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一三幫著小夢將打包好的東西送上馬車，沒有忘記帶上小夢的兔子。

小夢要離開青園，他也得走。

“李夫人說我一個寫話本的，有何資格留在此處教導太子讀書。別說我，連太守都沒有資格，畢竟太傅也跟著太子來了雁渡。太傅，那可是正一品，比雁渡大將軍的官職還高。”

“聽說太傅是女子？”

“上一任宰相的女兒。先太子的妃子。”羅一三笑吟吟問小夢作何感想。“畢竟你摸了摸太子的衣角都恨不能砍了手供起來。”

小夢卻道：“身份那麽高的女人都在努力做事，我出身低賤，自然要更努力。”

“真不知你這叫想得通透還是過於無趣……我本以為你會與李夫人鬧一次。”

“鬧也無用。皇家自有皇家的規矩。”

“那你離開青園如何做？”

小夢準備先在雁渡租一處房子住下，兩次刺殺失敗，大月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來雁渡刺殺虞夏青。她只要一直待在雁渡便遲早能遇見青月幫的人。

屆時她便可問清究竟是誰，為了何事刺殺他。

半路被阿六攔住。“將軍買下了市鎮上的一處宅子給你。”

見宅院很是寬敞明亮，小夢便決定在此開下一家青園。此次，收普通人家的孩子。

依照虞夏青的想法，青園本就是要逐步推廣至整個雁渡。既然太子要去青園，便是說青園多少得到了朝廷的承認。

“你這般認真是因為將軍？”

“也是為了自己。”

大將軍虞冬樗給的錢還剩下不少，小夢用那筆錢用三日時間將青園布置妥當，她本打算一切免費，羅一三卻道多少收些束脩。

“全然不收束脩會讓這些孩童的爹娘覺得這是理所應當。況且雁渡這麽多將士，十餘個孩童倒也無所謂，若是大家都將孩子送來，定會影響軍費支出。”

言之有理，小夢自然應下。

準備妥當後才走街串巷介紹起青園來。

之前動靜鬧得不小，雁渡人早已知曉青園的存在。小夢也很快招到了六個小孩，年紀小的三歲，年長的五歲。

爹娘都不像好惹的。

自幼生活在市井，小夢自然知曉與這些人打交道與同那幾位夫人打交道截然不同。那幾位夫人個個家底厚重自不會在乎蠅頭小利。心情好還會包攬園中一兩日的花銷。

但在市井，賬目就要算得清晰。

開園，五個男孩，一個女孩。

女家中有女孩的，家境好的不會讓女孩與男孩在一處求學。家境不好的人家，不少女孩年滿五歲便可幫著家中幹活，自也不會讓她們出門求學。

幾個孩子都用小名，普通人家取名字很是簡單，大多用孩子在家年紀順序或者出生日期做名字。

年紀最大的是五歲的男孩，叫馬老三。

別的叫張五四，周小牛，劉二狗，李小六。

只有一個女孩，三歲，叫小紅。

羅一三道：“將軍當年叫我羅一三真是因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還是因為那日正好一月初三？”

小夢嘻嘻笑著，備好點名簿便開始上課。

第一日，她也覺得容易，羅一三也覺得容易。

這幾個孩子的爹娘都目不識丁，單是教他們寫會自己的名字便花費半個上午。

學會最基本的數字又花費了一個下午。

這群孩子中小夢怎麽都不會遇見楓弱紅那種書讀得比她還多，看見一個古怪知識便大搖大擺前來為難她的神童。

沒有馬，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每日午後便帶著幾個小孩去馬場上騎馬玩。正好街上有叫賣小雞的，小夢便去買了六只。

市井中長大的孩子種菜摸魚養小雞都是一把好手。年紀雖小，卻也將這類事做得像模像樣。中午吃飯也隨意，吃飽便行，不挑剔。同之前相比小夢覺得一切很是簡單，也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幾個孩子放課後，便做了一餐飯好好款待羅一三。

“你不找將軍炫耀自己的本事嗎？”

“有何本事可炫耀？”小夢反問，不就是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嗎？

“依照我對將軍的了解，他一定在私下為你做別的事。”

小夢未言，笑著說起岳小樓。“你似乎已很久沒纏岳將軍了。”

“纏的前提是要將軍願意見我。我都見不到將軍，何來纏？況且最近小將軍讓我寫話本，也沒有時間。”

“大魚讓你寫什麽？”

羅一三說天機不可洩露。“將軍做事，果真別出心裁，旁人想都想不到。”

見他說得很是神秘，小夢心中竟有些慌亂。虞夏青上回走了一段時間，回來便給她消了賤籍。

這一次他又要做什麽？

他從來說的少，做的多。

懷揣不安與對驚喜的期待，小夢去餵兔子，繞了一圈卻沒有找到虞夏青送她的小兔。兔子一直呆在窩裏，窩是一個很高的木箱子，小兔子自然沒辦法自己跑出去。

“那兔子已經長得不小，保不定被誰提著耳朵帶回家燉了。”羅一三順口道。

小夢慌了。今日出入園中的除了她與羅一三，只有幾個孩子和他們的爹娘。

便獨自去找。第一家是李小六家，家門口懸掛著血淋淋的兔子皮，小夢擔心弄錯，很快跑完剩下幾家，徹底確定只有李小六家吃了兔子才尋到他娘，才剛開口，那婦人便道：“別辱人清白。你說這兔子是你的，證據呢？”

不過是一只渾身上下沒有白毛的普通小兔子。

除了被小夢養得比一般兔子大很多，倒也沒有別的不同。“可今兒只有你們來過，你們來了兔子便丟了。”

更何況小夢進門便覺得李小六看她的眼神中滿是不安。這便又確定了幾分。

那婦人依舊不認。道她家本就沒有偷過小夢的兔子。況且小夢從大將軍那裏得了不少錢，兔子又不貴，吃了她一只兔子又怎麽了？

“不一樣……”那只兔子是虞夏青送她的。

“喲，一個才改了籍的妓.女，還指望將軍對你與眾不同？出門高門大戶的小姐都沒有你這樣的底氣。那些商販家的小姐，哪裏比你這樣的人差了？吃了你的兔子，是斷了你的妄想，還不感謝我？”

小夢一急說話就結巴，也受了不少屈辱。

況且，兔子的確都一模一樣。

她手中的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兔子的確是她的。

悻悻然回到家中，看著尚且留有一小把草的兔子窩，小夢戚戚然。他送她的東西，這樣便沒有了。

大青常說，要讓別人知道她很兇。

小夢便出門買了一只白色的大兔子。

李小六的娘送他來青園，看見了箱子中的白兔子，大聲呼和說小夢昨日冤枉了她。

也不爭辯，更不用偽裝，單是想到自己的小兔，小夢便委屈得不行。見她眸中帶著水光，李小六的娘更得意洋洋。

當日放課，兔子又丟了。

小夢再次去李家，門口果然掛著血淋淋的兔子皮。

她深吸了一口氣，手緊緊握成拳。本想笑著進門，進門後看見桌上的兔子肉和洋洋得意的李小六，竟覺有些悲哀。

昨日這個孩子還有愧疚感。

小夢沖著李小六的娘笑了笑。想著自己失了的那只小兔，笑容中不由得帶上了幾絲恨意。

那婦人卻依舊一臉的得意洋洋。冷嘲熱諷：“小夢姑娘的兔子又丟了？”

“沒錯。”

那婦人立即道此事與她無關，小夢若是一口咬定兔子是她偷的，便得拿出證據來，不然便是誣陷。“昨日也就罷了，今日又這般，難道是看我們好欺負？”

抿著唇，小夢細聲細氣：“昨日丟了兔子，我便重新買了一只。擔心昨日之事再發生，我便給那兔子餵了些毒藥，誰偷吃了我的兔子，誰便吃了那毒藥。”眼角帶著笑，心中卻只有層層的悲哀。

而後道：“最後，那人會腹痛而死。”

“喲，小夢姑娘也會胡言亂語了。”

“我好歹是殺手出身，什麽烏七八糟的手段沒見過？吃了這藥，會腹痛不止，不吃解藥，片刻便亡了。將軍的毒都是我給解的。”

語罷，也不吵，也不鬧，只安靜看著那李小三的娘親，看她額頭上湧出一點點汗珠，看她整張臉都攪成一團，看她痛苦得直抽搐，這才冷道：“不是未曾偷我的兔子？”

“不過一只兔子！”

“你承認了？”

“你那麽有錢，吃你兩只兔子怎麽了？犯得著這般下毒手？”

小夢冷眼看那婦人和她的男人哭嚎。那兩人也提著刀向她攻擊，卻每次都被她輕易躲閃開。

她終究是殺手出身。

那婦人說的也沒錯。不過一只兔子。

可那是虞夏青送給她的兔子。

普通的小動物因“人”的存在而變得不普通。

“那是我的兔子。”

李小六嚇得嚎啕大哭。小夢抓住他打向自己的小手，輕言細語哄著，她是和李小三爹娘說笑的。

“告訴夫子，小兔子是不是你們家偷的。”

李小六點頭承認：“說實話娘便不會死了？”

“你娘會一直在你身邊。”

舒了一口氣，李小六卻又不解：“可娘說兔子就是肉，是肉就可以吃啊。”

小夢理了理李小六亂糟糟的頭發。

輕聲說，有些兔子不能只被稱作肉。

“它是重要的人送給你的，又一直陪在你身邊。對旁人來說是一塊普通的肉，對一直養育它的人來說便不是。拿別人的東西前，要問別人可不可以這樣做。不問便拿，便是小偷。”

小夢的話讓那婦人很是不喜。

但她打不過。小夢又搬出虞夏青狐假虎威，此事便就罷了。

小夢不願考慮明日見面可曾會有一絲絲的麻煩，她只記得大青曾說，有時候要讓旁人知道她很兇。

深夜坐在房中，小夢翻出之前的小本子，本子上卻只有一句話。

切忌不懂裝懂。

將經驗記在小本子上的事小夢本打算認真做下去，卻又因為各種原因擱置，而今翻看才覺得有些可惜。

她拿筆認真寫下第二點：做事，有始有終。

第三點：大人會犯錯，但不要讓孩子在錯誤中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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