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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塵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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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來不了?來不了是什麽意思?”

李浪漫屏著紅紅的一張臉質問關君。

關君吞吞吐吐,完全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浪漫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之前吳瓊別說是出短差,就算是去郊區,那行程也是按時按點地向李浪漫匯報。

比如“老婆,我到嘉定了。”“老婆,路上堵車,我今天晚一個小時回去。”“老婆,我全家買個飯團墊墊,等你加完班回來我們一起晚飯。”

但這次,吳瓊除了剛走的時候,給浪漫發了幾個消息之外,便杳無音訊。

吳瓊說他三五天就回來,浪漫信了,也沒當回事兒。

此時關君說話的態度,仿佛一只爪子直接戳破她的胸膛,伸進她的肺腔,將她拳頭大的心臟給揪成一團。

“你說!”

李浪漫嫌關君太磨蹭,直接轉頭厲斥畏縮在一旁的孟飛。

孟飛:“嫂、嫂子……日落、江日落公司出事了。老大他……他是擔保人……”

平日裏氣若洪鐘的糙漢子孟飛,此刻說起話來如蚊子哼哼。

浪漫抿唇咬牙,回手就猛推了關君一把!

“說,往詳細裏說!”

關君重重擰著眉,知道挨不過去,只得開口道:“日落的競爭對手,買通了他們公司其中一個合夥人,拿走了關鍵文件,先一步發布了app產品。”

“然後呢?”

浪漫氣哼哼,拿走文件不至於她老公回不來。

“然後對方告日落剽竊知識產權、非法集資、做假賬偷稅漏稅。”關君低垂著眼瞼,看著地上說道,“當時貸款的時候,是老大給做的擔保。而且老大是除了江日落以外,目前公司最大的控股人。他倆都被約談了,但競爭對手提供了‘關鍵證據’,目前的情況聽說的情況是涉及詐騙……”

李浪漫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聽完,深深猛吸一口氣!

這口氣,一直從鼻孔通到丹田底。

她整個人都被這口氣給脹滿了。

而後,她閉目,輕輕又將這口氣給吐了出來,轉身走進病房,拉起洪霞媽媽就往護士臺走去。

“阿姨,簽字。出了事,我和你一起承擔。”

浪漫說這話的時候,幾乎在悶吼。

洪霞媽媽看了看承諾書上的“該手術存在風險,手術後果由本人及家屬承擔”的字句,顫顫巍巍地握著那支黑色水筆,怎麽也落不下去。

“阿姨,快簽。”李浪漫按捺著極大的壓力開口催促。

洪霞媽媽拿著筆,突然默不作聲地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李浪漫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洪霞媽媽,那個幾乎蜷縮成一團的枯瘦軀體。

她一臉冷靜,毫無要拉阿姨起來安撫的意思。

關君見李浪漫反應異常,在她身後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

誰知,就是這一拽,浪漫終於爆發了!

“你特麽現在拽我有用?”

她回頭,依然是如蝕骨寒冰般的冰冷言辭。

浪漫第一次明白,電視裏那些遭遇晴天霹靂女人便撒潑打滾哭到暈過去的情節,在現實中幾乎不可能發生。

如果要發生,也是有男人在場。女人做給男人看。

現在搞這些還有意義嗎?

如今,洪霞躺在病房裏,洪霞媽媽的天幾乎已經塌了,她也只是在默默啜泣。

而浪漫,身負著手術失敗,有可能被洪霞媽媽恨死怨死的壓力,她也只是輕輕說了一句:“阿姨,起來,簽字吧。時間不等人。”

“嫂、嫂子……”

孟飛和關君的臉色都不好,倆人站立不安,想幫忙卻完全插不上手。

他們很佩服李浪漫,洪霞手術的事,他倆都不敢插手,幫阿姨做決定,就怕萬一出現什麽意外,他倆日後沒法向江日落交代。

在醫院裏,替人出主意,是擔著巨大責任的。人命關天。

浪漫噙著眼淚,幾乎把嘴唇的皮咬破,上前一個用力,架起洪霞媽媽,握住她的手,“唰唰唰”地在承諾書上簽下了名字。

“不手術就是死。現在的手術基本上都很安全,承諾書是醫院要走個形式。阿姨,你放心,進去陪著洪霞吧,醫生這邊,我來溝通。”

李浪漫冷靜得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人。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她完全沒有辦法。

洪霞媽媽一走,李浪漫就急切地問關君道:“江日落的事,洪霞知道嗎?”

關君搖頭:“知道一部分。但約談之後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後面的事,她如果知道半個字,你和孟飛,這輩子就是我李浪漫的仇人。”浪漫用能殺死人的眼神狠狠盯著他倆。

“知、知道。”

“知道了,嫂子。”

關君陪著李浪漫去找醫生,拜托完人家,敲定手術時間之後,浪漫便拉著關君走上到醫院的天臺。

李浪漫吹著初冬的冷風,擡頭望著湛藍的天空,竟然一個字都對著關君說不出來。

她高高昂起頭,就是想穩住眼眶中不能掉落的淚。

關君也是一臉憔悴,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李浪漫,從這事兒有苗頭,他就已經一直在四處替他們奔波了。

但日落的競爭對手,擺明就是要搞死他,還是要看著他咽完最後一口氣的那一種。

“為什麽給江日落擔保的是吳瓊?”

半晌,李浪漫迎著寒風問。

關君垂下頭,說了實話:“日落的這個項目,太高精尖了,幾乎是國內獨一無二的,做出來就是壟斷。當時老大和我說,重利當頭,必然風險重重,肯定會碰上覬覦的人。所以他讓我投點錢意思一下,不用押上全部身家。可我覺著,和日落的交情畢竟不一般,才和孟飛商量著各人賣了一套房。”

“吳瓊他……早就知道風險?”浪漫詫異地問。

“嗯。”關君點頭,都現在了,可不敢再瞞她。

“吳瓊和日落就那麽好麽?”

李浪漫知道,此時此刻這就是一句廢話,但她還是忍不住再問一遍。

關君重重嘆了口氣,也望著遠處的藍天,回答道:“老大這輩子都是個精明的人,可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願意被日落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關君的言語中盡顯無奈。

“不是第一次?”李浪漫疑惑地攥住關君的外套刨根問底,“怎麽說?”

“唉……”

關君一聲長嘆,似乎要用這一聲嘆息抖開接下來蒙蔽在塵封往事上的灰塵。

“嫂子,你知道嗎?本來老大也是能上好大學的。”關君回憶道,“不說像日落一樣上交大,就憑他當年的成績,所有老師都說,他將來上211大學絕對沒問題,甚至搏一搏的話,交大師大都有希望。”

“那他……”

“高考前兩個月,老大打球把腿給扭傷了,骨折。”關君頓了頓,才補充道,“是日落好勝,抱球硬撞的!”

“他!!”

李浪漫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恨江日落了,那種沒由來的討厭,都裹挾在過去未知的命運之中。

“嗯,當時連校長都驚動了!日落給叫去,從頭到腳狠狠批了一頓!吳瓊爸爸更是跑到學校,揚言要追究責任,不然就拆了體育館。”

關君繼續往下說。

“最後還是老大自己站出來說,他不追究江日落的責任,影響了高考,後果他自己承擔。那年高考,老大是幫著石膏,由我和日落擡進考場的。”

“高考前兩個月?”浪漫沈吟了一下,極富書生氣地說道,“那也影響不了多少成績啊?”

關君泯然了,他低下頭,眼眶有些潮潮的。

在浪漫的印象裏,關君向來是個溫和的人,很少有情緒爆發外露的時候。

這一秒,他一個大男人,居然當著浪漫的面流著淚回憶過去。

“英語!是英語。”關君似乎在和痛苦的回憶做著劇烈的鬥爭,“我們的考場在五樓,教學樓沒有電梯。那天老大先是腳滑,在樓梯轉角摔了一跤,又崴到了原先傷了的那根筋。他掙紮著休息了好一會兒,再出發的時候,考試已經快開始了。老大幾乎是邊呵斥邊罵著,把我和日落罵著先進了考場,他自己才在監考巡場老師的又攙又扶下,一瘸一拐地跳進了考場。但等他坐下來的時候,聽力單選題都已經播完了……”

關君說這些話的時候,李浪漫竟然滿腦海浮現的都是——

結婚後,她常常自恃學歷高,調侃她和吳瓊是學霸和學渣的結合。

每每這時,吳瓊總是擡起他瞇著的笑眼,附和她:“是啊,我就是學渣。娶你就是為了改善下一代的基因。”

吳瓊從來沒和浪漫解釋或是掩飾過自己為什麽高考沒考好,只進了一個二本三本。

對於浪漫在學業上的驕傲,他永遠都是充當著最好的捧哏。

“那他沒覆讀?”浪漫問。

“老大說,這就是命。他這輩子不是個做學問的命。”

“那他沒找江日落算賬?”

“老大說,命是天定,日落只是幫老天爺完成了本該完成的事。日落也是無心的,他不怪日落。”關君道。

這些話確實很像出自吳瓊之口,但真的在現實中遇到這樣不公的事,又有多少人能不苛人,淡然處之?

浪漫埋下頭,視線滑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盯著地上自己黑漆漆的影子。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一直活在陰影裏,而有一些人,卻永遠活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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