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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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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六月,因與足球有緣,所以變得轟轟烈烈了,2002年的世界杯在綠茵場上激烈地角逐著,歡呼著,酣暢淋漓著,惹得瘋狂的球迷們神魂顛倒,眼睛跟著足球轉動。師大校園裏,凡有電視機的教室幾乎都座無虛席,每個人的雙眼都緊緊盯著電視裏的球賽,不管是看門道還是看熱鬧,喜歡看的勁頭都是一致的。

足球比賽異常精彩,進了一個球,或者沒進一個球,都牽動著電視機外面觀眾的心。若是進了球,球迷們即刻歡呼雀躍起來,有的瘋狂地尖叫,有的肆無忌憚地大喊,再有的情不自禁站起來,跳起來,欣喜若狂地一塌糊塗。若是失了球,電視機外面或是失望地驚叫,或是遺憾地嘆息,或是一屁股垂頭喪氣地跌坐下去,一個個像洩了氣的皮球,頓時蔫了。

林月和江燕除了都是影迷,還都是球迷,兩人都是英格蘭隊的忠實粉絲,林月是中場貝克漢姆的球迷,江燕是前鋒歐文的球迷,所以對英格蘭隊的比賽,兩人幾乎每場必看。貝克漢姆是英格蘭隊的得力中場,長得英俊瀟灑,是個萬人迷。2002年這屆世界杯上,貝克漢姆以一頭雞冠發型迷倒了萬千球迷,令多少“貝粉”為之傾倒。

看世界杯期間,林月在寢室裏貼上了貝克漢姆的海報,一旁的江燕斜著眼望著墻上的貝克漢姆,小嘴一開,又要發表即興評論了:“小貝看起來是老帥了,可是跟歐文比起來還是少了些陽光。你看他兩只憂郁的眼睛,深不可測地泛著幽藍的光,仿佛寒冬的兩潭冒著冷氣的深井,陰森森茫茫然。月,你不是喜歡向陽的陽光嘛?怎麽現在審美觀轉了360度,欣賞起冷色調來了。”江燕歪著頭把目光移向林月,聚起額頭的兩條眉線,撅著疑惑的嘴詢問地看著她。

“暈,江燕同志,小貝和向陽有可比性嗎?一個是偶像,只是虛幻地崇拜而已,一個是戀人,是真真切切地愛著,懂嗎?再說既然你喜歡灑滿陽光的歐文,範如風好像也並不很陽光啊?一介白面書生而已,最多也只能算是‘五四’時期的進步青年。不過嘛,你們照樣愛的死去活來,還一起跳了月下荷塘。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林月故意搖了搖頭,拿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酸溜溜地直打趣。“哎呀,時間到了,球賽要開始了。”江燕一看手表,借機調開話題給自己解圍。“哦,準備出發。”兩人迅速行動。

林月和江燕在一間小教室裏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座位陸續被坐滿了。球賽開始了,這次是英格蘭隊VS阿根廷隊。電視裏球賽異常激烈,兩軍交戰,不分勝負。電視外的觀眾也因此分成了兩派,一派為阿根廷加油,一派為英格蘭喝彩。兩隊觀眾,也是互不相讓,氣勢一浪高過一浪。阿根廷隊都是長發飄飄的帥哥和跑男,英格蘭隊有兩人特別受球迷歡迎,一個自然是白馬王子貝克漢姆,另一個仍舊是追風少年歐文,林月和江燕的審美觀還是符合大眾標準的。

此時,雙方一直對峙著,僵持著,難分上下。忽然,前鋒歐文在奔跑中突然摔了一跤,英格蘭隊獲得一個點球的機會。場上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屏息等待。貝克漢姆深吸了一口氣,小跑了幾步猛然發力,“嗖”地一腳將球直踢進球門,令對方守門員措手不及,撲了個空。漂亮!全場一片嘩然,叫囂聲、呼喊聲從四面八方朝小貝湧來,小貝興奮地撩起自己的球服親了又親,激動地向場上的球迷們不斷揮手致意。這個精彩的點球打破了雙方的膠著狀態,英格蘭隊微微領先。比賽還在激烈進行著,不過雙方後來都沒進球。最後,在裁判員緊急果斷的哨聲中,全場比賽結束,英格蘭隊以1比0的分數贏得了本場球賽,小貝的點球一腳定江山,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於是乎,英格蘭隊全隊球員高舉雙手歡呼起來,彼此頻頻擊掌,熱烈擁抱,勝利的喜悅在綠茵場上久久沸騰。電視機外,小教室裏,英格蘭隊的球迷們也是熱情高漲,激動不已。林月和江燕興奮地跳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伸出右手在空中響亮地“耶”了一掌,臉上笑開了花。再看看阿根廷隊的球迷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凳子上,一聲不響,眼裏寫滿了羨慕嫉妒恨。

看完球賽,林月開心地對江燕說:“燕,我們去吃夜宵吧,我請你吃米線。”“好啊,我還要吃一碗麻辣湯。”江燕調皮地望著林月。“行,只要你不怕辣。”“你錯了,我是辣不怕,怕不辣,無辣不歡,最好辣地眼淚紛飛,那才叫過癮,就像今天的球賽。”江燕拍拍林月的肩膀,“呵呵呵”地笑起來,露出了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林月無奈地聳聳肩,笑而不語。她們手拉著手一起向學校食堂走去,路上還在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今天的足球賽,不時爆發出痛快的歡聲笑語。那些個一球不沾的“非球迷”怪怪地看著她們,一連幾個搖了搖頭,不就一個球嗎?至於嗎?他們十分地不解和困惑,這個世界瘋了,為足球瘋了,他們最後像救世主一樣總結道,卻無能為力。

晚上,林月靜靜地在床上看書,半躺半倚地靠在枕頭上。“滴滴”,“滴滴”,一條信息發到。林月拿起手機一看,是向陽發來的:“親愛的,晚安。我還要繼續做課題,這些天沒能陪你看球賽,你不會生氣吧?”“不會,親愛的,你也早點睡。”林月噠噠噠幾下馬上回了過去,放下手機繼續看書。“滴滴”,“滴滴”,信息又來了。林月一看,是李華:“月兒,今天的球賽很精彩,貝克漢姆的點球真是給力,一腳射進門,為他喝彩,和你一起。”林月放下手機沒有回,心裏又亂了起來,李華,又是李華,這個讓她頭痛心煩的李華,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纏人,甩也甩不掉,罵也罵不走,她深深嘆了口氣,愁上心頭。

過了一會兒,手機電話鈴響了,還是李華。林月腦子轟然一下,心裏糾結著,不願接電話。鈴聲一直響,吵得耳朵嗡嗡嗡,林月無奈,只好接起電話,當頭沒好氣地說過去:“你到底有完沒完?人家在看書呢,過幾天就要期末考了。你是要畢業了,我還沒畢業呢?大哥!”李華被她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啞然不語,而後,忽然在電話那頭一直笑個不停。“那好,我就不打擾林小妹看書覆習了。不過,你李大哥還要在省城繼續讀研,我會陪你的,放心吧。晚安!”林月聽罷,默然掛下電話,眉頭緊蹙,更愁了。

2002年的國慶假期,在舉國歡慶的日子裏,向陽和林月準備訂婚了。雙方父母都很滿意這樁婚事,林月的姨媽宣媛女士提出了一個訂婚條件,要求訂婚宴在上海舉辦,並由她操持。大家都欣然同意了,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中。宣女士是個講究的人,她一門心思地操辦著這場訂婚宴,腿跑了不少路,嘴打了不少電話。挑訂婚禮服,買首飾,訂酒席。訂婚宴上雖然請的人不多,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樣一樣都少不了。終於盼來了訂婚的那一天,兩家的親朋好友都來了,同學中他們只請了江燕和範如風。

林月身著一襲華美的白色婚紗出現在眾賓面前,長長的頭發盤了起來,頭頂圓形發髻上戴著一個閃亮的公主皇冠,高貴典雅又靚麗脫俗。向陽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在白襯衫藍領帶的映襯下更顯英姿勃勃,意氣風發。在場的親友望著這對攜手款款走來的準新郎新娘,都投去羨慕祝福的目光。“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郎才女貌,很般配,很般配。”大家讚嘆道。雙方家長臉上掛滿了欣慰,眼裏閃著喜悅的光亮。

宣媛嘴角兩邊盛開著滿意的微笑,眼裏卻熱淚盈盈,兩滴珍珠似的淚不小心溢了出來,流到臉頰上,她趕忙拿起餐巾紙轉開頭去擦了擦,然後又笑吟吟地擡起頭來,憐愛地看著這對準新人,似乎永遠也看不夠。林濤,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女兒訂婚了。她在心裏默念,雖然月兒選擇了省城的大學,沒有按照我的意思來上海,但省城有向陽這麽優秀的小夥子照顧她,我也放心了。林濤,你也該放心了,月兒找到真愛了。我們的準女婿不僅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還是七年制本碩連讀的醫科生,前途遠大。而且對方家境也不錯,父母是開診所的,人都很實在,林月找了個好人家。相信你在天有靈,也一定會滿意這樁婚事的。宣媛人坐在酒席上,心裏不斷向林海的哥哥林濤匯報著林月的訂婚情況,都快趕上直播了。

這邊,林月雪白的臉上漾著兩朵紅雲,甜甜的笑裏帶著幾分羞澀,她端莊地挽著向陽的手臂,似乎挽著一生的美好和幸福。向陽微揚著墨染的濃眉,氣宇軒昂地望著賓客們,一雙迷人的眼睛,閃亮如星,又清澈似水,使人心向往之。這是見證愛情的時刻,向陽期待這個幸福的時刻已經很久了,今天,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心愛的人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發自肺腑的激動、興奮、喜悅,從心房裏一起噴湧出來,燦爛地綻放在臉上,也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準新郎新娘剛入座,大家不約而同舉起了慶祝的酒杯。這時,門開了,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李華,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手中的杯子同時僵在了半空。範如風一看到李華心裏一陣緊張,酒杯微微搖晃了一下,他正欲站起身來前去阻攔。向陽馬上朝他使了個眼色,微微搖了搖頭。範如風只好按兵不動。江燕也很緊張,她很快收住了笑容,不敢想象李華會鬧出什麽戲來,這可是林月的訂婚宴,千萬別出什麽亂子。她用手在桌下不安地拉了拉範如風的衣角,範如風伸過一只手來,放到江燕的手上,輕輕拍了幾下,示意她鎮定,穩住。

李華捧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徑直走到了林月和向陽面前,又從西裝內袋裏抽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恭喜二位今日情定終生,這是我作為老同學的一點心意,請收下。”李華僵硬地擠出一絲笑意,手一伸把紅包遞給向陽。此刻,向陽心裏思想洶湧,情感奔瀉,他糾結著,郁悶著,甚至憤怒著,不可遏制的,但他強烈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李華的突然造訪,讓他寸心大亂,措手不及。對方容不得他思考,容不得他猶豫,已把訂婚紅包送到他面前,這是多麽諷刺而滑稽的事情。

他竭力端著笑臉,勉強接了過來,故意展齒一笑,客氣地說:“謝謝老同學,那我只好恭謹不如從命了。以後您大婚了,我和林月定送上雙紅包,加倍賀喜。”

李華沒有理會向陽的話,雙手捧起鮮花轉身對著林月,定定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地,許久,才幽幽地開口:“月兒,今天你訂婚了,終於訂婚了,我很開心,你知道嗎?鮮花送給你。”說完,一把把花塞到林月懷裏。林月怔怔地望著李華,心裏亂糟糟又空茫茫,她條件反射般接住了鮮花,手中的酒杯不小心傾側了一下,紅酒灑在雪白的婚紗上,像繡上了幾朵小紅花。她低頭一看裙子,心裏一陣痙攣,身子也跟著晃了晃,仿佛手中的鮮花有千斤重似的。她的心加速跳了起來,臉也越來越燙,兩朵紅雲變成兩片火,焦灼地燃燒著兩頰,她試圖掩飾住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腳上的兩只高跟鞋卻不聽話地打起顫來,思維的浪潮越卷越亂。

李華的戲還沒唱完,他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杯紅酒,對著酒杯苦笑了一下,然後仰起頭一飲而盡。“再來一杯。”李華痛苦地笑著,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戳,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範如風趕忙顫抖地給他滿上。“咕咚咕咚”,第二杯紅酒灌下肚,像喝礦泉水一樣,旁人都看呆了,誰也不說話,婚宴大廳的空氣變得滯重起來。

這時,林月的神志終於清醒過來,她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鮮花,咬咬嘴唇一把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自己的杯子斟滿,又給李華也倒了一杯。“來,幹杯,老同學,謝謝你的祝福!”林月端起酒杯,狠狠地看著李華,眼睛也濕潤了,她真想哭,她不明白李華為何要故意攪亂她的幸福,難道他希望自己不幸福?或者不希望自己幸福?想到這裏,一股怒火竄了起來,在胸腔裏“吡哱”作響,仿佛竈膛裏燃燒的柴禾,在煙火裏涅槃。這個惱人的煩人的粘人的李華,如果可以,真想借個宇宙的支點,一腳把他踹到地球外面去,永遠不用回來了,她憤憤地想。

憋著滿肚子的委屈和眼淚,林月在李華面前把頭一甩,臉一昂,擺出一副準備對酒PK的姿態。李華楞了一下,繼而呵呵地傻笑了幾聲,舉起酒杯說:“月,月兒,我幹了,你,你隨意,可別灌醉了。我,我會——”李華明顯有了醉意,說話舌頭打了結,他擡起頭一口悶了下去,眼淚沿著眼角流了下來,然後重重地把酒杯放在桌上,人也站立不穩了。“如風,你快扶李華去客房休息一下。”向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頭上差點冒青煙,趁此機會,他忙叫範如風把李華支走。同時,一把奪過林月手中的酒杯,自己一口氣喝了下去。

林月呆住了,拿杯子的手懸在空中,像個木頭人般立在原地,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李華還不肯走,扶著桌子嘴裏一直說著“我沒醉”,“我沒醉”,還有“月兒”,“月兒”。範如風使勁拉著李華卻拉不動他,拉得汗都出來了,額頭上亮晶晶的。這時林龍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了過去,兩人一起又拖又拉,總算合力把李華攙扶拖拉了出去。

李華一走,酒席立刻恢覆了平靜。宣媛忙站起來,陪著笑臉說:“來來來,親戚朋友們,我們一起幹杯!再次祝福林月向陽永結同心,喜結連理。”她的臺詞雖是即興的,卻是當場調和了氛圍,親友們應和著紛紛舉起酒杯,從剛才的插曲中回過神來。林月怯怯而不安地望著向陽,向陽朝她會心一笑,濃眉舒展開來,她終於松了口氣,酒席又恢覆了歡樂的氣氛。

範如風和林龍攙扶著李華進了房間,走到床前,兩人一把將李華放到床上。李華一頭倒了下去,伸展著手腳躺在了被子上。範如風把李華的鞋子脫了,給他蓋上被子。“月兒,月兒,你是我的。”李華開始說起胡話來。範如風一聽急了,忙叫林龍出去倒壺茶來。他看著形神憔悴的李華,不免一陣心酸。“唉!何苦呢?”他嘆了口氣說,“天下美女多如雲,何苦獨戀一枝花。”“我就獨戀一枝花了,哪像你見一個愛一個,也不知哪個是真愛?”床上的李華閉著眼突然接了下去。

範如風哭笑不得,他眨了眨韓國式的單眼皮,竭力睜開一雙細眼睛瞪了李華一眼,心裏滿腹牢騷。我哪裏見一個愛一個了,我才談了三個女朋友,第一個還未必能作數,這怎麽能叫見一個愛一個呢?世界上這麽多人,我愛得過來嗎,我?再說了,找女朋友又不是我的意志能左右的,這還得看彼此的緣分,我也想一個定終身哪,誰知情路坎坷,好事多磨。這能怨誰呢?範如風越想越委屈,撇著一張四方嘴,臉都扭曲成苦瓜了。

這時,林龍端來了茶壺,範如風給李華倒了一杯茶。“老同學,喝杯茶醒醒酒吧。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要接受現實,振作起來。”範如風苦口婆心地勸道,俯下身扶李華起來,同時拿過茶杯。“未成定局,何來接受現實?”李華吃力地仰起上半身,接過範如風手中的茶杯喝了幾口,神志稍稍清醒了些。範如風無語了,他只得學老師的口吻說道:“你在這裏好好反思反思,我們先出去了,等下來找你。”“請便。”李華瀟灑地吐出兩字,一頭倒到枕頭上。“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喜訊,老同學。”李華懶懶地翻了個身,迷糊著眼睛又加了一句,故意在“喜訊”兩字上咬了重音。“如果不是你再三逼問,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死乞白臉地不請自來,現在弄得我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我算服你了,你好自為之吧。”範如風氣呼呼地甩了甩頭,正了正領帶出去了。

過了許久,李華終於慢慢醒過來了。他覺得頭重重的,嘴巴有點渴,還有點苦味,於是,搖晃著起來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一氣喝完了,就像剛才喝酒一樣爽快。隨後,剛才的記憶醒了,林月和向陽訂婚了,訂婚了,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他,像悶棍一樣一棍接一棍打在他的頭上,他的頭更重了,灌了鉛似的。他抓過一個枕頭往後背一塞,斜靠在床上,然後面無表情地從香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燃了含在嘴裏深吸了一口。接著,又從嘴巴裏慢悠悠吐出一口長長的白煙,擴散在空中。

透過迷蒙的煙霧,可以看到他那張冷冷的帥氣的臉,一對威嚴的劍眉惆悵地緊鎖著,兩顆星目黯然神傷,前額劉海散了下來,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遮住了寬寬的額頭。忽然,他被煙嗆著了,連咳了好幾聲才停了下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又把煙塞到嘴巴裏猛吸起來。我不甘心,我也不會甘心,不到最後絕不放手,到了最後也不放手,他的思維一直運轉著,幻想著,自欺欺人地。一支香煙燃到煙蒂處,他一把撳入桌上的煙灰缸裏,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點上,似乎唯有如此,他才能靜下來思考,思考不該他思考的事情。房間裏煙霧彌漫,把他包裹了起來,昏天暗地的,只看得清他的黑眼睛依然閃著亮光,倔強地。

訂婚宴結束,宣媛把林月叫到客房裏談話。林月戰戰兢兢地站在她對面,一臉窘迫。“剛才訂婚宴上,那個擅自闖來的男青年是誰?”宣媛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開門見山地說,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林月。“是,是向陽的同學。”林月垂下眼低聲回答,分明底氣不足。“既然他是向陽的同學,為什麽還要對你有意思?你已經和向陽訂婚了。”宣媛狐疑地望著她,臉色變得凝肅起來。“我怎麽知道,是他自己來的,腿長在他身上,我總不能把他綁起來。”林月一臉不高興地撇緊了嘴,轉頭把眼光移向窗外。“我看人家剛才那個架勢,估計一時半會不會罷休,這人身上透著一股睿智和霸氣,倒是幹大事情的。”宣媛女士嘆了口氣,轉頭又欣賞起這個不速之客來。“這是人家的事,與我何幹?”林月撅著嘴巴,不屑一顧地說,眼光依然朝著窗外。

“唉,傻丫頭。但願如此吧。”宣媛又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林月身邊。林月沈默不語,低下頭去發現裙子上有一個褶皺,用手撫平了。此時她已換了一件粉紅色的長裙,她不想也不敢再看到那件印著小紅花的婚紗,今天本來是她生命中最開心的日子,卻被李華掃了大半的興致,讓所有人包括向陽誤會她,猜測她,而她卻是百口莫辯。她恨死李華了,這個該死的李華,他怎麽不去死?她突然發起狠來,抓緊了裙擺,抓痛了自己的腿。“這個男青年的父母是幹什麽的?”宣媛靠近了林月,眼光忽然溫和起來。“哎呀,我的好姨媽,你問這個幹嘛?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好像開公司的吧。”林月隨口回答了一下,在姨媽面前撒起嬌來。“什麽公司?”宣媛頓時來了興趣。“好像是什麽制衣廠,我也不清楚,你打聽這些幹嘛嗎?”林月不耐地說,渾身別扭了起來。“家境不錯,我家林月要是嫁給他,不也就嫁入豪門了嗎?”宣媛打趣道,越說越遠,一只手搭在了林月的肩上。

“哎呀,姨媽你怎麽這麽拜金主義啊?昨天還一直誇向陽這個好那個好,你可別這山望著那山高,向陽會寒心的。”林月有點生氣了,翹起了嘴。“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好啦。既然塵埃落定,我們也就放心啦。”宣媛拍拍林月的背,露出了笑臉,眼角細細地魚尾紋像一朵雞冠花似的綻開來,美麗動人的容顏依然掩飾不了歲月的滄桑。“月兒,媽,不,姨媽老了,希望你能抓住幸福,一輩子順順利利的。”宣媛眼眶一陣發熱,淚水彌漫開來,她一把攬住了林月的肩。“姨媽,你怎麽了?”林月心頭一驚,疑惑地望著姨媽。“我會幸福的,一定,你放心,我的好姨媽。”林月望著眼前這雙酷似自己的眼睛,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溫情,她輕輕靠入姨媽懷裏,摟住了她的脖子。宣媛激動地熱淚盈眶,嘴角都笑開了皺紋。從小到大,林月還是第一次跟她如此親近,讓她感到了真真切切的母女親情,一股從未有過的幸福頓時湧滿全身。

林月終於成了向陽的未婚妻,這個從高中到大學的夢,一路追得好辛苦。晚上,她一個人呆在客房裏,回味著今天的幸福。她走到窗前拉開落地窗簾,透過大玻璃望去,窗外是萬家燈火,馬路上緩緩流動的車和人,川流不息,路兩邊霓虹燈閃爍不息,變幻莫測地點綴著這座城市的喧囂繁華。林月望著這些在大都市裏為生計而奔波忙碌的人,不禁想起了那首《朋友別哭》,這首一路激勵鼓勵她勇敢走到現在的歌曲,她每次唱起都心潮澎湃,感慨萬千。

“在想什麽呢?”向陽端著一杯牛奶走了進來。“沒想什麽。”林月轉過頭來,低低地說。“晚上別忘了喝牛奶,靜靜心,定定神。”向陽話裏有話,把牛奶放到茶幾上,然後慢慢朝林月走來。“你,還在生氣?還在吃醋?”林月困窘地站在窗口,怯生生地望著向陽朝自己走來,像一個犯錯的孩子等待著懲罰。“我才沒喝醋呢,我今天喝的是酒,我們的訂婚酒。月兒,你開心嗎?”向陽微笑著看著林月,擡起雙手放到林月的肩膀上。“開心!”林月身子顫了一下,忽閃著晶瑩的大眼睛凝視著向陽。她等待著,等待著向陽的質問和生氣。

可是向陽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沒說,此時,他望著林月水汪汪的眼睛,什麽煩惱嫉妒恨都拋之了腦後,他心神飄蕩,柔腸百轉起來,雙眼深深地註視著林月,愛的烈火在心底熊熊燃燒,升騰著,奔突著。他突然抱緊了林月,在她臉上額上脖子上狂吻了一陣,然後再把嘴狠狠落在林月的唇上,貼緊了狂熱地吻起來。林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這還是向陽嗎?這分明是李華了。她閉上眼順從地接受著向陽強烈的吻,腦子裏一片亂紛紛,像秋風掃落葉般,飄忽不定。她想理出一點頭緒,卻被向陽洶湧的狂吻淹沒了,也被自己對向陽的愛征服了,她喘不過氣來,摟緊了向陽的脖子,溫順地迎著他的深吻,沈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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