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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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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很快過去,星期五的中午,教室裏吵吵嚷嚷的,傍晚又可以回家了,大家都很興奮。有擦黑板的,擦得粉筆灰亂飛;有拖地的,拖得太滑差點使人摔跤;有大聲喧嘩的,做著一周校園趣聞總結報告;有竊竊私語的,說著不為人知的二人世界;有蹺二郎腿的,哼著小曲晃著腦袋;有低頭做作業的,比如林月。“林月!有人找你!”趙萍在教室門口探進頭來沖林月喊道。頓時,所有人都擡起頭一致向教室窗外看去。透過茶色的玻璃窗,林月看到李華在陽臺走廊上徘徊。他瘋了嗎?竟然找到教室裏來了,林月的臉一下子飛紅了,仿佛做錯了事。此時,她好為難,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思量糾結一番,最終鼓起勇氣,昂著頭大大方方地一顛一顛地走了出去,左腳的傷還沒真正痊愈。“你來找我幹嘛?”林月一出去就生氣地瞪著李華,板著臉說。“走,那邊去說。”李華不由分說拉著林月的袖子向陽臺的角落走去。林月使勁晃動著自己的手,卻掙脫不了。“哦!哦——”教室裏一陣陣浪潮般的起哄聲,湧出窗外飄入林月的耳際。林月聽了快崩潰了,她咬緊了嘴唇,真想找個地洞鉆下去。

走到角落裏,林月爆發性地用力一甩,終於掙脫了李華的手。“你到底想幹嘛?”她火大了,怒目圓睜瞠視著李華。“別生氣,別生氣,林大小姐。你今天傍晚怎麽回去?”“關你什麽事?!”林月大聲回了一句,自己都嚇了一跳。“你的腳還沒好,自行車肯定不能騎了。我想派車送你回去,好嗎?”李華低聲下氣地說,兩眼哀求地望著林月。“用不著,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去。”林月氣得呼哧呼哧,兩側的鼻翼跟著一扇一扇。“反正傍晚放學時,我會在學校門口等你的。”李華緊緊地盯著她,耍起了賴皮。“你瘋了!”林月狠狠地說,也盯緊了他的眼。“我是瘋了,我早瘋了。除非你答應我。”李華咄咄逼人。“答應什麽?”“答應,答應坐我的車回去。”李華本想提更高的要求,還是忍住了,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嘛。林月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思想鬥爭了幾秒鐘,終於回覆道:“好吧,我坐你的車回去。但你的車必須離學校遠一點,你也不要在校門口等我。”“好的,我在校門口出去的小路拐彎處等你,好不好?”李華開心地看著林月,像撿到了價值連城的寶貝。“好吧。”“叮鈴鈴!”午自修鈴聲響了。“我要上自修去了。”林月趁機擺脫了李華。李華望著林月一顛一顛走去的背影,舉起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耶”地一聲也回自己教室去了。

傍晚放學時分,李華早已在小路拐彎處等候,身子斜靠在一輛擦得亮澄澄的黑色小汽車上,雙手分插在褲袋裏,目光聚焦著東中的校門口。不一會兒,林月低著頭慢騰騰地走過來了,他趕忙迎上前去,接過林月身上沈甸甸的書包和行李袋。同時,騰出一只手來打開汽車後座的門,小心翼翼扶林月坐了進去。在後備箱放好東西後,李華也坐進了後座,身子一挪再挪,終於靠緊了林月。“老王,開車吧,開得慢一點,人家林月要暈車的。”李華擡頭對前排駕駛座位上的男司機吩咐道,儼然一副少主的模樣。“好的。”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傳來,隨之汽車被發動了。

誰暈車啦,這個狡猾的李華,分明是想跟自己多呆一會兒。林月心裏琢磨著,狠狠地擰了一下李華緊挨著自己的手臂,說不出的憤怒。李華伸開手掌蓋在林月的手背上,抓緊了。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林月奮力想抽出手來,李華卻越捏越緊。無奈,她像掉入了沼澤地,越反抗越深陷。林月不再掙脫,乖乖放松了手。李華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又轉換了手掌的角度,用自己的掌心對著林月的掌心,十指交叉緊握起來。林月又惱了,舉起另外一只手對準李華的左肩重重一拳,不偏不倚,正好擊中。她忽然怔了一下,看著他的肩膀發呆,心裏隱隱有些不忍。“武功不錯。”李華終於發出聲來,顧不得隔座有耳。林月聽到這話哭笑不得,似乎更有力氣和勇氣了,拿起那只手拼命捶向李華的前胸,雨點般落了下去。李華一把抱住林月拉進自己懷裏,雙手有力地捆住了她。林月困難地扭了扭身子,無法動彈,臉貼著李華溫熱的胸,聽得見他有節奏的心跳,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她快窒息了,腦子裏一片混亂。兩人一直保持著這個膩歪的姿勢到了雙水村。

“到了,就停這裏吧。”林月看到車子離村口不遠了,掙紮著擡起頭來跟李華說。“老王,停車。”李華迅速傳達上級命令。“哦。”“吱”地一聲,車輪停止了轉動。司機老王識趣地起身出了車子。

“我送你吧。”李華放開了林月的身子,深情地望著她的眼。“我自己能行。不必了。”林月淡淡地說,準備起身,臉上直發燙。“等等。”李華半起身彎腰從前面副駕駛座位上拿起一個包裝考究的盒子,轉頭遞給林月。“什麽東西?”林月驚訝地望著他。“蕾絲裙,你喜歡的?”李華柔聲說道,仿佛變了一個人。“蕾絲裙,給我的?”林月一臉納悶,睜大了雙眼。“是的,這是我叫老爸公司的首席設計師專門給您設計的,當然主要還是我把關的。”李華面有得色地看著林月。

“拿著吧,你不接受我可要送你進村了。”李華故意嚇唬她。“不不不!”林月連連搖頭,像撥浪鼓似的。“你不接受?”李華詫異地問。“你不要跟我進村,你跟我進去,比日本鬼子進村還可怕。”林月擺擺手,受驚地望著李華。“哈哈哈!”李華爽朗地笑了起來,一覽無餘的。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擡了擡手中的盒子說:“那這個呢?接受嗎?不接受鬼子可要進村了。”“這個,這個我暫時代為保管吧。”林月委婉地說。“好。”“啪”的一聲響吻,李華在林月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林月用手撫著被李華偷襲的左臉,眼裏滿含怨氣和委屈,像一個被人欺負卻又無處訴說的小孩,只能默默咽下心頭的苦水。“我喜歡你,月兒,終有一天我要娶到你。”李華眼裏突然充滿了盈盈的溫情,表白的語氣卻是堅定的,容不得人懷疑。林月眩惑地望著李華,張大了嘴巴不敢也不想相信,她本想再潑他一盆冷水,可是她不敢,一提到向陽,李華就像變了一個人,恐怕又要折磨自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她的頭痛了起來,心裏亂得慌。

晚上,林月輾轉難眠,李華的話當頭棒喝般一直在耳邊回響。“終有一天我要娶到你。”一想到這句話,林月心裏直發慌,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竟然實實地打了個寒戰。向陽沒他那麽多心眼,也沒有他臉皮厚,萬一,她替向陽擔心,更替自己擔心,怕向陽知道了誤會。林月心裏好糾結,找不到一個好辦法來解決這個麻煩,對,麻煩,現在李華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麻煩,一個大麻煩。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想起李華的盒子,對,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先了解一下他送的東西,說不定能找到突破口。她擰亮了臺燈,在床上坐了起來,拿起床邊桌子上的那個盒子打了開來。一件折得有棱有角的白色蕾絲連衣裙映入眼簾,V字形的領子邊上綴了一圈亮閃閃的水晶珠子,V字底部中央鑲了一枚心形的小小的藍寶石,靜靜地閃著藍幽幽的光。這是一件華麗華美華貴的連衣裙,林月估摸著價格不菲,她用手摸了摸這些亮晶晶的衣飾,非常光滑堅硬,一如李華的個性。林月拆開包裝,發現包裝上印著“善華制衣(集團)有限公司”等字樣,善華,善華,林月琢磨著這個名字,他老爸的公司,那麽,這個“華”應該指李華,那個“善”,應該是他老爸名字中的一個字吧,她順藤摸瓜地揣測著。一邊抖開連衣裙,把它平鋪在床上。白色的蕾絲裙像一件高檔的婚紗,既朦朧又純潔,仿佛清晨虛無縹緲的柔柔的薄霧,又如原野皚皚的灼眼的白雪。說實在的,林月很喜歡這件連衣裙,如果不是李華送的話。蕾絲花紋風格獨特,美麗大方,針線細密結實,內層的紗摸起來柔軟卻有質感,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做的。袖口和裙擺底邊都繡了一圈簡單又別樣的花邊,公主範十足。

看來李華是個豪門公子哥,家裏條件這麽好,他自己也這麽優秀(林月終於承認李華的優秀),他應該不會在我這棵樹上吊死的。唉!真是庸人自擾,有什麽可愁的,再說嫁給誰決定權還不是牢牢捏在自己手裏,想到這裏,林月舒展了眉頭,折好連衣裙鉆進被窩,很快進入夢想。

春游回來,林月同寢室的陳勤身體也出了點問題,動不動流鼻血,連大姨媽也不來光顧了。一次上晚自習時,陳勤的鼻血突然又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前面的男生見狀,忙跑到老師辦公室去借了毛巾和臉盆。班主任匆匆趕來,叫幾個班幹部趕緊扶陳勤去了校醫務室。班長後來回來說,陳勤暈了過去直接送鎮衛生院了,班主任也趕去了。

第二天,班長、林月、沈英家、韓香等同學去醫院看陳勤,陳勤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發黃的頭發更顯憔悴,臉色也黃裏發白,氣色很差。她的母親一早便趕來了,看到陳勤這個樣子心痛不已,在一旁偷偷抹眼淚。陳勤看到同學們來看望自己,想從病床上坐起來,林月忙扶著陳勤躺下,讓她安心養病。班長代表全班同學給陳勤送上了鮮花,真誠地安慰道:“陳勤,你好好養病,同學們都盼你早日康覆,早日回到我們的大家庭。”陳勤接過鮮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感動地跟大家說:“謝謝大家,我一定要好起來,早點回來。”班長又說:“會好起來的,老班(班主任)也等著你早點回去,昨晚他和其他幾個班幹部一直陪著你,今早他上課去了。”陳勤點了點頭,兩行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時,醫生走進了病房,他跟大家說,暫時還查不出陳勤的病因,建議到縣城醫院作進一步的檢查。於是,大家依依惜別。就這樣,陳勤去了縣城醫院,不過到最後陳勤還是退學了,聽說是回家養病去了,班裏少了一個人。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了生命,一切都成了枉然。在夢想和生命面前,在前途和現實面前,陳勤選擇了生命,選擇了接受。

日子在日歷中一天一天翻過去。四月,五月,六月。這天上體育課,林月氣喘籲籲地跑完800米,突然聽到樹上傳來了一陣知了聲,這是林月今年聽到的第一聲知了叫。林月忽然開心了起來,她看著滿操場耀眼的陽光,喜極而泣,終於又過了一年,我熬過去了,只有一年了,就要向目的地沖刺了。逐夢的過程就像長跑,熬過了中間最疲憊最迷茫的路程,希望就在眼前了。林月擡頭看了看頭頂,藍天靜靜地張著,白雲朵朵似浪花。林月心想,天上的白雲心中滿是淚水,卻在陽光下自由自在漂浮著,這,或許就是正確的生活態度,再苦再累,我們也要笑著面對,林月對自己說。

1998年的7月,校園裏又響起了高考的鈴聲,過了些時日,光榮榜又貼了上去。暑假模式再度開啟。向陽從省城回來了,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朝思暮想的林月。這次,他們一起去鎮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這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電影——《泰坦尼克號》,充滿了異國情調,可惜是個悲劇。走出電影院,驕陽似火,所有人都回到了現實。向陽牽著林月的手靜靜地走了一段路,一路上,盡管烈日炎炎,熱浪襲人,林月卻一直保持著冷色調,憂郁地沈默著,向陽也只好調到冷色調,陪著沈默。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街心公園的樹林裏,樹蔭遮擋了烈日,兩人頓覺清爽起來,都停下了腳步。向陽困惑地看著林月憂郁的眼神,低下頭來柔聲問道:“怎麽啦,我的小公主?”說著,拿起林月的一只手又貼到自己臉上,他也習慣了這個動作。“向陽哥,剛才的愛情雖然刻骨銘心,到頭來卻是一場夢。”林月惆悵地說,擡起頭也困惑地望著向陽,彎彎的睫毛上還殘留著幾滴淚花,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這是剛才看電影時情不自禁留下的。“你真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寶貝。”向陽用手刮了一下林月的鼻子,又親了親貼在自己臉上的林月的手,繼續說道,“是別人在做夢,我們活在現實裏,你掐我一下就知道了。”“我才舍不得掐你呢。”林月聽罷,撫摸著向陽的臉笑了,愁霧頓時散去。

“對了,這次李華考上了省政法大學。”向陽突然提到了李華。“李華?那個覆讀的嗎?你的同學。”林月一聽到李華的名字就緊張起來,她轉過臉去,不敢看向陽,仿佛向陽就是李華。“是的。”向陽說。“一個覆讀生竟然考上了省政大?”林月低著頭說,有點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對。“是的,他本來成績就優秀。”向陽平靜地說。“一個優等生還覆讀?”林月不解地問。“他去年考上的,雖不是省政大。”向陽依然平靜地說。“考上了還要覆讀?真是自討苦吃。”林月再次發問,心裏是滿滿地不屑。“也許他想上更好的省重點大學,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吧。”向陽仰頭看了看頭頂的樹蔭,嘆了口氣。“別的原因?”林月睜大雙眼重新擡起頭來,皺著眉頭疑惑地望著向陽。

“為了你唄,傻丫頭。”向陽又刮了一下林月的鼻子,故作輕松地說。“為了我?”林月的臉馬上紅了,她垂下眼簾,不敢正視向陽。“自從你踏進東中校園的大門,他李華天天在寢室裏誇你,說你是一枝校花,人家天天惦記著你,我的小寶貝。”向陽若無其事地解釋道。“他惦記我幹嘛?”林月的臉更紅了,眼光閃爍著,無意識地用手撥弄起辮子來。“他——喜歡——你。”向陽故意拖長了聲調,將臉湊到了林月眼前,想看清楚她是什麽表情。“你以前怎麽不告訴我?”林月突然擡起眼皮,對視著向陽的眼,翹起了嘴。“你說呢?”“你有顧慮。”“是,我有顧慮,我怕你看上他,我更怕你們好上。再偉大的人,在愛情面前也是自私的,更何況我一個凡夫俗子呢?”向陽一把將林月攬入懷裏,眼睛直直地望著林月,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那你現在怎麽告訴我了?”林月仰起頭,也直直地望著他。“現在他也去省城了,反正我在那裏。只要有我在,他搶不走你。”向陽自信地說,眉宇間一股傲然的霸氣,然後又閃電式地親了親林月翹著的紅唇。“你是我的。”向陽輕輕地說,摟緊了林月。“你真壞。”林月笑著嗔怪道,甜甜地靠在向陽寬寬的肩膀上,臉上灑滿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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