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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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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兒先生生氣了。

這才是情侶之間應該有的樣子,有脾氣就發,有氣就撒,有醋就吃。

有愛就說。

他將情緒隱藏得太深,而我,又活得太憋屈。

鬧鬧占據了我人生中的大半時光,我被她保護得太好,以至於分不清友情與愛情的界限。她離開後的幾年裏,我的世界充滿瘡痍,每一天都過得渾渾噩噩。

直到他出現。

他溫柔繾綣,勝券在握,不著痕跡地打開了我的心門。

我分明看到了陽光。

可我在陰影裏生活了太久,久到忘記了太陽的長相。

他想得太多,得到的回應卻太少。

換位思考,不能怪他生氣。

“我不過是出個差,你竟然背著我去做那麽危險的事,你到底有沒有把我——”

我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咬住他的嘴角,“我愛你。”

我們從未向對方說過這三個字。

正因為太過鄭重,我很難分清楚“喜歡”與“愛”的區別。

直到這一刻,我才確定。

輕易說出口的,從來都只是喜歡。

彼此試探,彼此適應,彼此感受。

心裏湧上了難以形容的感受,酸甜苦辣,最終匯成了一個字。

愛。

“我愛你。”

我又重覆了一遍。

他的瞬光閃了閃,沒說話。

緊繃的下顎有了松動的跡象。

“你別生氣啊,聽我解釋。”我輕輕咬著他的嘴角,“跟蹤餘叔叔的事,是肖明齊告訴你的?”

他給了我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然後呢,你就提前回來了?”

事兒先生又開始怒火叢生,“你說呢——”

我明明說過愛他,他不回應也就罷了,三句話不到,又炸開鍋了。

到底是有多生氣。

“事後想想,我們做的確實不妥。”我認真看著他,“現在,柳茼和餘叔叔不知所蹤,肖明齊生氣是應該的,把我抓進去關幾天都不為過。但我和顏亦初又不是腦子進水了,敢破壞警方的行動?”

我將那天的前因後果細細對他講了一遍,順帶轉移話題,“顏亦初讓我問問你,公寓要裝修成什麽風格?美式還是中式,或者地中海?”

事兒先生臉色稍霽,“你當我白癡呢?現在提什麽公寓,肖明齊說你們去了——”

我打斷他,“去了。”

“什麽地方你都敢去?連我都不——”

“白天去的。”

他的一雙桃花眼硬是瞪成了杏仁形,“白天?”

“白天。”我驚問,“你以為我是晚上去的?跟顏亦初?”

他別過臉去,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

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肖大警官,故意漏掉最關鍵的時間狀語,難怪把事兒先生氣成這樣。

我緊緊環住他的腰,“你看,明明是你誤會我了。”

他不說話,反手握住我的腰。

“不過呢,我不跟你計較了。”我賠著笑,“是我不對在先,害你擔心了。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犯了,我保證。”

他聲音悶悶的,“你怎麽不和我吵?”

多大點事兒啊,有什麽好吵的。

我很想笑。

“你是包子麽?我每次發脾氣,你都不和我吵,”事兒先生頓了頓,“你從來沒和別人吵過架吧?”

“你讓我想想啊......”

好像還真沒。

鬧鬧脾氣壞得一B,跟人吵架這種小事,根本不用我親自動嘴。

事兒先生得寸進尺,“我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你就不能回幾句嘴,讓我以實力贏上一次?”

“你贏過啊,”我攤攤手,“剛才算你贏。”

跟餓肚子的人沒法計較。

“我說對了吧,你就是不在乎我。”

這句倒像是反話,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了。

“沒完了是吧,”我將他推遠了一點,“脾氣這麽大呢。”

他又抱上來,“易歌,你對我好點,再好點。”

“我對你哪裏不好了?”

“你今天表現就很好,最好一直保持下去。你做錯的時候,向我道歉,我做錯的時候,先讓著我,等我氣消了,事後再跟我算賬。”

“......”擦。

“我不好意思道歉,你心裏明白就行,不要當面指出來,給我留點面子。”

“......”不要臉了吧。

“不要跟顏亦初那家夥走得太近,這次的事我聽說了,他太沖動,容易把你帶偏。再說,他的長相具有欺騙性,一看就不可靠。”

“......”這話聽著耳熟,大樹爺爺也是這麽形容邵鵬鵬的。

“你多跟我計較一點,你管的越寬,我就越開心。”

“......”有病啊?

“除了上面說的,還有件特別重要的事,你一定得當回事兒。”他突然咳了咳,“就是晚上的生活方面......你盡量......”

“......停!”越來越過分了。

“趁著你今天乖巧又順從,不趕緊揩點油,我就是傻。”他理直氣壯的,“我現在很餓,想吃你做的飯。”

“......”還沒完了。

“我要吃陽春面,還想吃蒸蛋。”

“......”有種錘死他的沖動。

沒錯,我的確是個包子。

易妥協,易消氣,還易......推倒。

BB了這麽久,他不累,我都累了。

“說完了嗎?”

“最後一句,”事兒先生吻住我,“我也愛你,特別愛。”

我聽到了一種聲音,似海水奔騰,似朝陽初起,似雪落滿山,似星光璀璨。

怦然心動的聲音。

十二月初,A城下了第一場雪。

皚皚雪花飄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水,道路濕滑,許多行人撐開傘,一步一滑地挪動著身體,偶有踉蹌,擺出各種古怪可笑的姿勢。

空氣清冷幹凈,一掃連日來的霧霾。

正值早班高峰期,加上下雪,導致市中心出現嚴重塞車。

汽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我的耐心也即將耗盡。

出租車停停走走,我心急如焚,不停地看手機,八點三十。

下一個紅燈,我果斷塞給司機一百元錢,推門下了車,小跑著沖到斑馬線上。

冰涼的雪花落在我的額頭、臉頰和脖子上。

我裹緊了身上的沖鋒服,扣上帽子,又看一眼手機,八點四十。

地上太滑,我連著打了兩個趔趄,險些摔倒。

一位好心的大嬸提醒我,“姑娘,你可悠著點跑,這段忒滑,剛才已經摔倒了好幾個人。安全第一,上班遲到也不要緊的......”

我沖她勉強一笑,“謝謝阿姨。”

一小時前,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建築博物館,一個人,三樓,九點。

十二個字,四個標點。

陌生號碼,沒有署名。

事兒先生早上出門前,特地囑咐:“天氣不好,你沒什麽要緊事,今天就別出門了,當心感冒。”

基金會的工作時間彈性很大,由於我經常加班或陪床,隨時能夠申請調休。

遇上特殊情況,我可以大大方方不去上班。

故而事兒先生對我這份工作很滿意。

我望了望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難得空氣這麽好,不出去轉轉多可惜啊。”

“我以為你需要休息。”他蹙眉,“昨天到後來,你哭得那麽厲害,又抓又撓,原來是裝的?”

我被他一句話堵在喉嚨裏,臉上發燙。

“我沒裝!”我氣急敗壞,“你不要誣陷我!”

差點累斷氣了好不好!

“那就在家休息,”事兒先生一錘定音,“就這麽定了。”

“......”

“聽話。”他親了親我的唇角,“我上班去了,晚上回來陪你。”

豈料他出門不到十分鐘,我就收到了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

不,不是莫名其妙。

是靴子落地。

我看到短信的那一瞬間,就知道發信的人是誰。

我一直在等他,等他主動聯系我。

偌大的一個A城,他和柳茼消失得無影無蹤。

肖明齊幾乎動用了全部警力,挨家挨戶走訪,多日下來竟然毫無進展。

警方甚至懷疑他們已經出了城。

半個月來,我一直在反思。

初見柳茼,明明已經察覺她神似鬧鬧,我卻選擇沈默。

在愛心莊園一眼認出餘叔叔,我依舊選擇沈默。

餘叔叔本打算與柳茼會面,卻被我和顏亦初打草驚蛇,從後門跑了。

再一再二再三,我下意識地選擇回避真相,不願意面對現實。難怪肖明齊會發火,事兒先生也動了怒。

是我的錯。

我不夠清醒,也不夠理智。

沒有任何人,有任何權利,輕易剝奪她人的性命。

柳萌,餘叔叔,都沒有。

這是第四次了。

我不能、也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站在建築博物館樓下。

雪越下越大,卷著狂風,打在臉上,生疼。

八點五十三。

我將短信的內容覆制,分別發給了肖明齊和事兒先生,關機。

建築博物館屬於冷門景點,平時人就不多,趕上這種天氣,當真是門可羅雀。

放眼望去,整個展館,只有我一名游客。

不,我也算不上游客。

服務人員很友善,“請問您需要存包嗎?”

我將手機塞進包裏,遞給她,“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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