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南市公安局局長蔣冬至坐在辦公室裏。面如死灰。對方讓他攔著不要出警，說只是想嚇嚇幾個人，沒想到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更何況，馬家姑娘和宋夫人都在這次的事件中受了傷。蔣冬至知道，自己被人家陷害了。馬衛文抱著嚇成一團的馬蘇言時那種怒不可遏，蔣冬至想著都害怕。自己是不是在劫難逃了？那位會不會救自己？

在官場沈浮那麽久，蔣冬至擔心自己會成為炮灰。等別人救，還不如自救。早知道宋夫人會帶著馬家千金在那裏逛街，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意去阻擋防暴警察出動。他甚至不會允許發生那樣的事情。這下好了，以馬衛文對千金的心疼，這件事，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何況理由還這麽正當。怎麽辦呢？

夜已經很深了。紫荊山莊909號房裏，馬衛文正和幾個心腹骨幹緊張的商議著。種種證據表明，雲裳街發生的打鬥事件，是因為強行拆遷引起的。榮發房產公司有意重建雲裳街，東頭的已經建完。西頭卻因為老住戶太多，不願拆遷，一直拖延在那。榮發公司的老板名不見經傳，長南沒有人認識，也從不參加社交活動。這就很可疑了。

蔣冬至在這次事件中的動作也很可疑。根據劉千裏調查，早在一周前，那夥人就挨家挨戶的發出了警告。有人已經報了警。長南市公安局沒有任何一個部門做準備還算了。發生事故的那一天，蔣冬至居然和防暴大隊的大隊長在開會，警報上來，他的秘書居然以領導開會為由，拒絕通報。以至防暴大隊在事發一個小時後，才趕到。馬衛文原來還不能確認蔣冬至是否參與其中，但現在，他能確認了。因為，蔣冬至給他送來了十萬元的現金。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

“馬廳，”張豹的聲音打斷了馬衛文的沈思：“這次事情後果很嚴重，死了五個人，重傷七個人，輕傷三十多人，我們得有行動，否則，公安部怪下來，對您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

馬衛文沈吟著：“榮華地產的法人是仇崢的老鄉，而仇崢和杜桂華的小舅子李慶東又是朋友，上次李慶東失火案中燒死的服務員不是說有一個哥哥是在仇崢的煤礦工作的嗎？這裏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更重要的是，我們查到賬號說明不了問題。這麽一大筆錢到底流向哪裏，還沒找到。杜桂華是蘭省長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也沒有證據。現在動手，太早了點。還有，蔣冬至這次不是單純的失職，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劉千裏聽見馬衛文這樣說，開口道：“馬廳，那我們還是按兵不動？”馬衛文嘆了一口氣：“只怕由不得我們按兵不動。蔣冬至賄賂我，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是著急了，沒有想到後果，可他背後的人會想得到，只怕他會先動我！”劉千裏皺眉，此刻的情形，真是壞透了。動的話，不能斬草除根，只怕敵人緩過氣來會有後招。不動的話，等他人先出招就會被動。好半天，馬衛文堅定的說道：“我們先按兵不動。這樣的話，就算出問題，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不會動我們的盤子。要是先動的話，就暴露了，那就真沒有翻手的時候了。”大家都答應了。

散會後，馬衛文到了臥室，看著熟睡的馬蘇言，輕輕用薄被包好，抱了起來。離開房間，準備回家。丫頭這次受驚不小，馬衛文只能貼身帶著她，就怕她驚醒了看不到人。大家看著馬衛文抱著人，心裏想著，馬廳年紀不大，做為父親，倒真是盡責。

杜桂華被蘭副省長急召到辦公室的時候，滿頭大汗。蘭副省長一反平時的鎮靜，看著杜桂華怒道：“蔣冬至怎麽這麽蠢，授人以柄的事情都做出來了？”杜桂華喘了口氣：“他也沒想到馬衛文家姑娘就正好在那裏。那姑娘受驚不小，馬衛文這些天上班都帶著，連學校也不去了。您知道的，馬衛文看那姑娘就跟眼珠子一樣，蔣冬至怕馬衛文下狠手，這不想求饒嗎？”

蘭副省長冷哼：“馬衛文再心疼他家姑娘，總不能不按制度辦事。蔣冬至不動，最多也就是失職，下去幾年，我再提他上來就是。現在，他主動送錢給人家，這不擺明他有問題嗎？馬衛文能放過他嗎？”杜桂華小聲說道：“俗話說的，伸手不打笑臉人。馬衛文已經收了錢，並沒有退回來，這事不就了了？”

蘭副省長失望了，這杜桂華在政治上還是沒有悟性的。他嘆了口氣：“你去，讓蔣冬至引疚辭職。然後有多遠走多遠。等這事過了，我再想辦法讓他去別的地方任職。”杜桂華覺得上司小題大做了，有些不滿。蘭副省長只得跟他解釋：“你也得有點腦袋。馬衛文是什麽人呀？他那樣的出身，是當個廳長就滿意的了？他才多大呀！錢對他有用嗎？別說我沒提醒你，放棄蔣冬至，免得惹火燒身！告訴你，這是上面的意思。上面想收手，下面的人不要保了。讓馬衛文立個功，有個交待。免得他知道了些什麽，揪住不放。”

蔣冬至聽到杜桂華的傳話，如墜谷底。自己竟然跟了這麽個無情無義的人。不想當炮灰，自救都不行。沒想到，馬衛文放過了自己，仍逃脫不了惡運。看著杜桂華，他笑了笑：“杜書記，我好歹鞍前馬後的效勞了這麽多年。您不說，我也清楚，這事大了去了，不是您能做主的。提醒您一句，上面會這樣對我，只怕對您也好不到哪裏去。就是蘭副省長，也未必保全得了。我知道了，會按您的意思辦！”杜桂華看著蔣冬至的笑容，只覺得悚然。

直到回家，蔣冬至笑容還在杜桂華眼前閃著。一進門，李慶梅看著他的臉色不對，問道：“又怎麽了？”杜桂華定了定神，說道：“你坐下，有些事情我得先給你交待下。”李慶梅坐了下來。杜桂華說道：“我們床下，我放了一本本子，你明天回老家去一趟，找個地方藏好了。記住，你不要看。更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有這樣的東西。如果我出事了，保證不了你娘倆的生活了，誰出的價高，你就將這本子交了出去。還有，家裏的錢你看看有沒有值得相信的人。轉一部份出去。告訴慶東，能收的生意都收了。”

李慶梅嚇死了：“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杜桂華笑了笑：“沒出事，這只是以防萬一。按我說的做，你一個女人家，別問這麽多。”李慶梅連忙點頭。

蔣冬至思前想後，決定到公安部自首，交待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這樣，最起碼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不相信蘭副省長的承諾。蘭副省長越謹慎，只能說明情況越不好。他的交待，一石激起千層浪。馬衛文縱使再不願意，也只能啟動打黑行動了。一時間，長南風聲鶴唳，官員人人自危。所有公安系統的人員都出動了。杜桂華被雙規。不到半個月，被抓的各級官員多達二十幾人。

秦玉坐在餐桌前，很不自在。右手傷了，不是還有左手嗎？不用人餵的。她緊閉著嘴，就是不吃宋樹寧餵過來的食物。宋樹寧看著妻子，柔聲的勸：“小玉，別倔著。左手不是那麽方便。這湯對骨頭好的，喝點，行不？”秦玉看著宋樹寧：“你不用內疚！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利益結合，你對你女朋友有感情，舍不得也正常。總是一條人命，我不能坐視不理。當時，無論是誰，我都會那樣的！”

宋樹寧趁著秦玉說話的時候，強行餵了她喝了一口湯，等她喝完，宋樹寧輕聲說道：“小玉，不怕告訴你，我以前女人不少，但從沒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感情！原以為，我這輩子是不會有愛情了。可現在我想好好的愛你！我不強求你相信。我們夫妻的日子還長著呢！你先養好傷是最重要的事情，你這樣，我心疼！”秦玉一楞！

看見馬衛文帶著馬蘇言過來，秦玉忙著安排人加菜。馬衛文笑著說道：“我們已經吃了。不用忙。”宋樹寧看著馬衛文的臉色，幾口吃完飯，坐了下來，說道：“說吧！”馬衛文淡淡的笑了笑：“寧子，弟妹傷還沒有好，你不如帶著弟妹回北京修養一段時間。”宋樹寧的臉色凝重起來，問道：“到底怎麽回事？”馬衛文喝著茶：“你不要問這麽多，長南最近不會太平。你帶著弟妹先離開好點。”

秦玉很擔心，說道：“四少，長南黑勢力是有後臺的。你如果只是想抓明面上的這些人，沒問題。對方會配合。這麽長時間了，也想換人了。總是這批人，太打眼。你要連根拔起，這就關系到身家性命了。這樣一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了。何必要做到那麽徹底？出了成績，大家都過得去，不好？”

馬衛文輕聲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要動我就會盡全力。不為成績。不徹底打掉這夥人，長南永無寧日。我為官一任，有責任的。”秦玉看著馬衛文，面帶憂色。

宋樹寧動容，秦玉有這樣的見識是他沒有想到的。他淡淡的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知道會這樣。衛文，你不是個做虛事的人，不會退讓的。做為朋友，哪怕是傾家蕩產，我也會支持你。我不會走。留在長南，萬一你有什麽事，我也好就近照應。”馬衛文笑了：“謝謝！”秦玉看著宋樹寧，驀然驚覺，這個男人好象跟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長南最近市面上平靜不少。警方雷厲風行的抓捕行動，起到了震攝作用。所有地下勢利仿佛一夜之間都消失了一般。劉千裏和張豹等人都很欣慰。馬衛文卻將他們都調開到外市安置去了。此戰他未必會勝。留下點力量總是好的。

馬衛文的繼續深挖顯然是讓對方害怕了。沒有硝煙的戰爭更驚心動魄。H省的涉黑案件，本身就極覆雜。更何況，巨大的經濟利益後面，牽涉到了各方的政治勢力。這是黑勢力存在如此之長時間的關鍵所在，也是馬津淮下決心打掉這股黑勢力的原因。

從政治上來說，新舊交替是必然規律。沒有人落下，就沒有人上馬。年輕的馬衛文要想上位，必須要有卓越功勳作為底子。從民生的角度考慮，過於猖獗的黑色力量，是治安的巨大隱患。然而，這麽大的事，雙方都是以整個家族為賭註的。輸了，後果不堪設想。

省紀委陸續收到了多封匿名舉報信。從馬衛文的工作到生活，從作風問題到經濟問題，從政績到風聞，都有人在舉報。馬衛文沒有理這些。他不怕查。他知道，敵人也是很清楚查不出什麽來的。他們這樣做，就是想讓馬衛文的工作繼續不了。也算是給馬衛文一個警告，讓他見好就收。

馬衛文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他必須有強有力的證據。查到確切的錢的走向，他就打贏了這場戰爭。對方當然不肯給時間，沒多久，杜桂華跳樓自殺了。

做為一個曾任省會市市委書記的人，杜桂華自盡的後果很嚴重。李慶梅帶著杜妮，整天在省廳前面痛哭，鬧事。最令人不可理解的是，杜桂華死的時候，全身都是外傷。於是，屈打成招的說法流傳開了。再加上杜妮和馬蘇言那場架，打得很是轟動。兩家因為孩子結怨，馬衛文公報私仇的說法也流傳開了。多個版本的流言四散，對馬衛文的影響很大。

已經招供的人此時紛紛改口，局面變得有點不可控制了。省裏為了安定人心，全面停止了調查工作。而公安部，為此專門派了調查小組下來調查杜桂華自盡的真相。馬衛文莫名的被停止了所有工作。

遭遇入仕以來的重創，馬衛文陷入了極度痛苦之中。他不怕失敗。這麽多年來，他經歷過失敗。但敗得這樣無還手之力還真是第一次。明明知道真實情況，明明勝利在望，卻功虧一簣，宛如掉進一張已經織好的大網，無論有多大力量，都發不出來，被牢牢困住。卑微被踐踏，讓人覺得很慘。一位天之驕子的尊嚴和驕傲被人踩在地上，那就是慘烈了！馬衛文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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