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從回到臨懷，便再也沒到過鳳棲山，許是因為這座山裏實在有太多回憶，而那些回憶越美好，越容易勾起一些痛苦的思緒，便不願再去觸碰。

然郭照偏偏說要帶我們去鳳棲山，也不知是我想得太多，還是真的逃脫不掉。

沈曄想也是看穿我的心思，直接對郭照道：“我們不想去那。”

郭照自然不知道我的過往，便道：“不行，你們必須陪我去！”

我問：“你去那兒做什麽？”

郭照狡黠地笑著道：“還記得小青雲麽？”

“小青雲？”我霎時真難回憶起這個名字，還是沈曄提醒道：“你是說望仙樓裏那位公子？”

“就是他！”郭照打個響指道，“我打聽到了，他如今就住在鳳棲山下的一間農房裏，我打算去找他。”

“你找他作甚？”

郭照嘟嘴道：“這個我倒是還沒想好，先過去找他再說吧。”

累了一天，我本已疲乏至極，奈何實在架不住郭照軟磨硬泡，和沈曄一同被他生拉硬扯上了馬車。

我上了馬車便靠在沈曄肩頭閉目養神，靜靜聽他倆閑聊。

“你待會兒見到他，打算怎麽做？”

“還真沒想好，我以前身邊都是些狂蜂浪蝶，不是看中我的錢，就是看中我的色，逢場作戲還行，但是這小青雲一看就是個書呆子，我還沒跟書呆子調過情呢。”

我閉眼一邊聽，一邊想象兩個男人之間逢場作戲是怎樣的情景，忍俊不禁笑出聲。

這一笑，似乎才讓沈浸在自己世界裏的郭照想起旁邊還有個我，用手指戳戳我問：“念仇，你那麽有錢，以前必定是沈曄纏著你，他當初是怎麽征服你的？”

我翻個白眼道：“首先，您能不用征服這個字眼麽？”

與沈曄對視，他也是滿眼期待等我回答的樣子。

我想起當年他三天兩頭無事就往荊府跑的時候，笑道：“招數倒也差不多，無非就是死纏爛打，軟磨硬泡，噓寒問暖，虛情假意。”

沈曄仰著頭道：“前面我都認，虛情假意絕對沒有！”

郭照忽略我倆的調情話，滿臉憂慮：“可若他沒有斷袖之好，我纏著他應該會覺得我很煩吧。”

沈曄聽罷，冷不丁地說：“你先死纏爛打，到適當時機再冷落他一段時間試試。”

我瞪大眼與他對視，想起當初他憑空消失的幾個月，雖說後來知道是因為替我去找鬼谷子了，但是確實也算不告而別冷落了我幾個月，他神來一句，不由讓我懷疑當初離開也是招數之一。

他顯然看穿我的疑惑，趕緊擺手解釋：“我當初絕對不是故意的！”

“那些都是後話了，現在關鍵是怎麽對他死纏爛打。”

我看他如此糾結，也覺得百無聊奈，索性打趣道：“你不是上次佯裝被他撞了麽！不如你就假裝腿斷了，讓他去府裏照顧你？”

誰知他聽罷立即兩眼放光，笑道：“好主意！就這麽辦！”

我實在被他的想法震驚了，不可置信地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真打算這麽辦？”

“這方法多好！對這種書呆子來說，責任重於天，讓他負責是最好的辦法！況且還能將他接到我自己府裏，日久生情，簡直絕了！”

我與沈曄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沈曄故作正經道：“看來你這次是認真的。”

沈曄這麽隨口一問，沒成想又撩起郭照的話頭子，他起身蹲在沈曄跟前，扶著他的膝蓋一本正經地道：“你又說對了，我跟你說，我一看到他，就不知道為啥，就覺得邁不開步子，移不開眼睛，就覺得~就覺得四海六洲還有這種人間極品的感覺！”

沈曄縮著脖子將他的手移開，嘴裏急忙附和：“明白明白，煩請您趕緊坐回去好麽？”

郭照擺擺手一臉嫌棄地說：“就知道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馬車行駛到鳳棲山下一個小村落，我們三人並肩往裏走時，郭照還不忘將戲做全，一瘸一拐地走得極慢，我與沈曄不得已也只能放慢腳步等他。

這個村落比之蓮棚村要平和許多，至少看村民的表情，並不像愁餓肚子的模樣。

我們往裏走時，恰好迎面走來兩個小村姑，挽著手臉上還殘餘著看好戲的神情，嘴不停議論：“這麽窮還進京趕考，天天被那老太婆追著要債，哪還有心思讀書。”

“可不是嘛，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洗的都泛白了，全是補丁。”

郭照聽罷，趕緊小跑起來，到一拐角時，果然見一戶土房的柴棚前，一位老婦人正在數落木青雲。

“我當初也是看你一臉書生相貌，才將這柴棚一個月三十文錢租給你的，可你也不能欺負我老太婆厚道，過了一個夏天了還不交租子吧？”

木青雲不停鞠躬道歉：“實在對不住了李婆婆，我現在身上確實沒那麽多錢，待我開春科舉考完，高中狀元，一定將欠的租子都補上！”

“就你還高中狀元呢？瞧瞧你這窮酸像，能不餓死活到考試那天都不錯了！這狀元是一般人想考就能考上的麽？那都是給大戶人家的孩子入官場用的考試，我看你就別想了，趁早收拾東西回家種地吧！”

郭照聽到此處，已是滿臉怒氣，大喊著上前：“他欠你多少錢？我全給他補齊咯！”

再看腳下尚且還趔趄著，儼然已經入戲了。

木青雲看到我們，一臉驚訝問：“這不是望仙樓那位兄臺麽？”

郭照並不理會他，只惡狠狠地看著那婆婆問：“他欠你多少錢？”

那婆婆上下打量郭照，許是看出也不是缺錢的人，表情緩和許多，道：“九十文。”

郭照從荷包中摸出九十文錢，讓木青雲幫著細細數了三遍，遞給那老婆婆道：“九十文，一分不少。”

我小聲對沈曄道：“我以為這種時候，他應該大大方方給幾倍價錢，一來給那老婦人一個下馬威，二來英雄救帥也應當大氣一點。”

沈曄笑著搖搖頭，對我道：“你還是不了解郭照，京城的官家裏，再沒有比他更摳門的了。”

那老婆婆拿著錢，哼哼唧唧走了。

木青雲轉而對郭照鞠躬道：“謝過兄臺了，兄臺這九十文的恩情木青雲定當銘記在心，待他日高中狀元，便將錢還給兄臺。”

郭照並不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那柴棚，我與沈曄也就跟上去，看那柴棚下鋪著一席破舊的被子，旁邊置著一個喝水用的土碗。

郭照蹙眉問：“你平日就睡這兒？”

木青雲不自然地道：“是。”

郭照擺擺手道：“罷了，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去哪兒？”

“你住我府裏去吧，再怎麽也比在這兒強多了。”

“不可！”木青雲擺手道，“無功不受祿，兄臺已經幫了我大忙了，怎可再到府上叨擾兄臺。”

郭照惡狠狠地道：“你瞎啊，沒見我腳是瘸的？都是你害的。我府上人少，再買個下人還得花銀子，既然是你撞的，你就得負責照料我這腿！”

“可小生還要準備科舉，要不這樣吧，兄臺您先買個仆人，待小生高中狀元，再將那買仆人的錢給你如何？”

“我現在沒錢買仆人！你必須去照顧我！包你吃住，平日除了替我端點茶水不耽擱你看書行了吧！”

木青雲尚在為難，郭照看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說罷又嫌棄地看了看地上破破爛爛的被褥，道：“算了，那堆破東西就別收拾了，走吧。”

木青雲聽罷趕緊到柴棚中將書袋收拾收拾去扶郭照了，我一臉震驚看著沈曄，問：“這就搞定了？”

沈曄笑道：“看來是我們想覆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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