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離開了莫家小院，金光瑤和藍曦臣一道將莫家莊老宅的邪祟清理幹凈，又在那裏設下驅邪陣法才回客棧休息。

回去的路上，藍曦臣見金光瑤滿腹心事，忍不住問道：“阿瑤，怎麽了？”

金光瑤自嘲道：“二哥，枉我自認為聰明絕頂，見多識廣，唉，沒想到，還不如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看得通透。”

金光善打壓金光瑤扶持金子軒的事情藍曦臣自然知道，但他身為藍氏宗主，實在不好插手金氏家室，只能安慰金光瑤道：“若阿瑤受了委屈，便來二哥這裏。”

金光瑤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二哥，若有一日，我，我脫離蘭陵金氏，你當如何？”

藍曦臣楞了一下。為了認祖歸宗，金光瑤付出了多少他太清楚不過，沒想到今日竟然有了脫離金氏的念頭。

見金光瑤滿含期待卻又惴惴不安的眼神，藍曦臣立刻下定決心：“阿瑤，若真在金家待不下去，雲深不知處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金光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卻又故意問道：“背叛家族，二哥能容忍？”

藍曦臣道：“我知阿瑤的苦衷。但你真的舍得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還是說，你是為了瞭望臺？”

金光瑤道：“瞭望臺是理由之一，不離開金氏我能怎麽辦呢，跟子軒兄相爭嗎？”

沈默片刻，藍曦臣道：“你未必爭不過他。”

這下輪到金光瑤楞了。他是庶子，雖然有刺殺溫若寒的功績，但回歸金家時間並不長，在金麟臺立足未穩。金子軒背後有金光善、金夫人和金子勳等人的大力支持，他怎麽可能爭得過他？除非，借用外力！這是不是說明，他若是他要跟金子軒爭，藍曦臣和姑蘇藍氏會幫他！

別過頭去，金光瑤差點落淚，小聲道：“還是算了，我若跟子軒兄相爭，大哥第一個饒不了我。”

藍曦臣嘆了一口氣，這倒是實話。都說藍家守禮到古板，但最“古板”的藍啟仁尚知變通，卻沒人知道聶明玦固執起來根本油鹽不進。再加上他對金光瑤本就看不過眼，定會覺得他居心叵測，必定除之而後快。

藍曦臣又道：“若你脫離金氏，還是來姑蘇吧。”

金光瑤搖搖頭，道：“雲深不知處重建壓力甚大，若我去了二哥那裏，父親必然打壓姑蘇藍氏，還是算了。”

藍曦臣道：“你打算自立家族？”

金光瑤苦笑道：“自立家族哪有那麽容易……”

藍曦臣道：“但阿瑤絕非池中物，你已經不可能做回雲萍的賬房先生，若沒有家族支撐，金宗主更不會放過你。阿瑤，你一定有想法的，告訴二哥可好？”

金光瑤道：“還是瞞不過二哥，我想去洛陽，那裏離岐山不算太遠，有我一些勢力。”

藍曦臣蹙眉道：“那裏離清河更近。”莫非阿瑤對聶明玦有了想法？

金光瑤道：“若不在大哥眼皮底下，大哥能放心嗎？”

藍曦臣一時無言，愧疚不已。看來聶明玦對阿瑤真是沈重的陰影，讓阿瑤束手束腳，進退兩難。或許，結拜就是個錯誤……不過，就算是錯誤，他們也不能割袍斷義，不然阿瑤就成了背叛家族、背叛兄弟的小人，這對阿瑤太不利了。

見藍曦臣一臉難色，金光瑤笑著勸慰道：“二哥，這只是我心灰意冷時的幻想，只要父親還對我有一點父子情，我都不會脫離金氏的。”

藍曦臣微微舒眉，但對金光善的“父子情”還是懷疑頗深。

入了夜，仍舊是抵足而眠，但藍曦臣卻怎麽都睡不著。微一翻身，看到金光瑤仍舊面帶憂色的睡顏，心疼不已。

在藍曦臣心目中，金光瑤一直是一個堅強的人。雖然他身材嬌小，雖然他被聶明玦追砍的時候只能躲在自己背後，但藍曦臣永遠忘不了，就是這個人在雲萍機智地救了逃亡的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傳遞出一份又一份情報，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一劍解決了溫若寒，受盡了冷眼還想著為百姓修建瞭望臺……

藍曦臣知道金光瑤信任他依賴他，但他卻從未想過金光瑤竟然在他面前流露出這麽脆弱的表情。雖然眼眶未紅，聲音未變，但藍曦臣卻看見了一個委屈哭泣的靈魂。

金光瑤很難過，卻無人能拯救他。

想到這裏，藍曦臣就恨不得把金光瑤強行帶回姑蘇，讓他遠離那些流言蜚語，遠離那個根本不是父親的父親。

但他不能，金光瑤不會願意，他是困在淺灘的游龍，總有騰飛的一天，而不是能被關在籠子裏鳴叫諂媚的金絲雀……更何況，他還有自己的妻子……

一時間，藍曦臣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詩：恨不相逢未嫁時。

旋即，他大力的搖了搖頭，他跟金光瑤相識可在秦愫之前，自己從未有過這種想法，怎的今日……

一定是瞭望臺的刺激太大，自己跟阿瑤是兄弟，對，一定是這樣！

仿佛感覺到了藍曦臣的動作，金光瑤在睡夢翻了個身。藍曦臣趕緊閉上眼睛，生怕驚醒了他。

回到金陵臺。還未來得及跟秦愫見面，金光瑤又被金光善叫了去。

一進門，金光瑤就楞住了，金子勳那張苦大仇深的臉著實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還不等金光善發話，金子勳就控訴著魏無羨是如何的無恥，如何在她身上下了千瘡百孔咒，害他不敢讓仆人寬衣。

而後，金光善就命令金光瑤想辦法，一定要活捉魏無羨給金子勳解咒。然後暗地裏給金光瑤使眼色。示意他趁機拿下陰虎符。

離開芳菲殿，金光瑤立刻給蘇涉傳信。其實傳與不傳都一樣，金光瑤了解蘇涉，他既然表示不會與金子勳為難，就一定不是他。但金光善的命令也不能輕易違抗，江厭離生產在即，一定要想法子阻止窮奇道截殺。

這事他出面不合適，但是秦愫可以。

一聽見金子勳又被下了千瘡百孔咒，秦愫驚得差點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來，難以置信道：“金子勳可真是個人才呀！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蘇涉不動手，還有人給他下千瘡百孔咒。瑤哥哥，那老東西是不是又讓你去對付魏無羨？怎麽兜兜轉轉還是躲不過窮奇道截殺！”

金光瑤道：“正是。阿愫，一定魏無羨來參加金淩的滿月宴。你去找子軒兄，不能讓他給魏無羨下請帖。只要魏無羨不出夷陵，我和子軒兄誰都沒有危險。”

秦愫挑挑眉道：“這可是跟子軒哥處好關系的好機會，你怎麽不親自去？”

金光瑤道：“一來我說了他未必信，二來金光善希望我牽制金子軒，我覺不能跟他關系太好。阿愫，此事就拜托你了，你知道該怎麽說嗎？”

秦愫想了想，道：“蘭陵這邊風俗，出嫁女初二要回娘家。大戶人家應酬較多，不過最晚也是初五就能回去。大嫂嫁進來時間不算長，江宗主又尚未成親，只要子軒哥好好說說，可以在雲夢住一個月左右。阿淩生在十一月，過年時已經滿月，可以帶回雲夢了祭拜江楓眠夫婦。就讓魏無羨多等幾天，只要去了雲夢，就算繞道夷陵住幾天也沒什麽問題。”

金光瑤滿意的點點頭，秦愫果然長進了。

還未等金光瑤開口鼓勵，秦愫又皺起一張臉很糾結很糾結地道：“瑤哥哥，有一件事我這兩輩子都沒想明白。千瘡百孔咒是仙門咒術，又不是鬼道秘術，別說蘇涉，我也能用。而且，魏無羨弄死他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用得著費這麽大的勁？為什麽金子勳一口咬定是魏無羨幹的？”

金光瑤笑道：“阿愫，你總說我七竅玲瓏、閱盡人心，但是，我要告訴你，金子勳在這件事上的想法，我也看不透呢。”

秦愫想了想道：“明白了，你很聰明，能看透聰明人的想法，但對於特別蠢的人，因為腦回路不是一樣的，所以你也沒法弄明白。”

大概，好像是這個意思……金光瑤笑而不語。

秦愫又道：“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千瘡百孔咒可以用來害人，為什麽聶懷桑不給你下咒，還要冒險設計你？要知道一步走錯，他就跟清河聶氏一起完蛋。”

金光瑤道：“千瘡百孔咒用在修為高的人身上並不致命，而且容易反噬，聶懷桑修為不如我。”

秦愫道：“他可以拉好幾個人一同給你下咒，我就不信清河十多個人一起咒你，你還能活。”

金光瑤道：“我要是因為千瘡百孔咒而死，金氏必定徹查，他未必兜得住。而且他也是恨極了吧，我就那麽死了，哪比得上身敗名裂、永不超生讓他痛快。阿愫，憑良心說，你要是能把金光善千刀萬剮，會選擇一刀結果了他嗎？”

秦愫冷笑：“當然不會！”

金光瑤道：“人啊，就是這樣。恨到極致，反而會冷靜到極致。但這冷靜也裹著瘋狂，只要冷靜壓過了瘋狂，就能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所以阿愫，再恨也要始終保持冷靜，不冷靜就不清醒，就會有可趁之機。”

秦愫道：“所以，上輩子的金光瑤落到那個下場，就是因為不夠冷靜嗎？”

金光瑤道：“當是如此，不然我真想不通我會做出那麽蠢的事。”

秦愫身子傾了傾，往椅背上靠了靠，道：“但願你這回保持清醒，別做蠢事。”

金光瑤道：“我知道，你盡快把這件事告知子軒兄，即使要見魏無羨，也不能流露出一點消息。”

秦愫道：“交個我吧。不過魏無羨那邊得想法通知才好，若子軒哥去信，只怕瞞不過金光善。”

金光瑤道：“我會傳信姑蘇，讓含光君去通知魏無羨。”

秦愫輕蔑一笑，道：“你是不是天生媒婆的命？非得要撮合魏無羨和藍忘機。”

金光瑤道：“我還不是想讓魏無羨多些牽掛，免得發瘋。”

秦愫倒是不說話，讓紅蓮端出一道菜。這道菜不是裝在盤子裏，而是用一根木頭雕成樹的形狀，上面插了好幾個小豬形狀奶黃包。

金光瑤不解，秦愫接著道：“這道菜的名字叫做‘斂芳尊的話靠得住’，是不是很貼切？”他藍忘機要不是藍曦臣的弟弟，早就被你玩死了，裝什麽大義凜然！

金光瑤一頭黑線，差點就無語凝噎。

難得見他吃癟，秦愫訴哈哈大笑，紅蓮也忍不住捂著肚子輕輕抽搐。

聽了秦愫的話，金子軒十分吃驚。他雖然跟魏無羨不是很對付，但也知道他心高氣傲的性子。就沖著當年那一語不合就揮拳相向的脾氣，魏無羨絕對沒心情給金子勳下咒，這個堂兄真是沒腦子！

他對秦愫還是十分信任的，也知道秦愫的消息來源一定是金光瑤。雖然對金光瑤的“助紂為虐”還是有些介意，但也承了這份情，急匆匆的回去跟江厭離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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