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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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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然後鸞錚就交給了你?”

鸞心一指將那炭稅的冊子的封皮角捋平,眼睛定在封皮的拓印時間上。

那天她還在映天,定了辰時啟程回南,一早起來卻稀裏糊塗昏頭轉向的,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地直到巳時才出門。

現在回想起來,那日自己的樣子傻極了,這輩子的扭捏之態恐怕都在那日用盡了,上車落座的時候,薛郯仿佛是講了一路韋斂的私事,自己面上聽著,可天知道自己心思都在哪兒。

如今呢?

送到跟前的母親的故人,送到跟前的炭行消息,送到跟前的炭稅冊子,送到跟前的後宮賬目,甚至整理好的床被衣衿,送到嘴邊的一餐一茶,在這拓印時間之前他就算計好了吧!

所以,我算什麽呢?算一個只需露臉的印信嗎?

鸞心這樣想著,心裏一口氣突突地沖上了咽喉,又被她死死的按住。

在氣什麽呢?氣自己的後知後覺?氣自己被算計?還是在氣,拓印時間裏,那個扭捏又磨蹭,行至濁河邊都還在妄圖得到一句“何時回來”的自己?

鸞心長時間的靜默,食指輕微顫抖著。

反覆將那拓印時間磨了又磨。

聶雲昭頃刻間就體悟到了鸞心心境的劇烈起伏,心中頓時充滿了難耐的愴然。

自小的青梅竹馬,那樣珍寶一樣的年少時光,竟抵不過一個突然闖入的北境男子給予的短短幾月嗎?

“楊公公身邊的小太監拓印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若煙姑娘的消息快,若不是她早早地遞消息給公子,楊公公這會兒還躲著戶部的人自個兒忙著養傷呢?”

突然開口的林樾婉,細聲慢語,在這長時間靜默的廂房中顯得有些突兀,聶雲昭極盡遮掩的失意在林樾婉看來卻是刺痛她的欲蓋彌彰,她的痛心不能就這麽算了,索性挑開這廂房裏已然眾說周知的啞謎。

“母後崩逝的前幾日,曾往獄中瞧過你,現在想來也是蹊蹺,她若是想護你周全,給你入個良人籍輕而易舉,可怎的還是入了這下九流的樂籍?為這事兒,當年我還埋怨過母後,賭氣幾日不去請安,再見之時,母後就剩下一口氣了……”

鸞心將話頭轉開,別過頭,給了林樾婉淩厲的一眼,幾年未見,夜鸞心開口跟她講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

那日綺珠生產之日的相見,夜鸞心擺明對她視而不見,她並未放在心上,幼時在皇後身邊,她就對自己愛搭不理,兩人再度開口相談,竟然是如此的一針見血,堂堂南煙長公主竟為自己怨懟過皇後?

哼……林樾婉冷笑一聲……

“皇後娘娘自來體恤我林家,親至獄中嘛,自然是給我林家最後的恩典。”

樾婉一番話講的漫不經心,兩人之間的話不投機似乎跟幼年時期別無二致。

可鸞心卻將她渙散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起伏捕獲了。

這幾日鸞心反覆回憶當年母後薨逝前後的事情,反覆排除之後,終於將這一掠而過的疑點放在了自己跟母親未曾照面的那幾日。

那幾日的空白,至少有一日能從林樾婉身上得出來,而且事情還不小……

鸞心按捺住跳躍是心緒,不再瞧她一眼。

鸞心轉過頭來看著仿佛還在發呆的聶雲昭。

“樾婉,你去招呼小廝備轎,在偏門等著我。”

聶雲昭支開不情不願的林樾婉,方道:

“那日在映天,阮沛托人告訴我,讓回南煙之後仔細故皇後的留跡,不過你也知道,故皇後的留跡,明面兒上的遺物,你自然樣樣都清楚,戶部張思維當庭清算後宮賬冊的那天,我才想著,故皇後健在之時候,那後宮的賬冊,可是會月月呈送皇後過目的,我就留了個心眼兒,準備讓人去偷偷拓印的時候,若煙傳信予我,向我索要木炭的稅冊,我就一並應允了。”

鸞心邊聽邊微微點頭,也不搭話,聶雲昭覺著自己有些瞧不透她了,也不知道他的一番話,她信了多少。

“樾婉她,她也算故皇後身邊親近的人,如今我把她留在身邊,興許……興許能……”

“嗯嗯,鸞心明白的。”

鸞心急忙打斷了聶雲昭的話。

起身告辭之時,聶雲昭竟鄭重的受了鸞心一拜。

“雲昭哥哥,鸞心此番多謝了,你我情緣雖斷,可自小相伴的情誼鸞心自不會忘,如今哥哥在朝為官,還請多多輔佐我那位弟弟,他尚且年幼,性情浮躁,還望不吝提點。”

聶雲昭的衣角消失在房門的時候,鸞心還在體味他方才的那抹苦笑。

阮沛讓留心故皇後的留跡,你就留心了?

索要賬冊,你就給了?你用這些換來了那棵九香茴槲吧,而他呢?

九香茴槲,想到九香茴槲,鸞心滿腦子都是那人滿臉冷汗,倔強的拒絕苦藥,最後又倔強的吞下苦藥的臉…

天吶…今天是第幾次了?嗯?第幾次想起他了…

廂房的門沒有合攏,溜進來一股涼風,鸞心不知道自己就著這股涼風,奮力驅趕腦子裏那個陰魂不散的影子的時候,整個人打著寒顫,看起來驚訝又無奈,失態極了…

“人都走光了,還不出來…”

鸞心為自己續了一盞茶,過了一陣才幽幽道:

從房梁上竄下來的人影,往茶桌上一掠而過…

那盤方才沒人動過的茶點,頓時就少了一半。

“夜鸞心,這才離開六王府幾日啊,你先是對韋斂暗送秋波,發現他心有所屬之後,又跟舊情人續上了…你莫不是這麽快就忘了,自己是個已婚少婦了?”

鸞心就知道,這慣為梁上君子的小孩兒落地的當下,首先打開的肯定是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她白眼一翻,托腮將那涼透的了茶湯送入口中,懶得理他!

薛郯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無非就是怕他叔父戴綠帽,苦口婆心勸一枝快出墻的紅杏,情海無涯,回頭是岸,趕快自斷枝丫回到墻裏邊兒…

他見鸞心半天沒有理他的意思…話鋒一轉:

“那個玉萼口中的實證…你打算去看不?”

這問題,鸞心幾乎隔一刻鐘就會想起來…腦子裏一片混亂…

比如,母親可能活著或者可能活過來?不可能!

如果所謂的續命輪真有那般奇效,母親為什麽不用在自己身上?

她剛剛誕下鸞崢,完全沒有有活命的方法又不用的可能…

那玉萼的主人,也就是天水茶莊的主人是什麽意思?

費周折告訴我,母親其實是死於類似玉萼前幾日慘狀的血枯而亡?

告訴她這個跟母親可能還能活過來又有什麽關系呢?

鸞心胡亂的抹了把臉,這事兒先擱著罷…如今還是外銷炭的去向要緊…

如今的戶部尚書可是炭商世家出身,盡管如今謀得了官職,卸下了商人的身份,可怎麽也與炭生意脫不開關系…

按照若煙探聽得消息,煙都的稅官對這次木炭分毫沒有外銷的做法可是一副不管不顧的意思…

也就是說有人靠攪亂煙都幾個大炭商的生活,順便攪亂了外銷炭的生意,而管著外銷炭生意的戶部或者整個南煙的朝廷對著事兒是聽之任之或者甚至是推波竹籃的?

來無影去無蹤的楊川又能把這樣巨量的炭運送到哪兒去呢?

水路沒有,陸路也沒有,所以炭只能是還在煙都,煙都有什麽地方可以存這樣巨量的炭呢?

飛羽衛的人幾乎查遍了整個煙都的貨倉,官家的,私家的,竟然毫無頭緒……

其實是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存這麽多炭的……

真是那裏嗎……

薛郯見鸞心還是不理他,興趣索然地將桌上的茶點一掃而光,茶壺空了,薛郯撇撇嘴,不甘心地搖了搖茶壺。

剛想開口喚外間的小廝續水,只見一抹白綾閃電一般,在自己的頭側劃過,雷霆之勢,卻只聞風聲,白綾中夾著的紅色絲線,蛇信一般,輕輕點在了房門上,房門合住,薛郯這才來得及看清那個被白綾裹住脖頸離死不遠的人。

“若煙姑娘好定術,強壓內力,還能氣息不亂。”

鸞心沒想收回白綾,倒是纏在若煙手腕上的紅線,紅光一閃,搜的一下就回到了鸞心袖中。

若煙既然是在南煙的細作,肯定有著她還沒瞧出來的過人之處。

果然,武技一門小試牛刀,若煙竟能強壓住習武之人的下意識反擊,整個人紋絲不動,氣息的起伏片刻就沒了。

“煙都盛傳,年世子為求群芳館頭牌若煙進王府,被年王毆打至皮開肉綻,肋骨斷了十根,衣不蔽體游車示眾。”

鸞心見若煙面無表情,手上依然端著茶托,雖白綾纏頸,卻依舊端莊自持,分毫不亂。

鸞心冷笑一聲,又道:

“玉萼血枯的解藥,你給的?還給的大大方方的,唯恐出塵沒看見,唯恐本宮不知道?你以為本宮不知道什麽?不知道解藥是你給的?還是不知道阮沛讓你給的?還是不知道阮沛跟天水茶莊素有瓜葛?”

若煙的小指微動,可依舊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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