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不管是天神貴胄，還是無名小童，一旦得了歷劫的聖旨，就必須在臨走前一刻，吃上一粒在煉丹爐裏煉了三年的忘回丹。因為，倘若你不吃忘回丹，冥界的那碗孟婆湯就全無效用，即便你輪回了百十來次，每次都喝上一大桶孟婆湯，還是會記得自己的神仙身份，還是會牢牢記得自己在每一世的經歷。

芫蓉說自己沒吃忘回丹，無異於自找罪受。但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耳中，都只回響著她是無名道姑的那句話。

她真是無名道姑？那他們眼中的祝餘仙子又是誰？她怎麽會借著無名的身份成為仙子？

天帝臉色一沈，不覆溫和模樣，他咳了一聲，指著清菱，不忘給她一個申訴的機會，“祝餘仙子怎麽說？”

她能怎麽看？本來就是個冒牌貨，這個時候了，她還能說什麽？

清菱苦著臉離開位置，學著芫蓉在天帝跟前跪下，咬緊了唇，“小仙…不是故意，那日，小仙本來已然決定了要入輪回道，是無名道姑說是小仙對她有恩，要求與小仙調換身份輪回的，所以……”

身側有人刷的一下合了扇子，打斷清菱，“父皇，祝餘仙子上天之事乃兒臣所主導，至於她是誰的問題，還是由兒臣來說為好。”

天帝皺眉，心中有了計較，“你說。”

玄離站起身，長眉一挑，“祝餘仙子，確然不是道姑，她只是揚州城的一位小姐，兒臣對她，很是喜歡。是以，在她身死那日，特地趕到冥殿，並設計遣開冥王，扮成他的樣子，造就了今日之事。”

玄離短暫地停了一下，繼續解釋著：“但是，此事並不怪祝餘仙子。那日，無名道姑願替其輪回在先，兒臣幫其假冒無名道姑在後。說來，事情的責任在我與無名道姑，不，是芫蓉仙子身上。”

他說著，踱步到清菱身側，面無表情跪在地上，只有在望著清菱的那一刻，眼睛裏有著其他的情緒如流星一般劃過。

其實，一切都怪玄離，若沒有他暗地裏的動作，她不會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但清菱一反常態，只呆望著穿著粗糙的衣物仍舊風流不減的玄離。她的眼睛酸酸脹脹，心口處有什麽呼之欲出，腦中卻仍然混沌，強制壓下心的悸動，她點點頭，“二太子說的冥王一事，小仙不知情，但是，後面的話，確然屬實。”

芫蓉合上眼，像是極不甘心，也隨著清菱回答，“當初，是小仙主動提出和祝餘仙子互換身份之事。”

殿中的神仙都識趣地選擇了沈默。他們都知道二太子會胡鬧，但沒料到，他竟然胡鬧到這種地步，擅改天命，一朝不慎，便可能引起人間的腥風血雨。

殿內冷氣吹動，天帝拍著扶手，震怒，“你這個孽子，仗著自己身份胡作非為。來人，將二太子打入天牢。無朕的命令，不得放他出來。”

話音剛落，兩個穿著金色盔甲的天兵進入殿內，架著毫不掙紮的玄離離開。

“二太子。”清菱追隨著玄離的背影，覺得眸中有什麽東西聚集，滑落，灼傷了手背。

時間好似過了許久，也好似只有短短的一瞬，清菱慢慢轉回來，等著天帝發落。今晚的事，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已經，猜不出未來的樣子了。

少時，有人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緊接著，清菱眼神一抖，聽見他道：“本王萬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言會引來這些，天帝尊上，委實對不住。”

天帝揮手，勉強笑了一笑，“實不是魔王之錯，我天界發生如此荒唐的事，倒是叫魔王看笑話了。”

蒼夙戴好戒指，道：“天帝尊上太過自謙，我魔界風氣尚比不上天界八成，本王自不會笑話。”

言畢，他忽而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高臺下面，彎腰執起清菱的手，深情款款，“祝餘仙子犯了錯，本該受罰，但本王對她喜愛的緊，不知天帝尊上可否答應本王將她帶回魔界？”

清菱心中難過，沒精打采地抽回手，懶懶地不說話。如今的形勢，真的不是她這個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冒牌道姑可以逆轉的了。

蒼夙見她不理他，也不怒，而是笑得愈加溫柔，仿若當初他的身份沒有公開的時候。

離他二人最近的計斂，眼皮一跳，往殿門口的方向看了看，恍然福至心靈，對著自家父皇使個眼色，道：“即是魔王的請求，我天界自然不會拒絕。”

天帝想到玄離，在心底無聲嘆氣，一手扶住額頭，他道：“計斂說的是，魔王請求，朕斷然不會拒絕。但是，祝餘仙子假冒他人名字，欺君罔上，必然削去神籍，日後，也萬萬不得在我天界行走了。”

這是他身為一界之主所能作出的最大讓步，與任何一人而言，都是天大的恩賜。

清菱恍恍惚惚，驀地聽到天帝要將她逐出天界，腦子一痛，竟然將自己心底裏的念頭脫口而出，“那二太子？”

“玄離平日裏放蕩的多了，早晚要受懲罰，便不勞未來的魔王王妃關心。”

計斂語氣僵硬，看著清菱的眼神極不友善。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清菱頓頓，雙手撐住，跪謝天帝。

這一場宴會，最終以清菱的被驅逐，玄離的進天牢，芫蓉的面壁思過百日而結束。

清菱是倒數第二個出青雲殿的，最後一個是蒼夙，他好言辭去了計斂的護送，跟在一瘸一拐的她身後。

天界雲海漫漫，離青雲殿不遠的幾百米寬的天河波濤滾滾，更顯出了夜的靜謐，她的淒涼。清菱微弓著身，假裝沒看到後面的蒼夙，聚精會神觀賞天界的夜色。她以後，都不能在這裏生存了，她忽然想要，把這些景物記在心裏。

一路走走記記，回到祝餘府的時候，雲莫守在府外，臉色發紫，顯然是在外面等了一夜。

“雲莫，你怎麽不去休息？”清菱任他扶著自己，走進院子。

“仙子。”雲莫眼眶驀地紅了，“你真的要離開？”

他知道了啊！那麽，府裏的其他仙童也該知道了，自己不用想辦法解釋了。

撥開攔住去路的樹枝，清菱低聲道：“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