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釗一直強調他爺爺奶奶為人隨和, 溫諾也曾說起羅老太太性?格開朗喜樂，許顏依舊緊張。

她從來不?是會討長輩歡心?的類型，對自己的爺爺奶奶尚且做不?到太親近, 憑空想象碰面場景，總覺得?會像一場你問?我答的面試，抑或一場頻頻冷場的座談會。

回答不?好問?題的是她，不?會提話題活躍氣氛的還是她。她甚至優點後?悔平時太懶，工作之餘, 能展現女人“賢良溫婉”特質的特長一樣沒學會，關?鍵時候連份取巧別致的禮物都奉獻不?出。

畢竟羅老太太這種身份的“家長”, 什?麽好東西沒見過, 見面禮如果只挑貴的不?挑對的，怎麽看都覺得?是敷衍。

許顏絞盡腦汁，最後?親手插好一束鮮花, 聽?聞老太太愛吃甜食, 想了想又外加一份容城當地特產的紫米芝麻酥和鴛鴦糕一起帶過去。

羅釗看見她抱著禮品出門，說：“不?是跟你說不?需要帶禮物, 我家沒那?麽多規矩。”

許顏瞅瞅他, 故意說：“你就該突然襲擊啊，像那?種出門吃飯，路上突然讓司機改變路線, 等我發現已經到你家門口了。我兩手空空, 還可以矯情埋怨你，多好。”

“只是埋怨, 不?會生氣打我？”

“……”她什?麽時候打過他？

許顏裝得?特別驚訝：“怎麽可能？”她安他心?, “完全不?會！”

“好。”羅釗握住她手，唇角微牽, “先斬後?奏，這一條我記住了。”

“……”

羅家老宅在城東，汽車穿過一條一邊綠樹，一邊高墻的私路，路的盡頭是一座青灰色的宅院。

司機下車打開車門，羅釗牽著許顏走上臺階，已經有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領著幾個傭人在門口迎候。

許顏禮貌看過去，竟然是孫全。

她微訝，對方沖她頷首，說的是：“阿釗回來了。”

羅釗點頭，語氣尊敬：“孫叔。”

孫全說：“老太太和老爺子在客廳等著。”

羅釗嗯聲，牽著許顏往裏走。

宅子是很古典的中式建築，高門闊府，內外細節無不?彰顯古樸醇厚，區域劃分又區別於傳統的四合院。

幾人穿過一座橋，半圓拱門，繞過影壁回廊，來到一座兩層小樓前。小樓看著占地不?寬，縱深往裏，不?見盡出。

許顏聽?到潺潺水聲，才發現適才橋下那?條窄河，竟然從外頭一路沿著青石路外側，延伸進來，沒入在小樓地下。

羅釗奶奶果然如許顏之前聽?聞的那?樣，是一位慈祥隨和，熱情滿滿的老人。

羅釗擡腳進門，還沒見人，先大聲叫了聲：“奶奶。”

這一聲洪亮清透，帶一點兒是興奮驕氣，是兒孫回家應有的態度。

老人聽?到聲音，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眼?神巴巴的朝兩人望過來，目光直接掠過羅釗，落在許顏身上，剛要說什?麽，羅釗爺爺輕咳一聲，她又坐回去，稍有點慌亂的端好正襟危坐的姿態，等著兩人走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眼?神和表情沒變，還是一副又高興又激動，躍躍欲試的忍耐模樣。

許顏一時想笑，強忍著，羅奶奶卻發現了，也不?管丈夫“警告”了，站起來便迎上來。

羅釗扶一把許顏腰身，將她往身前帶了點，沖他奶奶驕傲笑說：“你要的孫媳婦兒，沒騙你吧。”他看一眼?許顏，“許顏，這是我奶奶。”

許顏跟著叫了聲奶奶，微垂著眸，不?太好意思?。

羅奶奶一張臉笑出花來，立刻伸手將許顏從羅釗手裏接過來，牽著往沙發走，邊說：“阿釗先前跟我說有女朋友了，我一直以為他騙我，沒想到就他這樣兒的，還能騙到這麽好看的姑娘。”

許顏只能偷笑，他奶奶也太能說瞎話了，自己孫子在嘉城的搶手度，可是有數據鐵證的。

“顏顏啊，你別怕，以後?他敢欺負你，盡管跟我說。”羅奶奶拉著許顏坐到身邊，怎麽看都覺得?喜歡。

“謝謝奶奶。”

羅釗將禮物放下，許顏說：“聽?羅釗說您喜歡吃甜食，就買了點家鄉那?邊的特產糕點過來，希望和您胃口。”

“合胃口，顏顏真有心?。”

羅奶奶半點不?拿喬，立刻吩咐人拿進去，片刻後?盛在通透的白瓷碟裏端出來，她一樣嘗了一塊，都讚不?絕口，還推薦給羅爺爺，讓他也吃。

羅爺爺的性?格與妻子截然，氣質淩然，不?茍言笑，整個人看去嚴肅而莊重，好像天?生不?具備和藹之色，但?他禮儀周全，說話平和有度，目光炯炯，真誠磊落，言談間，不?會給人任何壓迫或怠慢感。

幾個人“家長裏短”聊了一陣，氣氛融洽和諧，羅奶奶時不?時對羅總耳提面命，各種立規矩要他對許顏好，羅爺爺雖然含蓄，但?被妻子帶著，言語間也有偏幫。

兩人如此厚此薄彼，讓許顏頗有點受寵若驚，從心?底覺得?受到重視。

午餐豐盛，全是許顏的喜好，羅釗奶奶竟然親自下廚做了兩道，許顏感動之餘，也終於逮著機會狂吹彩虹屁，她力度把握得?精準，真誠自然，無半點故意討好的諂媚，老人十分受用，心?下對她滿意，臉上的笑都更深了幾分。

吃過午飯，兩位老人習慣午休，羅釗便也領著許顏去他房間。

他從小住的地方，裏頭自然放了不?少?有紀念價值的東西，獎狀、獎杯、收藏的手辦、老照片……

許顏一樣樣看過去，最後?捧著一本?相冊不?撒手了。

那?是一本?成長冊，從嬰孩時期，到中學時代。許顏一邊看一邊感嘆，他果然如溫諾之前說的，是從好看到大的那?類人。  ——哦，不?止，還從小優秀到大。

幼童時候的羅釗長得?圓圓白白，一頭濃密黑發竟自然帶卷，白皮膚，大眼?睛，嘴巴紅紅潤潤，如果能穿上裙子，活脫脫真人版白雪公主。

他慢慢長大，從幼兒園開始就穿著正裝，西服白襯衫，領結永遠戴得?端正，挺闊的衣物上沒有一絲褶皺，連口水巾都是整齊熨帖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些嚴肅畫面裏，比陽光還溫暖的，是他臉上盛開的燦爛笑容，那?麽天?真活潑，無憂無慮。

等到了十歲過後?，他的笑容就開始變得?張揚了，有了驕傲，也有了銳氣；

到中學時代，不?知是否他也經歷叛逆期，有一段時間他突然不?愛笑了，每次照相都一副又冷又拽的表情。所?幸人帥，擺臭臉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反而有種酷酷的距離感，叫人想靠近，又懷疑自己是否可以。

許顏想，就算他不?是羅釗，只是家庭條件一般的普通人，這樣的形象顏值走在校園，也會引得?無數女生回頭，是無數女寢夜間臥談會的談資。

——更何況這個人除了臉，學習還棒，運動也強，這些特質聚在一起，是最能激發青春期懵懂荷爾蒙的興奮劑。

許顏由衷說：“如果我中學時代遇見你，一定會喜歡上你。”

“你的中學時代？”羅釗算了算，張口就問?，“不?是有沈修澤嗎？你會喜歡我？”

“……”這語氣聽?著好酸！

許顏一副被提點到位的樣子，點頭：“那?倒是，比起擺臭臉裝酷的，還是文質彬彬的溫柔小哥哥適合我。”

“……”

四周安靜得?仿佛空氣都靜止了。

許顏擡頭，羅釗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表情和眼?神的意思?統一明顯——給你個機會，再說一遍。

許顏噗嗤一聲，撲去他懷裏，環住他腰問?：“吃醋了？”

羅釗不?答她，眼?神都不?想給。

許顏抱得?更緊，人幾乎半掛在他身上：“是你自己要問?的。”

“我問?是要聽?你說這個？”

“羅總怎麽就聽?不?進實話呢？”許顏嘆息，“那?我以後?跟你說話，要說謊啰？”

“……”  這他媽還是實話？是玩笑，他都聽?不?得?，還是實話？！

羅釗臉黑了。

許顏知道要適可而止了。  “好了，我剛胡說的。”

她雙手在他頸後?交握，仰著頭與他對視，鄭重其事的表白，“我喜歡過沈修澤，但?跟喜歡你是不?一樣的。羅釗，如果時間可以有把控的倒流，回到我的學生時代，讓我再次有幸認識你，我一定只喜歡你。如果你拽得?二五八萬不?喜歡我，我就天?天?追你，給你寫情書，尾隨你上下學，你上場打球，我給你吶喊，反正那?些我知道的女孩追男孩的事，我都為你做。”

許顏說到後?面臉色有點微紅了，眼?睛卻亮得?很，像是盛滿星辰般，惴惴的，滿是希冀的望著他。

羅釗心?動了，伸手攬住她後?腰，要她貼他跟近。

“對我這麽好？”他嗓音低低的，拖著暧昧的尾音，“嗯？萬一我不?為所?動呢？”

“那?我就一直追，一直追，一直追，直到你喜歡我為止，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我愛，羅釗。”

因為我愛你，許顏愛羅釗。

所?以，無論時間倒流，還是有下輩子，我都會全心?全意，毫無保留，沒有算計，專註而真誠的喜歡你，愛你，為你做盡一切一切我能想到的傻事。

但?是這輩子，對不?起了。

她這樣柔情蜜意的表達著愛戀，完了要如何收場呢？

羅釗目光微沈，低頭靠過去，即將觸碰到的一刻，許顏笑著偏過頭，他的唇準確無誤落在她臉頰。

許顏親他一下，笑：“現在不?是好時間。”

“嗯？”

她重新拿起相冊：“我還沒看完。”

“後?面那?些都是一個時期的。”

“我知道，我想看。”

她說著已經翻開，他只好陪著。她很快翻到最後?一張，是他中學參加足球隊，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他跑得?快，飛揚的衣擺稍微有一點重影。

這張過後?，後?面的頁面就沒放照片了。

許顏問?：“後?面怎麽沒有了？”

羅釗頓一下：“這本?成長冊是我媽媽做的，每一張照片都是她選好貼上去的。”

“……你媽媽是你十五歲的時候走的？”

“還沒到十五歲，生日前幾天?。”

許顏有點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他先笑了：“沒關?系，你可以問?我這些，我也應該告訴你。”

“你媽媽長什?麽樣子？”

“你等一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羅釗走到外間，從書櫃頂端拿下來另一本?相冊，回來遞給許顏。

“我媽媽。”

許顏打開那?一本?，裏頭都是合照，羅釗和他母親，還有羅釗和羅奶奶，羅爺爺，唯獨沒有他爸爸。看相冊裏空白的地方，許顏就猜到應該是被他處理了。

她很安靜的一頁頁往後?看，其實羅釗和他媽媽長得?不?太像，他媽媽長相溫婉，氣質優雅，但?五官算不?得?太出色，相比之下，羅釗的眉眼?跟羅奶奶更相似。

許顏猜測，他長得?肯定很像他父親，她心?頭有點唏噓，不?知道該說，還是該裝。

羅釗看出來了，主動解釋：“我跟我媽長得?不?像，我長得?像我父親。這裏面沒有他，是因為他對不?起我媽媽，我不?想在懷念從前的時候看到他，就把照片撕下來給我奶奶收著了。”

“嗯。”

許顏合上相冊，說：“其實我爸爸是我繼父，我生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妻女，跟其他女人走了。”

她很平靜，語氣像是說其他人的事情，“我恨他，從來不?是因為他愛上別人，我是不?能原諒他婚內出軌，丟棄掉為人夫為人父的所?有責任。我很多次的問?自己，如果他只是跟媽媽離婚，再婚，我會恨他嗎？如果他不?能是一個好丈夫，但?是一個好父親，我會恨他嗎？答案是不?會，我會討厭他，不?喜歡他，但?我絕不?會恨他。”

“可惜……”她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羅釗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對，兩人在彼此眼?裏看到隱藏的疼痛與隱忍，但?更多還是惺惺相惜的希冀。

羅釗說：“許顏，我對你沒什?麽要求，有一點，我希望你能做到。”

“是什?麽？”

“無論任何時候，你遇到任何困難，我希望你第一個想到找的人是我。”

他強調，“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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