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江城位於德陵峰的左下角，因太乙闕就在德陵峰的山頂之上，故城中的凡人中有不少修士穿行。有了修士，自然也會有一些修士之間的買賣。不過很多買賣的東西，普通人是看不到的，需要一點修為才會註意到。

玄燭走在後頭，讓聞青默自己在前面逛著。他掃了一遍沒看到可以給聞青默買的，也就徹底無視了這些沒什麽價值的修士用品。

聞青默從走進這條街開始，就開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比上次在丹臨城害怕他隨時離開無心逛街的勁頭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看到聞青默這麽歡快的樣子，玄燭也甚是悠然自得。

玄燭看聞青默駐足在一個糖人攤位，想著應該是少年心性，想買這個玩玩。

不待聞青默對他提出什麽，站到聞青默身邊，對攤主說照著聞青默做一個。

聞青默望向玄燭：“師父，我可以讓這位老爺爺也做一個你嗎？”

玄燭挑挑眉：“你覺得我這個樣子也沒關系的話，那就讓老爺爺做吧。”

不是真面目也沒關系嗎？

他的這句話聞青默即刻明了。

聞青默當是他同意了，開心道：“師父就是師父，這有什麽好介意的。老爺爺，麻煩您幫我師父也做一個糖人，要兩個。”

玄燭看著聞青默的側臉。只見少年透亮的眼神似流轉著光芒，讓人情不自禁凝視，被其吸引而心裏似乎也跟著有了那份喜悅。

玄燭昨晚才意識到聞青默的雙眸和自己極為相似，可這一刻，他又不這麽覺得了。

即便聞青默也經歷了那樣滅頂的黑暗，那樣難熬的苦難，眼裏卻依然有著如此清澈而閃亮的光彩。而他的眼裏永遠不可能有如少年這般。

玄燭很想讓少年永遠保持著這般不似作偽神情，一時竟有些恍惚。

等聞青默拿了糖人，玄燭交了錢，見聞青默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他與玄燭的糖人。

聞青默問道：“師父，你可用法力幫我永久保存這兩個糖人嗎？”

其實對比照片這種完全將人真實拍攝的東西，玄燭實在無法說將人做得抽象，甚至有些可笑的糖人有多麽精致，將這種保存起來其實有點多此一舉吧，但如果這是自家小徒弟希望的話。

“瞧為師的。”

他輕輕在兩個糖人身上虛抹了一下，兩個糖人的周身像是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面紗，隨後這層面紗逐漸變薄變透，直到與糖人本身徹底融合在一起。

玄燭道：“你現在可以摸摸看。”

聞青默聽他的話用手指碰了碰：“變得好硬呀。”

玄燭道：“這下就算你不小心摔了也沒事了。”

聞青默笑得彎起了眼眸。

玄燭提議兩人找個地方吃飯，等找了一家飯館，他讓聞青默點了喜歡的菜色。

看聞青默吃得很香，玄燭也間或嘗了嘗。

聞青默猶豫半晌，問道：“師父，你可以給我講講楚道長嗎？”這是他再見到楚子拾後就想知道的事，只因為與玄燭有關。

玄燭閑來無事，在兩人周身試了一個隔音的屏障，便將自己與楚子拾的相遇三言兩語的說了一下。

三百年前，玄燭正好下山到西南地區游歷，恰巧經過某處被強盜燒殺搶奪一空的村莊。

那時，正好還剩下幾個強盜手下被強盜頭子命令翻找殘餘的貴重物品，他們剛在一片殘垣斷壁裏找到一個被已死父母保護起來的小男孩，剛要下殺手，玄燭便出現了。

他嘆息著沒有早一步經過救了這個村莊的人，出手傷了那幾個強盜逼問了強盜窩在哪裏。隨後抱起滿臉鼻涕淚水，看上去有些癡傻的楚子拾，帶他一起上了山寨，將那一群強盜用武力和法力狠狠教訓了一頓，最後連夜將所有強盜一起送到了當地府衙的門口。

翌日，府衙打開門便看到一群渾身皆是各種傷痕，還吊著幾口氣的強盜被繩子綁著，大聲訴諸自己燒殺搶奪的罪行，哭爹喊娘地求衙門一定要嚴懲他們。他們之所以這麽害怕，只因玄燭在離開之前，曾對他們說過，如果他們不照做，那他有一百種辦法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沒人知道那一晚強盜們遭遇了怎麽樣的可怕懲罰，只知道他們寧願選擇被砍頭而死，也不願意再留下性命被那路過的修士折磨。

這便是他與楚子拾的相遇。

那年楚子拾五歲。

楚子拾初遇玄燭時因為遭受了沈重的打擊，性格非常沈默，甚至於有些自我封閉傾向，後來經過玄燭耐心的開導——其實他也就是找件事做來打發時間——楚子拾才慢慢從封閉中走了出來。

經過了一年，六歲時，楚子拾開始接觸修真，但這世間有天才，有資質平庸的人，就會有連平庸都算不上的人，楚子拾便是其中之一，他用了三百年才升到金丹前期，還是玄燭用了不少靈石丹藥堆砌之後才有的成效。之所是一副中年人的面貌也是因為還沒到元嬰，沒辦法改形換貌。

楚子拾曾經也自我頹廢過，但或許兒時的那場災難讓他學會了對生命與生活的珍重，慢慢的，他不再執著修為，決定作為散修開始了游歷修真界的修行之路。

而楚子拾與澹臺嫣的相遇也是機緣巧合。

當年楚子拾剛入門修真不久，澹臺嫣的紅袖舫正好途徑丹臨城。澹臺嫣見到楚子拾後，就很喜歡逗弄這個看似老成的小孩。楚子拾起初並不喜歡澹臺嫣，後來相處久了，知道澹臺嫣就是嘴巴壞，人對他卻好得很，便也慢慢親近了她。

也正因為如此，當年玄燭閉關或宅家時，楚子拾自認不是他的弟子，不好一直住在他的洞府內，加上對他而言閉關修煉對修行而言並沒有多大益處，於是他便決定如散修一般游歷人界修行，他想珍惜自己至少比普通人要來的漫長的生命。

玄燭想到自己這輩子領養的除了楚子拾之外也就是黑仞了，那時候他將受了重傷的黑仞帶回洞府，等黑仞外傷療養的差不多之後，某日告訴了楚子拾這個消息時，楚子拾趕回無憂山看了一下，男人一般對霸氣的事物會有點迷戀，第一眼楚子拾是很喜歡看似威武霸氣的黑獅子的，而後相處了幾日，沒想到黑仞完全不領他處處示好的情，臨走前還咬了他一口，傷口不重，稍微流了點血，讓他好不傷心，此後對黑仞也就盡量敬而遠之了。

玄燭對此也很無奈，誰讓在沒遇到聞青默之前，黑仞最親近的也就只有他。

多年後，楚子拾再次回到無憂山看望玄燭，告知他與澹臺嫣結為了異姓姐弟。他說他在外修行途徑幾個地方，都正好遇到了紅袖舫，兩人間的關系越發親密起來，某天澹臺嫣就拉著他一起互稱姐弟了。

玄燭對此也並不意外，只不過楚子拾與澹臺嫣相處日久，被影響也愈深，雖然對外人處事的性格不變，但面對玄燭時，還是會顯出一些與外表不符的孩子氣，以及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玄燭一直認為這都是澹臺嫣的鍋，只因她對楚子拾耳濡目染，說了太多亂七八糟的事，對楚子拾影響甚大。

聽完楚子拾的故事，聞青默欽佩道：“楚道長是個讓人敬佩的人。”

在講故事的過程中，玄燭叫了一壺酒，倒上一小杯，小酌一口，惋惜道：“是啊，我一直覺得他這樣的心態才最是該走走修真之路，但可惜造化弄人。”

聞青默吃飽了，放下筷子，說了句：“其實……師父只是一個稱號，在師父的心中，早就當楚道長是自己的弟子，對嗎？”

玄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聞青默垂眸片刻，而後擡頭，眼眸卻錯開了與玄燭對視，看向了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子，緩緩道：“我本覺得自己該替楚道長覺得遺憾，但能成為師父的弟子又讓我沾沾自喜，這樣的心理是不對的。可現在知道並不是這麽回事。嫣姐姐和楚道長一副對師父置氣的樣子，卻對我很是友好。是我讓師父為難了。”

玄燭抿了一口酒：“你真這麽想？”

聞青默遲疑了一下，而後點頭。

玄燭將銀錢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吧。”

聞青默拿起糖人，有些忐忑不安地跟在玄燭身後，兩人出門走了一段路，天上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兩人本來緩步走著，玄燭語氣平緩道：“青默，我有些話和你說。”

聞青默跟著玄燭停下腳步，站到一旁的屋檐下，看向他，靜靜地等待他的話。他的手裏捏著糖人竹簽子的手因為用力而顯出了手背的青筋。

玄燭望向天空的細雨，知道聞青默正全神貫註地凝視著他，他道：“以後我會有閉關的時候，到時你在無憂山需和黑仞一人一獸相伴很長一段時間，要是覺得無聊，怎麽辦？”

玄燭轉頭，看到聞青默楞住的同時，呼出一口氣，連連搖頭：“我耐得住的。況且在無憂山，沒有外人外物煩擾，說不定我能事半功倍的修煉，我也閉關的話，時間也就轉瞬即逝了。”

玄燭聞言，微微一笑。

聞青默以為玄燭的話到此為止，松了口氣之時，玄燭出其不意，又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原諒你一點點試探我的底線吧。”

“……”

玄燭的一句話，讓聞青默僵硬如石頭。

作者有話要說： 考慮了好幾天要不要寫這章和接下來的一章，本來想加些其他角色，畢竟除了師徒交流感情外，沒有其他劇情加入，思來想去，改了又改，最後還是決定就這麽發展，這個過渡只為了以後變成愛情更順理成章，順便也暧昧的解釋一下聞青默一直以來說的一些話，其實是別有深意的，除了為了博取玄燭同情之外，為的是試探玄燭對他的底線。

好怕看完的人覺得沒高潮刪收，作者瑟瑟發抖、忐忑不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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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小劇場，看中間買糖人之後的兩句話，我什麽都沒想到，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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