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顧盯著被自己掛斷以後的通話記錄, 怔忡了好幾秒，頭皮發麻，想, 爸爸已經聽見樂煢煢的聲音了。

他覺得爸爸隨時會再打電話過來質問吧？

寧西顧此時腦袋一片空白, 像短路了，想找個理由騙人, 可一下子又想不出來。

同時樂煢煢還在敲門：“你不可能這麽快就睡了啊，你在幹什麽？我筆記本壞了, 你快幫我看看是哪裏有毛病。”

寧西顧再低頭看一眼手機上來自爸爸的通訊, 他一咬牙, 一閉眼, 索性更大逆不道的開了飛行模式，把手機往床上一扔, 去給樂煢煢開門了。

寧西顧說：“剛才正好在接電話，開門慢了一些，修電腦是吧, 我去幫你看看。”

說著，就跟著樂煢煢去她的房間。

樂煢煢隨口一問：“你跟誰打電話啊？”

寧西顧誠實答：“我爸。”

樂煢煢怔了下, 問：“……那現在豈不是被你爸知道你在我家了？不對, 你爸之前知道你是來我家嗎？”

寧西顧凝重地說：“不知道, 我們關系很差, 我是瞞著他來找你的。”

樂煢煢其實好奇很久了。

趁著寧西顧給她搗鼓電腦, 她坐在邊上, 跟寧西顧搭話：“你大過年的跑出來……你爸很生氣啊？他應該不知道你給人當小白臉吧？”

除了那種特別糟糕的家長, 哪個父母能接受孩子去從事這種不正經的職業？

寧西顧說：“不知道。我出來他是知道的，我跟他說我去旅游，但沒說是去你家。”

寧西顧並不專心地給樂煢煢修電腦, 畢竟他這是第一次掛爸爸的電話，感覺大事不妙。

樂煢煢一直用她那雙大眼睛把他給望著，像在為他擔心，一副憋不住的模樣，忍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為什麽跟你爸關系那麽差啊？……我之前就想問了，你媽去世以後你爸再娶給你找了後媽？還是別的什麽？”

“你可以跟姐姐說的，姐姐見過的事兒多了呢……”

這女人好八卦啊。

換作以前寧西顧應該不會回答，但他都住進樂煢煢家裏見過樂家父母了，似乎該交換一下家庭信息才顯得公平。

寧西顧好無奈，說：“沒有，我爸媽感情很好，他沒再娶，也沒有賭博、酗酒、家暴等等不良習慣，在衣食住行方面他都沒有缺過我什麽。”

一下子把樂煢煢所有狗血猜想都打破了，她好無語地說：“那你跟你爸鬧什麽？純粹叛逆期嗎？”

寧西顧停下手上的操作，被樂煢煢的問題給問住了。

他沈思片刻，緊皺眉頭，斟酌地說：“他是沒任何毛病，只是不愛我而已。他把我生下來，只是需要個工具，正好是我。”

樂煢煢一拍桌子：“哦，我懂了！控制欲太強是吧？這種父親跟他相處，確實也會過得很難受。”

寧西顧輕輕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說：“算是吧。”

轉頭，對上樂煢煢帶著困惑的視線，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眸看上去像是淺溪一樣看見，一眼就能看到底，也在映照著他。

寧西顧問：“怎麽了？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樂煢煢歪著頭，打量他須臾，直腸子地說：“照你這樣一描述，我忽然覺得你跟你爸很像啊……”

像被人突然解開盲區遮布。

以前也曾有人跟他說過他與父親越來越像，當時他只以為是指外貌，確實是像，反而他不如父母的心意跟哥哥並不肖似。但當樂煢煢這樣一說，寧西顧猛然意識到，這不是在說外貌。

這麽一想，的確如此，他們父子倆盡管從未長期生活在一起過，但是生活習慣等等方面竟然驚人地一致，甚至在性格脾氣、為人處世上也是。

他這麽討厭爸爸，居然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跟爸爸越來越像嗎？

——要是沒遇見樂煢煢的話。

寧西顧回過神來，他覺得現在的自己跟爸爸沒那麽像了。忽然之間，他也不那麽緊張了。

寧西顧給樂煢煢修好電腦，再重新道一遍晚安。

他回房間去，關掉飛行模式，查看通話記錄，沒有未接電話，再看微信聊天，也沒有未讀信息。

爸爸被他掛了電話以後就沒有再找過他。

寧西顧想了想，主動打電話過去。

爸爸接了起來。

“餵？爸。”

“在。”

父子倆之間很平常地陷入了尷尬的沈默。

這次是寧老先生率先開口打破僵局：“其實你不用找借口隱瞞我……你都十九了，確實可以試著和女性有所親密交往了，這很正常。”

“但記得要做好保護措施，不管是對你，還是對女方，才算是負責的行為。算了，我還是說的直白一些吧，你年紀還小，別為了一時的享樂而在沒想清楚的情況下弄出孩子。”

“談過戀愛，感受一下就差不多了。”

寧西顧越聽越不對，這不就是變相讓他玩玩就好嗎？

他啞口無言，完全沒想到一本正經的爸爸會說出這種話，頓時一股火氣就在心頭躥了起來。

爸爸接著說：“我不幹涉你交往女性的自由，不需要詳細回報，但是，也不用帶回來給我看。”

寧西顧愈發惱火，盡管他也從沒想過要帶樂煢煢回家給爸爸相看，像樂煢煢那樣只有一副漂亮皮囊的女人怎麽拿得出手？不可能成為他的結婚對象。

想是這樣想，但是爸爸直接這麽說，卻讓寧西顧起了逆反心。他見不得別人瞧不起樂煢煢。

只是跟他不般配而已，樂煢煢本質也是個好女孩啊。

雖然她沒什麽內涵修養，但是她性格開朗活潑，走到哪都能跟人交朋友；雖然她家境一般，但是她靠自己的工作能力白手起家，自立自強，不比別人第一頭；雖然她學歷不高，但是那是……那是因為她笨啊，不能強求笨人太多。

爸爸說：“我不打攪你約會了。”

寧西顧聽著有要掛電話的意思，突然冷不丁地問：“你嘴上這麽說，其實還是會去調查一下我正在交往的女人吧？”

爸爸沈默了片刻，訕訕地答：“……是。”

寧西顧勻了下氣，沈聲說：“那還不如由我來告訴你，你不用去調查了。我先掛了，給你發資料。”

這下真的掛了電話。

寧西顧手機裏拍了一堆樂煢煢的照片，有晚宴的，有游樂園的，有平時工作的，他猶豫了一下，挑了樂煢煢在公司工作時的照片發送過去，他覺得這個打扮最正經。

可以消除爸爸對樂煢煢的偏見。

爸爸回：「是挺漂亮的」

沒有再問。

寧西顧莫名覺得像是在嘲笑他只看外貌選女人，偏偏他還反駁不上來，樂煢煢還就是個繡花草包。

爸爸：「我以為你會在學校跟同齡的女同學交往戀愛」

寧西顧想了下，心裏總覺得別扭，回：「學校的女同學跟她不一樣，都是沒走出象牙塔的女生，太單純了，跟她們戀愛的話得抱著負責的態度吧」

再說了，他就沒在學校裏遇上過讓他心動的女孩子。

寧西顧回完這句話。

自己先看著這句話發楞了，可是，那個看上去貌似輕浮虛榮的樂煢煢有時候也會讓他覺得單純無暇，他對待樂煢煢就可以用褻玩的態度，而不需要負責了嗎？

他想了大半晚上。

然後發現一個問題——

首先得讓樂煢煢願意跟他談戀愛，他們談都還沒談上，他說個屁的負不負責。

一轉眼。

新年假期結束，樂煢煢帶著大包小包回江城去，正好寧西顧在，就讓寧西顧當司機開車，路上好幾個小時車程，自己開車多累啊。

進了市區，樂煢煢問：“你是短租吧，這個月房子還租著嗎？是送你去出租屋，還是送你去學校。”

寧西顧想了想，說：“開學了我再回學校。”

“那正好。”樂煢煢說，“你幫我把東西搬我家去先。”

寧西顧辛辛苦苦把她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都運到她的房子裏，東西太多了，他上樓下樓跑了三趟。

樂煢煢給他調了一杯檸檬可樂水，等他搬完了，笑瞇瞇地遞給他。

樂煢煢看著寧西顧喝完，今天特別溫柔地還接了下杯子，再遞給他一個信封。

這個信封看上去挺眼熟的。

樂煢煢之前給他開工資就用的這個信封，寧西顧接過來，打開看了一下，果然放的是鈔票。

樂煢煢不緊不慢地說：“小寧，這是你上個月的工資。”

“也是作為小狼狗工作的最後一個月。”

“從這個月開始我就不給你開工資了啦，你就算做得好我也不會獎你錢了。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確定嗎？”

寧西顧猶豫都沒猶豫，他什麽想法都沒過腦，直接說：“我確定。”

樂煢煢最喜歡看清高孤傲的寧西顧在她面前傻頭傻腦的樣子，直被甜的像在心裏打翻了一罐蜜糖似的。

其實她覺得挺丟人的，跟還在讀大一完全沒經濟基礎的男孩子談戀愛，說出去還是好虧，不可以讓姐妹們知道了，所以她就偷偷跟寧西顧談。

說完。

樂煢煢就趁著寧西顧完全沒準備，踮腳跳起來飛快地親了他一下：“這當是新定金吧。”

寧西顧被她親傻了一樣定在原地，在她的面前慢騰騰地漲紅臉。

樂煢煢把傻狗推出去，說：“那麽，改天見哦。”

關上門。

寧西顧回過神，在門口來回踱了好幾步，總覺得暈頭轉向，連路都找不到了，轉了好幾下，他才找到方向，往自己的住處回去了。

他既雀躍又不確定地想，他這算是把樂煢煢拿下了嗎？應該是吧……就這樣嗎……對吧？

真是怪了。

明明眼下一切照他的想法進展順利，他反而一點也不冷靜呢，心亂糟糟的，更加控制不住地在想樂煢煢。

他們也恢覆了聊天頻率，寧西顧每天睡都沒好睡，要跟樂煢煢聊到半夜，全都是些沒營養的話，他還聊得津津有味，不覺得麻煩，也不覺得累。

恨不得跟樂煢煢聊通宵，每天晚上都是樂煢煢先睡著，他確定對方睡了，才依依不舍地去睡覺。

然後，樂煢煢的個人專欄也發布了新的視頻，一個過年vlog。

寧西顧還挺有信心地想，這次一定有他了吧？又忐忑，現在爸爸知道他跟樂煢煢來往的事，說不定會看到網上的視頻吧？他跟著拍這種視頻是不是有點low？會不會被提醒不要做這種掉格調的事？假如這樣的話，他該怎麽辦呢？

然後他點進去看了兩遍，看著看著……他又笑不出來了。

沒有。還是沒有。完全沒有。

……甚至樂煢煢再次強調了單身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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