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衛瑾沈默下來, 劉瑜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說了什麽？”廚房的門是管關著的，他們兄妹倆小聲說話，客廳裏的人是聽不見的。

衛瑾覺得有種山雨欲來的前兆,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不過還是實話實說了，“我就是不太喜歡有外人加入到我們的家庭。”

“那林如算外人嗎？”劉瑜沒想到這麽巧, 剛好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衛瑾回來了, 她還那麽嘴快的把事情就說了。這會兒其實不是說事的時候, 不過擇日不如撞日, 既然知道了那就說開了好了。

“不是, 林如姐是你女朋友，那怎麽能一樣？”

“可是從你原本的角度來說，她不就是外人嗎？沒有和我們生活在一起過，忽然間就是闖入到我們的生活中來，這不就是你對外人的定義嗎？”

劉瑜說的衛瑾無話可說，“可是我……”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林如你可以接受，因為我只是你二哥, 還年輕, 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 總是得有個作伴的才是, 成家立業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你就算是再無理取鬧，卻也不至於攔著讓我不結婚。可是老太太就不一樣了, 她上了年紀，沒必要再找一個人搭夥過日子，何況你覺得老太太和衛叔是那麽的恩愛，那是你眼中完美的愛情婚姻，你不想要讓這份完美變得不完美，所以就不想要她再找一個，讓我猜猜，你之所以想要回家來，是不是也是打算自己留在家裏，作為一些補償？”

從小到大，衛瑾就知道自己瞞不過二哥事情，甚至於當初媽媽忙著工作有些忽略了她的青春期變化，也是二哥提醒她一些衛生知識，她的心思全都被這人抓著，想要辯駁都是那麽的無力。

看著神色頹然地人，劉瑜無奈地嘆了口氣，“小瑾，衛叔很愛咱們媽媽，我們都清楚，為什麽你取了這麽個名字，你知道的。”

衛瑾自然是知道的，握瑾懷瑜，她的名字是按照二哥的名字來的，當然瑾這個字美好的寓意。

瑾瑜，美玉也。這是爸爸最終決定給自己起這個名字的緣由。

“老太太和衛叔的感情我們都是知道的，關於要不要找老伴這件事，我去年就跟她說過，大哥今年也隱約說過一次，咱們是一個媽生的，衛叔死後，大哥跟這個家裏的血緣關系也就剩下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而已，老太太是他後媽，他都能隱約提一句這件事，甚至於我敢說，只要老太太稍微點點頭，他就會海選一票人給她找一個老伴，你知道嗎？”

衛瑾看著鍋裏咕咕冒著的魚湯，“大哥他，向來都敬重媽。”

“是，大哥什麽樣的人咱們最清楚，他絕對不是為了找一個人拉遠自己跟這個家的距離，他只是覺得衛叔已經走了，可日子總得過下去，我們都不在老太太身邊，總是得有個人陪著她才是。他難道不知道衛叔跟老太太的感情，給自己後媽再找個老伴，他呀，他只是希望老太太過得好，而不是維持原本的家庭假象，小瑾，衛叔已經去世了，沒了的人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可不能幹擾我們的生活，就算是他活著，也不希望這樣，你知道嗎？”

道理是明白的，可是衛瑾就是繞不過來這個彎，她依舊保持沈默。

劉瑜很是清楚，他跟衛研新都先後經歷過家庭的破裂與重組，所以看待問題更為實際一些，衛瑾不一樣，她是被父母保護著長大的，就是城堡裏的小公主，活得更是理想一些。他並不希望衛瑾遇到那些來自社會的麻煩，可是有些時候，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躲避畢竟不是什麽好辦法。

“其實老太太對衛叔的感情遠比我們想象中要深的多，我們總是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可環境不一樣，位置不同，我們感受不到那種壓力和迫切，很難感同身受的。”劉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她並沒有找老伴的打算，跟我和大哥都說過這件事，隔壁社區的那個郭叔叔只是一廂情願而已，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的。再說了，你以為老太太為什麽會收養陳瑤？”

“你們有緣分，畢竟正好遇上了。”衛瑾說著，只是這話她自己都不是很相信。

“那後來我們還遇到了一個孩子，可老太太對那孩子也就是搭了把手而已。衛瑾，我告訴你，她之所以收養陳瑤，是因為她想給自己找一個伴兒，養著一個孩子讓自己有充分的精力去忙碌起來，這樣她就還年輕，就不需要再去找所謂的老伴來陪伴自己。所以老太太也好，我也好都很疼陳瑤，固然是有緣分所在，我們收養了這個孩子就該對她負責，可更多的，是老太太也在從陳瑤身上汲取養分，你懂嗎？”

他這話說的七分真三分假，可劉瑜也只能這麽說了，他不可能再去給衛瑾分析整件事，讓她面臨著更大的沖擊。

現在這樣，已經是自己能夠說出的全部真相了。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你有眼睛也應該看到了，老太太對待郭師傅也只是客氣疏離的，她並沒有那個意思。可是你就是不相信她，或者說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實，總覺得需要有一個承諾才是。可衛瑾，若是有一天老太太插手你的婚姻大事，你會高興嗎？”劉瑜覺得自己就像是剝洋蔥，一層一層的，把那真相給剝出來。

“我們年輕人不喜歡長輩指手畫腳我們的婚姻，那我們又有什麽資格去橫加幹涉長輩的生活呢？衛瑾，不管老太太做出什麽選擇，那都是她自己的人生，她若是做錯了我們作為子女應該幫著糾正，可我們至始至終都沒權利去橫加幹涉，懂嗎？”

這孩子天真的以為自己回來工作就是能彌補了，可是她能整天在家裏守著老太太嗎？不能的，那只是早晚的見面，又怎麽談得上是陪伴呢？

他們兄妹三個都做不到，哪怕是收養了的陳瑤也做不到這一點。

只不過這個問題，老太太她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劉瑜覺得她開心就好，哪怕是回頭把臉給都腫了——找了個老伴回家，他也認了。

誰都會老，對於自己這位老太太，劉瑜抱著一百二十分的寬容。

“我，我錯了。”衛瑾低頭，不敢看著劉瑜。她沒有信心，貪圖著承諾，懷疑了爸爸媽媽之間的感情。錯在為了維系自己心中的幻想，便是強求媽媽去答應自己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偏生她還洋洋得意，也不知道媽媽那會兒是什麽心情。

“好了，知道就行了。老太太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件事往後別再提就是了，也不用刻意去道歉，知道嗎？”

他很是了解客廳裏的那老太太，所以就又是多說了一句。這件事我衛瑾多說多錯，回頭自己再說一句就是了。

“嗯。”衛瑾很是聽話，她這會兒心情有點亂，也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可是這跟實驗不一樣，總是得有一個人帶著她分析才是。

就像是之前媽媽幫她分析如何應對師兄的追求一樣，她處理這些事情太沒有經驗了，以至於處處出錯。

“好了傻丫頭，明白就好，誰還能不犯點錯誤呀，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笑一個，不然過會兒老太太肯定說我這個當哥哥的欺負你，又得讓我落埋怨。”

劉瑜從鍋裏舀了一些湯出來嘗了嘗，然後臉上神色有點凝重，“我是不是沒放鹽呀？”怎麽這魚湯喝著不對味呀。

他看了眼衛瑾，“瞧瞧，光顧著跟你說話，都忘了加佐料了。”

衛瑾有些不好意思，“沒事，就算是不加佐料也好吃，哥哥做的飯最好吃。”

“就你嘴甜，行了，去幫我剝幾瓣蒜，過會兒我炒菜用。”

劉瑜覺得得交給這丫頭一點活去幹才是，不然這人肯定得胡思亂想。

衛瑾剛去把大蒜找出來，腰還在那裏貓著呢，廚房的門就是被人推開了，“我聞著好像有些糊鍋了。”

“您聞錯了，哪有什麽糊鍋呀？”他就在這裏燉著湯，一直盯著呢，不可能糊鍋的。

陳敏搖頭，“就是有糊鍋了，那味道……”她指了指一旁的電飯煲，“你看看米飯。”那味道有點像是原味的鍋巴。

劉瑜楞了一下，“米飯是什麽時候弄的？”

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這話問的陳敏楞了一下，她恍然醒悟，“你們回來之前我弄的，快去看看沒事吧。”估摸著是她把水放少了，不過這兄妹倆咋回事，廚房裏呆了那麽長時間，連鍋裏頭蒸著米飯都不知道，這也太讓人不省心了吧？

米飯略微粘了鍋底，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鍋巴，陳敏還是挺喜歡吃這個的，只不過到底林如也在，她又是有些不好意思，“年紀大了，容易忘事。”

林如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現在也經常忘事，拿著手機找手機，上次還被劉瑜說了一通。”

“哪有？”

“阿姨你看，劉瑜也忘事。”林如指著劉瑜說了起來，臉上神色格外開懷，比在她老家的時候好了不少。

飯桌上林如跟衛瑾討論起了專業上的事情，畢竟這兩人的研究還是有些相近的，陳敏則是坐在一旁吃起了水果玩起了手機。

她這會兒玩的是益智類的游戲，劉瑜瞄了一眼，“您玩這個幹什麽？”詩詞填空，這簡直太小菜一碟了，也太沒挑戰性了。

“閑著無聊打發時間。”十二宮格的七言律詩，陳敏楞了一下，規定時間內竟然還沒答出來，順利的掛在了這一環節上。

她索性放下手機，跟劉瑜說了起來，“林如說她想著不在她老家那邊辦婚禮了，你打算怎麽樣呀？”林如的家鄉陳敏不熟悉，看林如那態度堅決，陳敏覺得不辦就不辦了，只不過這件事的最終決定權還在劉瑜和林如手裏，她頂多就是咨詢下。

“那，不辦就不辦了，咱們這邊的話辦一下吧，請一下這邊的朋友同事，我這些年沒少派紅包，總得回收一些吧？”

“你還缺這點錢？”陳敏吐槽了一句，其實她更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林如搞的定她家裏人嗎？”

換句話說，那就是這邊辦婚禮的話，林如的家裏人來搗亂，那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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