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立國的電話自從半年前開始，就再也沒有打過來一次，而他也因為心裏對聶立國的怨恨，沒有去找過他。

如今電話再次打來，讓聶峰心裏有一種很矛盾的情緒。

一方面，他怨恨拋棄他們母子的聶立國，可另一方面，他對這份從小開始就沒有擁有過的父愛，感到一絲憧憬。

畢竟從海老那裏，他知道聶立國其實還愛著自己的母親，只是情非得已，有太多的無奈。

所以在這一層誤會解開之後，聶峰對聶立國的恨意，也減少了很多。

“餵？峰兒，我現在已經到江州了，有沒有空出來……吃個飯？”

聶立國問的很小心翼翼，宛如一個小孩子害怕將氣球不小心捏爆一樣。

聽到聶立國這個問題，聶峰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有一道光芒在顫動。

二十多年了，他終於可以見到自己親生父親了嗎？

“嗯。”聶峰同意了下來。

接下來，兩人確認了地點，就在阿海大排檔，這個承載了聶峰不少回憶的地方。

而當聶峰來到阿海排檔外的時候，一個滿臉剛毅之色的中年男人與一個頭發花白穿著一身武術服的老者，早已站在那裏等候。

中年男人與聶峰有七分相似，穿著一身西裝革履，腰背挺得筆直，渾身透著一股淩然的霸氣，讓許多人從他身邊經過時，都不自主的退遠。

但即便這樣的男人，在看到聶峰的那一刻，竟是也虎軀一顫，淚水湧到眼眶，險些流淚。

“峰兒……”雖然聶立國已經看過無數遍聶峰的照片，可在見到真人的那一刻，心裏的愧疚與思念，就如洪水一般湧出。

聶峰也是如此，在望見聶立國的那一瞬，他鼻子也跟著一酸，眼淚不住的在他眼眶內打轉。

二十多年了，聶峰雖然從一個弱小的男孩成長為一個堅強的大人，可心中何嘗沒有過對父愛的渴望？

甚至，聶峰從小的夢想，就是希望一家能夠團聚，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

“你知道媽媽她，在去世的那一刻，也喊著你的名字嗎？”走到聶立國的面前，聶峰紅著眼，聲音顫抖的問道。

聶立國聞言，心臟宛如要被人捏爆了一般疼痛，呼吸都仿佛要停滯一般。

“為什麽一去就是二十多年？為什麽到她死的那一刻都不來見她？為什麽？！”

將這二十幾年來的疑惑、不解、憤怒、絕望統統發洩出來，聶峰近乎咆哮的怒吼。

“……”

面對聶峰的質問，聶立國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哪怕那個時候，他真的沒辦法離開聶家，也不是他讓自己愛人在最後孤獨死去的理由。

現在聶立國的心中，除了愧疚和後悔，幾乎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可言。

“我從小就恨透你了，我恨不得你去死，我恨不得我自己不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想讓她遇見你！”

聶峰哭了，眼淚如決堤一般，根本控制不住，他盯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父親，宣洩自己積壓已久的怒火。

聶立國則是依舊沈默，他沒辦法反駁自己的兒子，更沒辦法去解釋，他只能承受，承受不能做到稱職的父親應該受到的指責。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她會讓我原諒你，讓我以後再見你的時候，一定要叫你一聲爸爸。”

“我覺得像你這樣的混蛋，就該下十八層地獄，就該永不超生！”

“對，像我這樣的混蛋，就該下十八層地獄。”聶立國點了點頭，紅著眼睛對聶峰笑道，“但在我死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你，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否則我沒臉下去見她。”

對聶立國來說，如今他最大的信念就是聶峰，可以說，沒有聶峰，他今天或許都不會站在這。

感受到聶立國眼中滿滿的愛意以及愧疚，聶峰的眼淚再次抑制不住，他身子有些激動的顫抖著，硬咽道：“我在媽媽走了以後，就設想過，哪天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永遠都不會選擇原諒你，我會讓你到我媽媽面前給她道歉，對這二十幾年道歉。”

“可現在，我多少明白了，她為什麽讓我叫你爸爸，為什麽每次在我罵你的時候都會狠狠的教訓我一頓，為什麽到死之前還在想著你，只因為……她還愛你啊！”

當聶峰最後一句話落下的時候，聶立國身體猛地一顫，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這位在聶家頂天立地的男人，哭了！

“你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啊？！”聶立國有些崩潰的呢喃自語。

哪怕聶峰的母親，在當初選擇改嫁別人，他都不會有半點意見。

可偏偏他記憶裏那個倔強的女孩，獨自用肩膀扛了下來，扛到最後，也在愛著他。

相比之下，他在聶家娶妻生子，每日吃喝不愁，哪怕是因為他無法反抗的關系，也讓他無顏面對聶峰的母親！

望著聶立國崩潰的表現，聶峰心裏同樣難受。

他知道聶立國肯定愛著他母親，如果現在他母親還在世的話，恐怕他們一家就會真的如他小時候的夢想一般，開開心心的團聚。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如果，過去的，永遠無法回來。

父子兩彼此沈默，許久沒有說話。

直到聶立國情緒穩定了一些，他才深吸一口氣，說道：“峰兒，坐下來喝一杯吧！”

“嗯。”聶峰點了點頭，隨著聶立國坐下。

兩人屁股剛剛坐下，在遠處看到這邊情形的阿海，便是將一箱啤酒端到了父子兩的旁邊，說道：“有什麽想吃的？”

“土豆絲，紅燒茄子，麻婆豆腐，酸菜魚……”聶立國將一個個菜名報了出來。

聽到這些菜名，聶峰的心裏再次顫動，這些幾乎都是他母親的拿手好菜。

聶立國竟然全部記得！

在阿海記下後，聶立國則是抓起一瓶啤酒，打開瓶蓋後，給聶峰倒滿一杯，也給自己倒滿一杯。

在只吃菜喝酒，都沒說話的情況下，持續到了第十瓶的時候，聶峰才忽然開口問道：“能跟我說說，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麽嗎？”

“這裏面有很覆雜的原因。”事情到了這一地步，聶立國也沒有繼續瞞著聶峰的打算，嘆口氣說道：“你的爺爺病重，在將死之際，把我傳回聶家，我不得不回。”

“而當時，我本來是想把你媽媽也帶上，可家族打死不同意，未過門的人，不可進聶家大門。我也念在你爺爺病重，不得已，才獨自一人返京。”

“可沒想到的是，你爺爺去世之前，硬要讓我繼承家主之位，延續聶家輝煌，還讓我迎娶慕容家的小姐。”

“我那時肯定不同意，可家裏早已被你那位奶奶控制了一大半，我哪怕繼承家主之位，也不過是一個明面上的傀儡，十幾年來，在家中毫無地位可言。”

“好在十年前，我牽到一條貴人搭的線，一步步發展起來，與她們反抗，想要掙脫聶家的束縛，去找你們。”

“可等到我終於能有話語權的時候，卻……”

後面的話，聶立國沒有繼續說下去，聶峰聽後眼中也是閃過一道黯然。

不過在知道真相後的聶峰，心裏對聶立國最後一點成見也沒有了，畢竟這件事情不僅僅是他的無可奈何，其中更有他母親的原諒。

他媽媽從小就在教育他，以後不管怎麽樣都要和父親相認，不管有多大的怨言，也要認祖歸宗。

連受害最深的人都原諒了，他又如何能夠一直置氣下去？

想到這，聶峰張了張嘴，發出一個在他嘴裏異常陌生的稱呼：“爸爸。”

這在大街小巷，甚至在聶家都聽過無數遍的稱呼，卻讓聶立國渾身一顫，眼中竟是閃過在聶家從未出現過的高興。

他激動的看著聶峰，聲音都因為興奮而變得有些顫抖的問道：“峰……峰兒，你剛剛叫我什麽？”

“爸，找個時間，我帶你去看望一下媽媽吧！”聶峰微微笑道。

“嗯！嗯！好！過一陣子，過一陣子我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就去！”聶立國此刻激動的像是一個孩子得到最喜歡的玩具一樣，一把抱住聶峰，眼中滿是幸福的淚水。

這二十年來，他最想聽到的就是聶峰的這一句爸爸啊！

“好！”聶峰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

等了二十年的父愛，在這一刻也終於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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