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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丁點睡意,回休息室也只能面對冷清的爐火,便隨意搭上了剛好轉到我面前的樓梯,等著它將我帶到下一個走廊。

寒冷的風吹來一陣支離破碎的哭聲,聲音很低。好好的聖誕節,誰還哭得這麽傷心?若是放在平時,我肯定早就不耐煩地繞道走掉了,不過現在,無事可做的我倒是有意循著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一個比走廊上擺著的盔甲還要高出一大截的黑影在抽動,如果不是他的肩膀在隨著他的啜泣上下起伏,經過時我一定會將他誤認成某個巨大雜物投下的影子。我認識這個男孩是誰,魯伯海格,格蘭芬多的二年級生,罕見的巨人混血。

我的身高在同齡人中已經算是相當高的了,今天又因為舞會的緣故踩上了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與湯姆裏德爾相差無幾。可是在這個已經長到三米多高的二年級學生面前,我簡直就像是個五六歲的孩子。沒有腦子的巨怪都不會相信他身上沒有巨人的血統。

他聽到我的腳步聲後轉過身,用一條皺巴巴的手絹擦了擦眼睛——說真的,那條手絹握在他寬大的手掌裏就像是張小紙片。他戒備地往回後退了一步,顯然是認出了我是個斯萊特林。我向他攤開手心,示意自己沒有攻擊他的意思。

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悶聲悶氣地說道:“我知道你,你和鄧布利多教授關系不錯。”我挑了下眉頭,用探究的語氣問道:“噢?他說我什麽了?”這個格蘭芬多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家夥,我不需要攝神取念都能看出來他在想些什麽。

海格揉了揉鼻子,嘟囔道:“也沒有說什麽,他只是說你天分很高。”一個不痛不癢、既可以簡單理解也可以過度理解的評價,我暗自感嘆了句“無聊”,又隨口問道:“你在這哭什麽。”“莫娜要死了。”“莫娜是誰?”我狐疑地看著他,心想如果是家裏人出事了,那他聖誕節怎麽不回家。

“莫娜是我養的一只莫特拉鼠……她很可愛的。”海格一邊回答著一邊又開始抽泣了起來。莫特拉鼠?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背上長有海葵狀腫瘤、形似老鼠的生物的模樣,完全不能把它和可愛聯系在一起,而且這種生物還會攻擊巫師。

更何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莫特拉鼠在魔法部的M.O.M判定標準裏可是三級,有一定的危險性,並不屬於可以被學生飼養的寵物範疇。果真是怪物和怪物之間的同病相憐,否則會有誰對那種動物上心?我在心裏嘲諷地想著,“你從哪裏找到它的?這可不是對角巷裏可以買到的東西。”

“禁林……我看她一個人……沒有同伴,太可憐了,就把她帶回寢室養了。”他繼續抽泣著,我開始不耐煩起來,抱怨自己就不該來管這閑事,現在又不可能直接掉頭走掉。在寢室裏養這麽個怪物,又是巨人混血,我想海格能夠繼續待在霍格沃茨完全就是鄧布利多在全力保他,照這樣發展下去,遲早得出點什麽事。

“伊芙琳,魯伯,你們怎麽在這裏?”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也許我今天的運氣倒也沒有那麽糟糕。“鄧布利多教授!”我佯裝驚訝地回頭看向他,卻看到鄧布利多穿著件厚厚的睡衣,上面印著星星月亮的卡通圖案,搭配著頭頂上滑稽的流蘇尖帽子,比起教授倒更像是個佐科玩笑店的店員。

“教授……我沒事,就是來散散心……”海格低下頭、把手背到身後去的一連串動作和發澀的嗓音完全就是欲蓋彌彰。鄧布利多似乎是輕嘆了口氣,他先看向了我,溫和地說:“伊芙琳,你先回去吧,穿這麽少小心著涼了,我想明天早上你醒來的時候就能看到你的聖誕禮物了。” 我當然能聽出鄧布利多話裏的逐客之意,忙乖巧地應答道:“謝謝先生,聖誕節快樂。”

經過這一番周折,等我慢悠悠溜回休息室時,早就過了宵禁的時候。令我沒想到的是,裏德爾竟然還悠閑地坐在沙發上。聽到我的腳步聲,他並沒有回頭,只是冷著語氣說道:“回來了?和那個混血巨人待在一起很有趣,是嗎?”

“你還有閑情逸致跟蹤我。”那種被羽毛輕撓般的異樣感又回來了,也許是因為我踩著高跟鞋走了這一大圈有些累了——只想回寢室換掉鞋子癱在床上而不是費心與他周旋。“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沒有?”他仍是咄咄逼人地追問著,似乎還帶了點笑音,像是絲毫沒有聽出我語氣裏的不耐煩。

“看起來兩位布萊克小姐都不合你的心意嘛,否則此刻你已經溫香軟玉在懷了——然而這可和我沒關系。”“你很在意她們嗎?”裏德爾的語氣平靜得出奇,絲毫沒有上次我提到沃爾布加和柳克麗霞時表現出的情緒失控。或許是他已經習慣了我的挑釁,或許是他選擇了隱藏情緒。

“我有必要在意她們嗎?她們對於我來說連陌生人都算不上——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了什麽,我很累,想回去休息了。要是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我故意在“重要”兩個字上加上了重音,卻被他打斷了,“那你可以在這裏坐下。”

“沒什麽重要的事我何必和你耗在一起,睡個美容覺不是更好嗎?”“我們還有半支舞沒有跳完。”我嗤笑一聲,仰起脖子去看頭頂正冒著幽綠顏色光芒的吊燈,“別鬧了,說得你真的很在乎那半支舞似的。”“也許我真的在乎呢?”

他的語氣聽上去就像是冬末春初積雪化開後淙淙流過的溪水,幽幽涼涼的。“我和你都知道你不在乎。”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他饒有興致地望著我,“怎麽?不打算去睡你的美容覺了?”

“即使我要走你也會想方設法攔著我的,所以我懶得走了,還是順著你更省事。我算是徹底看透了,你可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危險人物。”我蜷縮進柔軟的真皮沙發裏,找了個最舒服的角度,尖頭高跟鞋半落不落地松松搭在腳趾上。

“你是這麽想的?”他下意識地瞥了我的腳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收回視線。“不然呢?”我左手托腮,右手則擺弄著一旁放著的下了一半的巫師棋,“我們在彼此面前就別裝模作樣了吧,更別裝什麽好人了,沒意思,還累。”

之前在舞會上喝的幾杯香檳酒帶來的醉意被冷風壓了下去,而現在,面對著溫暖的爐火,它又慢慢悠悠地卷土重來,帶給我一種奇異的昏沈感,像是漫步於雲間。裏德爾的臉上終於多了點笑意,“你什麽意思?”“嘖,非要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我微瞇起眼睛看著他,笑了起來。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試圖撥開其中厚重的濃雲。“我們是兩個壞種,兩個靈魂腐爛的人,兩個天生的魔鬼,兩個註定無藥可救的迷途羔羊。正如你所宣稱的,我們的確是一種人。我們都蔑視規則,蔑視道義,蔑視眾生,嘲笑蕓蕓眾生的平庸;崇拜力量,崇拜強權,崇拜自己。”

“只要能達到自己的野心,我們根本不會在乎自己將付出多少代價,是會被地獄的熔巖灼燒還是被天使的聖光融化,我們更不會在乎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人,無論它是即將倒塌還是他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甚至我們就是尼祿,願意看到繁華的羅馬城被付之一炬,樂意看到美被撕得粉碎。”

我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些狂妄到了極點的話,“而你是毒蛇,是罌粟花,甚至邪惡到了純潔的地步,裏德爾。一無所有卻想要一切向你俯首,所以,我們就沒有必要在彼此面前裝出一副紳士與淑女或是品德優良的好學生的樣子了吧?”

酒精的作用益發明顯,我感覺自己都有了某種去天文臺上大喊“世界是我的”這種瘋話的沖動。“你不覺得膈應,我還覺得沒意思呢,又不是什麽比賽,非要將各自的演技比出個高下之分。畢竟我們從來都不把這些世人認為的優良品德當一回事,裝成那樣還挺為難自己的。”

裏德爾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眼中的光倒比剛才真實了點,向後一倒,靠在了沙發背上,“你很坦誠,伊芙琳。”我略微向前傾了傾身子,“因為我沒有你那麽多精力和耐心,目標也不像你的那麽遠大——想把整個斯萊特林收入囊中,或者說,更多。”

“目前我還不怎麽想知道你真正的企圖是什麽,我猜你對我的所求也不感興趣,之前你的那些舉動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試探。放心,我不會阻止你的任何行動,我們在這裏,各有各的事要做,各有各的秘密,互不影響。所以,我們之間,最好的關系就是互不幹涉。”

他定定地望著我,良久,才悠悠地說道:“伊芙琳,你說得對,可是又不對。我的確有很多計劃,有很多目標,可是我對你,也許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認真一些。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從來都不是對你的試探,其實我也沒有想過真的要從你這裏得到什麽呢?”

我止住了笑,用某種難以置信的神情望著他。湯姆裏德爾,這個人是一條毒蛇,一條漂亮的黑曼巴蛇。很多女孩子都會忘記美麗而神秘的東西是危險的這個淺顯的道理,可是我沒有忘,我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俊秀少年有多少張假面,而那些脈脈溫情之下又藏匿著多麽致命的獠牙。

“你不相信我。”他篤定地道出了我的心聲,“這我理解,我想時間總是能證明一切的,不是嗎?”我想我眼底裏的懷疑神情完全是不加掩飾,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伊芙琳,為什麽我們相處的時候……不是劍拔弩張就是相互猜疑?”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因為在我聽來,裏德爾的語氣幾乎可以算是惆悵,像是籠罩著一團朦朧的霧氣,而那雙幽深的眸子也似乎多了一層……傷感?如果這是他的又一次偽裝,那麽我只能說他真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高超騙子。

又或者……這次他沒有偽裝呢?我無法確知答案,只覺得胸腔內的心臟在撲騰著,仿佛它變成了一只蝴蝶,急於展翅飛走。“去睡吧。”裏德爾突然站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晚安,伊芙琳。”我相當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只木訥地回了他一句“晚安。”

他驀地俯下身在我的發頂處落下一個輕如鴻毛的吻,過了片刻,才再次開口輕聲道:“聖誕快樂。伊芙琳,我是真的挺在乎那半支舞。”被酒精混沌了大腦的我只能無聲感嘆這個世界真是瘋了,又或者這本來就是我一個荒謬到了極點的夢。

四年級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年可以算是我生命裏的黃金歲月,這個時候的湯姆還有耐心、還願意近乎無底線地縱容我,這個時候的巫粹黨即將到達它輝煌的巔峰,我還有心思和莉拉討論“女孩子”的話題,我還有取之不竭的物質與溫情可以享受。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1)

註:

(1)摘自茨威格所著的《斷頭王後》。

Chapter 13 第一個聖誕節

絲絲縷縷的冷意輕松地穿過半閉的帷帳,順著我的脖頸蔓延進溫暖的被褥。我從睡夢中醒來,遲鈍地想起今天就是正式的聖誕節了。枕邊已經放好了一堆大小不一的包裹,不用猜,肯定是我收到的聖誕禮物,從數量上來看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多一些。我拿過魔杖為自己施了個保溫咒,準備開始拆禮物。

最上面的禮物盒裹著一層厚厚的寶藍色包裝紙,包裝紙上畫著一只向東揚蹄的駿馬,駿馬身後是一輪耀眼的太陽,底部寫著格林格拉斯家族的格言:Nobilis et veritate(拉丁語,含義為高尚與真理)。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徽章對於我來說再熟悉不過,我甚至能夠清楚地記得馬背上的每一根鬃毛。

一枚頭飾安靜地躺在首飾盒裏,數顆精致的小鉆石排列成花葉的形狀,三根垂下的綠鉆石吊墜算是點睛之筆。格林格拉斯家族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純血巫師家族,在無數代人的苦心經營後,又相當及時地借了巫粹黨的東風。於是他們家族的財富也在這一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珀爾修斯身為繼承人更是一貫地出手闊綽。

往年珀爾修斯送我的聖誕禮物和生日禮物不是頭飾就是胸針,不知節約為何物的我更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價格的禮物。我喜歡這些昂貴的東西,越貴越好,仿佛標價上的零越多就能帶給我更多的安全感,只有這種由財富帶來的安全感才最真實。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這種與古老世家格格不入的品性究竟是從何而來,更無意探究。這次珀爾修斯送我的頭飾和我曾收到的十克拉的綠鉆石胸針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只是隨手拿過它往頭發上比劃了一下,就見怪不怪地將它擱在了一邊。

在清點其餘禮物的時候,一個單薄的東西從禮物的間隙中掉了出來,那是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信封很簡單,沒有任何花紋,只是一紙純白,火漆的圖案是霍格沃茨的校徽——是貓頭鷹棚屋裏公用的印章。

我不認識這是誰的筆跡,或者說,這個筆跡過於沒有個人色彩,是標準到刻板的印刷體,配上短短的一句話:Los pájaros nocturnos picotean las primeras estrellas que centelleano mi alma cuando te amo.(1)誰會給我這樣一封沒頭沒尾的信?只懂點西班牙語皮毛的我僅僅能看懂末尾“愛你”這兩個字。

算了,連落款都沒有勇氣留下的人,肯定是個無趣的膽小鬼。好奇其餘禮物是什麽的我並沒有耐心繼續探究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或者送信人是誰的問題。純白的信紙被擱在了一邊,在我沒有註意的時候,風慢悠悠地帶走了它。

鄧布利多送我的是幾本書,意料之中的選擇,不過為什麽——他居然送了我一本古代魔文版的《彼豆詩翁故事集》,還重點推薦我讀《男巫的毛心臟》?我並沒有讀過《彼豆詩翁故事集》,畢竟格林德沃家族並沒有給小女孩送童話書、講故事的習慣,而我更是自覺早已過了看童話的年紀。

莉拉送給我的禮物裏也有幾本書,其中就有她相當推崇的麻瓜詩人博爾赫斯的詩集。出於盡量不給自己沒事找事的心態,我從沒有在她面前流露出絲毫對麻瓜或麻瓜事物的反感與厭惡,也沒有對絕大多數斯萊特林們持有的純血至上的理念加以評判。

我粗略地翻了翻這本名叫《面前的月亮》的詩集,暗自嗤笑了一聲。一個猶太人,甚至都不被自己的麻瓜同類所容,這樣的人,能寫出什麽有意義的詩句?我隨手將幾本詩集往床頭櫃上扔去,它們在櫃子的邊緣掙紮了一下,就墜到了地上。

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包括馬爾福在內的幾個與我並沒有什麽來往的斯萊特林也給我送了聖誕禮物。看著鋪在床上的五顏六色的包裝紙,我突然沒了拆禮物的興致。估計那些禮物都大同小異,不是精裝書就是沒什麽特色的香水,絕對不可能比維達姐姐送我的獨角獸血液更珍貴。

這麽想著,我任性地對著那堆禮物念了一個消失咒,披著單薄的睡衣下了床,赤腳走到衣櫃前。衣櫃裏堆著一打我前些天收到的新衣服,我挑出一件款式簡單的暗紅色絲絨長裙換上,挽好頭發後順便把珀爾修斯送我的頭飾也別在了發間。

斯萊特林鮮少有學生選擇留校,像布萊克姐妹那些因為參加聖誕舞會而推遲回家的學生也在昨天淩晨登上了最後一班火車。休息室的壁爐前只有裏德爾還在他的老地方看著書,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正在無意地敲打著什麽節拍。我隱約覺得那節拍有些熟,就好像自己知道那首歌,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想起昨晚那個莫名其妙的晚安吻,我立刻搶在裏德爾回頭前移開了自己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宛如他的背影會灼痛我的眼睛。裏德爾在看清我的打扮後輕笑了一聲,“伊芙琳,你是想打扮成聖誕樹嗎?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入鄉隨俗。”

“正有此意。”我絲毫不在意他語氣裏的嘲諷意味,去看窗外的黑湖景致,自顧自地問道:“時間是不是——我們差不多該去禮堂吃午飯了?”“看起來你還是很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的。”“今天是聖誕假期的第一天,多睡一會兒怎麽了?”

我終於轉臉望向他,意外地發現他有了黑眼圈——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相當顯眼,還有什麽事能讓他睡不好覺?他很快就註意到了我頭發上戴著的新頭飾,語氣淡淡地問了一句,“是你收到的聖誕禮物?”我“嗯”了一聲,晃晃腦袋,故意加上不必要的解釋,“是珀爾修斯送的,很漂亮、很襯我的眼睛對不對?”

我如願以償地看到裏德爾臉上的某處肌肉輕輕地顫動了一下,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以後你會收到更漂亮、更稱你眼睛的首飾的。”我大笑出聲,玩著裙子上綴著的長流蘇,將它們打了個結又松開,毫不避諱地答道:“我從不懷疑這一點。”

“該下去吃飯了。”他盯著我的動作看了一會兒,突然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拂去洗的發白的黑色校袍上並不存在的浮塵。我跟著他站起身,動作有些急,促使頭飾上的流蘇相撞,發出一陣叮當聲。裏德爾突然開口,“我把那個咒語教給你。”

“什麽?”我臉上的笑燦爛起來,明知故問地問他。“我還以為經過了昨晚的對話,你不會再對我裝傻了呢,伊芙琳。”他掛上了那副慣常的帶點嘲諷意味的笑,“如果你沒興趣的話,我就把這句話收回去了。”

“一會兒吃完了飯,我們就可以去接近禁林那邊的空地上練習。”我仰頭看著他,任由肆意的笑容攀上嘴角,“我很喜歡這份聖誕禮物,謝謝你,湯姆。”他並沒有做出些多餘的表示,只是微微點點頭,大步向外面走去,我也加快了腳步跟上他。

大禮堂的墻上掛上了更多由冬青和槲寄生組成的垂花彩帶,不斷有金色的泡泡從其中冒出來,撞到聖誕樹上掛著的亮晶晶的小冰柱上時會爆出一連串閃耀的火花。平時分屬於四個學院的大長桌已經消失不見了,轉而被一個巨大的圓桌取代。

圓桌上已經擺好了幾只胖胖的烤火雞,還有幾盤梅子醬火雞胸,被塗抹上姜汁和糖漿烤熟的火雞在端上桌前澆上了新鮮的梅子醬,在暖色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澄黃的光芒,引人食指大動。加入了蒔蘿、檸檬和牛至葉子提味的燉羊肉冒著騰騰的熱氣,去了膻氣的羊肉只剩下它獨特的鮮香。

除卻幾樣精彩的主菜,一碟碟被烤到金黃焦脆的雞肉蘑菇派與蘑菇醬千層酥也不甘示弱地散發著香味,數種口味不同的紙杯蛋糕壘成塔形,亞歷山大小布丁上點綴著整顆草莓,開心果芭芭露上則斜支著幾片翠綠的香芹葉來做襯托。

鄧布利多穿著件紫色的巫師長袍,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微笑著解釋道:“我想,以今天的情形,再坐在四張大長桌上未免有點太傻太浪費了,不是嗎?”裏德爾向鄧布利多禮貌地笑,輕聲回應道:“當然,先生,您說得很對。”

我和裏德爾在鄧布利多的註視下依次落座,裏德爾坐在我的右側,坐在我左側的好像是一個拉文克勞的五年級學生,而那個海格坐在我的對面。裏德爾的右側則坐著個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紮了兩個麻花辮、臉上有不少痘痘的女生,她的那副眼鏡總是霧蒙蒙的,顯得有些滑稽。

我好像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麥特爾沃倫,也是拉文克勞的,與我同年級的一個女生:奧麗芙洪貝,相當熱衷於嘲笑她以及她的那副圓眼鏡。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洪貝把沃倫的麻花辮扯散、故意用魔法絆倒她或者是摔壞她的眼鏡。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動著手裏的刀叉、拿取食物,沒有人說話,畢竟幾個留校的學生相互之間並不認識,又有教授在場。這使得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與僵硬,就像是下雨之前的天空——被烏雲壓得低沈極了,仿佛下一秒就會整個兒塌陷下來。

終於,我身邊那個拉文克勞的男生向我這邊看了過來,他朝我笑了笑,“今天的哈吉斯做得很美味,你可以嘗嘗。”“抱歉。謝謝你的好意,可惜她不喜歡吃內臟類的食物。下次給年輕小姐推薦食物最好別選內臟類……或者是法國菜。”

我還沒有說話,裏德爾就不怎麽禮貌地接過了話頭,可他臉上的笑容偏偏又非常得體,讓人挑不出錯誤。這也是湯姆裏德爾一直以來帶給我的感覺,他彬彬有禮、對誰都一視同仁,但我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他的偽裝,就像是潛伏在巢穴裏等待著捕獵機會的蛇,而此刻,這條蛇已經悄然弓起了身子。

那個拉文克勞的男生微微紅了臉,窘迫之意溢於言表。我沒有看他,繼續慢條斯理地切著盤子裏的火雞肉。我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會因為一個人的示好輕易臉紅心跳。這種東西在我眼裏早已成了馬賽的日光,初次見到時還會被驚艷,可是看慣了之後便也不當一回事了,反正第二天它還會照常升起。

唯一讓我有點驚訝的是——裏德爾是怎麽知道我不喜歡內臟類的食物的?想到這裏,我不由擡眼去看裏德爾,卻註意到了鄧布利多近乎審視的目光。“戴維斯也是好意,湯姆。”他適時地打斷了尷尬的延續,“今天的哈吉斯確實做得不錯,謝謝你的推薦,戴維斯。”

這個名叫戴維斯的拉文克勞朝鄧布利多感激地笑著,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我想你們彼此之間應該加強交流,畢竟你們不僅僅是各個學院的學生,更是霍格沃茨的學生。”“您的建議非常有道理,先生。”裏德爾望向鄧布利多,臉上的笑容近乎謙卑,“我們都是霍格沃茨的學生。”

鄧布利多神色覆雜地看了裏德爾幾秒鐘,然後才微笑著點點頭,“我很高興你能這麽想,湯

姆。”說完,他又看向了我,“伊芙琳,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我向他揚起嘴角,“我一定會在聖誕假期結束之前讀完他們的,謝謝您,先生。”

“不好奇我為什麽會送你一本童話書嗎?”我搖了搖頭,“我相信先生您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而且我還可以順便覆習一下我的古代魔文。”“你能夠願意去讀就很好了,還有,伊芙琳,謝謝你送給我的聖誕禮物,它們很暖和。”“我很高興先生您喜歡。”我拿起手邊的一杯蛋奶酒,笑著向鄧布利多舉杯。

註:

(1)翻譯為“群群夜鳥啄食著第一批星星,它們的閃爍如同我愛你的那顆心。”摘自聶魯達的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

作者有話要說: 老福特的文支離破碎的,所以這裏也發吧,全文已完結。

還是那句話,要是本文有什麽地方不符合您口味,請您別看了,我只會寫我想寫的東西。

互相尊重,同人文手本就是為愛發電,勿苛責。

Chapter 14 玫瑰的色彩

那個時候,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了一朵叫做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鮮紅的色彩。

——博爾赫斯,《雨》

BGM:Sinners by Luaren Aquilina

“鄧布利多不會是讓你去讀《男巫的毛心臟》吧?”我踢著腳下松軟的雪,沒有去看身前的裏德爾,隨口答道:“對啊,你怎麽知道?”裏德爾嗤笑了一聲,凝視著遠方,“他曾經也給我講過這個故事。”“那這個故事到底講的是什麽?”我仍是沒有看他,只盯著腳下階梯處的雪渣濺起又落下。

最近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雪,雪花們用它們的熱情將黑湖後面的整片草地都覆蓋了個嚴嚴實實,只有稍遠些的禁林不為所動,還是被陰沈的暗色籠罩著,寒風路過時還會捎帶出幾聲不知名生物的嚎叫。

“講的是一個男巫的故事。”

聽到這個回答,我實在是忍不住笑了,笑聲穿過空蕩蕩的空間往更遠處飛去,“湯姆裏德爾,你能不能再敷衍一點,男巫的毛心臟,難不成還會講的是一個女巫的故事?”他平淡地說:“裏面倒是也有一個女巫,足夠貌美又足夠富有。”

“她死了嗎?”我渾不在意地繼續笑著,甚至還在階梯上轉了個圈,暗紅色的寬大裙擺在風中招展綻放成一朵盛開的玫瑰花,鮮血一般的顏色在滿目純白中格外耀眼。“死了。”他的聲音裏平板得沒有一點波瀾,不過想來也是,故事裏虛構人物的生死怎麽可能打動得了我們這樣的鐵石心腸?

裏德爾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我,我一時不妨,險些直直撞到他身上。好在我反應足夠快,立刻順勢拉住了他的袖子,用撒嬌的語氣說道:“和我講講那個故事又不花時間。”我得意於自己的臨場應變,而裏德爾則用有些古怪的神情盯了我幾秒,幾秒的僵持後,還是他妥協了。

“從前有個英俊瀟灑、富有、性格很孤傲的男巫,當他身邊的朋友都墜入愛河時,他卻覺得他的朋友都被愛情變的愚蠢了。於是他發誓他要一輩子單身。並且為了讓他自己不被別人所打動,他用黑魔法把自己的心放在了他的城堡的地窖裏,用大盒子鎖著。”

“……女巫很傷心,懇求男巫把心臟重新放回身體裏,男巫照做了。這時,女巫深情地說,我要讓你的這顆心重新感受到關愛,她緊緊抱住了男巫。但是男巫的這顆心臟已經完全變得兇狠,殘暴,陰暗,它支配著男巫的身體,讓男巫失去了理智……他用匕首刺穿了女巫的胸膛,挖出了女巫的鮮紅光滑的心臟……”

我打斷了他毫無波瀾的背誦,好奇地問道:“那這個男巫死了嗎?”“如果你能再有耐心一點,你就會知道最後他用刀把自己的胸膛剖開,挖出了自己的心臟,隨後和女巫一起死去了。”裏德爾的語氣並沒有他所宣稱的那樣有耐心,毛毛躁躁的,像是被洗壞了的絲綢衣服。

一個不合宜的童話。我回想著故事的結局,腦海裏浮現出一大片刺目的紅洶,與我記憶裏的綠光交相輝映。我不由撇撇嘴,望向了不遠處寂靜的地面,“你們英國人可真古怪,這才不是一個應該念給小孩子聽的童話故事,而且這個女巫好傻。”

裏德爾冷淡的語氣終於有了點起伏,他饒有興致地望著我,“為什麽說她好傻?”我仍是踢著腳下染灰的雪渣,“她明明知道男巫的內心很陰暗,很冷漠,明明已經看到了長著黑毛的心臟,卻還是對男巫毫無防備,好像死了也沒什麽意外的。”

他的目光在一點點燃起火,“如果你是那個女巫,你會怎麽做呢,伊芙琳?”“如果我真的愛那個男巫的話——如果是真的愛他,我會按照他的方法把我的心臟也封存起來,兩個人沒有心的人……我想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般配的情侶了。”

“不愧是你。”裏德爾跟著我笑了起來,這一次,往日他笑容裏時常夾雜著的尖銳的嘲諷被某種平靜的光取代,配合著他那副還算不錯的長相——我得承認,湯姆裏德爾的確是個有魅力的男生。我偏過頭不去看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你說鄧布利多為什麽要給你講這個故事?”

“你難道猜不到嗎?伊芙琳?”好了,剛才那一點溫暖的光稍縱即逝,他的嘴角微微斜著,帶著一絲好笑的神情反問我。“可你不富有,你是個窮光蛋。”我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向他,去觀察他臉上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是否有垮塌的跡象。

“你也不是什麽溫柔善良的小姐,伊芙琳。”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我也沒覺得我是啊。”我鎮定自若地反擊他,“我想鄧布利多讓我去看這個故事,是為了讓我防備你、離你遠點的,我可不像那個女巫,有著能夠同情與憤慨的靈魂,願意幻想拯救迷途的羔羊。”

“噢,伊芙琳,你的冷酷真讓我心碎。”裏德爾垂下眼睛,嘴角向下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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