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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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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臣弟聽聞,南煙女子頗通舞技,先輩更有舞藝得授瑤池仙子的傳奇。臣弟素好歌舞,譴人往煙都請來南煙第一舞姬,靈仙兒,那靈仙兒還道曾入南煙皇宮獻舞,得南煙皇帝稱頌。那日舞了一曲《綠腰》,不過爾爾。想南煙女子擅舞之說不過是俗人道聽途說,不作數的。”

燕王阮馗是阮溯的四弟,此時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端著一樽酒,斜眼睨著客座的南煙送親的貴戚們。

年輝見燕王滿口醉話也不搭理他,旁坐的夜長亭,見有別的北境皇子大臣竊笑私語,不堪其辱。道:

“靈仙兒?既自詡南煙第一舞姬,又曾入宮獻舞,怎的長亭卻從未聽說過她?燕王既愛歌舞,當挑上等歌舞入眼才是,怎讓那無名之輩用點雕蟲小計就將燕王哄騙了?”

燕王聞言,更是酒醉魔怔了。

“哼,如皇長子所言,今日我北境國君在上,南煙年王爺也在席中,南煙使團何不獻上一位舞姬為晚宴助興,也好讓大家賞鑒賞鑒,驗一驗那瑤池所得之舞技的虛實?”

“此次南煙使團北行,是為公主送嫁之事,送嫁只問音律不問舞藝,此刻哪去請來能代我國展示舞技之人。”

夜長亭覺得燕王鐵了心要在這宴中羞辱南煙,竟然想出這樣的辦法。

“能展示南煙舞技之人,此刻正在宴中。”

突然一稚子的聲音讓晚宴安靜了下來。薛郯跪拜在阮溯座前規規矩矩行了一禮道:

“南煙鸞心公主,舞技超群,艷冠群芳,薛郯年方六歲時便有耳聞,如今眾人對南煙舞技似有異議,試問誰能比一國公主更能展示一國技藝?”

阮溯聞言,神情似有些覆雜,半響不曾言語。

“陛下,不似以舞為業之舞姬,南煙皇族女子習舞多為閨中取樂,從不拋頭露面人前獻舞,這……”

年輝話還沒說完,一人從席尾處走來,大聲道:

“若南煙公主作舞,旭願撫琴相奏。”

齊王阮旭姍姍來遲,朝帝後一拜。阮溯聞言狠狠地盯著阮旭,一時兩人對視,周圍一片安靜。

“獻舞一事本不在這晚宴禮單中,既是臨時起意,各位若要一睹南煙舞技,也該問問作舞之人是否願意才是。”

阮沛覷著阮溯和阮旭的眼色,轉過身來看著鸞心,又道:

“你可願一舞?”

鸞心看著阮沛眼睛,這還是頭一次阮沛沖她說話沒有帶那種捉弄戲謔的笑。

“臣妾願意一舞。”

鸞心朝帝後處作了一揖,又朝一旁的阮旭笑笑,這是感謝他願意為她伴奏。

就說不願意也沒甚大礙,阮沛只得另外半句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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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服你了,這將你嬸嬸推到人前去獻舞,我可告訴你,你嬸嬸在南煙還有個稍長你幾歲的幼弟,還是個暴脾氣,小心哪天他到北境來找你報仇,將你綁了換做女兒裝,也往夜宴舞池裏舞上一曲。”

阮淇揪著薛郯的小臉,唬他道,心裏也是納悶,薛郯年紀雖小卻自來清高,除了阮沛,都不大搭理人,初見夜鸞心,竟然對她如此有興趣。

“這可不是尋常作舞助興,如今是北境對南煙國技有了微詞,夜鸞心此時獻舞可稱得上是為國獻藝,倘若明明身懷技藝,卻將他國人的侮辱置之不理,怎配作一國公主?”

薛郯邊說邊想,齊王真討厭,別人獻舞,他湊什麽熱鬧,非要伴奏,以前可不見他對這種皇室夜宴如此上心。

鸞心換了一身煙羅紫紗裙,卸下了頭飾,只在發側簪了雙魚金步搖。

蓮步輕移,走到舞池中間,朝邊上持琴等候的齊王一拜。

隨後曼妙的琴聲從齊王指尖流淌而出。

南煙公主夜鸞心於北境的宴中獨舞,在這已經有些微涼的晚夏夜風中徐徐展開。

鸞心記得曾在及笄之日扮作男子在父皇和弟弟面前舞過《陟岵》。

那日父皇讚她扮作男子有英氣,不過一曲《陟岵》舞罷,父皇悲喜莫測,半響才道:

“此舞乃思念親人之作,如今父親兄弟就在跟前,此舞不好,換別的罷。”

那時鸞心只愛這舞曲雄渾,扮作男子作舞正好,並不將父皇的話放在心上。

如今想來,不過一年,鸞心就遠嫁於斯,不禁心中些許悲涼。

阮旭瞧著鸞心呈上的曲目,楞怔良久。

《采蘋》講新婦入宗祭祖;《葛覃》讚歸寧之樂;《樛木》頌新夫之德。

真是個聰慧的女子,阮旭想著,暗嘆道,怎麽會不聰慧呢?

《采蘋》曲起,眾人的目光在鸞心舞動的肢體、曼妙的舞步中愈發灼灼,鸞心身形嬌美,肌體柔韌非常,本就是練舞奇才,又有不錯的武藝底子,揮起水袖來,時而柔曼似水,時而沖力十足。

一時間隨著鸞心的飛身旋轉,周身的絲帶圍著她輕盈的體態打著柔和的圈,將她繞在中間,恍若神仙妃子。

鸞心想起自己曾偷偷在太學後院的花墻邊楓樹下為聶雲昭舞《采葛》,彼時初嘗愛情滋味竟不懂得矜持羞怯,邊吟唱邊舞蹈: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鸞心腦中滿是當年聶雲昭凝視著自己,著迷的模樣,此時踏著《葛覃》的節拍,只能收起心中殘存的私情,為如今已經成為客人的南煙娘家人捎去無限感懷。

阮旭凝望著鸞心的臉色,心中暗嘆,原來藏有心儀之人。

多年過去了,時運打了一個輪回,竟然還是這樣,還是這樣……阮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滿眼郁郁。

《樛木》樂聲起,鸞心的思緒被拉了回來,這是頌夫之曲。

鸞心點著腳尖旋轉至阮沛跟前,朝他盈盈一拜,後又回旋舞起,散落的發絲隨著她旋轉飄飛,有那麽一刻擋住了她一閃過的難測表情。

鸞心想起阮沛在兵器鋪握住她的腰,在簌仙醫館握住她的手,在騎射比武中用鼻尖低著她的頸,他為她擋住襲擊的毒蛇,新婚夜還有更早猖離的那抹溫泉,他盜走的那枚青鸞釵。

頭腦些許眩暈,時日尚短,可自己與阮沛之間原來已經有那麽多的事了。

鸞心擡起頭看著阮沛,帶了一抹笑,此時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只白蝶,在曲罷舞歇之時,穩穩地停在了鸞心尚未收回的纖指上。

一時宴內寂靜無聲,鸞心捧起酒樽,朝帝後處跪下,道:

“兒婦作《采蘋》,頌北境列祖列宗,賀帝後萬福金安。“

言罷將酒一飲而盡。覆又朝年輝夜長亭處拜去

“鸞心作《葛覃》,略表相思之情,還望年叔叔與皇兄歸國後替我向父皇傾訴相思之意。”

飲罷,又朝阮沛拜去。

“臣妾獻《樛木》,祈夫君萬安。”

這杯酒敬我自幼的心中榜樣,和那日為我擋蛇的男子。鸞心心中默念,朝阮沛一拜。

三支曲子並三支舞蹈本各有韻律,所敘之情更是千差萬別,被鸞心絕妙的舞步銜接,竟堪比神作。

方才醉酒的燕王此刻酒全醒了,看著鸞心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又滿面驚喜,心中大讚世上竟有如此絕美的舞藝,細細回味只覺滿目驚艷,早將自己方才侮辱南煙舞藝的話拋在腦後,只恨與夜鸞心男女有別,她又是兒婦,攀談頗有忌諱,只得持酒樽往年輝和夜長亭處交流方才觀摩所得。

北境落座的大臣素日自詡覽遍四國絕妙技藝,此刻卻皆驚於鸞心所作之舞,大讚此舞只應天上有。

阮淇早已興奮地拉攏旁座的貴戚們議論紛紛,一眼瞥見許久不見的宮廷畫師南宮謙早已端坐在舞池邊角的宮燈下擺弄畫筆,暗嘆,薛郯只一日就在意夜鸞心了,南宮謙那怪人也趕出來畫畫了。

唉,這夜鸞心真是北境這些怪人的克星啊,全都跑出來了。

一下周圍都熱鬧了起來,連旁座素日不待見阮淇的皇長子阮皓都開口,詢問阮淇南煙之行可曾見識了什麽絕妙的舞姬,若是有,也想差人去請到府中獨自享樂。

阮淇急忙朝他擺手道:

“皇長兄可知,今日得見此舞,是大幸也是不幸。”

“此話怎講?”阮皓疑惑道。

“幸的是你我兄弟此生竟得見如此舞技,不幸的是,至此之後,尋常舞技恐難入眼。”

阮淇邊喋喋不休的和周遭之人說著,卻發現身旁的阮沛竟不發一言。

轉頭一看,阮沛竟然獨酌一旁,臉色竟有些難看。

阮淇多年不見兄長如此面露兇煞之色。

趕忙住嘴,緊張地只默默磕著瓜子,旁邊倒酒的內侍早被阮沛的眼色嚇地不敢上前斟酒,見阮淇也被唬住了,急忙向阮淇使眼色求救,阮淇素日待宮人頗和氣,見那內侍一臉欲哭無淚相,只得接過酒來,給阮沛斟酒,也不敢言語。

王蔓凝見夜鸞心一舞出盡了風頭,早已不悅,這時見阮沛臉色不好,想著定是夜鸞心當著宴中男子拋頭露臉觸怒了他,一時又竊喜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曲目均引用自《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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