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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C h a p t e r 1 0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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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對我透露過他的擔心,他說席向晴最大的問題不在於她自己,而在於她身後有人,這麽多年來都能替她將天大的禍事一一擺平。這個人讓席向晴在作惡的世界裏無法無天,也讓席向晴有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她永遠不會出事,殺人放火予她而言也只不過是解除尋常不開心的手段而已。我當時年紀小,我以為爸爸說的是席董事長,是勢力龐大的席家,為席向晴撐起了保護傘,現在我才明白,爸爸說的那個人是你……你才是,席向晴當年真正的保護傘,不擇手段,保她無事。”

話未完,她已覺得十分痛苦。

對家人,眼前這個男人有一種駭人的自覺,仿佛只要為了這兩個字,他什麽都可以拿來犧牲,什麽都可以拿來踐踏。這到底是好得過分,還是壞得離譜?

良久,席向桓終於緩緩開口:“唐辰睿,不該招惹你的。”

“……”

她轉身,擡頭望他。

他沒有躲避她的目光,將一切都承認:“妹妹在兄長這裏,永遠是嬌客。出嫁是她另一場人生的開始,要至心至意地去創造。然而唐辰睿偏偏要橫刀殺出,逆我心意。對我而言,我想要保護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席向晴,一個是你。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已經下了決定,手段不論,也要將唐辰睿毀了,讓你平安回來。”

“可是,哥,我喜歡他。”

“……”

他仿佛被人重擊,牢牢盯著她,自此嘗到了傷重不愈的痛苦。

她落淚。

兩行冰冷的水光順著臉頰滾落,這悲傷太大,尋遍世間人,再無人可解。

“哥,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太自卑,很懦弱,從來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承認自己的心意。年少時對你,是這樣;後來對唐辰睿,也是這樣。我總是顧慮太多,知道自己不聰明,不明白的事太多。長久以來我都無法理清自己的感情,直到唐辰睿不清不楚地和我分手、解除婚約,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才發現,我心裏原來是有他的,即便不再是情人,我也再沒有想過和另一個人開始一段感情。”

這世間滿堂都是聰明人,她一介尋常女子,在情場初來乍到,諸多生疏不慣。就這樣是非陰陽,鑄成大錯。

如今她說給他聽,自知已晚,但也好過一本糊塗賬。

“哥,唐辰睿很好。對父母很好,對朋友很好,對我也很好。有情有義,卻很少表達,旁人見了,只當他壞,其實都被他騙了。他只要最親近的人懂,除此之外,他不要任何人來懂。對感情,他不玩的,他也在學,錯了的時候,他也會認錯,會改。我有幸見到了,我很難不喜歡他……”

“不要說了。”

席向桓冷淡開口,阻斷了她的話:“這些事,我不想知道。”

席向晚沒有再說下去。

兩人這就若即若離了,似親近,似生疏,冥冥之中有一種陌路的未來。如在水際,步步走向深潭,無望而荒唐。

“去自首吧。”

她聲音平靜,已是用上了檢察官對嫌犯的態度:“哥,去自首。”

尚未等席向桓回應,一個聲音突兀地攔截了兩人的對話。

“原來真的是你……”

屋內的兄妹倆皆是一驚。

方才兩人太投入,全然沒有聽見屋外聲響,更沒有察覺就在方才,有第三個人悄無聲息地開了門,早早地掩身進屋,將兩人對話一字不落地都聽去了。席向晚心裏一沈,此人如此小心周密,可見是有備而來,來者不善。

兄妹倆齊齊轉身,見到來人,皆是心裏一顫。

一身精致裙裝的朱聘婷,正站在門口,表情悲傷。

手裏一支女士使用手槍,槍口直直地對準了席向桓。

席向晚身為檢察官,見過的覆仇者模樣形形色色,有窮兇極惡的,有衣衫襤褸的,有斯文敗類的,有陰鶩狠毒的。唯獨沒有見過的,就是眼前這一類模樣。

席向晚一見到朱娉婷,在任何情感泛起之前,已經為她心酸不已了。

即使是拿槍指著席向桓,也不忘在見面之前將自己收拾妥帖。這全然已經是本能,誰叫她愛他,不可自拔。心裏想著覆仇,卻仍是舍不得在他眼中落下任何討嫌的模樣,女人愛一個男人,心裏的委屈就開始了。

席向晚冷靜勸阻:“朱小姐,有話您說,萬事好商量。”

朱聘婷卻全然不聞,眼中只有那個無動於衷的男人。

“我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你不愛我,沒關系,但你怎麽可以,利用我,教唆我爸爸替你犯罪……”

席向晚震驚,轉身去看席向桓。

朱聘婷落淚。

她愛他,是愛到只盼和他結婚的地步的,即便一直以來都明白他的不在意,心裏終有所不盡,但她仍然將這一樁不可能會好的事,期待成了也許可以非常好。一步步陷入對他的盲目信任,終至犯下大錯。

“一直以來,你對我都不聞不問,偶爾記起,言談間也是淡如水。只有那一次,席氏重工股價一瀉千裏,不得不依賴唐盛的資金馳援,你焦慮又痛苦,在酒店套房內宿醉。隔日傍晚我去找你,你沒有像從前那樣拒絕我,而是喝著酒,反覆看著一部電影,和我聊了很多事。那一晚我有多麽受寵若驚,你知道嗎?我以為你在最痛苦的時候,依賴的是我,你嘴裏不承認,心裏是有我的。你指著那部電影說,如果你能像裏面的主角那樣,在公司倒閉之際被一樁意外救了,那該多好。你將那部電影看了一整晚,醉倒睡了,我照顧著你。那一晚的感覺太好,我舍不得忘掉,就將這部電影帶回了家,想起你時,就會看看。後來我在家看久了,爸爸看見,問我這是什麽,我只說是一部電影,也對他講過,希望席氏重工可以像電影裏的主角那樣,被上天拯救一次。那時爸爸已經重金投入席氏重工,輸不起,他是一個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我說者無意,他聽者有意,就這樣一力模仿了電影裏的手段犯下了後面種種罪惡。”

“然而你不止利用了我這一次作為犯罪的開頭,後來需要你動手時,你再一次利用了我。你把席氏重工的工程圖送給我,你給我描繪了一幅我心裏最好的未來。你說工程竣工後,將以我的閨名命名,工程的細節裏,處處都暗含著和我的聯系。我是那麽相信你,你的這些話,給了我多大的欣喜,你不會明白。我不疑有他,回家後暗自珍藏,爸爸看見了,問我這是什麽,我告訴了他。萬萬不會知道,那就是你借我之手,讓爸爸去謀殺的手段……”

一席話,震撼在場三個人的心。

最後的謎團解開,猶如拼圖最後一幅畫,拼出的真相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席向晚仰天閉眼。

昔年她信命運,為抽到一支下下簽都心慌許久,是席向桓扶住了她。對她講,命運這回事,只要自己無過於自己,怎樣的命運都無需心慌。

那麽他呢?

席向桓涼薄的聲音泛起:“我只要唐辰睿敗走,向晚可以回來。其他的,都無所謂。這輩子欠你的,自知還不起。”

席向晚緩緩流淚。

他自認無過於自己,是怎樣都回不來了。

一個人得不到另一個人的愛,是一件苦事;得到了,卻都是假的,更是苦。

朱娉婷猝然崩潰。

她猛地舉起手槍,突然發難:“席向桓,這輩子還不起,那就下輩子還清!”

一聲驚天動地的槍響,沈悶利落。

席向桓畢竟只是個擅長“文鬥”的人,常年靠腦子吃飯,一遇上“武鬥”這種冷門活,反應和思考都跟不上。即便對手只是朱聘婷,他也全無準備。

男人倒退三步,連閃躲都忘記了。

然而身邊有人擅長。

一個身影同時躍起,箭步上前,單手撐在辦公桌上,高空旋轉騰躍,身手極其漂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轉眼之間已擋在了席向桓身前。

她張開雙臂護住他,兩人一體,緊緊貼合。

生死面前談恩情。

席向桓臉色大變:“向晚!”

胃部中槍,擋在他身前的人口中猝然噴濺鮮血。

變故來得太快,朱娉婷驚嚇過度,連退三步撞在辦公室大門上。畢竟是平常連只雞都沒有殺過的千金小姐,突然殺人,手生得很。

席向桓眼色血紅,沖她大吼:“打電話叫救護車!我這條命是你的!你想拿,隨時請!”

他的手被人一把握住。

席向晚只重覆了一遍:“哥,去自首……”

剩下的話她已沒有力氣講出。

——在你自首之前,我必護你一命。

命運坎坎的女子,十幾歲已是大人,林黛玉初到榮國府,不過十二歲,席向晚初到席家,不過十七歲。十七歲已知人世,這份恩情受得早,不得不報。

如果說有何不舍,還是有的。

十七歲,多好的年紀,如一支花蕾迎著清晨陽光緩緩開,有長長的日子,渾然不信會斷在二十八歲。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腳步聲淩亂,排山倒海的人闖進辦公室,抓的抓,綁的綁,擡的擡。

她是被擡起的那一個。

擔架迅速擡走的瞬間,她上衣口袋中的行動電話滑了出來,掉落在地。淩亂的局面下沒有人看見,屏幕上正顯示著屏保畫面。

那是一張她偷拍的照片。

天清氣朗,午後有風。唐辰睿在笑,荷蘭兔在蹦跶,菜園青青,無風無浪。

晚間十點。

收視率極高的《九點新聞》快要結束時,主持人突然停頓一秒,表情微變,根據導播提示,在現場直播中宣布這檔黃金節目將延後五分鐘,插播一則新聞。

“現在為您播報一則突發新聞。今晚九點四十,席氏重工總部大樓內發生惡性槍擊事件。警方已控制現場,本臺記者在第一時間迅速趕往了現場。從記者現場傳回的畫面中可以看到,現場已被警方封鎖,只許警方和救護人員進入。據可靠消息表明,涉事人正是席氏兄妹和覆隆集團繼承人朱聘婷……”

半山別墅內。

方才還在吃飯閑談的唐盛董事會主席唐懷意、蔣先生,紛紛放下了筷子,屏息靜聽。

電視裏,現場記者傳回最新畫面:“各位觀眾,可以從現場看到,已經有兩位涉事人被擔架擡上了救護車。據悉,一死一重傷……”

其中一副擔架上的人,左腳戴著一條再熟悉不過的腳鏈。

唐辰睿臉色巨變,手裏的紅酒杯掉落。

血紅液體,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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