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還真難搞定！

無垢又道：“邀來觀禮的賓客都已經到了。”

舜華道：“那是你的事。”

無垢嘆了一聲，終於妥協：“你要怎樣，才肯拜我為師？”

舜華正色道：“我只是覺得，你做錯了一件事！”

無垢奇道：“何事？”

舜華道：“你說要將衣缽相托，便不妥當。”

“哦，願聞其詳。”無垢是真的不解。

舜華直言道：“若你將來有了心儀之人，並與之誕下了子嗣，我又該如何自處？”

無垢一怔：“你小小年紀，哪來這麽重的心思？”

見她並不言語，只是倔強地盯著自己看，無垢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無奈，鄭重承諾：“我不會有什麽心上人。你將是我唯一的傳人！”

舜華笑了：“記住你今天的話，不然，你會後悔！”

無垢道：“我記住了。這下，你可滿意了？”

舜華歪了歪頭，透出些小女孩兒的嬌俏來，理直氣壯道：“我可都是為你好！你我即將成為師徒，你卻還不了解我。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獨，並不喜歡和人分享。我的師父，只能有我一個徒弟！你即收了我做徒弟，就不能再有別的繼承人。日後我要盡心修煉，還要了解蓮城，沒有時間與人勾心鬥角！”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卻意外地對無垢的胃口。只因，他也是個一力降十會的性子。

無垢勾唇一笑：“好了，乖徒兒，你該去休息了。”

舜華蹙眉：“我還不是你徒兒！”

無垢帶著對小孩子的縱容：“好，好，好，你該去休息了。”

舜華跺了跺腳，跟著另一個婢女出去了。

世間上仙有五，而無垢便是其中之一。他要收徒，自然有許多人搶著來觀禮。

所以，蓬萊二千金霓氏阿槿的拜師大殿，也算是一大盛事了。

無垢喜得佳徒，自是喜不自勝，連一向冰冷的面容都緩和了許多。

聽著各派掌門和至交好友的祝賀，接過了新鮮出爐的徒兒遞來的謝師茶，無垢覺得：他這一生，幾乎是圓滿的了。

——之所以是幾乎，只因，他還有遺憾！

他想：若是東華未曾失蹤，那該多好！

猶記得五年前，他得到蓬萊霓掌門首肯，將次女送於他門下為徒。四位好友雖然詫異，也很為他高興。東華更是許諾：等到阿槿拜師那日，要送上重禮。

今言猶在耳，而仙蹤已杳。

無垢回過神來，將青瓷茶盞放下，從身旁侍女手中的紅漆托盤上取下一柄寶劍，遞給跪在身前的徒兒，沈聲道：“此劍名為‘驚鴻’，乃為師少年時的佩劍，如今贈於你，望徒兒善用。”

舜華雙手接過：“多謝師父賜劍。”

無垢點了點頭，叮囑道：“為師也不求你名揚天下，只求你做事無愧於心。望徒兒以此為念，戒之勉之！”

舜華俯身再拜：“多謝師父教誨，舜華所求銘記於心！”

等禮儀官宣布禮成，無垢立時扶起愛徒，眼中已有了淡淡的笑意：“來，阿槿，為師帶你認識幾位前輩——這是太白山掌門緋顏，這是蜀山掌門清虛……”

無垢先領著她拜見了各派掌門、長老，最後才將他領到了幾位好友身邊：“這是長留上仙白子畫，現為長留掌門。”

舜華見禮：“白上仙安好。”

無垢道：“這是檀梵上仙，出身萬卷閣。”

舜華好奇地多看了檀凡兩眼，行禮道：“上仙好。上仙的□□術，好生出名！”

檀梵見她兩眼亮晶晶的，就差問一句：“外傳麽？”不由笑出聲來。他本性溫和灑脫，也沒什麽門戶之見，當下便問：“想學？”

舜華眼中爆出強烈的光芒，連連點頭。

檀梵笑道：“我是無所謂，就看你師父了。”

舜華聞言，立時轉頭去看無垢：“師父～”

這一聲一波三折，嬌嬌軟軟，和著她亮晶晶的雙眼，聽得無垢心頭發軟，還有什麽不能答應：“好，學！”

“謝謝師父！”

而後，她轉頭看見最後那紫衣女子，對無垢道：“我知道，這個是紫薰上仙。”

紫薰掩唇而笑：“小丫頭倒是聰明！”

舜華心情好，嘴巴就特別甜：“雖然我是很聰明，可這回確不是猜出來的。我還記得周歲時，上仙抱過我呢！”

紫薰喜道：“難為你還記得。”

舜華很是得意：“那當然，一群人裏，最漂亮的，就是上仙你了！”

紫薰聽得心花怒放，嬌笑連連：“好甜的小嘴兒！好了好了，不與你說笑了。你師父送你那柄‘驚鴻’，你可要珍惜，你師父曾持此劍，闖下赫赫威名。你可別墮了它的名聲啊！”

舜華將劍橫在眼前，細細端詳：劍長三尺，如一泓秋水凝光，果不愧“驚鴻”之名！

她凝視著掌中寶劍，讚道：“驚鴻照影，果然是好名字！不過……”她反手挽了個劍花，傲然而立：“從今天開始，它就不需要名字了！”

無垢一怔：“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可以自己改。”

舜華搖了搖頭，語氣漫不經心：“它不需要名字，世人只需記住它是我劍即可。舜華的劍可以有很多，這世上卻只有一個霓舜華！”

無垢頓時就覺得：不會再有比這句更霸氣的話。

他的徒兒尚在稚齡，卻已是光芒萬丈！

瑤草琪華，鴻鵠仙鶴，水浚山青，瓊樓玉宇。

世人總是將無數美好的幻想賦予傳說中的仙島蓬萊，卻不知凡人所想，又怎麽描繪出萬分之一的鬼斧神工？

蓬萊東南有一處摩雲崖，在峭壁上突出了三丈，形成了一片平滑的石臺。崖下霧霭沈沈，崖底驚濤洶湧！

漫天前世嫌此處太過荒涼，並不愛來。但重來一世，見慣了人心的險惡，又與舜華待得久了，胸懷漸廣，是越發喜歡這壯麗雄闊的自然風光。

她前世初至長留，被其華美的建築與精巧的布局所攝，只覺人間至境，也不過如此！如今想來，當時的想法，真如阿槿所說：孩子說話。

夜色漸漸退去，低至西極的弦月也終於芳蹤渺然，東方的海面上漸漸被橘色染透，一輪紅日破水而出，徐徐撕裂了濃重的夜幕。

漫天長出一口氣：“天，亮了。”

她盤腿坐下，借著方才看日出的感悟瞬間入定，去汲取那紅日東升時產生的那一縷氤氳紫氣。

——這個世界的人本是不知道這紫氣的妙用的。只因靈氣太過充沛，天道亦不嚴密，修仙之人感悟天道並不如中千世界艱難——至於大千世界，跟本感悟不到天道——沒人會費心尋找這種易於感悟天道的東西。

而舜華是自中千世界而來。

——用大千世界的說法，那是一個武俠世界。

而武俠世界的武者們的最終目標是什麽呢？

——破碎虛空！

內力增長容易，打坐就有；功法搜集也不難，沒好的總有一般的。但要破碎虛空，卻少不了對天道的參悟。

舜華前世因種種因由，不能習武，引為一生之憾，對於收集武者的修行之法極為熱衷。也是因此，才能將吸收紫氣以加深對天道感悟的方法帶到了今生。

而她會了，自然讓漫天也會了。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漫天才收功。

然後，她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劍法，這才回她們姐妹的住處“瑯嬛閣”洗漱更衣，再到父母的居處去用早膳。

而此時，距舜華離開蓬萊，已有六年，漫天已長成了豆蔻年華的少女，嬌憨明媚。加之她性情高傲，雖年少卻已不可方物！

早膳已擺上了桌，霓千丈與姜采薇正坐在桌邊談笑，見她來了，便招呼她來用膳。

善食簡單，皆是蓬萊的特產：海魚羹，水煮海鳥蛋，仙果作的餡兒餅……一共也才四五樣。

寂然飯畢，自有人來收拾。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說話。

因思念次女，霓千丈性質不大高，一直抱怨：“阿槿這丫頭也不知怎麽回事，都半個月沒書信回來了。”

姜采薇笑道：“許是她閉關了呢，她往日十天一封書信，這回也不過晚了三四天，你急什麽？”

霓千丈冷笑一聲：“哼！什麽閉關？那丫頭仗著悟性好，從來懶得閉關。我看她分明是有了師父就忘了爹了！”

這醋勁大的，姜采薇暗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漫天見狀，忙搖著他的衣袖撒嬌：“爹～女兒不還在這兒的嘛！難道你只疼阿槿，不疼女兒啦？”

霓千丈連忙哄她：“怎麽會？你們兩個都是爹的心肝兒，離了哪個都不行！這不是沒按時收到阿槿的信，爹擔心嘛！”

漫天見他心情恢覆了些，這才勸道：“整個蓬萊誰不知道，阿槿心裏最惦念的，便是爹了。這回定是有事兒絆住了，等事情解決了，自然會寫信給爹的。”

她話音才落，便有一道金色的流光穿過了蓬萊島的結界，直直沖向正廳。

霓千丈大喜：“是阿槿的飛劍傳書！”

他右手平伸，那金光緩緩落到他手上。待金光散去，顯出一柄木制的飛劍，劍身上邦著一封信，還有一個檀木盒。他將東西取下，那木劍便化作了飛灰飄散了。

霓漫天嘴角一抽：“又是一次性的飛劍。自她三年前發明了飛劍傳書，得浪費多少木材呀！”

霓千丈一邊拆信封，一邊渾不在意的說：“這算什麽，蓮城巨富，便是任她隨意揮霍，又能用得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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