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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C h a p t e r 0 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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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所制,苦大於樂

朱茍鷺等了一晚,見準了機會,終於在侍者端香檳給唐辰睿的時候找到了個空,同他單獨面對面。

朱總笑瞇瞇地。四下無人,除去客套,連一聲“唐總監”都免了:“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唐辰睿兵來將擋:“令千金高貴典雅,席向桓風度翩翩,郎才女貌,一對璧人,朱總你來告訴我,我應該意外什麽?”

朱茍鷺哈哈一笑,明人不說暗話:“你和席家以訂婚之名成了關聯方,我和席家今後怕是也要步唐總監後塵了。先前一直想跟你合作,唐總監卻不肯賞臉。將來在席家董事會上,唐總監怕是再想拒絕也拒絕不了了。何必把事情做得這麽絕呢,這個圈子就這麽大,除開一件合作還有另外的合作,大家總要見面的嘛。”

唐辰睿擡手,喝了一口香檳,沒有糾正他話裏的錯誤。

他不是以訂婚之名和席家成為關聯方,他是存了心,借著成為席家關聯方的機會,要挾來了一個未婚妻。

不過仔細想想,他這種行徑,和朱茍鷺比起來,也光明磊落不到哪裏去。幸好他未婚妻人笨心善,不跟他計較,否則換一個心狠的,睡他身邊恐怕都會對他下毒手。

朱茍鷺仍在講:“訂完婚,覆隆戰略入股席家的合作也會提上議程了,席董事長和席向桓都表示歡迎。席家董事會的席位就這麽多,唐總監,到時候,可別說我不近人情,欺負你呀……”

他兀自滔滔不絕說著,表情回味,看唐辰睿刀槍匹馬能威風到幾時。門口跑來幾位侍者,急急跑向席正惜女士,迅速匯報:“席向晚小姐落水了,席向桓先生和朱聘婷小姐也都在……”

聲音很低,仍是被唐辰睿聽去了一清二楚。

男人扔下朱茍鷺,把手中香檳順勢遞給侍者,快步往外走。

“……”

朱茍鷺陡然被拋下,一臉懵。回神後才發現,他方才那一堆威脅恐嚇外加炫耀宣戰,唐辰睿統統沒聽進去。

一生以搏命為樂的覆隆掌權人捏緊了手裏的酒杯,看著唐盛執行總監的背影,眼神陰鶩:“唐辰睿,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向晚浮出水面,嗆了好幾口水。

水池中的珍貴名品魚被驚擾,嘩啦嘩啦游成一團。向晚覺得這一晚的自己很榮幸,身穿華服,跌入水中,這叫什麽?這才叫醜小鴨變美人魚。她水性不差,跌入水底時隔著厚厚一層水,都能聽見席向桓焦急喊她的聲音,向晚忙不疊游了上來,探出水面大口呼吸,腦袋還沒上來左手先伸出了水面,比了個“OK”的動作。

“我沒事,我OK的啊。”

一個成年人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陡然落水,動靜不可謂不大。酒店侍者、保安都受過嚴格訓練,一切以顧客至上,當即緊急出動,毛毯、熱茶、救援工具一應俱全,腳步聲從四面八方一湧而來。

向晚一聽這陣勢就知道要糟。

動靜太大了,把一樁本來就見不得光的事弄得更是疑點重重。身穿華服的客人們跟著侍者湧了過來,一見這場面,各個化身為娛樂記者,非親生兄妹加一個未婚妻,八卦頭條都沒這麽精彩。向晚聲音高了三度,先發制人:“哥,你和朱小姐玩情調真會挑地方啊!在這麽隱蔽的地方一聲不響地玩親熱,我不小心撞見被嚇得落水……哥你賠我禮服啊。”

三兩句解釋,眾人一楞,繼而哄笑。

月光下,席向桓手抱未婚妻,朱娉婷依偎在他懷裏,臉色緋紅,旁人根本不知這潮紅的臉色是方才與他爭執的結果,只當她害羞,有情飲水飽。

只有一個人沒有笑。

向晚在人群中看見唐辰睿的臉色,就知騙不過他。

他神色冷峻,步伐很穩,拿出了唐盛執行總監的氣場走過來,哄鬧的人群自動為他開道。席向桓俯下身要去拉向晚,被他一把擋開。他屈膝半跪,伸手相扶,向晚不敢不從。左手放入他掌心,他猛地用力,將她從水中抱上來。被他抱緊的一剎那,她沒來由就對他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他聽了,低聲講一句,“不需要”。向晚看他一眼,心裏有些緊張。他這個樣子,仿佛理解成豁達、記恨、無動於衷,都可以。

他將她攔腰抱在懷裏,交代一旁侍者將車開過來,又打電話給韓深讓醫生趕去家裏等,她被撞進水池,又泡了這麽久,難免身體有傷。短短兩三分鐘內,事情已經交代清楚,這是做事的好手,習慣處理意外。向晚看在眼裏,這麽厲害的男人,還對她上了心,她到底是最大受益人。

席向桓將幹毛毯搭在她身上:“我等下過去看她。”

“席向桓,你搞搞清楚。”

今晚唐辰睿算是忍夠了,不打算再對這一家子頭腦不清楚的男男女女客氣:“你的未婚妻是站著的那一位,不是我懷裏這一位。你不在乎自己的名節,也該替向晚想一想。照理說,你也是個有腦子的,連這點都沒想清楚,你訂什麽婚?”

一整晚,兩個人各懷心事。

最後,連家庭醫生都感受到了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低氣壓,確了診,開了藥,說了些“多休息,多喝熱水”,拎起醫藥箱就告辭了。

唐辰睿送走醫生,折返回屋。

向晚正在吃藥。

這是個幹什麽事都默不作聲的女孩子。默不作聲地救人,默不作聲地落水,最後躺在這裏,默不作聲地吃藥受罪。

唐辰睿心裏的肝火,以極其隱秘的姿態,一點一點升了起來。

他忽然走過去,奪過她手裏的水杯放在一旁,從床頭櫃裏翻出一副東西,“哢嚓”一聲拷在了她手上。

“……”

一副手銬,將她似犯人模樣結結實實地拷住了。

向晚驚呆了。

“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朋友送的,一直都有。”

“……”

向晚再次驚呆了。

她低頭去看這副手銬,才發現和平時執法人員用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正拷在她手上的這副,有點挑逗,有點不正經,看久了會讓人覺得……面紅耳赤。

她擡頭瞪他:“唐辰睿!你這是什麽東西啊?!”

他雙手環胸,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聲,慢條斯理地給了她答案:“當然不是你們執法人員辦案用的。是適合我跟你之間用的,多麽適合的道具,玩變態游戲……”

向晚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什麽神經病朋友會送他這個啊!

還真有。

唐辰睿沒說謊,這副手銬真是朋友送的,霍善送的。

任何人,對霍善初初相識,都會對此人滿是好感:很少飲酒,基本不抽煙;反對戰爭,支持和平;尤其遵守交通,違章記錄為零,如果不開車要走路,一個人站在半夜無人的馬路口,也會耐心等待紅燈跳綠燈後再舉步向前走。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掌控著澳門全島的夜場份額,擁有的心腹幹將都是“要你命三千”的類型。你說他是好,是壞?

那晚唐辰睿喝酒,霍善親自下場陪,末了見他有微醉跡象,出於對他受情傷的同情心理,隨手送了他這份小禮物。霍善話說得很溫和,旁人聽了卻寒毛一豎:“跟未婚妻吵架?沒關系,好好談麽,沒辦法好好談,那就好好拷住她麽……”

唐辰睿那時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他不好這口,床品很正常,拿回來了也隨手將它扔進了抽屜,從沒想著用。但這一刻,他不得不佩服他未婚妻的本事,總有辦法將他的底線一次次向後移,一次次想同她一起嘗試人生新體驗。

他俯下身,將她被拷住的雙手高高舉著。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摸了摸拷住她的這副手銬,來者不善:“說說,剛才你和席向桓,在酒店庭院裏究竟幹了什麽?”

戰爭是成就名將最好的時機,每一位後來的名將在戰場上都有使自己揚名立萬的一套。商場如戰場,唐辰睿在業內被稱為“唐盛第一殺將”,自然有他的道理。

向晚沒和這個人在正面戰場上直接對抗過,嚴重缺乏經驗,含糊道:“沒幹什麽啊。”

唐辰睿:“……”

席向晚是個接受過正統警校教育的人,場下強調紀律、服從,場上號召流血、拼命,做事講究“一是一、二是二”,“說謊”和“含糊”這兩件事對她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然而現在為了一個席向桓,她卻把兩件不可接受的事都做全了,可見席向桓在她心裏的地位不是普通的高,那是相當的高。

“不說是吧?”

唐辰睿笑笑:“行啊。”

他出其不意,從床頭櫃裏拿出一條鎖鏈,“哢嚓”一聲就鎖了她兩條腿。

向晚已經不震驚了,她是想報警了:“你那個朋友到底送了你多少變態的禮物?!”

唐辰睿“呵呵”了一聲,兩手一攤:“這不是他送的,是我看見網上打折時湊單買的。”

火燒屁股了,向晚還忍不住開了個小差:“你還會網購?”

“啊,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他不介意抽空跟她談談心:“拉斯維加斯那地方的玩法太厲害,總得提前適應一下。不過我對那些興趣不大,買了也從來沒用過,你是第一個。”

他臉上帶著點“你很榮幸”的表情,向晚心裏一股無名之火頓起。

“唐辰睿,我數一二三,放開我。”

“一、二、三,我替你數完了。”

他居高臨下盯著她,意思是“我不放,你能拿我怎麽樣?”

席向晚深吸一口氣。

對唐辰睿,向晚一向拿得出“雞不和狗鬥”的風度讓著他。但這種欠揍的公子哥,總有辦法將矛盾升級,就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

向晚直直盯著他,語氣平靜,最後通牒:“你真的不放?”

唐辰睿罩住她,冷笑,伸手去解她的衣襟,火上澆油:“不放。不止不放,還要對你這樣那樣……”

話音未落,只聽得“哢、哢”兩聲,向晚手上的手銬、腳上的鎖鏈在同一時間被齊聲震斷。

唐辰睿的表情相當精彩,看著他的未婚妻看得一臉匪夷所思。沒等他回神,席向晚就已經反客為主,擡腳一躍,將斷成兩截的鎖鏈反綁住了他的雙手。拿犯人,她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要不將眼前這人當成高高在上的唐盛執行人,她想怎麽拿他就能怎麽拿他。

“唐總監,奉勸你一句,以後少買這種情趣用品,”席檢察官將人死死拷在身下:“想玩這個,去找別人,我不奉陪。”

唐辰睿笑笑。

他不緊不慢地,奉送上一句評價:“你厲害啊,做了我這麽久的未婚妻,還想著讓我找別人。”

“……”

向晚被他這個無事尋非的笑容弄得一陣不適,下意識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他雙手被縛,也比不上心裏傷心:“席向桓訂婚,這麽重要的日子,你還可以為了他落水。知不知道我剛才擔心你什麽?擔心你冷,擔心你摔傷,擔心你被水嗆著,擔心你們引起的騷亂會全由你承擔,擔心你會為了席向桓的名譽不惜把自己推出去,擔心你無端端就成了別人的墊腳石。”

人群聚攏中,他不是來得最快的那一個,卻是對她最好的那一個。

彎下腰,單膝跪地,將她從水裏一把攔腰抱起來,遠離是非之地。開車到家,他也沒讓她下地走一步,對她說了句“我抱你”,攔腰就將她一路抱上了樓。

公主抱,及時救場,多詩意,古典騎士行為。

向晚升起些負罪感,意志動搖:“今晚那些事……是我不對,給你添麻煩了。”

“沒所謂。”

唐辰睿聲音很淡,令她猜不透他是心灰意冷、不想理會、還是真的無所謂:“我一早就明白,救了你還被你弄傷,你心裏老早就是沒我的。”

向晚被他驚了一下,急忙放開他,握起他的手腕,細細去看:“我弄傷你了嗎?哪裏疼?”

話未完,來人一個反手,欺壓上她。對方充分吸取方才輕敵的教訓,扯下領帶綁住她雙手。向晚掙了半天,徒勞無功,擡眼去看,欠揍的公子哥正雙手環胸意猶未盡地盯著她。

“席檢察官,真意外,以退為進這一招對你還真是百試不爽……”

“唐辰睿你!”

他俯下身,卷土重來,全無弱者姿態,一口咬上她敏感的鎖骨。她一聲輕喘,順著她喉嚨裏發出的聲音,他從她的脖頸處一路向下,用牙齒將她的睡衣紐扣一一咬開,當她的胸前肌膚對他毫無保留地敞開時,唐辰睿知道這一局,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贏了。

“早就跟你說過了,我這個人從不做虧本生意。”

他一點一點,解開襯衫紐扣。肌膚相親,一夜風流至此開始。唐辰睿決定了今晚要做個壞人,並且要壞得非常徹底:“席小姐,我救了你,還被你反咬了一口,這筆賬我們怎麽算?今晚一次?不行的,太便宜你了。吶,我這個人很公平的,你剛才綁了我多久,我就要聽你求饒多久……”

一夜纏綿,代價巨大,席向晚毫無意外地病倒了。

醫生坐在床沿,看著體溫計搖頭:“三十八度六,來勢洶洶啊。這樣,我再給她開點藥。不要隨便掛水,我看得出來她身體底子不錯,能扛過去。”

唐辰睿站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她一個女孩子,怎麽扛得過去呢?”

“哦,你知道她扛不過去還這樣對她?”

醫生跟唐辰睿有點交情,講話沒那麽多顧慮。席向晚頸項、手臂上的吻痕騙不了人,是個男人見了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何況醫生。

醫生似笑非笑,看著眼前這位始作俑者:“昨晚我就對你講過了,她落水後就有點傷風的癥狀,註意休息和保暖。你不搞她,本來可以息事寧人,結果你就是忍不住搞了人家,你現在怪誰?”

唐辰睿筆直立正聽訓,一臉理虧。

昨晚他是昏了頭,一半被她氣的,一半被她撩的。這又氣又撩的結果就是他完全失了控,拉著她一同墮落,酣戰到最後,被子衣服掉了一地。

大白天,良心道德都回來了。

送走醫生,唐辰睿打電話給韓深,要曠工。韓特助猶如當頭一棍,沖他吼“不行不行!”。韓深是個老實人,一緊張就喪失辯論能力,翻來覆去就剩下一句話,“你不來不行的!真的不行的!”。這世上所有男人最聽不得的就是“你不行”,唐辰睿直接掛了電話。

倒是高小姐登門拜訪了一次。

向晚高燒未退,昏昏沈沈地睡。唐盛董事局主席的心腹大將看她一眼,也不免心有戚戚焉。落到唐辰睿手裏,他愛不愛都會很辛苦。

高小姐把手裏的禮盒放下,告訴唐辰睿:“是會長的意思。”

他不置可否:“他怎麽知道席向晚出事了?”

“呵,昨晚動靜那麽大,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高小姐沖他嫣然一笑:“這個圈子裏,傳得最快的就是這種事了。況且還涉及到席家、覆隆、唐盛將來的合作和競爭,會長雖然不問事了,但該知道的一件都不會少。”

“也對。”

唐辰睿點點頭:“他手裏有多少人,不用說我也明白。”

“比不得你啊,”她偏頭看他,饒有興味:“你有多少人,外界誰都看不明白,連會長也是。”

唐辰睿一笑,眼風帶艷。

兩人私交不錯,唐辰睿親自送她出去。高小姐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腳步,壓低聲音對他道:“有空多去看看會長,他身體真的不太好,尤其這兩年。心臟動了手術也不能再動了,醫生囑咐他靜養,話是沒錯,但也要‘心’真正靜得下來才可以。你始終不肯原諒他,他心病猶在。”

人有了心病,就渡不好百歲。縱有明珠在掌,亦賞不得。

禍已釀成,一句話脫口,一樁事脫手,多少結局就都定了,古來多少人敗在了騎虎難下四個字上。唐辰睿失笑,要他原諒,談何容易。

“高爽,”他喚了她一聲,以朋友的身份:“今天我們不談這個。”

高小姐看他一眼,心裏透亮。

“好吧,”一個年輕女孩走江湖,最要緊的就是分寸:“如今你是執行人,你說了算。”

送她離開,關門的一瞬間,客廳的古董鐘指向一個準點,“咚”地響了一聲。西洋的鐘聲單是召集的意思,中國的鐘聲就不是,有一道思省在裏面,晨昏與暮霭,多少人就在這鐘聲裏參悟一生。

男人返回客廳,看了會兒桌上的禮盒,終究什麽也沒說,走過去順手將禮盒丟入了垃圾桶。

唐辰睿陪了向晚一整夜。

久不生病的人,一旦倒下,來勢洶洶。她一整晚都睡不好,一身虛汗。唐辰睿拿冰水浸透毛巾,弄幹後擦拭她高熱的臉。睡到半夜她又好似渴,他起身去客廳倒了一杯溫水,返回房間將她抱起來,餵她喝掉三分之一。向晚喝完水,倒頭又要睡,他扶她睡下去。

又拿了毛巾過來,俯下身,聽見她一聲模糊的囈語:“哥,不要吵架……”

唐辰睿撫上她額頭的手頓住,停了半晌,收回了手。

男人坐在床沿,靜靜看她。

這個女孩子,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她“笨”,相處之後會覺得豈止是笨,簡直是無可救藥。她也不想改,簡單、無趣又執著,可是無端端又讓人覺得這也不是不好。後來,唐辰睿才明白,凡是天成的人和物沒有不好的,起先你不喜歡只是因為你不習慣。好似中國的筷子、黑白的圍棋、寥寥幾個字的古詩,都是簡易到一開始就令人無所適從,沈下去了你才會明白,這才是最好的,最簡易中才生得出天下承平。

多可惜,這是很久以後的唐辰睿才會懂的,也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這一晚,他守了她一整夜,好似江河兩岸的兩個人。他看著她在彼岸,為別人傷心,他過不去,在對岸同樣為她傷心。

隔日,唐辰睿抽身暫離。

韓深親自開車來接,一通電話打給他,寥寥幾個字,逼得唐辰睿無法不面對:席氏和覆隆忽然宣布召開臨時董事會,有一項重大議案需要各位董事過審。

韓深開著車,提醒他:“連議案具體的內容都不肯提前透露,只說是為了公平,在會議上再揭曉。連臨時董事會的時間也是在規定的時間內,到最後一刻才告訴唐盛的,打你個措手不及的意思很明顯了。來者不善啊,唐辰睿。”

男人坐在後座,喝著一瓶純凈水。可憐他照顧未婚妻一晚沒睡,連早飯都沒吃,就著涼水吃吐司。喝掉半瓶水放下,唐辰睿無所謂的聲音響起來:“董事會還能做什麽,能玩的就那麽幾種游戲,不是人多了利益不夠分,就是派系多了分不均。”

韓深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替他捏一把汗:“席向桓這次聯手的可是覆隆,你自己一個人,小心了。”

唐辰睿笑笑:“沒有覆隆,也會有其他人。一方要做掉另一方,聯手誰都一樣,沒差的。”

韓深腹誹他:“你也知道你在人家那裏的形象這麽反面的啊?”

唐辰睿意味深長:“你幫哪邊的呀?”

韓特助“哈哈”大笑,大敵當前,難得他還有這份閑情,真不愧是唐辰睿。

席氏重工第一會議室。

唐盛年輕的執行總監信步走入,一會議室的人擡頭,投去註目禮。

韓深後背一涼,這是彈劾的架勢,恐怕早已謀劃多時。唐辰睿拉開座位,入座。對面是席向桓和朱茍鷺,會議主位上坐著席正惜女士。到了這個層次的人,座位安排是很有講究的,誰是誰的人,一看就明白了。

還是朱茍鷺先笑著開了口,聊的不是別的,是家常:“唐總監,前幾日席小姐在訂婚宴上落了水,後來還好吧?”

“多謝關心,無恙。”

“哪裏,我關心是應該的嘛,”朱總態度憨厚,憨厚一向是他最好的偽裝:“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唐辰睿不置可否,場面上的話不當真。

沒想到有人比他更不當真。

這個人就是席向桓。

席氏總經理突兀地開口:“所謂一家人,還是要等唐總監和我們家向晚結婚後才算的。如今變數這麽多,難說的。”

唐辰睿投過去一眼,眼風很艷:“變數?”

席向桓手裏一份資料,在桌上推出一道漂亮的直線,有備而來:“既然當日唐總監執意要公私不分,把向晚的訂婚事宜和你對席氏的戰略合作做成因果關系,那麽現在就不得不談一下你對席氏戰略合作之後一無是處的表現了。我也不想把話說得這麽明白,但唐總監既然得了利,該負的責任也總該負一負才對。”

席向桓一個手勢,特助打開投影。

冗長的PPT演示開始。

一份堪稱精英式的總結,負責演講的特助口齒清晰、條理分明,從數據、圖片、市場反應、行業意見等多個維度詳細說明了與唐盛開啟戰略合作之後席氏重工的平平表現,尤其當一條緩慢下滑的股價線呈現在眾人面前時,這次演講已經成了對唐辰睿單方面的彈劾。

朱茍鷺局外人似地搖了搖頭,頗為可惜地感嘆:“唐盛對股價的影響力有目共睹,唐總監又是玩這個市場的好手,席氏卻搞成這樣,不應該啊。”

特助及時補充:“若非席總經理這一年在美國救火,使分部的業績彌補了總部的缺失,席氏的股價表現會更不堪設想。”

言下之意就是:唐辰睿,有你沒你都一樣。

被彈劾的唐辰睿還聽得下去,一旁的韓深聽不下去了。

“你們是要做股價,還是做公司?”

韓深老實性子,也被強詞奪理的逼宮惹火:“這一年來,沒有唐盛的第三方保證,席氏重工能接到像樣的大工程?工程越大,唐盛的擔保責任就越重。相對的,大工程的工期普遍都要三至五年,有時甚至長達十幾年,短期內對股價不可能有太大的影響,這是常識。唐盛存心要做股價,方法有的是,但唐盛寧可犧牲短期利益,也要力保席氏的長遠發展,為了什麽?就是為了當初唐盛進來時對你們做過的承諾,席氏的經營權,唐盛絕不插手。席董事長,相信你也明白,這個世界上的資方,一旦進來,能有多少給出不幹預經營的保證?唐盛給了貴方最大限度的自由,換句話說,這筆買賣單從唐盛的角度而言,根本就是一筆虧本買賣。”

席正惜董事長從方才一開始就呈作壁上觀的態度,模棱兩可的意味很明顯。

事實上,沒有人比她更猶豫不決的了。

她的猶豫不決來自於兩個人,一個是席向桓,一個是朱茍鷺。席向桓這一趟美國之行走得絕,回來後簡直脫胎換骨,用心狠手辣來形容不過分,但席母對此是樂見其成的。席氏遲早要他來接手,曾經的席向桓太多情,顧慮那個猶豫這個,她一直希望他能改,如今他真的改了,改得讓她都措手不及,有時甚至連她都覺得他心狠得有些過了。從內心深處講,她是認同唐辰睿入主席氏以來的所有做法的,要錢,他給錢,要經營權完整,他給你完整的經營權。韓深方才講得對,當今世界上具備如此體量的資方,已經沒有哪個人再能像唐辰睿對席氏這樣做到如此大度的了。席董事長看得出來,唐辰睿對席氏沒有奪取之心,就像席向桓心裏那根刺一樣,席母相信,唐辰睿從始至終都意不在席氏,而是在席向晚。幫一把席氏,不過是情分。

而令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席向桓的第一個大動作,竟然就是聯手了覆隆。在朱茍鷺和唐辰睿之間,席董事長陷入了難以抉擇的境地。朱茍鷺當然不會是什麽樂善好施之人,但唐辰睿難道就會是什麽好人?向晚本就不是席家的親生女兒,再親也只是收養關系,哪天席向晚恨起席家來,對唐辰睿吹一吹枕邊風,難道還能指望他偏幫席家?唐辰睿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多少人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她絕不想做下一個。為這樣一個外人,和親生兒子過不去,席董事長權衡之下認為:不值得。

既然被韓深點到名,那麽她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笑著開口:“唐盛這一年來對席氏的心意,我自然是看在眼裏的,但席氏的股價訴求,我作為董事長,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是不是?”

話音未落,一聲意外打斷她。

唐辰睿擡手敲了敲桌子,快人快語:“簡單做個決定好了,有什麽條件,提。”

席董事長臉上掛不住,還想打個圓場:“唐總監,您言重了。”

“戲演了這麽長時間,演戲的人不累,我看戲都累了。”

唐辰睿笑笑,靠著椅背,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他向來做事爽快,尤其是和不喜歡的人:“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我意不在席氏,幫一把,是情分。如今席先生要我退出董事席,也不是不可以,但唐盛為了席氏砸下去的,我也不會不要。你提得出讓我沒有退路的條件,我這一席董事位,立刻奉還。唐盛從此退出席氏,不再瓜葛。”

席向桓從善如流:“朱總,說說你的提案吧。”

朱茍鷺改了下坐姿,挺直了背。

終於輪到他出場,他等這一刻等了這麽久,這會兒直奔主題:“我當然知道唐盛對席氏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長遠利益,但就像席董事長說的,短期的股價訴求,席氏方面也不是沒有。如果覆隆進來,能為席氏既做到謀取長遠利益,又滿足短期的股價訴求,那麽唐總監即便是退出董事會,也能退得心服口服了,是不是?當然,我知道做股價有很多種技術手段,比如最簡單的回購,你放心,這些辦法我都不會用,我用得可是堂堂正正、讓投資人看得見覆隆聯手席氏決心的方法。呵,我是正經生意人嘛,你們年輕人那些資本手段我們這種老人家是玩不來的。”

韓深聽得氣不打一處來。

這種仿佛理想國一樣的紙上談兵,這一屋子的人竟還會當真?竟然還把這個當成是擊退唐盛的籌碼?當所有人傻的嗎。

唐辰睿紋絲不動。

唐辰睿技高一籌的地方就在於,不是他沒有動怒,而是他能時時克制和糾正自己的怒意。

這會兒聽了朱茍鷺一席話,他從容應對:“好啊,那麽就等著朱總和席先生的這一個聯手了。”

朱茍鷺對唐辰睿這個態度很是郁悶,他想象中對方該有的暴跳如雷、惱羞成怒、破罐破摔,唐辰睿是一個都沒有。在朱茍鷺看來,他和席向桓聯手給唐辰睿設了這麽一個絆子,是很猥瑣的一件事,誰想到唐辰睿不僅不反駁反而從善如流看他表演,這就讓他有種被人反將了一軍的不爽了。

要說朱茍鷺這些年在商界混不過唐辰睿,不能說是無緣無故,他這個人除了喜歡陰你害你,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幹點什麽。他這些陰招害招又都傷不到唐辰睿,唐辰睿的談判功底是一絕,處上風時滴水不漏,處下風時反將一軍,和唐辰睿做過談判桌對手的人往往下一次見了面都會繞道走,堅決避免再次和他在談判桌上相見。

雙方打平,唐辰睿沒興趣再攪和,起身準備走,被席向桓叫住了:“等一下。”

唐辰睿站在會議桌旁,等著他的表演。

席向桓從容開口:“唐總監,我提醒你一下,一旦你輸了,退出席氏董事局,也就意味著你和席家從此無關。你和向晚的婚約,到時候,席家是不會承認的……”

韓深心裏一驚。

逼唐辰睿什麽不好,要逼他這個。

“砰”,一掌拍在桌子上,會議室一聲巨響,舉座皆驚。

唐辰睿全然沒有了方才還肯給面子的禮貌,整個人煞氣滔天。他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微微俯下身,殺人和調情都是同一副面孔。

再開口,已是殺氣畢露:“別說席向晚和你不是親兄妹,就算是,我唐辰睿房裏的人和事,也輪得到你席向桓插手?”

傍晚,向晚醒來。

頭暈了一會兒,這是感冒和睡太多的後遺癥。

到底身體底子不錯,等那一陣暈眩過去,清醒多了。打開壁燈,床頭櫃上放著一張薄薄的便簽紙。她拿起來看,唐辰睿的英挺字跡映入眼簾:醒了記得測體溫,我有事,盡快回。

短短幾個字,向晚看了會兒,微微笑了下。

沒有女孩子抵抗得了一手好字帶來的喜歡,何況這一手好字裏還有對她的心意。

入夜,唐辰睿回到家,看到席向晚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

客廳裏沒有開燈,她省電。勤儉節約這個價值觀也不知是從她幾歲開始有的,一路如影隨形,跟到她現在。他發現她這個人一旦形成什麽價值觀,就會將之供成聖意去履行,二十六歲的少女活出了六十二歲老人才會有的古樸。

唐辰睿靠在客廳的桌旁,歪歪斜斜,看著廚房裏的那一小片燈火。

席向晚身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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