也是對的,凡事留一線,日後好說話嘛!殿下在前把握民心,娘娘在後籌謀道路,豈不正好?”

姶靜無心聽勸,哼了一聲道:“還留什麽線!嬴王斷本宮根基,本宮就斷他根基!本宮就不信,他牢不可破!”

一百四十四:事難全

姶靜鐵了心要開始對付守戎,所以又三日後早朝,果然就有諫臣進言道:

“嬴王身為藩王,長期留在京中有失妥當,既然查案無果,不如請嬴王盡早返回韋陽,另派人查案,以免生亂。”

皇帝聽了便問守戎,守戎想著既然引線已燃,再留在京中反倒招惹是非,八步嶺內尚有事待辦,倒不如躲出這場風波撇個幹凈得好,於是順勢請罪請辭,定下三日時間交辦案子、整理行裝。

這事商定,大農令又上疏道:“臣啟奏!經查,壽康侯所轄封之地去歲所供稅糧與其在冊之數不符,有偷稅私吞之嫌,請陛下過目。”

皇帝將兩本賬簿一對,當時大發雷霆,下令將壽康侯捉拿回京,遣右監前往辦理。

守戎暗中氣憤,明白今日這是皇後要反攻了,想必是不能安生了,可恨自己未能防範,被她輕易被支出了京。

正這時,宗丞再次出來進言道:“陛下年前曾提起冊封公主一事,當時臣不敢妄斷,所以暫且擱置,事後思慮再三,覺得情況特殊,還是得請諸位一同商議商議!公主已近及笄之年,一直未有親封,雖非嫡出,但陛下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自然尊貴無比,臣的意思是——可封為‘懿公主’!”

守戎茫然驚訝,群臣也議論紛紛!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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