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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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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兩人一起去布莊選布料。府城布店的花色都是從京城來的時興面料,比屏山縣要好看。

蘇南珍挑得眼花繚亂。

就在這時,走進來一行人,前面是一個中年女人帶著兩個妙齡女子,身後還跟著兩個老媽子伺候。

進來後,為首的中年女人讓掌櫃將布料拿出來,給兩位姑娘挑選。

年長的那個姑娘挑中一款緋紅色繡花布,中年女人蹙眉,“你是姐姐,怎麽能挑這麽俗氣的顏色,我看降紅就不錯。趁得你穩重,端莊。”

在場所有人,哪怕林文和這個不懂面料的男人都以為她在講反話。

這小姑娘年紀也不大,最多十五六歲,居然讓她穿老太太才穿的降紅色,這真的不是埋汰人嗎?

林文和在心裏猜測這人肯定不是親娘。如果是親娘不可能不把女兒打扮得鮮亮一點。

果然,年紀小些的姑娘挑了輕淡的月白色,中年女人當即挑了款水綠,“你皮膚白,年紀小,正適合水綠。”

挑完布料,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布莊。

掌櫃在後頭直搖頭,顯然對女方這行為看不上眼。

“娘子,挑好了嗎?”

林文和在邊上等得腿軟,催促她。

蘇南珍撂臉子,“著什麽急呀,咱們才來多會兒。”

林文和無奈,都來了半個時辰了,還不夠嗎?他閑著也是閑著,就想替她出主意吧。可她嫌他沒眼光,挑的顏色太醜。林文和也不能在邊上幹等著,就想出去透透氣。

剛好對面就有間茶館,林文和讓媳婦一個人慢慢挑,他去茶館喝點茶。

蘇南珍頭也不擡揮了揮手,表示同意了。

林文和到了茶館,點了一壺碧螺春,慢悠悠品著。

就在這時,茶店掌櫃沖新來的客人吆喝,“陳舉人還是老樣子?”

就是這‘舉人’二字,吸引林文和的註意力。他正琢磨怎麽跟他套近乎,福音不知何時飛過來,【宿主!宿主!你前面那個舉人一直閉門苦讀,忽略女兒,女兒被後母磋磨五年,你快點去告訴他。】

他正愁沒機會呢,沒想到機會這麽快就來了。林文和正要起身,剛才在布店出現的那幾人進了茶館,直奔陳舉人而去。

年紀小的姑娘俏皮地叫了聲‘爹爹’,陳舉人笑瞇瞇擡眼,讓他們坐下喝茶。

在此期間,年紀大些的姐姐只是叫了聲‘爹’之後,就再也沒有插過嘴,都是小姑娘和她娘跟陳舉人說話。

看來這姑娘就是被後母磋磨的那個女兒。

只是他要怎麽提醒對方呢?

林文和一直等到對方出了茶館,也沒能找到機會搭訕。

等人走了,林文和叫了茶館掌櫃問話,給的理由是想讓兒子拜陳舉人為師。

茶館掌櫃也是話癆,尤為喜歡讀書人,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一鼓腦全告訴了林文和。

正如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陳舉人後娶的司氏,確實是繼母。陳舉人一直閉門讀書,每隔幾日讀書累了,才會到茶館來喝茶會友。

“平時他都是晌午才過來。這次估計是陪夫人出來買布,所以一大早就出來了。”

“那我何時才能見到他?”

茶館掌櫃回想了下,“他明日會約朋友在這邊喝茶。你可以過來找他。”

林文和道了謝,興沖沖去找媳婦。

蘇南珍得知這消息,覺得不錯。既能給兒子找到先生,又能做任務。一舉兩得。

翌日,林文和特地換上文士服,帶著同樣打扮的兒子去了茶館。

他們到的時候,陳舉人還沒來,兩人也不急,叫了壺茶在邊上慢慢等。

等了一刻鐘左右,陳舉人才姍姍來遲。他的朋友很快也來了。兩人似乎在討論同一課題,沒多會就吵起來了。最終對方沒吵過陳舉人,氣得拂袖而去。

陳舉人勝了,竟像個小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來。

林文和帶著林七蘇上前拜會,“請問您是陳舉人嗎?”

陳舉人正在整理自己的稿子,擡頭看了兩人一眼,發現不認識,敷衍應了聲,“你們有事嗎?”

林文和自我介紹,而後提出拜師。

陳舉人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明年要參加春闈,沒空收徒弟。你們另請高明吧。”

說著,就想離開,林文和小聲道,“在下有一件事,想告訴陳舉人,如果您覺得值,就收我兒為徒弟,若是覺得不值,就當在下從未說過此事。”

陳舉人微怔,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文和做了個手勢,請對方上了二樓雅間。

陳舉人原本想一走了之,可看到他神神秘秘的樣子,被對方勾起興趣,真就跟著對方上了二樓。

坐下後,林文和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將昨天發生的事了,“我一個外人都可以看出來令夫人待大女兒明顯不如親生。在外面尚且如此,在家裏估計令千金沒少受磋磨。”

陳舉人沒想到此人如此狂妄居然敢汙蔑珍娘,他撐起身體,眼裏冒火,“林兄弟請慎言。女子名聲該有何等重要,豈能被人隨意汙蔑。你若再敢胡言亂語,當心陳某告官將你抓進大牢。”

林文和拱手致歉,“陳舉人若是不信在下,在下無話可說。在下只是不忍心見一個妙齡女子被繼母磋磨。在下也從未將此事宣揚,您若不信,就當在下從未說過。”

陳舉人瞪了他一眼,甩袖離去。

他走的時候,雅間門被他甩得叮咚作響,可見他有多氣。

林七蘇心裏打鼓,“爹,看來他不信你。”

林文和揉揉他腦袋,“要是別人說你娘虐待你,我也不會信的。但是那女人做得並不高明。只是陳舉人整日埋頭苦讀,才被對方騙了。一旦他留心,很快就會發現對方的破綻。”

林七蘇將信將疑。

另一邊陳舉人越想越氣,同時又有些後悔,他不該為了讀書人的體面努力維持自己的憤怒,他應該狠狠給那人一巴掌,讓他不要胡言亂語。珍娘賢淑溫靜,待人體貼周到,他居然汙蔑她,簡直不知所謂。

陳舉人一路氣勢洶洶回了家,珍娘還是頭一回見他這麽生氣,他在讀書上有天份,從來都是他氣別人的份,什麽時候竟也會被其他人氣著。

珍娘心裏驚訝,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生怕觸到對方的虎須,男人不喜歡歇斯底裏的女人,只喜歡溫柔懂事的女人。

她吩咐下人端上熱湯,溫笑著上前,給他換衣服,“老爺喝點湯暖暖身子吧。這是玲兒親自下廚燉的雞湯,就等著老爺回來喝呢。”

一碗雞湯下肚,陳舉人四肢百骸都像被人煨過似的,舒服極了。

珍娘上前為他按摩肩膀,小心翼翼詢問,“老爺高高興興出去,回來時卻黑著臉,嚇壞奴家了。出什麽事了嗎?”

陳舉人握住妻子細嫩柔軟的小手,擔心妻子生氣,隨口道,“路上遇到一個惡人,不說也罷。”

原來不是與人爭吵,珍娘松了一口氣,小意溫柔勸慰幾句,又說起玲兒在房裏繡花,說要繡個荷包給他。

陳舉人對古靈精怪的小女兒甚是疼愛,聞言笑了,“她性子那麽散漫,竟能受得苦那個苦?我可不信。”

珍娘也跟著打趣,“誰說不是呢。平時讓她坐著練會字,她都坐不住。現在說要拿針繡花,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陳舉人到底心疼女兒,“她若繡不出來,你也不必逼她。咱們家也不指著她做繡活。將來出嫁,給她陪嫁個針線婆子就是了。”

珍娘奉承道,“還是老爺心疼女兒。奴家就想不到這些。”

陳舉人被她捧得高興,突然想起大女兒,“對了,到時候也給鳳兒準備一個。”

珍娘面色一僵,應了一聲。

陳舉人轉身想要拿起昨晚隨手放在梳妝臺上的釋義。一擡眼剛好從銅鏡裏看到珍娘陰沈的臉色,手裏的書登時掉在地上。

“老爺,您沒事吧?”

陳舉人回頭就見珍娘心疼地將書撿起,吹了吹表皮,又細心將書塞到他手裏。

這副細心周到的模樣哪是能做出那種表情的人?陳舉人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可他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並不是眼花。

心裏有了一顆懷疑的種子,陳舉人開始不動聲色觀察。

也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他每天晚上都會讀書到子時,偶然有一天,他趁著下人熟睡,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回了正房。剛好聽到自己的夫人跟奶娘聊鳳兒的親事。

鳳兒的親事是她娘在世時就幫她定下的。男方父親是他的好友,當時兩家也是門當戶對。但他比自己幸運,四年前新皇登基,開了恩科考中進士。

而他要為父親丁憂,好不容易守完孝,又趕上母親去世,再次丁憂。

四年過去,他還是個舉人,男方父親已經從五品通判了。

鳳兒的未婚夫是嫡長子,鳳兒嫁過去,將來是宗婦。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人選。

讓他萬萬沒想到,珍娘竟然想壞了鳳兒的名節,讓鳳兒嫁給她那不成器的侄兒,只為了讓玲兒替嫁。

陳舉人此刻的心是涼的,原來她為了讓玲兒嫁得好,竟然想出那麽歹毒的心思。她甚至從頭到尾都沒將鳳兒當作自己的孩子,在她心裏,鳳兒就是個外人。

陳舉人猛地推開門,珍娘和奶娘唬了一跳,剛要叱責奴才不守規矩,待看到來人,嚇得面如土色。

陳舉人家發生的事,林文和並不知道,他現在正帶著媳婦在府城買宅子。

兒子要在府城讀書,他們也不能閑著,重新開一家“金不換”,再買一套心儀的房子。再添上幾個下人。

兩口子忙得團團轉。

房子和下人添得很快,但鋪面卻不太好找。

等了半個月,才找到一家地段不怎麽好的鋪面,租金比屏山縣的還要貴。

不過林文和也不介意,他本來做的就是偏門生意,只要好好宣傳,也不怕別人不知道。

鋪子這邊定下,新房子重新打掃完畢,家裏迎來了新客人。

陳舉人帶著書童進屋,林文和將人請進來,拿上好的茶葉招待。

陳舉人輕輕抿了一口茶,叫了林七蘇過來考較。成績倒還不錯。

林文和示意陳士遠上前,陳舉人一塊考較了,這兩個孩子都還不錯,答應收兩人為徒。

林文和謝了又謝,他沒想到事情辦得如此順利。

林七蘇上前,給陳舉人施了一禮,“先生,我也有個同鄉,他比我和士遠都要聰慧,能否讓他一塊拜師?”

這次鄉試,卓萬裏再次名落孫山。在白鷺書院裏,卓萬裏被同窗欺負,根本沒時間讀書。每次回到家,還要替他們寫作業。根本沒時間覆習功課。他想讓卓萬裏一塊拜師。

陳舉人定定看著林七蘇。

他最近的生活完全被顛覆。往日他一心做學問,將家中諸事丟給妻子照顧,沒想到連枕邊人是何人都看不清。

他頗有些心灰意冷,以他的學問也許能考上進士,當上官,可官員不是那麽容易當的,他連自己枕邊人都看不清,如何能辨認誰奸誰忠。

可他讀了這麽多年書不能白讀,於是就想收幾個徒弟繼續做學問。

他收林七蘇除了這孩子比較聰慧以外,更多是感激他父親幫他認清現實。

收陳士遠只是順帶,他沒想到對方居然得寸進尺,還想他再收一個。

陳舉人有些不悅,但也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他動了動手指,“為師收下三個弟子,你就沒想過為師精力不濟,照顧不了你嗎?”

這話帶了幾分惡意,面前這孩子才十三歲,他想知道這孩子的心性如何。

林七蘇卻笑道,“學生就是為先生考慮,才想讓您收他為徒。”

陳舉人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哦?說來聽聽。”

“他天資比我倆聰慧,屬於一點就透。您講過之後,我們要是不會,可以直接問他。省了您多少事啊。”林七蘇笑容滿面。

陳舉人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由怔住。這孩子旁的不說,心胸倒是比別人寬廣。

許是最近見識到人心之惡,他本能對心性寬容的孩子有了幾分好感,“那你叫他過來,讓我看看這孩子聰慧在何處?”

林七蘇眼睛一亮,立刻讓下人帶他去找卓萬裏。

卓萬裏這會正在白鷺書院上課,不過這也難不倒他。他跟看門人說卓家出了大事。

看門人想問“出了什麽大事”,可看到他滿臉是淚,一副死了如喪考妣的樣子,也問不下去,只能讓他們進去找人。

到了學堂門外,林七蘇將人叫出來,先生和學子們全都看過來,卓萬裏一頭霧水出了學堂。

林七蘇一句話都沒說,拉著人就跑。

等出了學堂,林七蘇才將事情始末告訴卓萬裏。

卓萬裏心裏感動,又有些遲疑,“那束脩呢?”

他在白鷺書院每個月束脩才八百文,拜舉人為師,好是好,但是束脩肯定也貴。他父母為了供他念書,本來就很辛苦,他不想再加重他們的負擔。

林七蘇撓撓頭,糟了,竟然把這事忘了。

不過他是啥人呢,很快就道,“你要是真想幫你父母的忙,就早點考上舉人,只要你考上舉人,你父母就不會辛苦了。陳夫子學問很好的,你相信我。”

卓萬裏到底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到了住處,陳舉人親自考較,果然如林七蘇所說,這孩子不僅學問紮實,而且舉人一反三,一點就透,是天生讀書的好苗子。

送走陳舉人,卓家父母也被林家下人找來了,卓萬裏憂心忡忡。

卓父咬了咬牙,“拜他為師吧。大不了咱們把老家的鋪子給賣了。應該能供你讀幾年。”

林文和只去學院一次就發現兒子在學堂的處境,卓父帶著兒子在府城住了三年,又豈會不知。可他也知曉民不與官鬥。他們反抗得越激烈,對方就越不會饒過他們。

看著兒子一天天沒了笑模樣,之前為了細水長流,卓父不舍得賣鋪子,但是為了兒子能脫離對方的魔爪,他只能咬牙賣了。

卓萬裏有些不情願,“爹,那可是爺爺留下的鋪子,賣了,咱們對不起他。”

“只要你考上舉人,別說只是一間小鋪面,就是府城的鋪面都有人送。兒子,咱們家的未來靠你,不是靠那個鋪面。”

卓萬裏眼眶通紅,落下淚來。

接下來幾日,卓父幫兒子從學堂退學。重新在陳舉人家附近租了一處宅子。

又過幾日,陳有良收到兒子來信,姍姍來遲。

得知兒子拜了舉人為師,他才大氣粗,給先生送了許多重禮。

陳舉人得知卓萬裏家境不好,只收了五百文的束脩。卓父心裏越發感激陳舉人和陳有良。

卓萬裏平時就與兩個學弟一塊念書,他像個大師兄,照顧他們,只要對方有疑問就為他們解答,相處得非常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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