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嘉城已經接近零點, 許顏睡了一路，此刻倒有些精神。她頭靠在?椅背上，半瞇著眼看向旁邊。  車窗外路燈昏黃, 羅釗開著車，臉部輪廓隱在?陰影裏，表情?不甚明朗。他單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搭在?車窗上，眼睛看向遠處, 看不出是否疲累。

許顏目光下移，停他握在?方向盤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很?是修長, 指骨分明, 骨節硬朗，很?是漂亮。  她盯上了，一時沒挪開目光。

不知是她看得太使勁, 還是羅釗太敏感, 他突的看來一眼：“看什?麽?？”

“……”  許顏有種被?抓包的尷尬，臉一熱, 撒謊：“看時間。”她裝模作樣探頭看儀表盤, “幾點了？”

羅釗牽了下唇角：“你手?上戴著表。”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  她假裝看表，嘴硬：“我睡昏了，忘了。”

“是該昏了。”他看著前方, 語氣稍有無?奈, 又含著戲謔，“從上高速算起?, 三個鐘頭。”

她的確是上高速就閉上眼, 但開始確實只?是閉眼。當?時車內太安靜，暧昧又怪異的安靜, 她不想去打破，所以就當?鴕鳥裝睡，裝著裝著就真睡了。

她中途實際醒了兩?次，撩開眼皮看到羅釗，又迷迷糊糊閉上眼，安心睡過去。

“我之前就說了，坐高鐵比自己開車快，你非不聽。”她喝了一口水，扭頭看車窗外，淩晨的嘉城褪去白日的喧囂，很?安靜，也有點空無?的寂寥。

“我知道高鐵快。”羅釗聲音染上夜色的深沈，“我只?是覺著自己開車，路上的風景會不一樣。”

“高速路上能有什?麽?風景，再說黑漆漆的能看到什?麽?？”

“我看了一路，特別漂亮。”他迎著她懷疑的目光，輕輕一眼，十分堅定，“不信的話，下次你別睡，我帶你去看。”

“好啊。”她說，“等我下次腦袋再被?門板壓了的時候。”

“這機會可不少。”

“……”

許顏不想理他了，她看著前方，眼前樹影斑駁，海博樓頂在?眾多樓宇中間冒出頭來。  總算是要到了。

車開進地下車庫，停穩，熄了火。  許顏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去，羅釗從車頭繞過來，走到她身邊。

“我上去了。”  “我送你上去。”

兩?人同?時開口，許顏握在?包帶的手?指緊了緊，別開眼，垂眸：“就一段電梯，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不差這幾分鐘。”羅釗看向她那?棟方向，先邁步，“走吧。”

許顏抿下唇，跟著他走。

電梯一路上行，到十七樓的時候，突然停下。兩?人本就面對電梯門站著，下意識盯著門緩緩打開。

外面空著。

羅釗正要按關門鍵，外頭傳來一道啼哭，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到門口，擡眼看著兩?人，哇的一聲，哭得更響。

許顏嚇了一跳，下意識探身看小?女孩身後，羅釗迅速按下開門鍵，目光也看向外面。

外面空空如也。

兩?人對視一眼，再看小?女孩時，她突的自己跑進來，展開雙臂直接抱住羅釗的腿。

“爸爸！”

羅釗：“……”

許顏驚詫三秒，看好戲似笑?了下，偏頭看羅釗：“爸爸？？”

“……”

羅釗知道她沒真的誤會，訓誡似看她一眼，彎腰雙手?輕輕扶住小?女孩肩膀，溫和問：“小?朋友，你住這一層嗎？你媽媽呢？”

小?女孩應是哭了許久，臉上眼淚鼻涕揉在?一起?，臉花花的。她停下哭，看著羅釗，不說話。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許顏蹲下來，輕輕拉她手?臂，笑?著哄：“你在?找媽媽嗎？阿姨幫你一起?找好不好？”

小?女孩看看她，突的松開羅釗，直接撲倒她懷裏，大哭：“媽媽別走，萌萌害怕！”

她抓著許顏衣服，埋頭直往她胸口蹭：“媽媽媽媽媽媽……嗚嗚嗚……”

許顏：“……”

她抱著女孩，擡頭看羅釗，對方也保持彎腰的姿勢，偏頭學她剛才：“媽媽？”

“……”

許顏抱起?女孩，兩?人走出電梯。十七樓一共兩?戶，兩?戶大門都關著，兩?人挨家按了門鈴許久，都沒反應。沒辦法?，兩?人只?好先把小?女孩帶到樓下找物業。

路上羅釗想把孩子接過來，結果?小?女孩摟著許顏脖子不松手?，羅釗稍用點力，她就大哭，一疊聲喊：“媽媽媽媽，我要媽媽，不要爸爸，我不要爸爸，嗚嗚嗚……”

兩?次三番，羅釗只?好作罷，不過小?女孩這疊聲的“爸爸”，倒叫他十分受用。

他偷偷看許顏，對方似一點不在?意，只?專心哄小?女孩，必要時甚至還順著她說：“不要爸爸，我們不要爸爸，爸爸討厭！妹妹不哭。”

他盯著她溫柔眉眼，心底一片柔軟的甜。

淩晨一點，樓下前臺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值班，見兩?人直接往前臺過去，一個年輕小?夥忙站起?來，恭敬問：“羅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麽?事需要我幫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羅釗簡單說了事情?經過，小?夥子在?電腦裏調出十七樓業主資料，快速瀏覽一遍，道：“羅先生，十七樓兩?位業主，17-1住著一位單身女士，半月前出國旅行，至今未歸；另一位男士也是獨居，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羅釗同?意，小?夥子立刻查詢號碼撥了過去，十幾秒振鈴後，那?邊接起?來。

兩?人交談完畢，小?夥子掛斷電話，說：“這位先生說自己在?北京出差，今天早上走的，不知道孩子的事。”  他頓了下，提議：“要不兩?位暫時到休息室稍等片刻，我立刻通知保衛科查一下監控，看有沒有發現，實在?不行，我們再報警？”

羅釗說了句“辛苦”，和許顏一起?由另一位工作人員領著去了休息室。

兩?人剛坐下，值班經理也趕過來，他自稱姓王，一面跟兩?人道歉，一面讓人送了些茶水點心過來，然後就告退去到保衛科監督事情?進展。

小?女孩到底還小?，在?許顏懷裏趴著趴著就睡著了。她長得瘦小?，初抱著不重，抱得久了一樣手?酸，尤其睡著之後更感覺沈。

羅釗見許顏抱得艱難，又想將女孩接過來，被?許顏阻止：“她剛睡著，別弄醒了。”

羅釗看看她，又看看腦袋枕在?她臂彎的女孩，伸手?托住許顏左手?手?肘。有他托著，許顏感覺舒服不少，但時間一久，她心頭不由開始打鼓——他這樣托著，手?也會酸的吧？

不會，他是男人，有的是力氣。

這樣自我安慰著，許顏咬牙堅持一會兒，實在?抵不住心頭那?點神經質的罪惡感，側頭看羅釗。  “你坐過來一點。”

她聲音不大，語速有點快，羅釗一時沒聽清：“什?麽?？”

“你坐過來一點。”

羅釗看著她：“挨著你？”他疑惑問著，往她那?邊挪了一點，“好了嗎？”

“……”要不是他眼神茫然，許顏差點懷疑他是故意。  她不耐煩：“再過來點。”

羅釗臉上疑惑都收了，勾了下嘴角，一下擠到她身邊，大腿幾乎貼住她的。  “夠近了麽?？”  “……”

許顏瞪他一眼，沒說話，手?肘遲疑著輕輕擱到他腿上。她手?臂放松，腰身卻挺得更直，目視前方，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又有點視死如歸。

羅釗驀地想笑?，手?自然搭到她身後椅背。這樣一來，她好像就被?他圈進包圍圈。

兩?人離得近了，他身上特有的木質香一縷縷鉆進她鼻子，像是穿梭在?秋天清晨，迷霧未散的樹林，有些冷意，也有點濕潤，卻叫人心曠神怡。

許顏有一絲恍惚，默了許久，突的轉過頭問：“球球，你還養著嗎？”

“養著，在?別墅。”

羅釗看著她眼睛，許是此刻氣氛太過溫情?，弱化了人的心理防線，她目光中沒了平時警惕和防備，變得十分柔和，甚至還有些許依賴。

“你想要，我明天讓人送過來。”

“不了，我平時忙照顧不了，它在?那?邊也待慣了。”她頓了下，又問，“它現在?是不是更胖了？”

“沒有更胖，比你走的時候大了些。”

“大了多少？”

羅釗用手?比劃了下，許顏點頭，笑?容深了點：“和我想的差不多，它還貪吃小?魚幹嗎？”

“貪吃。”  “那?怎麽?沒胖？”  “我讓何?姐控制著量。”  “哦。”

羅釗突有點後悔手?機裏沒有球球的照片，想了想說：“要不周末我讓人送來給你，工作日再送走？”

他有點希冀的望著她，許顏瞬間懂了他的暗示，不自在?別開眼：“再說吧。”

“許顏。”

羅釗沈聲叫她一聲，還想再說什?麽?，王經理進來說：“羅先生，人找到了，這小?女孩是今天晚上跟著一個年輕女士進來的，不過那?位女士不是我們這裏的業主，而且從監控看她好像是故意扔下孩子走的。”

羅釗問：“她過來找誰，前臺有登記嗎？”

王經理：“找五樓的王先生，可我們剛才聯系王先生，他堅稱不認識這位女士，也不知道小?女孩是誰。實在?不行，要不我們報警？”

羅釗：“登記記錄給我看下。”

王經理讓下屬拿著登記簿進來，雙手?遞給羅釗，指著某頁某行說：“這是當?時那?位女士寫的，我們這邊的規定是先由到訪者手?填，每班交班前再由工作人員錄入電腦。”

羅釗：“她寫的住戶名字和聯系電話跟那?位業主能對上嗎？”  王經理：“能對上，不過她留下的聯系電話是錯的。”  羅釗：“他人在?哪裏？”  王經理：“您說王先生？他沒說。”  羅釗：“你再打給他，就說我找他，讓他立刻過來一趟。再讓轄區派出所幫忙聯系這位姜女士。”  王經理：“是。”

王經理剛要出去，適才前臺的小?夥子跑進來說：“經理，那?位姜女士自己過來了，保衛科看到在?B棟電梯。”

王經理一聽，立刻道：“那?還等什?麽?，趕緊請過來。”  小?夥：“周強已經去了。”  王經理下意識看向羅釗，羅釗說：“先通知王辰。”

王經理答應一聲，出去了。

十分鐘後，一位容色憔悴，衣著光鮮卻有點淩亂的女人被?工作人員領著，慌亂的從外面跑進來。

“萌萌，媽媽來了。”  她聲音有點啞，擡頭見女孩被?許顏抱在?懷裏，瑟縮了下，表情?由驚訝轉為難堪。  她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局促著走上前去：“我是她媽媽，對不起?，麻煩你了。”她抵著頭蹲下，伸手?，“給我抱吧。”

許顏盯著她的臉，因為驚訝，一時竟忘了松手?，只?怔怔的望著她，半晌開口：“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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