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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卿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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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臉上重新掛上乖巧的笑容,走向了自己所選的道路。

“師父,我已經魔嬰中期了。”

面貌可怖的老人聽聞這句話,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好好好,幾天不見就從前期到中期,等吃下這些毒物,後期也不成問題了。”

玄燭還未從少年這段記憶的視角抽離,畫面忽地一陣天旋地轉,眨眼之間,又開始了其他的記憶。

……

經過百載,少年已成長為了青年。

他品嘗了三百餘年的痛苦,每一次只是比上一次更痛,到後來他已經能夠麻木的感受身體被四分五裂的痛楚,然後在麻木中發現自己一次次進階。也正是因此度過了百年,他用別人奢求不得的時間到達了碎虛中期,這說出去大概就要在整個魔修中揚名立萬了,可他並沒有這種想法和奢望。

他只有一個奢望。

而他唯一的奢望——

今日,或許就要實現了。

他的師父如今正在經歷天劫的考驗。

這天劫來得可真不是時候,竟然是在師父受了重傷的時刻來臨。說來還要感謝那曾經與他有恩的修士,在這百年後,竟讓他還能與他一會。

那修士見到他,居然一眼認出了他。然後就出聲質問師父對他的所作所為。

再接著,師父表情扭曲地襲向修士,一招一式皆狠辣,如同瘋了一般。

他就站在一旁看著修士與師父爭鬥起來。修士修為應該是這百年有精進了,對上大乘後期修為的師父,也完全不落下風。

最終,兩人兩敗俱傷之下,師父感應到了自己天劫的來臨,倉皇之中逃離到此這片山脈之間,未等他準備妥當,天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降了下來。

金色的雷光滾滾,劈下的雷電猶如實質一般,帶著蘊含無上天道的睥睨威壓,落在前方老人的周身,每到=道蜿蜒的天雷仿佛都要將人給劈得粉碎,讓人煙消雲散。

面貌醜陋不堪的老人用修行抵擋天劫之中,突然嘔出一口鮮血,還來不及調息,下一道天雷便緊跟著降臨。

師父讓他站在一旁為他護衛,他遠遠地望著這一切,內心卻在冷笑,甚至——覺得好笑。

師父,您肯定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

當第八道天劫降下,前方正在艱難渡劫,仿佛下一秒就要魂飛魄散的大乘後期魔修,用盡力氣傳音給守著他的青年,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助我!]

青年聽著回響在腦海裏的聲音,情緒毫無波動。

他知道師父認為自己一定會救他的。曾經,老人幾次被正道追殺,他一次次自願獻出修為,對老人說過許多好聽的話,表現出的心甘情願,讓他自己都快信以為真對老人是有師徒情誼的。

可終究,那只是他這百年歲月裝出的搖尾乞憐。

老人對於青年的漠不關心赫然而怒,他吼出的青年名字又一次被抹消,憤怒讓他的臉更加的扭曲:“你這個孽徒!我讓你助我!”

“助我”兩字不斷的在他的腦海裏回想,一聲一聲,直至聲嘶力竭。

但他依舊滿不在乎。

還不夠,老人的這點痛苦根本消解不了他這百年的悲苦。終於,青年在老人的聲嘶力竭下,傳音回應道:[師父,只要我們的主仆契約還在,我就無法害您。]

[那還不助我——!]

[師父,您何時如此天真了。]

無需多說什麽,一句話便讓老人明白他這個弟子的異心從沒瓦解過。

[你這個孽徒!我對你的師徒情誼都餵了狗了!]

師徒情誼……

呵,對我有師徒情誼?有嗎?

或許有過吧。

那時有數名修真者慘死在老人手上,原因不是因修士覺出他們魔修的身份,只是因為多看老人一眼,老人便大開殺戒,導致他們被無數個門派追殺。後來他不敵修士,如果不是老人的救助,大概早已身首異處……

然而,那樣的救助也只是讓他多痛幾次罷了。痛過之後修為提升,更是讓老人歡欣雀躍,不斷以這種偏激的行為讓他數次瀕臨死亡,再提升修為。

猛烈的風吹起青年的衣袍與及腰長發。對於老人怒不可遏的罵聲,青年充耳不聞,他負手而立,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切。

最終,他看著老人不敵第八道天劫,在確定他絕不會出手解救的情況下,選擇兵解妄成散魔。

這時,那位剛與青年師父短兵相接的修士出現在了青年身邊。

老人似乎感應到了修士的到來,本就對抗天道不穩的元神劇烈的波動起來……

修士看到青年,松了口氣:“看來你沒事。”

青年道:“多虧了前輩,現下有事的是我師父。”

修士聞言,視線看向了遠處正在渡劫的魔修,剛剛對青年展露的關切不在,只餘下一絲冷漠:“你師父他,渡劫怕是要失敗了。”

也不知是否是聽到了修士的話,那張駭人的蒼老面目目眥欲裂,他一口一口的吐血,全身也像是裂開了無數個口子,不停地流著血,他對這些皆不在意似的,癲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鬥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將自己弄得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結果竟還是輸了。”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老人的聲音早已嘶啞不堪,他仰頭大吼之際,最後一道天劫,也是最強的一道天劫從天而降,落在了山脈之間。

視界裏的所有一切都被刺目的白光掩埋,那句“天道不公”也戛然而止在了這一片白色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白光一點點從視野中褪去,山脈之間成了一片焦土,那個渡劫的魔修已消亡在了剛才強大的天劫中。

等一切落下帷幕,青年瞬移到了剛才老人所站的位置。他擡頭望向頭頂的太陽,片刻之後,他回頭看向跟過來的修士,神情平靜無瀾道:“一切都結束了。”

修士也跟了過來,臉色仍有受傷後的黯淡,他問道:“你此後有何打算?”

青年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掌,握成拳,仿佛握住了那抹落在掌心的日光,重覆道:“打算嗎?”

曾經,活下去和看著師父走向末路是他一直以來的奢望。如今這個奢望實現了,他心裏反而空落落的,不知接下來該作甚了。

不過……

青年直視修士,目光一如曾經的堅毅:“我會好好看看這個一直以來從未仔細看過的修真界,學著控制本心,絕不會走那人與當下魔修們所行的路。”

如今的魔修不只是蕓蕓眾生們害怕恐懼的對象,更是無數修士殺之而後快的對象。只因魔修不斷地殘殺修士,不斷地拿普通人做爐鼎,當做快速修行進階的工具,所有的魔修都想著走捷徑,都信奉著既然修魔,那便沈淪欲望,聽憑那顆不斷被放大的欲望之心成魔,何樂而不為呢——這是他絕對不想走向的結局。

修士楞了許久,他凝視著青年,最終仿若想起了什麽,頗為感慨道:“曾經也有人同我說過與你相似的話。他說‘你們修真修的是心,而我修魔修的是守住本心,這比你們修真更困難,修魔又哪比修真差了,憑什麽我要被你們到處追趕。’”

青年內心一震,雖覺這樣的話有幾分熟悉,卻並未多想,他道:“不知我可有機會與那位前輩相交?”

修士嘆息一聲,並未多言,只道:“我已數百年無他的音訊了,不知如今他身在何處。不過,我相信他一定也好好走著他認為的修魔之路,守著本心。他本就是奇才,或許早已渡劫成功離開人界,入了魔界吧。”

青年默默地聽著,等修士說完後,他忽然作輯,尊敬道:“一直未問前輩尊姓大名,還望告知小輩,小輩定會銘記此生。”

如不是這次偶遇修士,師父不會因重傷而渡劫失敗,他便不會這麽輕易的獲得自由。說來,修士已對他有過兩次恩情。

修士像是才想起來一直都未和青年互通姓名,笑了笑,道:“我名有琴連。”

青年聞言,忽而恍然,一時失語。

他欲言又止,有琴連問他是有什麽想說的嗎,盡管說來,他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青年停頓片刻,卻是問道:“有琴前輩,您可知,我那師父是誰?”

有琴連大概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楞了下,答道:“一個做盡壞事的魔修,既已魂飛魄散,我亦無需知道是誰了。”

青年咬了咬唇,後一字一頓道:“他說他曾叫伏鈺山,數百年前與一修真者結為至交好友,不想最後被那人欺騙和背叛。他道那人名叫有琴連。……前輩,是您嗎?”

這麽說來,伏鈺山曾說過自己年輕時說要堅持本心的想法有多可笑。

前輩口中所說的那個人,難道真是伏鈺山?

他不想如此認為,然而當看到有琴連的表情變化後,他確信,那人確實就是伏鈺山。

有琴連嘴角的笑意在聽到“伏鈺山”之名時便消失了,他楞怔地聽著青年所說的話,臉上變得一片空白。

那一天,有琴連沈默地站在天地之間,仿佛失了神智,楞了許久許久。

……

翌日,青年與有琴連在一座無名墳前告別。

青年道:“有琴前輩,有緣再見。”

“等等。”有琴連叫住了轉身欲走的青年。

修士過了元嬰期外貌便可不老,可這兩天,有琴連給人的感覺卻像突然之間老了數十歲,他收起滿臉的疲憊與傷懷,道:“孩子,這幾天多謝你陪我……我也是糊塗了,還沒問你的名姓呢。”

青年楞了下。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個小乞丐,並沒有什麽正經名字,乞丐們都叫他“小寧子”,因為他是被老乞丐在一座名叫“寧悅橋”上撿到的。只不過後來……

遇到了伏鈺山後,伏鈺山便給了他取了一個名字。

這三百年來除了伏鈺山偶爾會叫他的名字,再無其他人知道他,喚他的名了,每當聽到老人叫他,只有那個時候他才會想起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名字。

——小子,小寧子這名字實在難聽。我給你取個名,就叫寧卿陌吧。

——師父,您說什麽便是什麽。可恕弟子愚鈍,卿陌是何意?

——君卿兩陌路。小子,你要記住,以後如你遇到了讓你想掏心掏肺的人,絕不要任由那種心情滋長,不要把命交托給對方,更不要把心交給對方。因為啊,說不定哪天,你就被對方背叛和拋棄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禦魂笑光輝小天使又扔了1個地雷,給一個深情的抱抱和麽麽噠!

下次周四19號更新~

我的左肩痛了一周,休息了三天還是痛,碼字效率硬生生被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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