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聞羽和雪兒姑姑在趕往皇後宮中的時候，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樣焦急的太後。

太後坐在轎輦上，緊皺著眉頭，雙手甚至都在輕微顫抖著。

皇後最後會是什麽結局，她十分清楚，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麽快就到來了。

她依舊記得，當日宮聞羽勸說她回宮的時候，還交給了她一封皇後親筆的信，信的末端寫著——

“臣妾不後悔。”

短短的五個字，太後便知道皇後心如磐石，無論如何也不會回頭了。

待宮聞羽和太後趕到皇後宮中的時候，卻被宮女攔在了門外。

“太後娘娘，郡主，裏面血氣過重，實在不宜進去。”

“皇帝呢？”太後的胸口劇烈起伏，若不是宮聞羽一直扶著她，她可能在此刻就不小心暈了過去。

“皇上他硬沖進去了……”宮女低垂著頭，驚慌地說道。

本來她也打算攔住皇上的，因為皇後親口吩咐不讓任何人進來，但是她在看到皇上的那一刻，內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她第一次見皇上露出如此失態的神情，雙眼通紅，衣衫不整，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打濕了額間的碎發。

於是那一句阻止的話語她怎麽都說不出口，皇上看都沒看她一眼，就沖了進去。

聽到皇上此刻陪在皇後的身邊，太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皇後怎麽突然早產了？”宮聞羽一把抓住那個宮女的手腕，厲聲問道。

太後銳利的眼光也直射過來，剛才她異常擔心皇後的安危，倒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郡主……皇後娘娘在宮中不小心摔了一跤……”宮女唯唯諾諾地說道，生怕說錯了話被太後或者郡主怪罪。

“怎麽會摔跤？難道你們都沒長眼睛？”太後強忍著怒氣，額頭青筋隱隱作痛。

身旁的雪兒姑姑“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太後娘娘恕罪，是奴婢沒有察覺，殿中皇後的必經之路被人灑了一層油……”

宮聞羽眼眸微凝。

宮雨柔的自薦枕席，皇後娘娘的意外早產……

這兩件事情到底有沒有關聯？

宮聞羽感覺，好像有一只大手在背後推動著這些事情的發展……

太後將皇後宮中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都關押了起來，等到事後再進行問話，如今，只能等皇後能不能撐過這一劫了……

宮殿中。

紅羅賬前，圍滿了太醫和穩婆。

“娘娘，你得用力啊，不用力的話小皇子就出不來啊。”

“快，給娘娘灌藥，不然娘娘會沒力氣的。”

“娘娘，你要是痛的話就喊出來吧，不然奴婢看得心疼……”

周遭，帶著哭腔的聲音不絕於耳，皇後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下腹席卷來一陣一陣的疼痛，而皇後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睜著雙眼看著眼前的紅色帳頂。

多像當年她嫁給皇上時的羅賬啊……

亦或者就是那同一件吧。

皇後記不清了。

意識模糊之間，她仿佛看到了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在靠近，熟悉的臉龐和充滿擔憂的眼眸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伸出手，卻又遲疑地縮了回來。

這是夢吧，她一碰就沒了。

這種相同的夢，她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個日夜了。

皇後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下一刻手腕卻被人狠狠抓住。

“冉竹……”熟悉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

皇後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她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

她身為莫家的長女，莫丞相最得意的女兒，是註定要嫁給皇上的。她記得和皇上初遇的時候，正是紅梅盛開的季節，他也是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邊喚著她的閨名。

“阿隴，是你嗎？”皇後感受到了握著手的真切溫度，她迫不及待地問道，眼神卻空洞無神。

皇上緊握著她的手，跪在她的床榻前，胡亂地點了點頭。

剛才太醫委婉地告訴了他，皇後萬念俱灰，皇子生不出來，已經胎死腹中。而且皇後失血過多，又沒有求生的意念，可能也撐不過去了。

“是不是你又有什麽意義呢？”皇後苦澀一笑，“我真沒用啊，第一個孩子沒有護住，這個孩子用我的精血養成，還是沒有護住，可能我註定就是福薄之人，承受不了皇上隆恩。”

她淒厲地說著，眼淚又再度淌了下來。

自從成為了皇後，她就再也沒有哭過了，就連自己的皇子被人害死，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

可是現在，她怎麽感覺有流不完的眼淚？

“胡說，冉竹你胡說，孩子沒有護住不是你的錯，是朕混賬，是朕枉顧了你的心意……”一向高高在上的皇上，第一次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若不是他當年為了鞏固政權，寵幸重臣的女兒，不得不放棄了他和皇後的孩子，他們兩人也不會生疏至此。

皇上一直認為他會等到皇後服軟的那一天，可是當他等到之後，皇後又懷孕了。之後皇後便避他如蛇蠍，整日待在宮中不出門，就連皇上主動來探望她都被拒之門外。

自那之後，心高氣傲的皇上就真的再也沒來看過皇後，直到現在——

直到現在他的皇後躺在床上，即將要永遠離他而去，他才感覺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若是他多愛她一點，多信任她一點，多了解她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導致這樣的局面？

“皇上，臣妾可能堅持不住了……”皇後偏過頭，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皇上的臉，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不，冉竹，再過幾個月宮裏的紅梅就開了，朕答應你，今年一定會陪你去賞紅梅的。”皇上急切地說道，顫抖的手撫摸著皇後的臉龐，一滴滴溫熱的眼淚落入他的掌心，刺激著他的心臟。

“皇上，”皇後躲過了皇上的撫摸，將頭又轉向一邊，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臣妾今年可能沒辦法陪你賞紅梅了……”

說著，皇後的氣息越來越弱，手無力地從皇上掌心滑落，重重地落在了床的邊緣上。

皇上的手僵在半空中，眼淚不知何時蓄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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