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想和他解釋的，可是他不聽，一直低著頭往前走。

他個子高，真有心走蘇荷肯定追不上，不過他像是故意一樣，總是把步伐放慢到蘇荷正好可以追上的速度。

蘇荷走過去：“我沒想要打你的。”

蔣方年也不說話。

“我就是想讓你等等我。”

還是不說話。

“你生氣了嗎？”

依舊不說話。

蘇荷的小脾氣也上來了。

嘀咕了一聲：“小心眼。”

腳步瞬停。

“我聽到了。”

聲音又沈又悶，賭氣一樣。

……

蘇荷小聲道：“我也沒說錯啊。”

蔣方年看著她：“這位小姐姐。”

蘇荷擡頭，有些懵，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喊自己。

“尊老愛幼聽說過嗎？”

蘇荷突然想起來了蔣方年之前喝醉酒說的話，臉頓時紅了。

“聽……聽說過。”

他上身微傾，湊近了她，唇角上揚，那雙好看的眼裏盛滿了笑意：“聽說過啊。”

他尾音拖的很長，笑容狡黠，卻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蘇荷臉更紅了。

莫……莫名其妙。

學校附近有很多小吃店。

他們去了一家賣小餛飩的。

正好蘇荷也有點餓了，就沒說什麽。

他把一次性筷子掰開，遞給她。

老板是個面相和藹的中年男人，看到蔣方年了，面露喜色，“喲，回來參觀母校啊。”

“恩。”

蔣方年抽了幾張紙巾出來，把蘇荷面前的桌子給擦幹凈。

她愛幹凈，他知道。

老板的視線移到蘇荷身上，笑意更濃：“行啊你小子，可算把人給追到了。”

蘇荷一楞，有些懵：“什麽？”

蔣方年急忙擺手：“沒有的事，你快去忙你的吧，兩碗餛飩，一碗不要蔥。”

蘇荷也小聲的補了一句：“我的也不要蔥。”

“就是給你點的。”

蘇荷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吃蔥的？”

她好像從來沒說過啊。

蔣方年一頓：“猜的。”

“猜的？”

正好餛飩上來了，老板把碗放到蘇荷面前：“沒放蔥花的。”

他也沒立刻走，而是站在旁邊又看了一會：“你還別說，這小姑娘真是一點沒變，以前我給她送餛飩的時候，她也是這幅表情，懵懵的。”

蘇荷更不解了，給她送過餛飩？

蔣方年神色變的有些慌亂：“有客人來了，你老站這裏幹嘛。”

蘇荷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卻也沒繼續問了。

她的好奇心不強。

別人不願意說的，她也不強求。

低頭小口的吃著餛飩，有點燙，她輕輕吹了一下。

擡頭時，正好對上蔣方年的視線。

他快速的低下頭，大口吃著餛飩，似乎為了掩飾慌亂。

可餛飩太燙，他一口全吞下去，眉頭緊皺。

好熟悉。

蘇荷握著筷子，將整個店面看了一遍。

從她踏進這家餛飩店的時候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看到蔣方年偷看她又急忙低下頭的樣子，也覺得很熟悉。

餛飩的味道也很熟悉。

“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裏啊？”

她輕聲問蔣方年。

蔣方年動作一頓：“應……應該來過吧，這家店的生意挺好的。”

蘇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專心吃著餛飩，沒有再說話。

走之前，店老板叫住蘇荷：“以後記得常來啊，我多給你放幾個香菇肉陷的。”

蘇荷笑了笑：“謝謝。”

不管是餛飩還是餃子，她最喜歡的都是香菇肉陷。

春節那天，整個A城都陷入了一陣過節的喜悅當中。

蘇荷踩著梯子把春聯貼上，奶奶不放心，在下面扶著梯子，一直讓她慢點，別摔著了。

“知道了奶奶。”

她費力的把橫幅也給貼上。

工廠最近出了點事，蘇粵已經忙了好幾天了。

就連大年三十也在外面忙活。

蘇荷下了樓梯，搓著手哈氣，往裏面走。

蘇微端著剛煮好的餃子出來：“先吃一點。”

蘇荷拿著筷子夾一個，蘸醋以後咬了一口：“很好吃。”

蘇微頗為得意：“你姑姑的手藝還不錯吧。”

蘇荷將最後那半個也一起塞進了嘴裏，滿足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

劉媽回老家和家人團聚去了，蘇粵下午吃團圓飯才能回來，家裏現在只有蘇荷和蘇微，還有奶奶三個人。

不過也不冷清了。

奶奶年紀大了，幾次想進來幫忙都被蘇微強行“趕出去”了。

“您好好坐著就是了嘛，我的手藝可是你孫女親自蓋章認證的，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把手裏剛炸好的肉丸遞到她嘴邊，“嘗嘗。”

奶奶咬了一口：“勉強合格吧。”

眼裏卻盛滿了笑意。

蘇微嗤了一聲：“打分還挺嚴。”

話說完，她系上圍裙進了廚房，蘇荷在煎魚。

動作比她熟練一百倍。

蘇微站在旁邊看了一會。

當年她哥生意失敗，嫂子留下一張離婚證就走了。

這麽多年，一次也沒回來過。

蘇微在美國待了這麽多年，和她偶遇過幾次。

已經結婚了，生了兩個小混血。

生活美滿。

蘇荷從小就懂事，再苦再累她都沒有一句怨言。

她爸當年為了生意東奔西走，她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自己做好早飯，順便放一份在鍋裏熱著留給她爸。

那個時候她應該也才五年級吧。

她太懂事了，摔倒了也是偷偷躲起來哭。

所以周圍的人似乎忘記了她也只是個小姑娘。

只是會在偶然提起她的時候誇一句，好孩子，很懂事。

可對於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來說，懂事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低頭時，長發垂落下來有些礙眼，蘇微過去給她紮了個馬尾。

“這麽多年，恨過你媽媽嗎？”

給魚翻面的手一頓，她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會有一點恨吧。”

恨她這麽多年連一個電話都不給她打。

恨她居然不肯回來看自己一眼。

蘇荷自己快忘記她長什麽樣子了。

蘇微輕嘆一聲：“你媽媽她從小就被你外公外婆寵壞了，和你爸在一起的那年，她還在讀書，上大二。”

“沒有任何措施下，她懷上了你，我那段時間在意大利，接到電話趕回來，她已經七個月了，挺著大肚子舉行了婚禮。”

“她從小就被浸泡在蜜罐中長大，所以一丁點苦也吃不了。”

蘇荷低頭：“我知道的。”

對於她來說，自己只是個意外。

壓抑的情緒並沒有滯留多久，蘇微是個很會活躍氣氛的人。

不過怎麽說，那也只是個小插曲而已。

蘇粵回來以後，蘇荷把菜端出來。

擺了滿滿一桌。

蘇荷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又拍了張合影。

她編輯了一條朋友圈。

【蘇荷：新年快樂呀大家，除了肉丸都是我做的喲 (/^▽^)/ ！】

配圖是剛剛拍的兩張照片。

吃完飯以後，奶奶和蘇粵還有蘇微一人給了她一個大紅包。

她收拾好碗筷以後上樓，剛回房就接到了遲緣打過來的訴苦電話。

“你知道我爸剛剛說什麽了嗎？”

“讓你相親？”

遲緣震驚：“你怎麽知道的？”

……你爸現在和你說的十句話裏就有八句話是讓你相親。

蘇荷摸了摸鼻子：“我猜的。”

遲緣欲哭無淚：“你是不知道，那一大桌子的人都在給我做思想工作，什麽結婚早點好，再遲兩年就是晚孕，煩死了。”

蘇荷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能安靜的當她的傾聽者。

遲緣突然問她：“你呢？”

蘇荷有些懵：“我什麽？”

“你家裏人有催你相親嗎？”

“沒有啊，我爸現在工作忙，根本沒空去操這些心。

遲緣長嘆一聲：“羨慕啊！”

蘇微在樓下喊她：“呦呦。”

蘇荷一邊應道一邊和遲緣說：“我姑姑喊我，先不說了，待會我再給你打電話。”

話說完，她穿上拖鞋下樓。

蘇微在穿外套，看到她了，催促道：“快去換衣服，我們出去看煙火。”

“煙火？”

她差點忘了，今天河灘有煙火晚會：“好。”

河灘人很多，蘇荷膽子小，不敢放大的，就買了點小呲花。

點燃以後，她拍了張照片。

剛準備去發朋友圈，發現她剛才發的那條下面多了幾條評論。

幾乎都是祝她新年快樂的，她哈了口氣暖手，然後一一回覆。

一直滑到最下面的那條，她的手停住了。

【蔣方年：這麽厲害啊。】

她臉有點紅。

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風給吹的。

她按了返回，點開他的對話欄，將剛剛拍的煙火照片發給他。

【蘇荷：好看嗎？】

過了很久那邊才有回覆。

【蔣方年：好看。】

蘇荷嘴角動了動，然後往上揚起一個弧度。

溫柔的，像是倒映著煙花的海水，微風吹過，牽起無數漣漪。

她擡了手指，猶豫片刻，指尖輕觸著屏幕。

【蘇荷：新年快樂呀。】

又是很久。

【蔣方年：新年快樂。】

走廊燈光有些慘白，蔣方年坐在急癥室外的椅子上，頭低著。

手機屏幕裏的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像是劈開寒冬的唯一一抹溫暖。

他看著那張合影，手指往外，放大了照片。

蘇荷站在最旁邊，笑容燦爛，眼睛彎成了月牙。

他直起上身，背靠著墻，眼睛有點紅。

護士從裏面出來，語氣匆忙的問道：“誰是楚靜的家屬？”

蔣方年連忙起身過去：“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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