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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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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與她相處試試, 看她能不能接受自己。

知道她的心結所?在,不敢貿然請婚。

他希望她是出於自己的甘願,而不是被家裏或被皇權左右選擇。

他們的開始應當與她上一段婚姻全然不同。

不是為了條件般配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單單只為他愛她, 她也願意嘗試欣賞他。

他覺得每再蹉跎一日,都是種令人抓心撓肺的折磨。

他想試著剖開他的心, 直白的給她瞧。

對他來說, 走出這一步並不容易。他一向謹慎,一向沈穩。但謹慎沈穩無法讓她對自己產生感情,在競爭者頗多的情境下, 他實在不能坐以待斃。

且以他對明箏的了解, 有些事不揭破, 她寧願裝一輩子糊塗。

明顯她對他的態度是有所?變化的, 他不能讓她在此時還更退一步。

明箏臉色由紅轉白,她心目中那個謙謙君子,突然如此咄咄逼人,他每靠近一步,壓迫感就更強一點, 頭頂上光線全被遮住, 她擡起眼, 只看得到他越來越近的容顏。

望著他眼底自己的倒影,狼狽的, 無措的……

她甩開他的手,重重將他推開。

“不必等, 我不會去。”她果斷拒絕,大步從他身邊走開。

陸筠沒有追上來。

該說的他已經說盡。該做的也?都做了。

他目送她飛快走向下山的那條路,露出一抹苦笑來。

他猜的對麽?

她對他,也?許是有那麽一絲好感的吧?這是一場賭約。賭贏了, 抱得美人歸。賭輸了,興許又是十年。

深秋,梧桐葉子黃了,巴掌大的葉片隨風打著旋兒,悠悠落在臨溪亭畔的水面上。

陸筠靠坐在亭欄上,自己與自己下了兩局棋。陽光照在身上,他一絲不亂的領口衣擺看上去有如銅塑,手中捏著棋子,凝眉沈思著布局,這一步棋久未落下。遠看挺拔的山根,輕抿的唇,有種細細雕琢出的美感。

可便是高貴俊逸如他,也?有思慕而不可得的人。

夕陽西下,天邊籠罩了一重橙紅的霞光,敬嬤嬤第三回 來催促了,“侯爺,宮門眼看落鑰,明夫人多半不會來了。”

其實答案他早已知曉。昨日她氣惱不已,說過絕不會來。今日一早宮裏傳旨,她推說病了,沒有答允入宮。

陸筠已在一次次的挫敗中,學會如何寬慰自己。

他結束這局棋,緩緩站起身來。

隨後數日,陸筠忙於公務,再?沒有出現在明箏身邊。

她去了趟城南的田莊,為了散心,也?為了躲他。

其實心裏明知,自己並不討厭他。可要說感情,畢竟相處時日淺,又能有幾多?感激之情或是欣賞之義?,到底不是愛情。

她從那樊籠裏逃出來,她太清楚,如果感情不夠深厚,根本沒辦法熬過婚後那些雞零狗碎的日子。

好在陸筠沒有勉強。九月初,他前?往南陽公幹,一去就是四十餘日。也?是從他離京那日起,明箏的桌前?,開始多了各色大大小小的信箋。

他在淡紅色的箋紙上留下灑脫的字跡。

行軍打仗的人,寫得一手漂亮俊逸的行草。

筆勢陡峭,鋒芒畢露。獨具風格。

他卻用這樣的字跡寫著纏綿溫情的話?。

“明箏,餘至南陽數日,查探夷人餘黨,小有所?獲。除卻公務,日夜所?思所?念,唯太後與你二人耳。……偶經鄉間,憶起當日白樺莊一見,……千萬人中得此重遇,天命耶?緣定耶……”

“明箏女史見字如晤,……途經小鎮,其女梳遐邇所聞,慎擇慢選,得黃楊木鏤梨蕊樣一枚……隨信憑寄,祈博一顧。……餘有生二十六載,進退失據如斯,回顧亦赧然愧極……”

“大雨阻路,暫歇荒山,淒清冷然,……圍爐溫酒,頗有醉意,信筆此書,字字句句行行,分分寸寸點點,皆為卿故……”

還?有那些隨之寄來的小物件,小玩意。

鄉民親手做的鮮花點心,覺得清新可口,要送來與她嘗嘗。

偶得的一壺酒,因醇香甘美,也?想與她同醉。

那枚黃楊木雕成的梳子,實在粗樸至極,不比她匣中任何一把梳篦更好用,可他覺得梨花潔凈如她,一廂情願的買來送到她案上。

乘舟在湖,星河鷺起……諸般美景,也?想與她一一分享。盼著她在身邊,可共游山川。

野寺外借宿,飲酒獨醉,那麽清冷高大的男人,像個受困於相思之情的可憐人,用瀟灑自如的筆跡,一筆一筆勾畫深沈的愛慕。

他愛她,愛得不肯掩飾。

他要她知道,在那朗月清風般的明媚背後,在那清傲孤絕的冷淡背後,他除了是個令人生畏生羨的侯爺,更是個愛慕她、思渴她,想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他用自己笨拙的,生澀的手段,妄圖打動一個早已看透情愛,看透姻緣的女人。

這般熱烈。

這般赤忱。

那些信,一字一句寫滿了他熾熱的情感。

一開始明箏不肯收,可一日一日,信箋準時出現。實在送得太多了,起初她連看也?不敢看,一並燒毀在香爐中。

後來偶然瞧了一封,當夜輾轉了半宿。

她沒試過,人生中第一回 被人這樣惦念。被人這樣不加掩飾的追求。

她與梁霄從婚姻狀態開始,相處的頭一天,她的身份就是他的妻子。

她從前?沒有享受過被人如此思慕的滋味。是在陸筠這裏,她頭一次知道,被人愛著是什麽樣的感覺。

她知道,這世上有個出眾的男人,無論走到哪裏,見到什麽,都會想起她。

她知道,不論她多麽無情,多麽糾結,多麽不勇敢,都有那麽一個人,在緩緩的跟著她的腳步,等她回過頭去,等她願意與他並肩同行。

她真的可以,再?嘗試一次嗎?

她真的能,再?接受一次失敗嗎?

雖然她很清楚,他不是梁霄。可她與梁霄的最初,也?是美好如夢般的甜蜜,所?有開始都是華麗令人迷醉的,可久而久之,日子變得庸俗乏味,感情會變,人也會變,從相愛到彼此厭憎,甚至用不了多少年。

她回憶起第一次與梁霄起爭執的時候,還?是在新婚的頭一個月,從輕憐蜜愛到相互傷害,也?就一個月。人心是多麽可怕的東西,她連自己都不敢信,又如何去信別人承諾的永世不變?

畢竟與梁霄的這段路上,是她先決定獨自撤出的啊。

比起愛一個男人,她更愛的永遠是她自己。

她想要幸福美滿的活著,想要不費力氣的活著。

陸筠走的時候,還?是點點絲絲落雨的深秋。等他處置完哈薩圖餘黨,揪出所有的幕後官宦,回到京師那日,雪花已在四九城半空飄了兩三日了。

他本就是個大忙人。從前在西疆一日離不得,如今回京,亦是身負重擔。

入宮稟明了這些日子的公務情況,午間留在慈寧宮與太後用了午膳,下午還?有不少衙門的事等他裁斷,走了一個來月,公務堆成了山。

信箋斷了一日,連瑗華都有些不習慣,“姑奶奶,是不是下雪封了路,車馬進不來北京城?”

明箏沒說話?,把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從枕下取出,投入火盆。

陸筠的來信有專人遞給明箏。以他的能力,憑空令信箋出現在她案頭並非難事。十年來許多事不是他做不到,是為了尊重她,才?選擇走遠。

一連數日,案頭都沒再?出現信箋。

立冬前後,明太太因著了涼,咳嗽數日,暫停了家裏的迎來送往,明箏幫她理賬目,清算一年莊子上的收成。明箏自己手裏的鋪子田莊也?有不少,在家清閑了數月,如今既重新理事,少不得點算一番,一忙起來,冬月甚快便過了。

轉眼就是年關。

去歲除夕,她還孤苦伶仃在梁家的明凈堂盼著丈夫平安歸來。

今年卻是熱熱鬧鬧的一家人,明軫年後就要親迎,為他張羅布置院落,等待新媳婦兒進門。明菀也要開始備嫁,明箏已經叫人做了不少繡品,等待她成親時用。倒是她自己,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下坦然的忙碌著。

臘月初八,虢國公府送臘八粥來,恰逢幾家夫人在百景閣,正正遇見。

消息傳開來,猜測明陸兩家要聯手走政途的有,猜測明思海要借機重返朝堂的有,猜測陸筠想要聯合京城勢力鞏固自己地位的有,猜測皇上是不是有所?布局的也?有。唯獨沒人猜到是嘉遠侯瞧上了明家那位和離的姑奶奶。

沒過幾日,陸二太太上了門。

距離上回求親,已過了近四個月。

明箏得知消息時,正在為明菀裁衣裳。

他公幹回來兩個來月,倒沒如何再?騷擾她。倒是她自己不自在,有時候想到那些信,還?有他送來的那些小物件,不知該怎麽找他還?回去,也?不知該不該還回去。

傍晚,明思海夫婦在百景閣,單獨喊來明箏。

明太太有些欣慰地道:“我就說,咱們丫頭不愁嫁。自打回了家,登門求娶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虢國公府也?搶著要請咱們三丫頭去當主子奶奶。不過我聽說那陸侯爺,為人兇神惡煞的,拿刀使劍的人,怕是脾氣不好……”

明思海瞥了眼明箏,沒有說話。

明箏有些窘。為人子女,總是羞於在爹娘面前議論起終身大事,何況她和陸筠幾番私下接觸,當日父親質問她時,她尚能用“不得已”的托詞,可其後種種,難道全是不得已嗎?

陸筠說的沒錯。是她自願將馬車折返,自願與他同車,是她看了那些信,留下那些禮物……

她好像已經沒法用任何借口去欺騙自己。

她動了心。

她被這樣一份熱烈的感情打動了。

她想再嘗試一次,能不能去抓住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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