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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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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生的嘴巴就像個巨大的黑洞, 令人生寒。

玄燭要進到根脈那裏,就需得進入他那嘴巴裏才行,還真是有種入虎口的感覺。

他的身體外圍流光轉動,吐槽歸吐槽,行動沒有絲毫猶豫,縮地成寸,瞬間來到槐樹洞口前,一腳踏出,進入了燕生的“血盆大口”內。

一進入燕生的嘴巴裏, 玄燭發現自己懸浮於一片黑色的世界裏,他低頭往下看,便看到了在前方看似不遠處的地方, 有著一點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去捕捉的亮光。

他並沒有動作,而是閉上眼原地站了一會兒。

那只是幻影罷了。

他此時就在燕生本體槐樹的內部, 所以燕生可以與他交流。

燕生的聲音近在耳畔,對他道:“陣眼在你的身後。”

玄燭:“嗯, 我知道。”

他閉目片刻,再次睜開眼時,剪水雙瞳明亮如昔,轉身,凝聚於雙眸的法力讓他眼中的視界發生了變化, 原先所看到的亮光已消失不見,如今在他的面前,另一道光亮了起來, 凝成一線,朝他這裏照過來。

身影一閃,玄燭出現在了光亮的附近,他沒有向前靠近,只是站在五米之外,觀察著這個看上去一團的光芒。

這光團裏以法力流動構築疊加了不少陣法。

這些疊加的陣法太妙了。

如果說創造了傳音石的那位是陣法高手,那這個談陽羽絕對可以稱作大佬。

好在那修士布下此陣時應該只有元嬰期,不能與他的修為相提並論,否則如果是大乘期修士布下的這個陣,就算他是散仙,也沒有信心說找到了陣眼就能解得了此陣。

腦海中無數破解陣法的手訣一一閃過,玄燭快速地從中尋找可以用的,再根據陣眼中查探出的那些法力流動的線路——

好一個談陽羽,這困陣的陣眼生門裏竟還融入了破陣必反噬的疊加陣……

並且,這還是一個極其高明的因果業報陣。

所謂因果,人在世上走一遭,必定會沾染因果,中什麽因,得什麽果。業報,便在這些因果中,行惡果,那便會生出業報。

身後背負深重業報,不論何人,靈魂進入六道輪回前,都必定經歷按照業報程度不等,年歲不等的靈魂鞭撻之苦。

短則數十年,長則數千年。

不論是修真者還是修魔者,亦或是妖修,最終都要經歷天劫只為能脫離六道輪回。而天劫中變充斥著平生所做之事生出的業報,有多有少,雖說僅是天道給予的懲罰中所占的一小部分,但如果能夠減少業報,對此後的渡劫也有益處。

玄瑩之前告訴玄燭,寧樂谷原本死亡的人確實有怨氣,卻並沒有這麽強大。

一切的因是那個名叫談陽羽的修士布下了這個陣法,聚攏了死亡之人的怨氣之餘,還用陣法引出了那些本該可以投胎轉世的成人魂魄其中的一點怨恨,讓其脫離輪回,以此讓所有的怨氣匯聚在一起,形成了如今遮天蔽日的怨氣的前身。

因果業報陣只能依附在強大的邪惡陣法之上,異常覆雜,很難有修士去學,畢竟就算學會了,那種大型的邪惡陣法也非輕易可以布下。沒點陣法天分的,估計也不會去研究這些,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談陽羽布下這般邪惡的陣法之初,身上必定沾染了極大的業報,而這個因果業報陣,如果不被其他人破解,那最終也得他自己承受,可一旦其他人破解了此陣,那將會替他承受所有業報,並且這陣法直接將業報轉換成了實質性的傷害。

更別說,玄燭進來之後,發現這陣眼早已和燕生本體融為一體,所以這因果惡報也處在燕生體內,想必燕生也早已知曉了這點。

所以一旦破除了陣眼,加上業報反噬,其實就是……

當燕生決定由自己來承受這樣的業報時,只是為了困住這個陣眼,為了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希冀著有朝一日會有人解救得了他們。

誰也不知道他與玄瑩會等多久,或許經年累月之後,他們也將成為怨氣。

可至少他們曾經努力過。

燕生也並非不想救除小孩子以外的大人,而是大人在被殺後靈魂被怨氣影響最重,他的妖元根本無法承載那麽多大人的魂魄,光是保護孩子們的魂魄他就已經殫精竭慮了。

多年來,他處在陣眼中心,眼睜睜地看著村民的魂魄被吞噬,變成龐大怨氣的一員後又去吞噬其他的東西。

可想而知,燕生有多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可他又不能讓自己的心被怨氣所影響,必須要一直保持著妖元的純凈,以此來滋養其中小小的魂魄們。

如今他與陣眼合二為一,加上妖元早已破碎不堪,如果不是為了強撐著保護孩子們的魂魄,怕是早就身死道消了。

排除燕生對“聞青默”的排斥,讓玄燭對燕生生出一些個人情感的不悅之外,他是十分敬佩燕生的。

思及當年,玄燭想到了玄淮。

當年玄淮來到寧樂谷殺了那些利欲熏心搶奪鎮派之寶的修士,談陽羽也在其中,可這陣法明顯是所有人死後,從容不迫地布下。所以,玄淮根本沒有殺了當時在場所有的修士……

還是說,是玄淮離開之後,談陽羽又回來布下了這個陣?

可到底是為何布下這般邪惡的陣法?

玄燭並沒有懷疑談陽羽是否是魔修冒充,畢竟寧樂谷就是被那些修士變成了地獄,從過去至今,做了比魔修更殘忍之事的修真者數不勝數,他們又比魔修高尚到哪裏去。

倒是那個魔君寧卿陌,如他真的一直維持本心成為魔君……

玄燭想到在魔氣中感受到的寧卿陌的所思所想,與過去在黑仞妖元內所看到的人關聯起來,似乎又不是一個人。

如果說在修真界,寧卿陌身上還有對掌控了自由的向往的話,那在魔界的寧卿陌給他的感覺,更像是對外界的人事物沒一點興趣,除了偶爾會對黑仞笑笑,逗弄一下黑仞之外,他總是待在自己的魔殿,整日坐在塌上,什麽地方都不去,也不知在想什麽,眼中除了死寂還是死寂。

或許是燕生覺得等了許久不見他反應,他主動問道:“玄瑩的師兄,如何了?”

玄燭沈吟道:“關於反噬陣法……“

雖說他是破陣之人,可當初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破陣的人其實是燕生,只可惜燕生並沒有破解得了陣法,反而成了陣眼,可不管如何,因果業報已跟著他了。

他還未說話,燕生便截口道:“那是我甘願承受的。”燕生語氣帶著苦澀,以及再出口時的恨意,“天理昭昭,那個談陽羽終有一天也定會被天誅地滅。這因果業報既然報在我身,你破了陣便出來吧,不用管我。”

玄燭沈默了剎那,有了決定:“破了陣眼後,我會保你片刻。”

燕生遲疑了片刻,最終也沒有推辭:“……多謝。”

這“多謝”兩字,玄燭感受到了其中沈重的分量。

玄燭從不認為自己是博愛多情的人,面對世事無常,更多的時候也只是順應天命,活好自己罷了。說到底,燕生對他而言,也只是不相幹的妖修,但這個時候他卻決定幫他一把。

他終究做不到事不關己。

想到自己等會兒所要經受的痛苦,他嘆息一聲,只覺得自己何苦,燕生又是何苦。

可如果不解開這個陣,幻陣中的徒弟將繼續受苦,也不知能不能自己脫出,他也不敢打這個賭。

所以不管怎麽說,他還是要親自上陣。

玄燭不再多話,運起修為。

這個陣眼比他想象覆雜,可覆雜的陣法一旦找到生門的一點蛛絲馬跡,那便離破陣不遠了。

他周身法力瑩瑩流轉,屬於散仙的威壓讓光點有了一絲碎裂的痕跡,而後當無數手訣與光亮激蕩形成刺目的光芒時,玄燭身形一閃,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探向那光點。

那光點似乎還想要逃離,輕微顫動,下一刻,玄燭將它抓在了手心。

一陣奪目白光在燕生的內部的炸開,將原本的黑色徹底照亮。與此同時,玄燭的周圍開始形成一個風暴,他如處在風暴的中心,巋然不動。

他看著風暴中閃過一些畫面,是屬於寧樂谷的一些記憶,保護這個陣眼的疊加陣中除了反噬之外還有幻陣的加持,到了此時竟還想以此來擾亂他,以求在他出現一瞬間的動搖後,從他的手掌逃脫。

怎麽可能!

玄燭如此想著,風暴便將他卷入了十二年前慘絕人寰的那天。

玄燭站在一片悠悠青草地上,眼前是昔日生機盎然的寧樂谷,而此時修士正在屠戮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們。

這些景象真實無比,真實到讓他恍然以為自己正置身此地。

與神號鬼哭般的慘叫聲交相呼應著,一陣風吹過,濃重的血腥味隨著風吹草動吹到他的鼻尖。

穿著各色服飾的修士有著無數的嘴臉,皆是醜惡至極。

有人端著一張看似無欲無求的臉,有人情不自禁流露著對仙器的貪婪與窺伺,有人嘲笑著劍下被不斷折磨的普通人竟還想反抗的無能。他們拿著本該除魔衛道的劍,一劍接著一劍無情地淩虐著或痛哭流涕或最後一刻都維持尊嚴絕不哀求饒命的凡人。

修士們如瘋了魔般,將這個寧樂谷當成了施虐、屠宰的地方。

有一顆鼻涕眼淚一大把的腦袋從一人頸項掉下來,咕嚕嚕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最後滾到另一顆頭的旁邊,兩顆腦袋的眼睛是一樣的目眥欲裂,仿佛帶著對修士的無盡仇恨,死不瞑目。

太過血腥、殘忍,就算是玄燭,都想閉上眼不去看這場因私欲造成的大屠殺。

哀聲遍地中,一名修士正與一名渾身是傷的女子戰鬥。

女子頭發散亂,臉上濺上了血汙,右手持劍的動作在修士狠厲的攻擊下不斷不穩,仿佛隨時劍都會從她的手中掉落,可她到底還是拿在了手中。

她的左手分外堅定地護著一個孩子,緊緊圈在懷裏,不讓修士一張張襲來的符紙傷害到孩子一分一毫。

孩子的身上有好幾道透過衣服可見的傷痕,一雙漂亮的眼睛裏流著淚,滿是恐懼,可即使再如何害怕,孩子也沒有叫出聲,他只是抱緊了女子,緊縮在女子懷裏。

女子用法力在身體外建起的保護墻在重重攻勢下,一次次被破壞,然後又迅速地修覆凝聚,她看到有人被修士攻擊,想去解救,卻苦於分身乏術,而她的臉色也是越來越慘白,呼出的氣息越來越重,仿佛隨時都會倒地。

然而,三分之一炷香後,她回擊招式的法力逐漸減弱,也依然還在頑強抵抗。

即使過了百年,即使再見到女子時與曾經天真爛漫的小師妹氣質天差地別,可那張臉,玄燭絕對不會忘記。在原身記憶中,女子如同他的親妹妹,是原身曾經想一直保護的師妹——玄瑩。

而玄瑩此刻懷裏護著的是她的孩子——聞青默。

玄瑩的負隅頑抗似乎激怒了攻擊她的修士,修士繼續出招,怒罵道:“你這女人!去死去死去死!”說著便又祭出一劍,無數劍影朝著玄瑩而去,“刺啦”一聲,玄瑩不斷閃躲劍光,卻還是漏了一劍,包含元嬰期修士的一劍刺中玄瑩的右肩,她悶哼一聲,也就是在被刺中之時,她也朝著修士放出一招。

這是一招原身三人年少時一招創下的一招“浮光掠影”,充斥著出竅期修為的劍影朝修士沖擊而去,劍光冷冽,在半途消失不見,修士驚詫之際,忽然無數劍光從四面八方朝他襲去。

釋放劍招之時,玄瑩帶著孩子急速抽身,她的右肩已是血流如註,一張俏臉變得煞白,急急地喘著氣。

一直在旁邊觀戰的一名元嬰修士,對正應付“浮光掠影”的同伴嘲諷道:“我說啊,修能,就算她是一個出竅期修士,到了如今這種被大家收拾這麽慘的狀況下,你還殺了不她,我一個元嬰修士都看不過眼了,實在是丟臉……嘖嘖嘖,真沒用。”

被叫做的修能的修士同為出竅期,他惱羞成怒,咬牙切齒道:“談!陽!羽!你別出手!我就不信憑我還不能殺了他們娘倆!”隨著他話音落下,他在抵抗玄瑩劍招的一個空隙裏,又發出一招,催到極致的元嬰修再次朝著進退不得的女子而去。

“啊——!”

淒慘的哀嚎響起時,似乎還有鳥兒撲棱著翅膀從不遠處的枝椏上飛起,向著空中高飛的聲音,它們離開了寧樂谷,向著屬於它們的巢穴而去,而谷中的人繼續被戕害,太平無事成了他們那一刻遙不可及的東西。

修能一劍近在眼前,玄瑩繼續沈默的回擊,然而周圍凡人們這修士折磨卻無法立馬求死的淒厲慘叫聲不斷響起。

她再也無法充耳不聞,眼睛充斥血絲,狀若含血,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質問道:“我已經把仙器給你們了,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還要殺他們?還有那些孩子……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玄燭視線所及處,目睹了一具具幼童的屍身倒在地上,渾身血流不止,淒慘至極。

有大人見到自己的孩子身亡,崩潰地嚎啕大哭,然後引起了修士的註意,使得自己也跟著身首異處。

但說到底,即使沒有引起註意,最後也還是會落得個一樣的下場。

“哎呀,無辜,確實都是無辜的。”旁觀的談陽羽輕笑道,“可你一個人幫不了他們所有人,而你最終選擇保護的也只是自己的孩子。玄瑩,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用言語刺激著玄瑩,繼續道:“何況,這話也不能這麽說,應該說,仙器根本沒到我們手裏。仙器可還是被你藏起來了,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是這些凡夫俗子寧願幫你隱瞞仙器的去處,不願說出真相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加快進度ing

小劇場:

——拍這場群戲前——

作者:這一場戲是本文群眾演員最多的一場戲,大家一定要加油啊!

群眾A:作者,血包不夠了!

群眾A:作者你這劇本,你連孩子都不放過,良心不會痛嗎!

群眾B:作者,我們只拍了白天,但既然是演死屍,這演出費應該高一點,晚上的盒飯也給包了吧。

作者:你們很囂張啊。問讀者吧,讀者覺得可以就給你們,他們不滿意你們,那我也沒辦法。快賣萌。

群眾A&B&C等等:……大家看我們可愛,一定要給我們點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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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歡快的小劇場破除一下正文的憂傷。

感謝“禦魂笑光輝小天使扔了1個地雷”,麽麽噠(づ ̄ 3 ̄)づ

師父和小徒弟分別給一個深情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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