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藍曦臣失望而歸，怏怏不樂地回了綻園，金光瑤知道他不悅，卻破天荒地沒去暖心，而是去見了聶懷桑。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聶懷桑站了起來，挺直脊背，不願再對金光瑤示弱。

金光瑤對此十分滿意，與聰明人裝傻實在無趣又無用，既然圖窮匕見，就該好好地談一談。

“啪啪啪”輕輕為聶懷桑鼓了掌，金光瑤慨然長嘆：“懷桑，我還是小瞧了你啊！”

聶懷桑冷笑。“小瞧？三哥說笑了，這些年你在我身邊插了多少釘子，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金光瑤笑道：“可惜那麽多眼線都沒有發現你與溫若寒的交易，懷桑不愧是懷桑，差點就害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啊。”

下意識地想要揮扇子，卻陡然想起扇子已經不在，聶懷桑只得打了個響指。“我有一事不明，還請三哥解惑。”

“哦？懷桑可是要問我對你為何如此忌憚？”

“不錯，射日之爭你為聶氏副使，我卻被大哥送到雲深不知處避難，你我並無交集。溫氏覆滅，你回歸金氏，雖與大哥結拜，也與我見面多了，但我那時在大哥羽翼之下恣意風流，並無半分野心，更是疏於修煉，是個名副其實的二世祖、放浪形骸的敗家子，就連大哥都覺得我沒出息，恨鐵不成鋼，而你卻忌憚我，這是為何？”

金光瑤笑道：“說來慚愧，我一開始也被懷桑騙了，真以為你是個不成器的公子哥兒，對你不曾防備。只是啊，阿愫和小羽都告訴我你是裝的，我不得不信。所以就派了些人盯著你，果然發現了你這塊璞玉。赤鋒尊的死就是雕琢你的刀，你果然不會被埋沒。”

聶懷桑更是不解。“因男女之別我在秦愫嫁你之前與她素未謀面，至於莫玄羽，我雖與他玩過一陣子，但我那時仍舊不思進取，他們為何對我不放心，不，更像是對我恨之入骨，之前我可從未害過他們！”

金光瑤淡然刀：“或許是上輩子的仇怨吧，這事兒你就要問老天爺了。”

金光瑤知道原因，卻不願透露，聶懷桑也不再強問，問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懷桑啊懷桑，你是一個天生的棋手，那些瞧不起你的仙首英豪做了你的棋子都不自知呢。”

“三哥說笑了，現在他們可都清楚得很了。”

金光瑤搖搖頭。“他們只是知道被你騙了，卻不知道從一開始就被你利用了，你找了個絕好的機會來攻擊我。因為瞭望臺，百家早就對我心生不滿，百姓如此熱忱，他們都清楚，瞭望臺是要繼續修下去的。偏偏他們沒有攻擊瞭望臺的借口，只能攻訐我這個始作俑者。你在最恰當的時機給了他們機會。其實你清楚，不管是不是□□，這都是我的私德，放在平時只能作為茶餘飯後的笑談，他們背後議論一番也就罷了，畢竟蘭陵金氏是玄門之首。但因為瞭望臺，他們會站在我的對立面，只要有攻訐我的機會，他們便不會放過。他們膽子太小，只有一家不行，就十家百家一起，你不必親自游說，他們就集結起來為你所用來。”

“可惜，還是功虧一簣了。”聶懷桑淡然道。

金光瑤點點頭。“因為你要的太多了。”

“哦？三哥這是何意？”聶懷桑故作不解。

金光瑤道：“你擅長掩藏，只為瞅準機會給出致命一擊，溫若寒是你的機會，也是你最大的底牌。”

“不錯，我已十拿九穩，可是誰曾想溫若寒竟如此沒用，讓秦愫逃走。不對，你似乎並不害怕，莫非你早就知道？”

“這個問題一會再回答你，先說說你的盤算吧。”

聶懷桑冷笑。“還是三哥來說吧，事到如今，還有什麽能瞞住你呢？”

“你是打算利用溫若寒取我性命。”

“三哥在金氏經營多年，穩若磐石，當了仙督，還有曦臣哥護著，更可恨的是你修行雖晚，但也算是一個一等一的高手，我實在想不出用什麽法子讓你殞命。溫若寒，是我最後的希望。”

“是啊，溫若寒是一步好棋，你能看破他的身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惜，你要報覆的不止我一個，你的目的也不只是報覆我。”

聶懷桑不語。

“你也是恨死了曉星塵道長和宋嵐道長吧。”

“是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聶懷桑惡狠狠道：“若不是忌憚薛洋，我早就除了他們！”

“除了他們？”金光瑤笑了。“你們聶家那群大老粗還真打不過他們。”

聶懷桑無所謂得撣撣並不存在的灰塵。“他們也精明不到哪裏去，我有的是辦法對付這群‘君子’。”

“自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對付他們不難。可惜薛洋這個小流氓卻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他背後又站著我，你是拿捏不住他的。”

“不錯，所以我先放過了曉星塵。只要你倒了，薛洋也可以對付。”

“曉星塵道長他們讓聶氏聲譽掃地。你報覆我，不只是要我性命，也是想要我聲名狼藉的。”

聶懷桑理所當然地點頭。

“但你要的也不止於此，藍氏也在你的算計之中。”

“三哥何出此言？”

“臨淵君早已愛慕阿愫，被你瞧出來了，這不奇怪。但他終究是藍氏教養出來的君子，被阿愫拒絕後怎會追到洛陽讓她難做呢？哪怕默默關註也不大可能。是你，向他透露阿愫有難，引他落入溫若寒的彀中，藍深出事，不光二哥，整個姑蘇都不會置身事外。”

聶懷桑壞笑道：“藍氏是難得還能幫我的世家，我算計藍氏作甚？”

“因為你要的是聶氏的覆興，攔路虎越少越好。更何況，你認定二哥偏幫我，升米恩鬥米仇，懷桑，在你心裏，二哥怕已經是仇人了吧。”

“仇人倒不至於，但他為了你與大哥離心卻是真的。”

“果然如此。罷了，你要怎麽想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也與二哥無關了。”

“那什麽與你有關呢？”

“是溫若寒引導曉星塵道長查到聶氏買屍之事，此事你因該早已知道，父仇兄仇，你也不會放過溫若寒。我死了，你自然會揭破他，二哥定會為我報仇，金氏、蘇氏、秦氏也不會置身事外。雲夢江氏的滅門之禍才過了幾年，江澄和魏無羨一定會找溫若寒拼命，到時候百家再度聯合，雙拳難敵四手，溫若寒也是活不了。一番廝殺，聶氏可以趁火打劫，保存實力，以你的心機，聶氏覆興不難。”

聶懷桑半闔雙眼，“不愧是三哥，想得如此通透。”

“可惜了。”

“可惜什麽？功虧一簣的是我啊。”

“可惜你心胸比我還小，手段卻比我歹毒。”金光瑤收斂笑容，臉色凝重。

“三哥謬讚。”

“我說的是真的。你這心思要是能用在瞭望臺上，我不會阻攔。”

“可惜，大哥和聶氏比那勞什子的破臺子更重要。”

又是一陣沈默，聶懷桑再度道：“我究竟輸在何處？”

“輸在你不懂溫若寒。”

“哦？他自負至極，難道會不介意殺身之仇？”

金光瑤笑了。“他確是自負，尤其是面對弱者之時。但他更厭惡自作聰明之人，偏偏你不知死活地撞到他面前。”

聶懷桑道臉色很難看。

“懷桑，你的算計在他看來比小孩子過家家強不到哪裏去，你真當他看不出來你的目的？”

“他既然瞧不起弱者，怎會對我防備？”

“你要我身敗名裂而死，那你覺得常萍會如何報覆你們聶氏呢？”

“常萍？”聶懷桑不解，“他都被溫若寒奪舍了，還談何報覆？”

“不，不是奪舍，而是獻舍。”金光瑤勾起嘴角。“強行獻舍覆活溫若寒，只為報覆你們聶氏。”

一股寒意從心底滋生，聶懷桑終於醒悟，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被獻舍之人必須滿足原身的心願，連溫若寒也不例外。他要活著，必須實現常萍的願望，你猜，常萍想讓他做什麽呢？”

做什麽？當然是報仇，報覆讓常氏敗落之人。

“可是，揭破常氏過錯的分明是……”

分明是曉星塵，可處置常氏的卻是聶明玦！

“常萍的想法當與你一樣，曉星塵這樣的性子與魏無羨一般，難為世家所容，晚些對付無所謂。不，即使不去對付他也會因結仇而落罪。所以，常萍報覆的是你們聶氏！他要你們聶氏遺臭萬年，要聶明玦死得淒慘，就如你為我設定的下場一樣。”

“所以，只要我們聶氏沒有徹底敗落，溫若寒就不會罷休。”聶懷桑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不錯，讓曉星塵查出買屍之事只是第一步，即便小羽不出手，你們聶氏的祭刀堂也藏不住。清河與岐山離的不遠，你當真以為祭刀堂的事情能瞞住溫若寒？只是他之前懶得管而已。”

聶懷桑苦笑。“我將買屍之事推給聶全聶忠，反倒暴露了自己。”

“當是如此，溫若寒之前必定不會在意你，但自此後，他就會關註你，他在暗處，你什麽事情能瞞住他？奪舍常萍被你發現？呵，他當真如此無用嗎，啊？”

“他故意的，故意引我上鉤，看我滿懷期待地跟他合作，他一直都在看笑話！”

看著聶懷桑戰栗，金光瑤心情大好。

“你自以為是漁翁，其實不過是可憐的河蚌而已。他的確在戲耍你，讓你主動暴露在百家面前，就算你想裝，他也會逼著我揭開你的真面目。”

失魂落魄了許久，聶懷桑才擡起頭來。“那秦愫呢？你怎麽篤定你能過關？”

金光瑤昂起頭。“從他劫走阿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針對的不是我。在他看來，弱者就是垃圾，沒有讓他費神的必要。他若針對我，會直接殺了阿愫，而不是浪費力氣帶走。他是要告訴我，他回來了，讓我做好準備。”

“你不怕？”

“怕有用嗎？我也沒必要怕。溫氏覆滅，只剩下溫情一脈。溫情又背叛過他，所以溫情溫寧的死活他不在乎。不過，還有個溫苑呢，很不巧，阿愫探望阿淩的時候也與溫苑相處的不錯，溫苑隨著阿淩給阿愫叫嬸嬸的。就憑這，溫若寒就不會對阿愫怎樣。你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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