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手握在一起，林非凡感覺石師傅看上去很粗糙的手卻好滑膩，像握著鯰魚一樣容易打滑。

這估計是剛在切肥肉吧？

史校長說：“你去給林老師安排一個房間，笤帚和簸箕都要安排好。”

石興喜松開林非凡的手，看著史校長諂笑道：“給安排哪個房間？”

史校長道：“只剩下兩個房間了，隨林老師選一個，你看看裏面的床怎麽樣，若是壞了，就趕緊修修。”

“好嘞，林老師，你跟我來。”石興喜向林非凡招了一下手，快步走出房間，往學校東邊那排瓦房走去。

東邊靠後位置有一排建校那年做的瓦房，屋頂瓦面上都長了些野草，墻面上蒙上了一層塵土，成了黃灰色。

斑駁的木板門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顏色，表面油漆大部分已脫落。

每隔一間房子會在屋前做一個紅磚墩，方便架設木梁做走廊。

有寬闊的走廊，雨天串門不用打傘，不濕腳，是這排瓦房的最大特色。

其實，鏡湖初中除了新建了一棟教學樓外，其他所有房屋都是建校那年做的。

二十多年來只增加了東面靠前位置一棟座北朝南的教學樓，這得益於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春風。

那棟教學樓是鏡湖初中唯一獲得政府撥付資金的基建項目，項目資金直接是中央撥款，地方政府不用掏一分錢。

每年臨江縣教育局也會安排一些縣財政支持的校園基建項目，但很難輪到鏡湖初中的頭上。

地方政府撥付的校園建設資金雖杯水車薪，但多少都有點，可是分配到嶺南鎮的校園建設資金基本全給了嶺南高級中學。

嶺南高中座落在嶺南鎮上，是全縣為數不多的高中之一，有很多外地學生就讀，對嶺南鎮經濟發展都有一定的促進作用，自然是嶺南鎮重點發展學校。

鎮教委只有管轄鏡湖初中的權利，但令人不解的是，鎮教委領導極力支持把項目資金全給嶺南高中，而從不考慮一下鏡湖初中。

鏡湖初中座落在鄉村，是初級中學，什麽事都靠邊站，任何來自上面的各項扶持政策都被鎮級領導層截流，鏡湖初中都無法享受。

在嶺南鎮，鏡湖初中簡直成了一個被徹底拋棄的孤兒。

瓦房中間位置，石興喜停了下來，指著相鄰的兩間房子說：“只剩下這兩間教師宿舍空著，林老師，你要哪一間？”

林非凡仔細看了看，房門都鎖著，位置差不多，門也都比較破舊，看不出什麽區別，於是說：“隨便吧，你給我鑰匙就行了。”

石興喜指著靠南邊的房子說：“我建議你選這間，這房子裏的床沒壞，那一間裏的床被白蟻吃過。”

“那聽你的吧，學校還有白蟻？”林非凡驚訝地問。

石興喜說：“這後面都是山林，這些房子做起來的第二年，就上了白蟻，裏面置辦的木器都被白蟻啃過。”

“屋頂的木梁被白蟻吃過了嗎？”林非凡大驚失色，擔心房子會塌。

“放心，屋頂上的木梁都沒事，白蟻爬不了那麽高。”石興喜急著回廚房，轉身就走，“回頭我再給你送笤帚和簸箕。”

“石師傅，你得給我鑰匙呀，這門開不了。”林非凡提醒道。

“都鎖了好幾年了，哪裏能找到鑰匙，你等等，我去拿個錘子來。”石興喜撒腿往廚房猛跑，他的宿舍就在廚房那邊。

林非凡在自己選的房子門口等著，這時南邊隔壁房間裏走出個人。

他中等身材，穿著很是樸素，白T恤衫都破了星星點點的洞。

身體長的挺壯實，胳膊很粗壯，皮膚黝黑，明顯是經常從事體力勞動的人，看著不像個老師。

他是鏡湖初中的語文老師王墅生，工作已有近十個年頭了。

“你是新來的林老師吧？”王墅生的笑容很慈善。

“嗯，您是……”林非凡點了點頭，一臉微笑。

王墅生說：“不用稱呼‘您’，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叫王墅生，以後咱們倆是隔壁，遠親不如近鄰。”

“王老師好。”林非凡本想跟王墅生握握手，但立即打消了念頭，他的右手現在也是油膩膩的。

“你教物理？”

“嗯嗯，還帶體育，剛王主任說把全校的體育都給我帶。”

“……呃，那辛苦你了。”王墅生微微楞了一下，隨即微笑著說。

上學期，王墅生帶了一個年級的體育，體育課上出了事故的那個班就是他帶的。

王墅生從學校騎車回家只要五分鐘左右，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他給了學生一個籃球，就提前回家忙莊稼活去了。

三十多個孩子在操場上瘋般地搶球，仿佛籃球是個金元寶，三十多個強盜拼死爭搶著。

一個孩子好不容易奪到了籃球，抱著籃球飛奔，突然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三十多個人全撲了上來，跌倒的孩子被踩的都發不出聲音……

球走人散，躺在地上的孩子一動不動，痛苦地呻吟。

孩子被緊急送往醫院，醫生檢查後沈重地說孩子大腦可能會出問題，腸子也可能被踩壞了。

無論家長怎麽問，孩子就是不說話，住院兩天了，都沒吃一點東西。

家長崩潰了，氣急敗壞跑到學校去找王墅生拼命……

王墅生嚇得那幾天不敢去學校上班，連家都不敢回，天天住在親戚家裏。

史校長成了家長的出氣筒，他房間裏被摔碎了好幾個杯子，書呀筆記本什麽的，滿地都是。

眼前的東西都摔完了，家長也累了，他喘著氣停了下來休息一下，眼光到處掃了掃，看還有沒有可以摔的東西。

裏屋有前幾個月才買的電視機，史校長很著急，趕緊趁機說他小時候碰上一次踩踏事件，也是被踩的鼻青臉腫，他根據經驗向家長講了一些道理。

他認為醫生言過其實了，所有的醫生都會把病人的病往嚴重方向說，本只是個小手術，硬是說可能會產生並發癥，有死亡的風險。

史校長的依據是，當被踩踏時，人會本能地蜷縮著，保護好柔軟的腹部，另外一個動作就是雙手抱頭，以免頭部受傷。

史校長說孩子不講話不吃飯的原因是受驚嚇太大，再過兩天自然會好起來，當下家長最重要的事是回醫院去照顧好孩子，而不是在學校裏鬧。

史校長拍著胸脯說，保管孩子沒事，若哪兒被踩壞了，學校包賠。

家長半信半疑，忐忑不安，回醫院去了。

一星期後，孩子康覆出院，一點問題都沒有，順利來到學校讀書。

史校長特別安排班主任把孩子調了個座位，坐在教室中間第二排的黃金位置，以作補償。

學生家長激動不已，到處說史校長真是料事如神，比醫生都懂，簡直是大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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