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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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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玄門中一直存在一種攻擊的說法,那就是直接用自己的靈力去沖擊對方的靈力。

傳聞當敵對雙方的靈力層次差得太大時,強悍的那方甚至能通過靈力沖擊將弱者的靈力徹底壓制,讓弱者從靈魂深處產生強烈的畏懼和膽寒,如同見到豺狼的野兔,只能僵死或逃命,根本無法生出半點反抗之心。

但多數玄門弟子都覺得這種攻擊沒有用。

畢竟如今的玄門中多是資質平平之輩,靈力就算有強有弱,但也都屬於小雞互啄,根本對對方造不成什麽影響,誰也沒真正見識到靈力沖擊壓制的可怕。

可段崢明見過。

他曾經從陸秧秧的曾祖父身上深切地感受過這種力量。

在他對他老人家為數不多的記憶中,那位山谷曾經的主人在晚年時總是醉心研究各種咒術,不愛露面,山谷內外但凡有所糾紛,他從不廢話,都是直接靠靈力鎮壓。

那種滔天的靈力壓下去,那些本不服從的人馬上肝膽俱裂,瑟成一團,再也不敢造次。

他有一次調皮,誤入到了那群人當中,靈魂被捏在他人手心、隨時能被輕易地奪去性命的那種恐懼瞬間刻進骨髓,四肢麻痹了許久才被喚回神志,這種感受在幾十年後的今日依舊讓他記憶猶新。

但從陸秧秧的祖父開始,山谷就逐漸變了樣子。

陸秧秧的祖父是個毫無雄心的人。

明明血脈中的力量雄厚,世間難有敵手,可他最大的愛好就是養養花、聽聽曲、喝點小酒再喊幾個人過去攢局推牌九。

雖然偶爾也研究出過幾個精妙的咒術,但更多的時候,他都在瞇著眼睛舒舒服服曬太陽。

而陸秧秧的娘則從小就是孩子王,成天莽著到處闖禍,跟所有的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一點山谷主人的威嚴樣子都沒有。

這兩個人,從父親到女兒,誰都不喜歡用強大的靈力去壓制和逼迫別人。

到了秧秧這裏就更不可能有了。

她是個最溫和的孩子。

不知為何,她血脈中的力量太過龐大,到現在還是沒能很好地掌控住自己體內的靈力,經常失手炸座山、轟塊地,因此她總是擔心自己的靈力失控會傷害到身邊的人,一直戴著紅繩壓著自己的靈力。

段崢明知道,靈力被強行壓住絕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可她從沒抱怨過一句,每天快快樂樂地守著她的那塊地,一顆種子發一個綠芽,她都能開心一整天。

在這樣的山谷中住得太久,太過安逸,段崢明幾乎都淡忘了靈力被壓制的感受,陡然再次遇到,明明那力量並不及當年秧秧的曾祖父,但他一瞬間卻還是被那個小崽子嚇住了。

但旁邊的陸秧秧卻完全沒有察覺。

她看到段崢明伸過來的手,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拉著他。”

這根繩子在她手裏,要是晏鷺詞有不軌舉動,她也能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在把他交到玄天盟前,絕不能出半天差池!

她的話音剛落,段崢明的肩頭一下子就輕松了。

他看向那個小崽子,可晏鷺詞已經不再看他了,仿佛身邊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小師姐。”

晏鷺詞再次看向陸秧秧,如同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小尖牙露出來,心情還是十分得好。

“你就跟我說說話嘛。”

他把綁著繩子的雙手向她伸了伸:“你看,你要把我送去玄天盟,我就乖乖地讓你捆了。”

陸秧秧才不聽他的:“那我現在要你把鈴鐺的咒術解了,你不如趕緊開始?”

“那個呀。”

晏鷺詞又笑了。

他的眼睛始終沒從陸秧秧的臉上移開。

“我要是解開,馬上就會被你殺了。我現在還不能死。”

他提議:“不如我把訣竅教給你,你自己解。你想學嗎?那個很簡單,你一定馬上就能學會。”

陸秧秧聲音硬邦邦:“不必了。”

真假不明的東西,她瘋了才敢在自己身上試。

說實話,她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愉悅什麽。

她能感覺出來,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地在愉悅,而不是裝出來的乖乖巧巧的假象。

但她可是清清楚楚說過現在要把他交去玄天盟,這種時候,他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被他這樣看著,陸秧秧越來越覺得心裏沒底。

可她也沒別的辦法。

思來想去,還是把他交給玄天盟的戒堂最為穩妥。

……

在晏鷺詞各種興致盎然的提問中,駐所終於要到了。

臨到駐所前,陸秧秧讓還是有被認出危險的段崢明到附近等她,她自己牽著晏鷺詞,走到了駐所門口。

“站住!什麽人?”

守門弟子攔住了她。

陸秧秧說出她路上打好的腹稿:“我抓到了一個殺人無數的惡徒,望峰門山腳下的慘案就是他一手策劃的。請將此事稟告給貴盟的堂主,請她前來將他關押。”

守門看向被縛著雙手的晏鷺詞。

“是啊。”

他無所謂地承認道:“我殺了好多人。”

那守門弟子一聽,馬上跑進去通報。

等待的時間,陸秧秧仰頭看向了駐所懸起的牌匾。

上面是當年河川先生親筆畫下的海波紋,這麽多年過去,其上竟還有靈力流轉,力量磅礴雄厚,但卻並不鋒利,細細品來,只覺得生機勃勃,心曠神怡。

她心有崇敬,不自覺就站直了。

可當她一扭頭,旁邊的晏鷺詞卻沒骨頭似的懶懶散散站著,腳下還在碾著石子玩。

陸秧秧沒忍住:“你能不能站好?”

“我從小就沒爹沒娘,沒人教我這些。你要是想我學好,可以親自教我。”

少年無賴完,頓了頓,靠向她。

“小師姐……”

他的聲音輕輕的,每個字都帶著蠱惑的小鉤子。

“我很聰明,學東西很快的,你想教我什麽,都可以……”

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不可聞,勾著陸秧秧的魂魄,把她的神志一點點拔起,以至她連喘氣都忘了。

等她回過神時,發現他已經快貼到她的臉邊了,呼吸都熨到了她的耳朵上。

而她的那幾根銀針,像是感受到了她根本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在他主動逼近前就自己退開了。

幸虧他手上還捆著她的繩子,不然她現在可謂是功虧一簣!

見陸秧秧已經冷著臉回過了神,晏鷺詞乖乖地垂下被捆著的手站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看著陸秧秧,他忽然又笑出了聲。

陸秧秧被他這一聲笑得耳朵發燙,扭開了臉。

可惡可惡可惡!

他小小年紀,怎麽就能……

啊啊啊啊啊啊!

清心咒!清心咒怎麽念的來著?!

就在她覺得他實在不老實、想讓細蛇再咬他兩口的時候,穿著五圈海波紋袍子的戒堂堂主終於出現了。

她面戴白紗,手持寶扇,在距離陸秧秧很遠的高臺處便停下了。

陸秧秧仰頭盯著她,看得仔仔細細,可始終也沒看出傳聞中的什麽渺渺仙氣,就是覺得這袍子果然真的好看。

這時,那位堂主開了口。

她看向晏鷺詞:“望峰門山腳鎮子的慘案,是你所為?”

陸秧秧在心底“嗯?”了一聲。

這聲音跟她想的很不一樣。

感覺……像小孩子。

但她看向周圍,舉著火把的玄天盟的弟子門還是筆直站著,沒人露出一絲疑惑。

陸秧秧於是也放下了疑慮,用力扯了下捆著晏鷺詞的繩子。

晏鷺詞十分聽話:“嗯,是我幹的。”

戒堂堂主聞罷,手中白蠶寶扇輕揮,晏鷺詞的雙手便被枷上了沈重的鎖靈石鐐銬。鐐銬石鏈拖地,其上沾染著許多老舊的、洗刷不掉的血跡。

陸秧秧見狀,收回了她的細蛇和繩子。

戒堂堂主再揮寶扇:“將他帶去關押。”

幾個弟子聽命上前,抓住鐐銬的石鏈,將晏鷺詞拖向地牢。

石鏈被拖動的那個瞬間,陸秧秧忽然意識到,她可能再也見不到晏鷺詞了。

這個意識一出,她整個人都慌了,鼻頭一酸,什麽都來不及想,眼淚直接掉了出來。

陸秧秧知道,這肯定又是晏鷺詞那個該死的陰招幹的。

她的理智告訴她,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晏鷺詞趕緊被拖進牢裏,讓玄天盟的人使勁往裏死裏打一頓。

可她的身體根本就不是她的意志所能掌控的。

她整顆心都難過得要被揉碎了。

一想到要跟晏鷺詞分開,一想到他可能要死了,她的眼淚越掉越兇,大顆大顆地往下砸,呼吸也哭得全亂了。

不行,得趕緊走!

陸秧秧生怕她待會兒會做出搶人的舉動,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發現她實在沒辦法止住眼淚後,她就直接放棄了。

哭就哭吧!

反正晏鷺詞也沒幾天好活了!

等他死了,她就沒事了!

這樣想著,她哭得更兇了。

她邊哭出聲,邊氣沖沖地繼續跑。

而晏鷺詞都要被押進去了,竟然還是不知收斂。

他邊被拖著向前,邊扭頭朝著她放聲喊道:“小師姐!我們來日方長,下回再見——”

“黃泉路上自己呆著去吧……”

陸秧秧本來想惡狠狠地罵過去,但她現在鼻涕泡都要哭出來了,罵的一點震懾力都沒有。

晏鷺詞一直扭頭咧嘴望著她,小尖牙在火把的光中寒寒地發著光。

見她消失不見,他的眼睛垂下,漸漸沒了笑。

他轉回頭,對上寶扇下露出的一雙震驚偷瞄他的眼睛,他神色陰冷,漂亮的眼睛裏冰得瘆人。

“看什麽看,活膩了麽?”

……

不久後,陸秧秧頂著哭紅的鼻尖找到了段崢明。

段崢明正坐在樹上等她,看清她在掉眼淚,嚇得差點沒從樹上摔下來。

“怎麽了這是!”

他趕緊過去。

“哪兒受傷了?你布袋子裏的螢蟲呢?趕緊叫出來給你治傷!”

在他的思路裏,秧秧會哭,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她受傷了。

但陸秧秧哪裏都沒受傷。

她哭到說不出話,只能邊擦眼淚邊使勁搖頭!

段崢明只好繼續想。

突然,他開了竅。

“你、你是不是舍不得剛才那個小崽子?你要是真舍不得,你點個頭,叔馬上幫你把他搶回來!”s

他越說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

“我知道你有顧慮。他的脾氣秉性是有點問題,但我看他年紀還小,帶回去好好教一教,肯定能好。嗯……那身靈力和玄門手段是挺棘手,帶回去可能會有點麻煩,但你也不用顧慮那麽多,只要你喜歡,就沒必要委屈自己。你想想你娘,看上你爹,二話不說,直接到他成親的現場搶婚。那是什麽地方?別人別說去搶了,就連想都不敢想,但你娘就是幹出來了,最後竟然還搶成了!”

陸秧秧哭得氣息都斷斷續續的,但聽到這些話,她還是有話要說。

“我阿爹,知書,嗯,達理,會、彈琴,還會畫畫。不能比……”

“啊,對對對,沒人能跟你爹比。”

段崢明深知陸秧秧有多護她爹,馬上就改口。

“但那個小崽子,他漂亮呀!現在就長成那個樣子,等他長大了,你把他領出去,全天下的人都得羨慕你。”

陸秧秧:“我阿爹,才好看!”

“那倒也是。”

段崢明點頭。

“你娘懂什麽知書達理、琴棋書畫?她就是看上你爹那張臉了。”

他跟她嘮:“其實一開始,除了你娘,山谷裏根本沒幾個人能瞧得上你爹。他那出身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太弱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咱們山谷後廚的的二狗子都能把他打趴下。”

陸秧秧:“二狗叔打過我爹?!”

豈有此理!

她要打回去!

段崢明趕緊解釋:“沒有沒有,你娘護他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別說二狗了,就是我們哥兒幾個,也別想動他一根手指頭。”

他長籲短嘆:“你是不知道,你方叔當年瞧不上你爹,但也就只是言語諷刺了幾句。結果,你娘拎著斧子上了他的東山峰。”

他提高音量:“她拎著斧子!拎著斧子!二話不說!喪心病狂!舉斧就砍!你方叔都嚇尿了,從此以後,見著你爹,先問陸先生好。那道你娘砍出來的裂縫現在還在東山峰上留著呢。”

陸秧秧被這段她沒聽過的往事分散了註意,情緒好了很多,不僅不再哭了,還笑了出來。

段崢明總算松了一口氣。

觀察了一會兒陸秧秧的神情,看她沒事了,他便也沒再提要帶回晏鷺詞的事。

雖然剛才說了一大堆安慰陸秧秧把他帶回去的話,但他心裏清楚,如今的山谷,除了秧秧,恐怕再沒有誰能真的鎮得住他,要是真把那個小崽子帶回去,整個山谷怕是都要被他攪翻了天。更何況,秧秧的身上還有別的約定……

不過,如果秧秧真的喜歡,那他就不考慮這些了。

天大地大也沒有秧秧的意願大!

徹底沒事了的陸秧秧擦幹了眼淚。

她轉過頭,發現有兩只肚皮圓滾滾的小麻雀跟在他們身後,一看就是在跟蹤他們。

她吸了吸鼻子,稍微松了松手腕上的紅繩,隨後朝它們望了一眼。

它們立馬嚇得“唧!”地一縮,嗖得一溜煙就躥飛沒了。

陸秧秧把紅繩系緊,嘆了一口氣。

緊接著,她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哭嗝。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s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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