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離去西天聽佛祖講法會，呵，還不怕汙了佛門清靜，死斷袖。”瑤光撇嘴，神色不屑之至。

天地間，能夠無論何時何地都罵玄離的，清菱想，大概只有她瑤光一個。至於她，咳，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餵，你給我說說你的事吧！我閑著無聊，想聽故事了！”瑤光挑眉，似乎對清菱十分感興趣。

清菱靜了會兒，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自己的手，唏噓：“小仙以前是個道姑。”

“等等。”瑤光忽然阻止，“你要講的故事可是長的？”

可長可短，清菱頓了一頓，決定折中，於是便道：“中等篇幅。”

“那便去你住的地方，站的久了，本公主覺著頭暈。”

她一會兒我，一會兒又是本公主，一時氣勢凜冽，一時溫柔可人。清菱聽著，心頭驀地生出瑤光同她其實是同類人的錯覺。

但鑒於此為兩人名義上見的第二面，她什麽也沒說，提前一步領了瑤光去小院。

今日天氣甚好，陽光明媚。

瑤光在水裏呆久了，不習慣地上溫度，她嫌屋內太熱，於是，便施法變了石桌，石凳子出來。清菱端上兩盤她自制的點心，泡了壺茶，等瑤光咽下第一口茶，她才開始動口。

道姑常年生活在道觀裏，雖不是尼姑的青燈古佛伴餘生，卻也好不到哪裏去。不能吃肉，不能殺生，不能……是以，清菱只簡單了訴說了她所知的道姑生活方式，以防露出馬腳，她特意開動腦筋，編了一段感天動地的大雪夜救苦命鴛鴦的淒惋故事。

正講到高潮動情處，忽聽到對面傳來抽噎之聲。

瑤光兩眸泛紅，臉上兩道淚痕未幹，誰見誰憐。

這可不可以表示她有做寫書人的潛質？清菱撥開旋於碗碟上的花瓣，垂頭喝茶。咳，茶香撲鼻，入口後唇齒留香，不是百花茶，但勝於百花茶。

瑤光被清菱三言兩語勾起了興致，見她只顧喝茶，就奪過她手中的茶杯，追著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啊！清菱老成地嘆了口氣：“那二人皆被自家人抓了回去。”

“可惡。”瑤光拍桌，反而怪到了清菱身上，“你既在場，又為何不救他們？”

“三公主，凡人婚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誰說要改便可改的。”

揚州是繁華之地，才子佳人，數不勝數，為情私奔，傷情而死的亦不再少數，她見得多了，同情憐憫的多了，但是，她一個外人，無法幫忙。

瑤光咚得一下趴到石桌上，眼神哀傷，“唉！我還說旁人，其實，我不也是跟那女子一樣？唉！”

清菱就在這時，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挪開礙事的杯盞，她輕言安撫道：“三公主，你身份尊貴，凡人哪能跟你比？”

單憑她屢屢出言大罵玄離這一點，她這個仙都比不上了。這年頭，到底還是有家世的人說話底氣足。

清菱嗔嗔感嘆，烏黑發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瞄著瑤光。

“你看我幹什麽？”

瑤光突然別過頭，眸子忽明忽暗，半晌，她道：“祝餘仙子，你是想知道我的事？”

嗓音清清淡淡，好像摻了寒冬臘月裏的那一壇初融的冰水，冷冷的。唯有那眼神，勉強能夠直視。

清菱就在她這一眼裏，想起那個在春風樓裏聽曲喝酒，在賭場裏無所忌憚掏銀票，在聚香樓中胡吃海喝的自己。也許，她該在這些所謂的天神貴胄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力了。

瞇起眼睛回望回去，兩人堪堪達成平手。

“我覺得，三公主你是頂頂漂亮的小美人。”

聲音低沈渾厚，略攜了絲輕佻。瑤光一晃神，愕然道：“你……你是誰？”

她不就是變個聲音麽？清菱無辜的眨眼：“小仙是祝餘仙子。”清亮的女聲，如絲竹管弦之樂，聲聲悅耳。

“你會變聲？”瑤光神色覆雜，稍楞片刻，一把……掐住清菱的肩膀：“你竟然在不變幻的情況下能夠做這種事，真……”

清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隨著瑤光的神情變化忽起忽落，“你，太…棒了，祝餘仙子，教我可好？”

賭…對了，清菱拍拍胸口，終於找回了一點她素來擁有的自信，“好！”

此刻，西方佛界，如來佛的蓮花座下第二排第二位的二太子玄離，穿著暗繡龍紋的藍色鍛袍，在佛祖如鐘鳴的聲音裏，撐著下巴，瞇著眼，兀自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兩個他算計過的女子在無形之中結成了同盟。

而他身旁一同前來的溫文爾雅，循規蹈矩的大太子，羞慚地頭快趴到了地上。他父皇便不該讓玄離來，丟了天界的臉面不說，反汙了佛門清靜。

“對了，祝餘仙子，你不是道姑麽？為何會這些？”

難得找到一位能說話，能講故事，看起來還笨笨的的仙，瑤光極是興奮。她放下身段，重又拾起了一千歲之前的性子，飛揚跳脫，活波可愛。

清菱目不轉睛凝視著墻角上臥著的那只紅爪白羽的鳥，尋思著說辭：“小仙生來不是道姑，後來因為生活所迫才入了道觀，成了道姑。”

“那你為何又成了仙？”

清菱幹笑：“此是前事，三公主何不去問問龍君。”

那日太霄殿上，若不是他提醒，她恐怕不會了解祝餘是一種草，更不會了到祝餘還是一種吃了不會餓的草。說來，龍君幫她良多。

“我父君在與司命星君飲酒下棋，一時半會兒恐怕拿不出時間來。”瑤光若無其事地說道。

清菱：“……”

瑤光以為清菱還想聽，接著道：“方才出來時，司命已經醉了，近幾日，大約回不來。”

清菱：“……”

敢問司命星君，你何時能不誤事？不對，是能不喝酒誤事？

瑤光的婚事在八十多年後，她平日修煉裝老成裝的夠了。於是，在確定清菱是個好仙後，決定在出閣前瘋狂一回。所以，她說話一日較一日多，面部表情一日較一日和順，與清菱的交情一日較一日好。

這日，海面上風平浪靜，清菱在瑤光的指導下，練了一遍破影訣，成功裹住一塊大石。接著，二話不說跟瑤光跳入了金碧輝煌的龍宮。

司命星君自上次進來以後便沒出去過，好在瑤光這些日子經常去她那裏指導著，她才沒那麽無聊。

本來，清菱是不想叫司命星君的，但是，今日是在凡間的最後一日，他們須在日落前回天赴命。

司命星君躺在後花園的軟臥上，臉紅撲撲，嘴唇還吧唧吧唧，活像個老小孩。

額角抽了抽，清菱慢吞吞扶起醉得一塌糊塗的司命星君，依依不舍與瑤光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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