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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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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鬧的動靜太大。

沒過多久,邵鵬鵬看我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微妙,質疑,意味深長。

這種變化讓我無地自容。

鬧鬧認定的事情,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我試著從邵鵬鵬下手,盡量與他保持距離,豈料事件的男主角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冷靜與城府,曾經如何,現在依舊。

在那場鬧劇中,獨獨只我一人在扮演跳梁的小醜。

對待每一次別有用心的安排,邵鵬鵬總是來者不拒,甚至對“鬧娘子”和“宅娘子”這種試探性的玩笑,他也見招拆招,全盤接受。

當他第一次叫我“宅娘子”的時候,我感到臉頰都能煎雞蛋了。

一旁的“鬧娘子”,已經笑開了花。

康威更是口無遮攔,“臭小子你能不能行啊,小爺我還單著呢,你丫的,娥皇女英,左擁右抱,艷福滔天,盡享齊人之福,還讓不讓人活了。”

高中的最後一段時光,我們三人過得各懷鬼胎。

無聲的拉鋸戰下,我們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試。

考完最後一科,我憑著一絲孤勇,沖去鬧鬧的考場,像機關槍一樣,把連月來的憤懣與不平一口氣突突出去。

“鬧鬧,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你也看到了,這是三輸的結果,不是雙贏,不是雙輸,是三輸。邵鵬鵬我不想要了,你要想和他在一起,我絕不會說二話,打心眼兒裏祝福你們,但你要是再撮合我倆,你和我,現在就一刀兩斷。反正馬上就要報志願,上大學之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一輩子不見面也是有可能的。你看著辦。”

施舍來的感情,哪怕再渴望,我也不會要。

鬧鬧像是楞住了,好半天,帶著五分委屈三分不解兩分愧疚,囁嚅道:“宅宅,你別生我的氣,別不要我,我全都聽你的,還不行麽。”

我仍然有氣,語氣生硬,“那這茬兒,現在就過,明白了?”

她似有不甘,又不敢激怒我,“明白了。”

我們對視了很久,忽然就笑了。

這一刻,天秤真正發生了傾斜。

愛情的小船,說翻就翻。

比邵鵬鵬重要的事情擺在我們面前。

鬧鬧問我:“你考得怎麽樣?”

我白她一眼,“我學習這麽好,能失誤麽。關鍵在你,感覺怎麽樣?”

最後這段日子,她腦子裏全是我和邵鵬鵬,課業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哪有心思覆習?

她自我感到倒還良好,“我覺得吧,好像還行。對完答案,咱倆再商量報志願的事?”

我反問她:“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嗎?”

早在高一的時候,我們倆就已經達成了一致。

我的想法來源於姥爺,他老人家在A城任教多年,早就盼著我能考過去——鬧鬧的想法來源於我,用她的原話說,我人在哪裏,她就在哪裏。

“還沒商量報哪個專業呢。”

“看成績唄,你想學什麽專業?”

“我想想啊——建築設計怎麽樣?”

“為什麽?”

“房地產行業的勢頭正旺,學這個專業,以後賺錢肯定多啊。”

“......拜金的金牛女。”

“那你呢?”

“我姥爺的意思是,種植專業,或者金融專業,二選一。”

“選金融吧?”

“為什麽?”

“難道你真要當農民?”

“......那就金融,聽你的。”

“講真啊,金融比建築設計還俗呢。你姥爺到底怎麽想的?”

“他曾經有個學生,好像是這個專業的博導,據說那教授挺靠譜。”

“博導?老人家想遠了吧,你還沒開始讀本科。”

那一天,我們聊高考,聊專業,聊未來,沒有人聊起邵鵬鵬。之後的每一天,無論是刻意還是無意,我們都沒有提到過他。

填好志願的那天傍晚,天氣悶熱,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味道,預報中的大雨遲遲未到。

鬧鬧和我在校園裏找了二十多分鐘,終於看到邵鵬鵬,他站在操場邊上,正在和康威聊天。

鬧鬧老遠喊了他一句,招呼他過來。

康威吹得一口流氓哨,周遭的男同學也齊齊笑了起來。拜鬧鬧所賜,這幾個月裏,鵬官人過得風光無限,受到全班男生的頂禮膜拜。

邵鵬鵬撓了撓頭發,笑罵著回了句臟話,大步向我們跑來。他一如既往地耍著嘴皮子,“鬧娘子,宅娘子,找為夫何事?”

鬧鬧瞟我一眼,示意我開口。

關鍵時刻,我的出息再度展露無遺。

明明做出決定的人是我,此刻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還得靠她。

鬧鬧用哀我不幸怒我不爭的眼神,狠狠剜我,再沖邵鵬鵬媚媚一笑。她屬於實打實的美人兒,笑的時候,眼角像是帶了鉤子,能活活挖走對方的心。

邵鵬鵬等得不耐煩,呲牙笑道:“兩位娘子有何貴幹,請盡快示意,你們這幅陣仗,著實令為夫有些緊張。”

鬧鬧不愧是辯論隊員出身,語言表達能力強我百倍。

簡潔明了,語言精辟,吐字清晰,擲地有聲,幾句話表明了我們的來意。

邵鵬鵬,我們今天找你有二件事。

第一件,我們現在向你告白。你是個出色的男孩,我和宅宅兩個人,都喜歡你。這一點,我們不否認。

第二件,我們現在向你道別。從今天起,為了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們決定放棄你。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天高水長,各自珍重。

我忘記了邵鵬鵬作何回應,也忘記了回家的路。時隔經年,我只記得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我和鬧鬧蹲在小區的涼亭裏,喝下人生中第一罐啤酒。

酒液滾入喉嚨的那份苦澀,從未改變。

“來一支?”

事兒先生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茫然地看向他,順著他的目光,將視線轉向紅色煙盒。

他用下巴指了指前方。

大堵車。

四面八方都是汽車的喇叭聲和司機的叫罵聲,近光燈、路燈、街邊酒吧的霓虹燈夾雜在一起,晃得人只想閉起眼睛。

如此混亂的環境下,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車內,陌生的男人,竟讓我想起那麽多細節。

在康覆中心治療那一年,面對陸醫生的循循善誘,我費盡心力,有關高中生活的回憶始終是斷斷續續的。

事兒先生真是神奇的存在。

我從煙盒中抽了一支出來,摸出打火機,很熟練地點燃,順帶將他嘴裏咬住的那支也點燃,車內頓時煙霧繚繞。

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我尚未從回憶中完全走出來,反應過來才略感不妥,隱隱有些擔憂。

事兒先生,屬於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類型。

我剛才僭越了。

小心瞄他一眼,他神態自若,全然沒把點煙的親密舉動當回事兒。

還好。

我深吸一口,果然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雖然一樣是紅色包裝......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前方的路況上。

我打破尷尬,輕笑:“原來你也是煙民。”

“有年頭了。”他用左手微微調節著方向盤,“你呢,吸煙多久了?”

“三年,不,三年半。”

他點點頭,彈煙灰的動作極為熟練,“看你的動作,不像是一天兩天,也不像是抽著玩兒的。”

他沒有念叨諸如“吸煙有害健康”“正經女孩不該吸煙”之類的大道理,也沒有用“過來人”的口吻對我大談特談人生經驗或健康常識。

我很欣慰。

“你剛才跟宕機了似得。”逼仄的車內,事兒先生突然笑了,“我觀察你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好意思,我在發呆。”

他莞爾,沒再多說什麽。

我看著一動不動的車流,嘆氣:“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我發了多久的呆?”

“至少半個小時,”他瞥一眼腕表,蹙眉,“從你開始發呆,路上就堵住了。”

“......”敢情堵車是我造成的唄?

“想不到,A城的交通狀況這麽差,都這個點了,堵車還這麽嚴重。”

“你租房子的時候,特意強調能步行上下班,真是明智之舉。”我隨口問他,“對了,我一直沒問,你是做什麽的?”

他看我一眼,目光頗為覆雜,“吃飯的時候,你沒聽到?”

“......”確實沒註意。

他不由自嘲:“看來我真是多慮了,你對我,竟然沒興趣到了這種地步。”

“......”我為什麽要有興趣。

“這個......”我試圖解釋,“實不相瞞,今天情況特殊。”

實在太特殊了。

“我知道了。”他沒頭沒尾來了一句,“是家剛成立的研究機構,沒什麽名氣。”

我反應了幾秒。

哦,他是在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答案過於籠統,我沒法接,只好閉嘴。

過了一會兒,他可能是怕我誤會,補充道:“這幾年,國內的發展形勢比較好,工作機會多一些。”

車流終於有挪動的跡象,我們再次陷入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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