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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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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沾備好了攆橋。

周恒的腳步卻又頓在了那甬道口子前, 遲遲不登攆。

那日頭映在半邊紅墻上,光影將地下的金磚切成兩半,筆直的甬道延綿往前, 與那蔚藍的天際平齊, 無一不威嚴。

周恒立了一陣。

腳尖一轉退了回去,“宣韓國公。”

周恒又回到了前殿,背靠在椅子上, 候著人。

高沾派人去了韓國公府請人, 之後便守在了門外, 雖不知這一番又是因何緣故,但此時也不敢吱聲去打擾。

韓國公申時到的乾武殿。

周恒已經在屋裏侯了大半個時辰了, 高照見人終於來了, 趕緊道, “韓大人快進去吧,陛下一直等著呢”。

韓國公匆匆進屋, 行完禮才擡頭看向周恒。

來時的路上,韓國公猜了幾件事, 陛下今日尋他來, 多半同秦家有關。

如今秦府鬧鬼,人盡皆知。

韓國公等了一會,見周恒沒出聲, 便主動問, “陛下宣臣來,不知有何事。”

周恒從椅背上緩緩直起身子, “坐。”

韓國公在他身旁落了座, 周恒才問, “秦賀仲曾在京兆府衙當過差?”

韓國公見果然是因為秦家, 答,“回陛下,是。”

周恒又道,“他曾保過一人,朕記得沒錯,應該是姜觀痕。”

韓國公不明他為何想起這樁,但也點了頭。

案犯私逃,姜觀痕蒙怨受賄,本該殺頭,秦將軍為其洗刷了冤情。

這事,當時知道的人很多,秦家出事後,已漸漸淡忘。

周恒沒再問下去,而是問起了林常青,“林常青是何時到的久財崖。”

韓國公擡頭。

周恒神色平靜,韓國公一時也猜不透他是什麽心思。

思索了一陣,道,“林常青弱冠那年厭倦朝堂,辭官後便到了久財崖,起初久財崖不過就是座簡易的道觀,後來林常青一心撲在了醫術上,久財崖的名頭才慢慢傳了出來,世人紛紛慕名,傳其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韓國公說完,周恒應了聲,“嗯。”

“未離開過長安?”

韓國公想了一陣,搖頭,“未曾離開過。”

周恒再次沈默。

片刻又才問,“朕聽說十八年前,漓江曾出過動亂,當時朝廷派去鎮壓的人是誰?”

十八年前,周恒四歲,而周繹,不過也才三歲。

自是不知情。

韓國公卻很清楚,“正是秦將軍。”

周恒問,“秦賀仲?”

韓國公點頭,倒想起了一樁事,“當時蔣氏一家被困在漓江,秦將軍順手搭救,一路將蔣家護送至長安,之後兩家倒是成了,被救的那位蔣家之女,便是後來的秦夫人。”

韓國公說的時候,神色輕松,說完卻是一臉沈重。

那些日子再美好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全家遭滅。

“韓大人也去了漓江?”周恒看著韓國公,突地問。

韓國公怔住。

周恒又道,“韓大人應該也是那時同秦將軍結成了拜把子。”

韓國公終是意識到了什麽,臉色一變,起身道,“陛下,秦府之事,並非臣所為......”

周恒打斷他,“無論是不是你,都到此為止,朕自有定奪。”

韓國公跪在了地上。

心頭突地猛跳。

過了一陣周恒才道,“韓焦已經告訴了朕,姜漓是林常青的私生女。”

韓國公震驚的擡頭。

心口的那股緊繃卻是緩緩地松了下來。

周恒看著他,“韓大人放心,既是林常青的女兒,朕自不會虧待。”

韓國公從進乾武殿起,被周恒問到現在,始終沒猜透他是何心思,不知他到底是在問秦家的案子,還是在問林常青。

直到現在才明白,周恒宣他來是為何。

他知道了秦家鬧鬼的真相。

韓國公捏了一把汗,正不知該如何去解釋,周恒卻沒再問下去,“查案的人是文王,你讓姜觀痕跟著。”

韓國公點頭,“臣明白。”

“下去吧。”

韓國公走後,高沾往裏望了一眼,只見周恒一人坐在那,既沒看書,也沒審批折子,雙眼只望著前方,一向冷冽的神色,卻是一陣空洞無神。

高沾楞了楞。

忙地垂下頭,不敢多看。

良久,周恒喚了一聲,“高沾。”

高沾走過去,周恒突地吩咐,“將二皇子的畫像,拿給朕。”

今日的幾樁事,高沾都沒能明白,如今周恒的吩咐,高沾更是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怠慢,趕緊派人去尋二皇子的畫像。

二皇子已經去了兩年,留下來的畫像極少。如今也就二皇子生前住的那景安殿內,還存著幾幅。

禦前當差的主事劉貴今日沐休,頂班的人是何順。

高沾出去後,便讓何順跑了一趟。

眼見著時辰過了大半,還沒見到人,高沾心頭已經暗罵了何順無數回,他就不怕掉腦袋。

正欲另派人過去瞧瞧是什麽情況,一回頭終是瞧見何順從那乾武殿的轉角處,冒了出來。

高沾心急,一時也沒註意何順的神色,劈頭就是一句,“陛下的事,你也敢耽擱,怕是活膩了。”

說完,直催了一聲,“趕緊送進去。”

何順一直在禦前當差,也並非頭一回伺候周恒,今日進去,卻是極為緊張。

到了禦案前,何順呈上手裏的畫卷,那胳膊伸出去,卻是打了個顫。

周恒看了他一眼。

何順臉上略微一慌,額前已出了一層細汗。

周恒移開視線,接過畫像,緩緩地展開,何順退後兩步,正打算出去,周恒卻突地道,“何事。”

何順心頭本就緊繃。

周恒這一聲,直接唬得他雙腿酸軟無力,竟是跪在了地上。

“陛下贖罪,奴才失禮......”

伺候過周恒的人,都知道周恒的心思極為縝密,是以,內務府的人從不敢在他跟前耍心思,就連朝前的臣子,也不敢在他跟前,說上半句謊言。

何順人是機靈,也有膽識,背地裏也曾耍過花招,可一遇上周恒,他也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太監。

周恒沒理他,也沒讓他起來。

視線繼續落在了那副畫像上。

畫像上的二皇子立在長安河堤邊的一片楊柳底下,藍白緞子,頭戴金冠,腰間掛著一枚玉佩,倒是同那日她從庫房裏搜出來的那副,極為相似。

周恒盯著那畫卷上,二皇子的笑容。

想起那日她額頭伏地道,“臣妾仰慕二皇子。”

周恒眼眸一閉,好一陣才睜開。

何順還跪在那裏。

周恒擡頭望過去,“還要朕再問你一回?”

何順將頭磕在了地上,咬緊了牙道,“奴才不敢。”

從在景安殿見到二皇子的這幅畫像起,何順心頭就生了亂。

本想再尋一副出來。

可他尋遍了,那屋裏不過也就兩三副畫像,偏生每副畫像上,二皇子均是戴著玉佩。

時間耽擱的太久,何順便只能硬著頭皮拿了過來。

一路走過來,越想越亂。

尤其是想著那東西還曾經過他手,後背便是一陣生涼。

他不知為何姜主子手裏會有那東西,可他敢斷定,這畫像上二皇子佩戴在腰間的那枚凝脂白玉,就是那日姜漓給他的那枚。

事後姜漓雖要了回去。

但因那玉佩著實亮眼,當初姜漓交給他的時候,他曾細細地瞧過。

玉佩的一面刻著祥雲。

一面刻了一個字。

那字他初時不認得。

如今見到二皇子的畫像,再瞧見他腰間的玉佩時,便明白,玉佩上的字,應該是個,“繹”字。

何順想不明白二皇子的玉佩,為何會在姜主子手上。

姜主子的身份暴露後,宮裏關於姜主子的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何順也知道,姜主子是姜京兆從外地帶回來的外室之女,從不在長安長大,既如此,當沒見過二皇子才對。

可那日何順歸還玉佩時,記得姜漓說過,“唯有這玉佩,與我而言有些特殊。”

如此,姜主子必定是認識二皇子。

何順自來聰明。

深知這事怕是不簡單。

本想打碎了牙吞進去,閉口不談,奈何到了周恒面前,心頭到底是藏著事,一慌亂,便漏了陷。

周恒見他依舊不說話,道,“你既在禦前伺候,便知道規矩,若要朕自己查出來,你必定會吃一番苦頭。”

何順嚇得六神無主,還未開口,又聽周恒直接問他,“你去取的畫?”

何順答,“是。”

周恒將那畫卷往桌上一撂,“畫像有何不對,至於你慌成這樣。”

何順是在周恒登基後,才被調到了禦前,伺候了周恒兩年,還沒見過有哪個人,有哪樁事,能瞞得過陛下的眼睛。

上回他幫著姜主子出逃,事後不了了之。

他心裏清楚得很,並非是高總管放過他,而是陛下不想細細追究。

若真要追究起來,他早已人頭落地。

何順終究是沒能瞞下去,額頭點地,只得如實稟報,“奴才,奴才曾見過二皇子腰間的玉佩。”

周恒看著他,“誰。”

何順閉上了眼睛,心頭道了一聲,“姜主子對不住了。”便也豁了出去,只答,“姜主子。”

**

黃昏時,周恒才回的後殿。

走出前殿的大門,才問高沾,“人來了?”

高沾自知他問的誰,答,“姜主子正午就過來了,正候著殿下。”

周恒沒再問。

走了一段便吩咐高沾,“去一趟長春殿,將她的東西搬過來。”

高沾楞在了那。

後宮嬪妃搬進後殿,可是史無前例。

待回過神來,周恒的身影已下了那長廊,踏上了門前的臺階。

高沾沒再跟過去,直接領命去了長春殿。

姜漓從正午等到天色漸黑,午後在那榻上歪了一陣,醒來不見人,閑著無聊,便又開始焚香,周恒回來,屋子前後已經熏好了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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