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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藝姬念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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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至惠州,馬車未做片刻停留,帶我們回到了傳說中的盛音坊。

我攙著樊媽媽下轎,其餘人跟在後面搬行李的搬行李,栓馬的栓馬,我們則先進了坊。

盛音坊是一個雙口形的建築,從正門進來,先到的是樂坊,也就是平日接待客人,品樂賞舞的地方。

中間搭有一方形高臺,高臺前方擺放著遠近不一的桌椅,二樓數間看臺分開,是接待尊貴客人的地方。

穿過樂坊往後走,則是坊裏人的住所。

後院比樂坊更大,最左邊是幫傭們的房間,往右依次是貼身丫鬟的房間、樂舞姬的房間,最右邊是樊媽媽的房間。院子中間布置著形狀不一的花臺,作為各個區域的分界和隔擋物。

還未走進後院,便聽到一陣陣琴音傳來,鶯兒對我說:“是菱歌姐姐在練曲兒呢。”

菱歌也就是三年前和樊媽媽一起到惠州的那位琴藝超群的姑娘。

待我們一行人走進後院,琴音戛然而止,右數第二間房門應聲而開。一位身著淡藍色紗裙的女子走了出來,長得清秀文靜,看起來年歲和我差不多大,只見她緩緩走到我們面前道:“奶娘回來了。”

“小姐。”一向讓我感覺盛氣淩人的樊媽媽,此刻微微福身行了個禮。

而讓我驚訝的,不止是樊媽媽竟對一位小姑娘行禮,而是她行的,是衛國官家的禮。我默不作聲,周圍人的反應也是司空見慣的樣子。

這位女子便是菱歌,三年前同樊媽媽一同出現在惠州,一同創辦了盛音坊的姑娘。她喚樊媽媽為奶娘,而她們之間行的,是衛國官家禮。

位於蜀國邊境的盛音坊竟是由衛國人創建的,直覺告訴我,我重回衛國之時,必和她們有著密切的關系。

“這是念仇,坊裏新來的丫鬟。”樊媽媽對菱歌說到。

菱歌從頭到腳打量我,也未見得她覺得好與不好,只說:“這些事情奶娘安排便好。”

住進盛音坊後,我成了菱歌的貼身丫鬟,原因是她以前的丫鬟回了娘家成親,樊媽媽便將我派過去。

每日從為菱歌打洗臉水開始,到為她安排飯食,準備出臺的衣物,綰髻,擡琴至樂坊,等她給客人彈完再將琴搬回房間,直至夜深,她練完一曲,在床上合上眼,為她吹滅燭燈,方可回屋休息。

鶯兒有時會等我回屋,有時不會。但每每回屋我已然是筋疲力盡,不能陪這位精力旺盛的小姑奶奶多一分鐘。

日子如此循環往覆,眨眼之間,我來到盛音坊已經有一個月了。

又是一年新歲,坐在房裏能聽到惠州城外放煙火的聲響。推開窗看著月亮,今夜並不大明亮,按時間推算,琉玨應該已經生產了,真可惜未能守在她床頭等著我的侄兒出生,想到此處,鼻頭又是一酸。

掩了窗戶,躺在床上放空思緒,睡完這一覺起來,便是大德十二年了。

這一年,荊琉月死了,念仇出生,為覆仇而活著。

新年第一日,

我照常打了洗臉水端去菱歌的房間,此時她已起床端坐在妝臺前等我。見我進來,含笑望著我,我回他一笑,將水盆擱在架子上,走到她身後,拿起梳子問:“今日想梳個什麽頭?”

“像昨日一樣就好。”

我一邊為她梳著頭,她靜靜帶著笑從銅鏡裏看著我。

半晌,她問到:“念仇,你今年是十九歲麽?”

“是啊。”

“那你比我大一歲,我應當喚你一聲姐姐。”

“你是藝姬,我是丫鬟,叫姐姐怕是不妥。”

“盛音坊裏沒那麽多規矩,你比我年歲大,叫你聲姐姐是應當的。”

我含笑未再作答,她又問:“你是哪的人呢?”

我手上動作未停,從銅鏡中的倒影與她對視,道:“衛國人,你和樊媽媽也是吧。”

她微微一笑,道:“對,我和樊媽媽也是,家道中落才來了蜀國。你是看見樊媽媽對我行的禮才知道的吧。”

“對。”

“所以你在衛國也是官家子女。”

她語氣雲淡風輕,卻帶著篤定,從銅鏡中盯著我。

“衛國官場近兩年不大太平,家道中落的又何止你們一家。”

她擡手握住了我正在為她梳頭的手,將我的手緩緩牽到她面前,靜靜地摩挲著,道:“這是一雙彈琴的好手,如今卻在為我打水梳頭。”

我還未做出反應,她猛地站起來,轉身一把將我的面巾扯下。

她怔怔地看了我片刻,道:“多美的臉,竟然在做丫鬟。”

她一系列的動作弄得我無所適從,清了清嗓子,從她手裏接過面巾,

“我能撿下一條命已是很好,現在在盛音坊有吃有喝有住,已經很滿足了。”

她含笑走了兩步,

“你倒是想得開,我卻沒有你這份心境。”

我對她說的話不明所以,她又過來牽起我的手,將我引到琴邊,道:“彈一首曲子給我聽聽吧。”

我坐在琴前,問:“這琴你不是從來不讓別人碰的麽?”

她緩緩地摸著琴弦,半瞇著眼睛,思緒似乎已飄得很遠。

“這把琴,是我哥哥在我及笄的時候親手做給我的,我一直視若珍寶。”

說罷,她笑著對我說到:“但是你彈一下也沒關系。”

我擡手撫摸著琴弦,似乎上一次彈琴已經是前一世的事了。勾手,彈出宮調,隨後曲子如流水般從指間洩出,彈的正是及笄那年,在宮中和琉玉、琉玨一起上臺彈的曲子。

一切都仿佛還在昨日,一轉眼琉玉嫁入皇室,改姓為秦。琉玨遠嫁尹國,不知何日才能再見。荊府滿門被滅,屍骨甚至無法安息,被棄於亂葬崗!何其悲哉!

一曲作罷,菱歌皺著眉癡癡地看著我,

“念仇,你琴藝了得,但怨氣太重。有怨氣可以,但不該將它從琴上傳達出來。”

“對不起。”一曲激起心中千轉往事,我匆忙丟下一句抱歉,便想起身回屋。

“我跟樊媽媽說過了,從下月開始,你開始出臺彈琴。”菱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疑惑地看著她,蹙著眉說:“我不想出臺彈琴。”

盛音坊盛名在外,出臺彈琴若是有了名氣,難免不會暴露,實在很危險。

“你放心,出臺彈琴時你依舊可以帶著面巾,況且彈琴能得更多的錢。念仇,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心中若有怨恨,或許用錢能夠解決。”

她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我也死死盯著她,不知她說這話想暗示我什麽。

“我先考慮考慮吧。”說完,便轉身回屋,她也未再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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