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七月終於來了，驕陽似火，毒辣辣地照在地面上，蒸騰起一股股灼人的熱浪，被陣陣南風送進教室。樹上的知了叫得更響了，像是吹響了高考進軍的號角。7月6日，學校裏已布置好高考試場，除了高三，其他學生都放假了，教室外圍拉起了長長的黃黑色的警戒線。教學樓前，掛著一條長長地紅底黃字的橫幅，上面寫著幾個工整的大字：沈著冷靜應對，認真仔細答題。

7月7日，高考第一天，上午考語文。進場鈴一響，考生們有序地進入考場。向陽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臉上掛著自信地微笑。他心裏躊躇滿志，豪情滿懷，仿佛一個等待豐收的農民，寒窗十餘載，只為這三天，磨刀霍霍正當時。試場裏各考生表情不一，有的閉目養神，有的深深呼吸，有的旋轉鋼筆，有的看著窗外，此時此刻，大家的心都跳動著緊張的節奏，似乎山雨欲來風滿樓。過了一會兒，試卷分發下來了，教室裏更加安靜了，聽得見“嗖嗖嗖”地答題聲，聽得見教室後墻上的時鐘在“滴答滴答”地走動。

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向陽已答完了所有題目，他仔細檢查了一遍，題目沒看錯，答案也沒寫錯，他瀟灑地轉起筆來，優哉游哉的。這時，有的同學正在抓耳撓腮地苦思冥想，有的同學正在馬不停蹄地抓緊答題，窗外刺耳的知了聲，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他們已經沈浸在題目中，使出渾身解數在大腦裏尋找答案，自然聞不到窗外之事。“叮鈴鈴！”第一場考試結束，考生們不管有沒有做好，都只好放下筆走出試場。“向陽，考得怎麽樣？”範如風朝向陽走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還行吧，試卷難度適中，你怎樣？”向陽一臉的穩操勝券。“馬馬虎虎，走，咱們吃飯去。”範如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謙虛地說。他們一起向食堂走去。

向陽高考的日子裏，林月一直揪著心，整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茶飯不思，忐忑不安，她一遍遍地祈禱，祈禱向陽夢想成真。日子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三天。7月9日上午，隨著一聲熟悉的鈴聲響起，高考最後一門考試宣告結束。考生們陸陸續續走出校門，有的一臉憔悴，有的愁容滿面，有的神清氣爽，有的春風滿容，一樣的考試，不一樣的眾生相。校門口，不少家長在焦急等待，都伸長脖子朝裏望著，孩子一出來，家長們趕忙好吃好喝的端上，還不一定討得兒女的歡心，考得好的自然對父母笑臉相迎，考得不好的也一下子難以陰轉多雲，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今天上午，林月向母親請了半天假，早早來到學校前面的莫愁湖邊，一遍又一遍地在湖邊臺階上來回踱步，心裏苦苦吟誦著：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她越走越心慌意亂，越走越心神恍惚，索性蹲下身去，撿起臺階上的一顆小石子用力向湖面扔去。“咚”的一聲，小石子掉進水裏，濺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又驚走了水中的一群游魚，連湖邊柳樹上的幾只小鳥，也呼啦啦一起飛向了遙遠的天空。看到小鳥展翅高飛，林月不知不覺哼起了趙傳的那首歌：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卻怎麽樣也飛不高……唱著唱著，眼裏閃滿了逐夢的淚光。

忽然，林月的雙眼被一雙熱乎乎地手捂住了，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猜猜我是誰？”“向陽哥，是你嗎？我等你很久了。”林月心裏只有向陽，想都不想就說了出來。“你說呢？”後面的人故意用假聲反問了一下。“向陽哥！”林月肯定地叫道，放開那人的雙手，轉過身去，睜開眼接觸到向陽疲憊溫柔的目光。他的眼神少了往日的光芒，一圈圈的黑眼圈，像湖面的漣漪繞在眼睛周圍，仿佛塗了一層淡淡的黑色眼影。林月愛憐地摸了摸向陽的臉，心疼地說：“向陽哥，你瘦了。”“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向陽拿起林月的手，貼到自己臉上，仿佛枕著一個溫暖的枕頭。“好了，現在有力量了。”他咧嘴一笑，依戀地看著林月。“向陽哥，你現在就去好好休息吧，我也該回家了。”林月低頭垂下眼簾，低低地說。

向陽一臉疑惑：“怎麽啦？為什麽不多陪我一會？現在我們都放假了。”向陽拽著林月的手不肯放。林月擡起頭來，情意綿綿地凝視著向陽，眼裏布滿了淚影：“向陽哥，我也很想，很想分分秒秒和你在一起，就這樣永遠牽著你的手，希望時光能停留。再過兩個月，你就要離開這裏去追逐你的夢想了，我應該為你高興，不是嗎？”林月忍不住了，淚水沖出眼眶流瀉下來，她一頭倒在向陽的肩膀上，輕輕地抽噎起來。向陽抱緊了她，撫摸著她長長的秀發，柔聲安慰道：“月兒，不管我走得多遠，飛得多高，系在我身上的那根繩，永遠牽在你手裏。”“如果你在遠方有了你的千山萬水，我會放了這根線，給你自由的。”林月哭著說，聲音都模糊了。“傻丫頭，不要多想，你就是我的千山萬水，我的夢。”向陽掏出手帕，輕輕地給林月拭去臉上的淚水。“我會在省城等著你，寶貝。”

等待成績的日子也是難熬的。向陽雖對自己的成績有九成把握，卻也是寢食難安，總也吃不香，睡不好，覺得心頭有塊大石頭壓著，壓得喘不過氣來。這天，他照樣懶洋洋地起了床，無精打采地準備洗漱，突然，客廳的電話鈴急促地響了，向陽連忙跑過去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範如風興奮的聲音：“向陽，考上了！”“誰考上了？”向陽急切地問。“我們都考上了，重點大學。”“真的？這可不能開玩笑，不要忽悠我。”向陽認真地說。“真的，大哥，我哪有閑心開這種玩笑？”電話那頭的範如風也認真地說。向陽隨即高興了起來，臉上雲開霧散，多日來積壓心頭的郁悶瞬間化為烏有。他趕忙放下電話筒，又馬上“噠噠噠”撥通林月家的電話，範如風在電話那頭一直喊著“餵”，“嘟嘟嘟”聽筒裏突然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怎麽搞得？電話也會短路嗎？物理課上老師可沒講過。”範如風對著電話筒無趣地自言自語，“砰”地一聲只好也掛了電話。

這邊，林月家的電話很快被接起了。“林月，我考上省城的大學了！”向陽問也不問對方是誰，直接興奮地匯報了。“真的嗎？太好了！向陽哥。”還好，接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林月。林月聽了向陽金榜題名的好消息，興奮地跳了起來，手中的電話線都被拉直了，電話機差點從桌上掉落下來。兩人通過熱線激動了一番後，又說了一些互相關心的悄悄話，終於依依不舍地掛下了電話。放下電話，林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但同時又升起了一縷隱隱的惘然之情。從此以後，在東中的校園裏，再也找不到向陽的身影了，她莫名的心痛了，撲倒在床上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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