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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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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含真窩在祖父母身邊,看完了父親秦平寫來的家書,又粗粗看了一圈他送回來的年禮。東西不算多,大部分是給祖父祖母準備的藥材與南洋香料,她也就是看一眼罷了。倒是有幾匹雷州葛布,纖細柔軟,乃是秦平在廣州意外發現的,覺得給家人做夏衣很好,竟大冬天的就買下送來了。

秦含真對雷州葛的大名聞名已久,今天還是頭一回見著實物,只見它顏色暗紅,說不上養眼,但色染得還算均勻,瞧著倒有一種溫和穩重感,膚色白的人穿著最合適,上了年紀的婦人也可以拿它做衣裳。估計這些料子最後不是給牛氏栽衣裳了,就是送了別房做伴手禮,祖父秦柏卻是從來沒人見過他穿紅的。至於她自個兒嘛……她個人有些不大喜歡這顏色,不過天氣真熱起來了,涼快最重要,哪裏還有心情挑剔這些?

可惜了,聽說這葛布是用雷州那邊的葛藤纖維織成的,所以織成的料子才會如此薄爽透氣。不知道有沒有別的線可以替代?秦含真走了一回松江,也見過當地人家家必備的織布機,比如葉太舅公家的女眷就天天紡紗織布養家,但那都是常見的棉布。倘若能織出跟雷州葛一樣適合夏天做衣裳用的輕薄料子就好了。就算比不上雷州葛,能及得上一半也好呀。當然,最好是不但夠輕薄透氣,也不會透光或貼身,那夏天裏只穿一層這種料子做的衣裳就好了,不必層層疊疊地累贅。

秦含真想到自己在夏天時好不容易做了幾身輕紗薄羅的衣裙,還得要在底下套一層細棉布中衣中褲的底,放在現代就跟秋裝似的,心中就很想吐個嘈。

牛氏見孫女兒拿著那幾匹雷州葛布研究了半日,也不吭聲,只當她喜歡這料子,便道:“你若想要,就拿兩匹回去。我瞧著這料子顏色也不大好看,但確實輕薄透氣。夏天你總喊熱,拿這個做幾身家常衣裳,應該會好些吧?也給謙哥兒兩匹,他要獨自留在江寧過夏天,定比京城要熱些。那時候我們都回京城去了,誰還記得要給他尋好料子做夏衣呢?”

秦含真笑道:“祖母,宗房和四房的嬸娘們都疼謙哥兒得緊,她們會給謙哥兒準備齊全的。再說,謙哥兒身邊又不是沒有您安排的人,您還怕他會缺了衣裳?光是今年冬天,他都有十來套新衣了吧?”

牛氏自然還覺得有些不足:“他每天都要去上學,自然要多做幾身衣裳換著穿。過年又要見親戚,不給他做幾身好的,就怕親戚們小看了他。我們不在身邊時,他受了委屈都沒人知道!”

秦柏正在書桌前給長子寫回信,聞言忍不住擡起頭來道:“小孩子長得快,你今年給他做了太多新衣,明年就不能穿了,沒得耗費綾羅。叫外人知道他富貴又得寵,不小看他了,難道就不怕會有人覺得他是塊肥肉,糾纏上來?你也別太溺愛孩子了。我們出門幾個月,謙哥兒在族中適應良好,並不見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你一回來就把他平日養成的好規矩給破了,明年我們離開後,他又要再把這些規矩重新立起來,豈不折騰?”

牛氏嗔道:“孫子不在我們跟前養著,才幾個月功夫就瘦了一圈,我心疼他還不行麽?那好歹是親孫子,你怎麽就能這樣狠心呢?說我溺愛他,我又能溺愛他幾日?!”

得,祖父母又因為謙哥兒的待遇問題起矛盾了。秦含真深知二老其實只是耍耍花槍而已,自個兒這枝蠟燭就別在邊上添亂了。她迅速把青杏從門外叫進來,讓她抱了兩匹顏色略淺淡些的雷州葛布,自己則抱了端硯,迅速告退。

回到自己的房裏,秦含真又從兩匹雷州葛布裏挑了一匹顏色偏灰的,讓蓮實送到趙陌那邊去,自己則換了一身家常衣裳,重新梳了頭,洗了手,方抱了那方端硯,翻來覆去地研究著,又拿墨拿水試用。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她在端硯上磨出來的墨居然絲毫不見凝澀,寫起來依然很順暢,心裏歡喜不已。她這算是得著寶貝了,從此冬天裏寫字畫畫,都不再是問題!

她便趕緊拿這端硯上磨出來的墨,給父親秦平寫起了回信。

她把父女倆分別這幾個月裏的經歷都一五一十地說了,比如自己在江南各地游玩,與黃家姑嫂的相識與相處,還有張公子的厚顏無恥,等等。猶豫了一下,她又把吳少英婉拒婚事一事給寫進了信裏。當然,信裏寫的拒絕理由自然是關家母女的無理取鬧了。這本來也就是她在明面上能知道的事,更深的內情,就不是她該曉得的了。

秦含真不太清楚自家父親跟表舅吳少英這對師兄弟兼前情敵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秦平對吳少英這個師弟的關心不是假的,吳少英也一直在為秦平用心謀劃。關蓉娘已逝,這對師兄弟之間的情份還要繼續下去。秦含真心裏也盼著他倆能一直友愛交好。吳少英不肯娶妻,興許秦平勸得幾回,他就會回心轉意呢?

當然,秦平不肯續弦,也沒比吳少英強到哪裏去就是了。秦含真心裏忍不住暗嘆,當初陰差陽錯,母親關蓉娘上吊自盡,死得實在是冤。她要是能再堅強一些,多撐上幾個月就好了。只需要再多幾個月,金象從京城找過來,何氏的謊言就不攻自破,到時候她自個兒找死,休得幹凈利落,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要找趙碤送死也由得她。秦平自家一家三口平安團聚,那些什麽過繼不過繼的問題,續弦不續弦的麻煩,還有關家的糾纏等等——全都不會發生。關蓉娘這一死,連帶的她老父也郁郁而終,秦平與吳少英兩個男人落寞至今,實在是影響深遠……

秦含真很快回過神來,筆下一轉,又換了話題,關心起秦平在廣州的生活來。她不擔心他在飲食上會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家裏帶了廚子過去的,秦平本人的口味也不挑剔,無論吃面吃米都適應良好。但廣州畢竟是溫暖潮濕的地區,在那裏生活久了,還得註意調養身體,以免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防蚊也是一大問題,衛生清潔工作一定要做好……

秦含真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疊信。由於是自家下人人肉送信,她也不必擔心郵費問題,想寫什麽就寫什麽了。寫著寫著,忽然想起秦平在家書裏提到自己離家久了,想念家中親人音容,常常在夢裏與父母女兒相見,秦含真心裏有些發酸,想了想,找出前兒剛剛試做成的竹筒柄炭筆,拿過幾張白紙,斟酌著是不是要重新揀起現代素描畫的技巧,給祖父母與自己都畫上幾幅畫像,捎去廣州,給父親秦平做個念想?

她還沒斟酌出個結果來呢,趙陌就過來了。

她忙把手裏的東西一丟,起身迎了上去:“趙表哥怎麽來了?不是說今兒與幾位族兄到鎮上去的嗎?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

趙陌仔細端詳了她的臉色,才微笑道:“今兒表嬸下葬,我怕你心情不好,放心不下,就提早回來了。還好,你氣色瞧著還算平靜,事情一切順利麽?”

秦含真笑著回答:“一切順利。我並沒有什麽。母親去世都有兩年多了。如果當初守的是三年二十七個月的孝,這會兒都快到出孝的時候了,要傷心早就傷心過了。多謝表哥惦記我。正巧,父親派人送了年禮回來,因著送東西的下人路上生了病,才會拖到今日方到。父親給了我一塊端硯,我用著極好的,一會兒表哥你也試試?這樣冷的天,磨出來的墨用著也很順,一點兒不見凝澀呢。還有幾匹雷州葛,這個天氣不大合適,但夏天做了衣裳是最涼快透風不過的了。祖母分了我兩匹,我見其中有一匹顏色挺適合你的,就送到你屋裏去了。趙表哥方才回來,可曾看見?”

趙陌回來後,已經換過衣裳,自然是看見了葛布,還對秦含真道:“表妹覺得好,留下自個兒使就是了,還給我做什麽?舅奶奶給我那兒也送了兩匹過去。我一個人,哪裏用得著這許多?每年也有內造的上好料子使,實在不缺這個。一會兒我把我那兩匹也給表妹送過來。表妹帶回京城去,夏天多做兩身衣裳換著穿,也就不會天天喊熱了。”

秦含真眉眼一彎,笑道:“表哥跟我客氣什麽?其實料子是好料子,就是我不大喜歡那顏色,才會分一匹給你,並不知道祖母會給你也分兩匹。既然你嫌多,不如勻一匹給表舅?父親送回來的年禮裏面,也有表舅的一份。我覺得表舅今日的心情不大好,臉色也很蒼白,擔心他心裏不好受,正打算明兒借著送禮過去的事,去城裏瞧一瞧他呢。”

趙陌忙道:“我也有日子沒見吳先生了,有幾處功課上的問題,不好意思去請教舅爺爺,正想找吳先生問一問呢。表妹要進城,舅爺爺舅奶奶都有事不方便同行,正巧我是個閑人,不如我陪表妹走一趟?正巧我也要回去見一見手下的管事們,叫他們年前把今年的賬都盤清楚了,收了銀子也好過年。”

秦含真見他也有正事要回金陵城,就答應了。兩人晚飯時跟秦柏與牛氏一說,他們並未反對。趙陌如今年紀漸長,辦事越發穩重,又有家中老成能幹的隨從跟車,夫子廟的宅子裏更有家人留守,進城這點路不會有問題。秦柏順道多點了一個虎勇護送,就再沒別的話了。

秦含真就這樣風風火火地拉著趙陌一同回了金陵城。進城後,她先打發人往夫子廟那邊安置,自個兒只帶了幾名隨從,就與趙陌一道先去了金陵府衙尋吳少英。

誰知到了府衙後衙裏經歷住的小院子,她就知道了一個令她意外但又讓她覺得是意料之中的消息。

吳少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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