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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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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給朕跪下!快給朕跪下。”

眼前這個一身黑色錦袍的人一改往日的和顏柔面,滿眼的厲色,驚得面前五歲的小姑娘,膝蓋顫抖不已,但脊背依然挺的筆直,緊緊咬著嘴角。

夜瀾天瞧著自己年幼的女兒,知道她那股子倔勁兒又上來了。

“女兒剛已經給父皇行過禮了。”

五歲的夜鸞心道,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

“稚子!朕教訓過多少次??恩?不準揭開你母親的面具!”

“前兩日太傅教兒臣讀詩,太祖之作《賢母》,‘桃香罩面,青絲拂耳’不可謂不美,今日兒臣欲效太祖之作,可說來可笑,我堂堂一國公主,生母在世,竟未曾一睹母親真容!真是天大的笑話。”

鸞心滿眼噙滿淚水,可就是拼命忍住不讓它滴落一絲,緊緊盯著父親。

夜瀾天聽罷,內心五味雜陳,剛想開口,角門處竹簾被掀開,走出來一個青衣女子,金制的面具罩住了包括鼻翼的大半張臉,她伸手拂了拂面具邊上的孔雀毛,白玉般纖手有幾絲不易察覺的顫動。

夜鸞心緊緊盯著她母親,獵人般捕捉到了母親額角片刻的紋路變化。

她知道這一回她終於終於會有一個答案。

身為母親的側千又如何不知道幼女心中的那點子小九九呢。

鸞心還是女嬰的時候,側千百般呵護,整日捧在掌心,多少年了,終於有這麽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小人兒,讓自己心無旁騖,歡樂平靜度日。

她整日在盼著鸞心快快長大和祈禱她不要長大的矛盾中,看著鸞心從繈褓嬰孩長成如今才五歲就已經知人識物,會思考會行動的精靈。

聰慧倔強敏感像她,不拘小節貪玩兒勇敢像她父親。

現在站在她父親面前,那炙熱的眼神裝滿了刨根問底。

已經再也搪塞不過去了,她的女兒哪怕吃她父親一個巴掌恐怕也絕不退讓。

“鸞心……”側千剛開口,就被鸞心堵住。

“母後再別用舊日胡話搪塞兒臣了,母後面相再醜陋,醜的過西祁焚天大漠裏的焚山族人嗎?關在幽庭裏的焚山奴,兒臣昨兒見過了,要說這世上至醜之人都未曾將兒臣嚇到,敢問兒臣的嫡親生母又如何能令兒臣驚駭,況且兒臣雖未睹母後顏面,但兒臣生於皇宮,見過麗人無數,單論氣澤風韻,又有誰能比的過母親?面相醜陋皆是逗弄稚童的戲語,無論其他,母親顏面或醜或美豈能成為不讓兒臣親睹的理由?”

“稚子,父母之命,身為孝女自當遵從,你……”

“皇上,罷了……”側千開口道。

“鸞心,母親如今肚子裏又有了小寶寶,待母親產下龍裔,就摘下面具,讓你好好看看,如何?”

“母親!”鸞心聞言欣喜若狂,按捺住心中想要擁抱住母親的心緒,定定立在原處,雙眼噙滿了淚水。

“公主,公主快醒醒。”書瑤帶著啜泣。

鸞心睜開雙眼,外面仍然是漆黑一片,身邊的侍女們全都紅著眼睛。

“怎麽了?”

“公主,皇後那邊有些不好了,皇上讓公主趕緊起身過去呢。”

出塵沒止住眼淚,刷的一下,有幾滴落在了鸞心的手背上。

鸞心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跑到皇後寢宮的,一路上都是祝禱的南煙巫者,怎麽會這樣,沒多久之前還是合宮宴飲,絲竹之聲不斷的祥和夜晚。

直到看見涕泗滿面的父親,夜鸞心才清醒過來,這些原本竟然都不是幻覺。

“你母親讓你進去,快些。”夜瀾天道。

鸞心趔趔趄趄地奔到母親房前,周圍抽泣聲,此刻是仿佛是索命的魑魅魍魎,鸞心腳下似有千斤重,有些邁不開門檻兒。

終於來到母後的床前,濃厚的血腥氣味似是彌漫到了鸞心的骨子裏,每一節都在疼痛。

“母親。”鸞心的聲音幾不可聞,眼淚終於應聲而落,然後像決堤的河流,鎖住了咽喉,再無法言語。

側千虛弱地揮了揮手,房裏只剩了母女二人。

“鸞心,鸞心……”

側千喘著粗氣,虛弱的聲音讓鸞心肝腸寸斷。

“母後,兒臣在這兒。”

“快……快把讓你背的詩一字不漏地唱給我聽。”

“母後……”鸞心淚如雨下,哭倒在側千床前。

“快……快……”

“鶴鳴九臯,聲聞於野。魚潛在淵,或在於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萚。他山之石,可以為錯。”

側千長籲一口氣,滿意地點了點頭,雙手虛弱地解著面具。

“母後?”

鸞心叫出聲來,她知道母後想做什麽,可是現在鸞心突然不敢看了,不敢看母親彌留之際的面龐。

“我的兒,母後是守信之人,他日你也當如是,來,解開,看看母親的臉,你不是一直想看嗎。”

鸞心看著母後抽動的嘴角,她竟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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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心要醒未醒之時還在苦苦思索著那取下的面具,母後的面龐,嘴角的微笑,模糊不已,那個痛徹心扉的夜晚,弟弟鸞崢誕生的冬夜,此刻突然像是一個塊幽暗的鏡面,苦苦窺探卻無所得。

鸞心思索良久,慢慢地眼神清明起來,才發現自己手腕上紮著銀針,針尾眼熟的魚首暗記,將鸞心從夢境的餘思中拉了回來。

“師父!師父!你回來了?”

鸞心猛地立起身來,銀針錯位,紮得她齜牙咧嘴的。

“瞧瞧,瞧瞧餵,這都嫁做人婦了,還毛毛躁躁的,像什麽話!”

多日不見,沒想到見著還是互相皺眉頭,陰昧真人暗自嘆息。

“師父,師父!”

鸞心將銀針拔下來小心放在錦盒裏,對著陰昧只是呵呵的傻笑。

“為醫者,病患還未痊愈,自己倒先倒下了,有何用。”

陰昧壓了壓鸞心的脈搏,瞧了瞧舌苔,最後敲了敲她的頭。

“他早就好了,就是賴著不起來。”鸞心撅著嘴道。

“還說嘴呢?氣郁血虛,倦怠食少,為師倒要問你,葵水可是多月未至?”

“師父!你一個老人家開口就葵水葵水的,羞不羞?”

在陰昧面前,白眼似乎永遠都翻不夠。

“為師乃真醫者,醫者何患說辭!藥配好了,出塵端上來,給我鉚勁兒往裏灌,一滴都不許剩!”

“我們這是在哪兒啊?”鸞心瞧著房間擺設有些陌生。

“你夫家封地的醫藥庫裏,沒想到這阮沛不是醫者,家裏居然有這麽大一個藥材庫。”陰昧道。

“怎麽住到這兒來了?這裏住三天,頭發裏面藥味兒可是要洗好幾天。”鸞心抱怨道。

“哼,你那個夫君,也忒沒見過世面了,你才昏睡了一日,就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了,如緝拿江洋大盜一般,布了個天羅地網恁是把我跟皎然老兒給押到了這兒,還把人關在這兒,你不醒過來,老頭兒我還真別想出去了。”

陰昧小心擦拭著自己的銀針,偷瞄著鸞心。

不得了啊,他這頑徒臉上竟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紅一陣白一陣,這表情拿去使勁兒擠絕對能把羞澀給擠出來。

這個發現讓陰昧吃驚不已,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憂。

阮沛那小子太難以捉摸了,鸞心跟著他禍福難辨,這可如何是好啊,陰昧真人撓了撓下巴,沈思起來。

鸞心一向知道陰昧性情的,說話老是誇大其詞,語氣老是唉聲嘆氣。

他是阮沛找來的,這讓她心裏咯噔一下,師父雲游多年,飛羽衛都經常失去師父的行蹤,阮沛的暗衛勢力真是不容小覷啊,自己暗地裏的那些活動可得小心了。

“公主,你可醒了,這幾日可真嚇死我了。”

出塵將舂好的藥粉送了進來,看見鸞心倚在床上,欣喜不已。

“出塵,你沒事吧?”

鸞心想起那日自己墜落懸崖,她這個侍女恐怕心驚肉跳了好幾日了。

“公主,出塵原本要去崖底尋你,可是王爺的護衛攔住我,硬是不讓靠近,他們全守在通往崖底的山路口,說是王爺發現崖底有些奇怪,不讓我們進去,公主,崖底到底有什麽呀?我聽蕭將軍說,你們出來的時候,王爺和那赫連垣都已經昏迷了。”

出塵邊講邊揉按著鸞心手上的穴位,為什麽兩位將軍昏迷不醒,中了蛇毒,公主卻只是血虛體弱,師父開的藥方一味解毒的藥都沒有,出塵百思不得其解。

“師父……”鸞心也是疑惑不已,開口請教陰昧。

“為師知道你要問什麽,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陰昧頭也沒擡一下,只是將出塵舂好的藥粉酌量配好。

“師父……你知道是怎麽回事是不?快告訴徒兒,不然徒兒寢食難安。”

鸞心緊緊地拉著陰昧的手臂,死也不撒開。

“你把病養好了,脈息穩健,食口香甜了,為師就告訴你,否則你就使勁兒猜,為師絕不告訴你。”陰昧道。

鸞心知道陰昧是來真的,抽回了手,讓出塵趕緊把藥煎好了遞上來。

陰昧覷了一眼鸞心,瞧她怏怏不樂的樣子又道:

“這封地大宅被公子沛的衛隊圍得嚴嚴實實的,跟個鐵籠子似的,喝了藥讓人伺候沐浴更衣吧,也帶個信給外面守著的人,讓阮沛趕緊來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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