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從來沒那麽多話過。陳熹飛快瞄了她一眼，還是和以前一樣，是俞妃心腹的模樣，不像被調包。皇後在猶豫，太子殿下在生氣。陳熹能感受到來自身後的怒視，心裏卻不免有些得意。她被調換人設至今，總算是扳回一局。

“明哥說得有道理。”那人卻在陳熹還來不及得意完，突然開口，“但明日小，”語氣突然停頓。陳熹不免回頭去看他，想叫小王還是小熹，是不是你忘記安排的人設了！哼，滑稽，神經病。

“小安，”珩清再次緩緩開口，“明日小安便要嫁給兒臣，兒臣不想錯過吉日。不如等嫁入東宮之後，讓她在後宅吃齋念佛可好。”

皇後眉頭一蹙，“那道長果然有點靈驗，他和太子說得話也是相近。”嘆了口氣，並不是要怎麽殺陳熹，而是怎麽安置她煩惱，“道長的意思，是說如果能送出宮，離皇家的人越遠越好。若是有人阻攔，也是無礙的。只要安置於清靜之地，凈身持齋三年，便能將晦氣去掉。本宮覺得麻煩，道長卻說，殺了的話，怨氣便再難消散。”

陳熹聽完，拼命點頭，道長真乃神人也！就算離不開珩清，只要拖一段時間，他肯定就厭煩了。現代男女關系多麽稀薄，前一秒愛得死去活來，後一秒難抵一個新鮮的眼神。三年要是不見不碰不說話，別說三年，三個禮拜就能徹底擺脫珩清。

皇後又說，“可司天監的意思，卻是要送得越遠越好，越遠越好。聽院首的意思，好像最好送去焉耆。”她捂嘴冷笑，“要是能禍害到焉耆，倒是為國為民的瘟神了。”

也行啊，去哪兒都行。陳熹殷殷期盼皇後給出最後結論。心裏卻在琢磨，道長別說了，肯定是陳德安排的。大哥也真厲害，雙保險啊，還讓司天監出手。

珩清淡淡笑了聲：“不知道道長說的凈身持齋是從何時算起？”

皇後搖頭：“倒是沒有提及。不過本宮以為，自然要越快越好。”

“兒臣自然遵照皇後懿旨，只盼父皇能盡快康健。”珩清點頭，看到陳熹難掩期望，心裏怒火騰騰升起。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要和德王在一起麽，那個裝模作樣的斯文敗類，有什麽好。總歸要讓你見識到他的真面目，讓你知道，所有的喜歡都是有附加條件的。

還不等皇後開口，珩清繼續說：“兒臣不想錯過明日和小安的吉時，何況今日同大臣們宴席，已將喜事宣揚出去。若是明日不辦，恐怕會淪為笑柄。等明日之後，兒臣自然規規矩矩恪守禮教，和小安一同持齋三年，等她晦氣去除。”

明哥拉了拉俞妃，下巴指指玲瓏。俞妃明白明哥的意思，聽珩清話裏的含義，明天過後他倒是要守身如玉了，那玲瓏怎麽辦。何況，成親這事有什麽難的，讓玲瓏先嫁就行了。她知道要惹怒珩清，但也不免為了親生女兒冒險。

“太子，明日不如讓玲瓏代嫁。”俞妃飛速看了圈珩清神情，見他嘴角下垂，知道氣大了。可話已出口，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再者說，玲瓏受了太多苦，都怪她這個做娘的不爭氣。現在再不爭，將來哪裏還有做皇後的機會。

“這對玲瓏委實不公平。”

“奴婢願為主子分憂。”玲瓏被明哥推了一把，跌跌撞撞跪在地上，心裏疑惑，可知道現在只能這麽說。

“既然如此，就這麽定了吧。”皇後拍板，看了眼眉眼都藏不住高興的陳熹，奇怪怎麽有人那麽喜歡當瘟神。“不過瘟神不能留在宮裏，連夜送去古晉庵。”

且不提珩清有多生氣，他被留下來聽皇後訓話，順便去跪皇帝自承魯莽。陳熹興高采烈坐在一架沒有任何標識的古樸馬車裏，被人從北安門送出，悄聲莫息地一路往北去皇家尼姑庵。

這馬車也是奇怪，聽說是被道長開過光，可以安置一些命格奇怪的人，比如說瘟神。陳熹坐在裏頭雖然沒有丫鬟，沒有茶水，沒有果脯，但是沒有珩清啊，這點就太值得高興了。正是半躺著，心裏琢磨不知道大哥有沒有得到消息，就覺得馬車略略往下一沈。片刻後，就看那位大哥，堂而皇之鉆進車廂。

你真的喜歡夜探，是晚上睡不著還是白天太忙。那仁兄進來第一步，就先動手動腳地摟住陳熹，像是確認是真人之後，才松了口氣：“還好趕上了。”

在陳德面前，陳熹總算可以開口講話。她稍微推開他一點，呼吸了下新鮮空氣：“皇後居然相信了。”

“其實這件事，我已經布局很久，今天收尾，皇後自然深信不疑。”

“布局很久？也就是說，就算今天我在梅拓苑拒了你，你也會讓我當瘟神送出宮？”

陳德略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就算你拒了我，出宮之後，我也會讓你知道我的好處。”陳熹瞇眼上下打量這位大哥，看得他耳廓微紅。過了小會兒，陳德討好似地拿出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幹果，“你嘗嘗。”

看陳熹不動，陳德神情也淡了下來：“所以今天你是騙我的？哼，是我壞了你和珩清的好事。”

哎喲，這人的脾氣見長啊。她伸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笨蛋啊，我沒騙你。就是，以後別先替我做決定，和我講一下行不？”

陳德覺得古代沒有保心丸真得是不妙，不知道風家能不能研制出來。這顆心被陳熹搞得忽上忽下，萬一哪天心臟病發作那可怎麽辦。

“行的。你嘗嘗幹果，是我莊子裏自產的。”

陳熹“嗯”了聲，兩人並肩靠在車廂裏，有一句沒一句閑聊，說真的要是陳德不做王爺，大概能做商人。“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陳德知道問得是現代的職業，想了想也沒什麽好值得炫耀的，隨口就說：“哦，開飯館的。”

“難怪手藝那麽好！”陳熹驚呼，“說不定我點過你家的外賣。”

陳德笑了笑，心想應該是點不到的，米其林不做外賣。“你呢，做什麽？”

“辦公間女工。”

陳德哈哈哈大笑：“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我們倆在現代就認識多好。你就不用做女工，每天跟著我吃香喝辣的。”

陳熹伸了個懶腰，人往陳德身上靠了靠。離開珩清之後，精神放松下來，睡意襲來。不過確實也很晚了：“想得美，哪裏來那麽多好事。”手靠在陳德胸口，感覺被他抓進手心，心裏越發安定。窩在他身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隨隨便便睡著了。

陳德又說了兩句，側頭看她睡得沈沈的，心裏也不免安定。低頭輕輕湊在她臉頰親了一下，有些厭惡假臉的隔閡，不免尋到嘴唇再次輕點。果然味覺失靈的嘴巴裏，再次有別的味道，摟住她的手越發的收緊。

若是他從未有過愛人的感受，那他能接受孤獨的味道。可一旦擁有過兩個人的溫暖，便再也無法忍耐寂寞。

陳熹心很定，知道自己被大哥公主抱著送進房間。替她蓋好被子，還在她床邊坐了會兒，半夢半醒說了兩句話才離開。她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心裏有點甜，嘴角也帶著絲笑，腦子裏反而有點清醒。不免回憶之前的外賣清單，記得要問問看大哥他家主打什麽菜系，說不定真的有吃過嘛。

她還在甜蜜中，耳邊就有人冷笑。大概是見鬼了，身體瞬間僵硬，不敢轉身。抱著被子的手慢慢放開，去捏枕頭一邊。別說，庵堂裏準備的枕頭更加硬，都懷疑裏面就是塊石頭，非常順手方便的防身武器。

“別裝睡了，我都看到德王爺抱著你進來。”陳熹一楞，不是珩清。她快速坐起，果然是變態二號，霍少府。“你來做什麽！”一下子脫口而出，忙捂住嘴。

霍少府不介意的擺擺手，“我還以為那位爺真能忍下這口氣，果然還是出手了。”他坐在窗下扶手竹椅上，臉上神情藏在陰暗中，“你不謝謝我麽，好歹我也讓司天監開口替你解圍。”

陳熹猜測大約霍少府聽到陳德和她講話，便也不再隱藏。學著霍少府之前的語氣，“你出不出手關我什麽事，那位爺出不出手關你什麽事。”她指著門口，“這裏是庵堂，霍將軍，還請你出去。”

霍少府不動，他陰冷冷笑著說：“我找你，自然是報仇。說走就走那麽容易？”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踱步到床邊，居高臨下，將陳熹眼前所有的光亮遮住，“你說，要是明天德王或是太子見到你衣冠不整，會是如何表情？”

他忽然又自我否定，“不不，明天來不及。明天你的太子就要將玲瓏納入府裏。你的德王明天就會拿到指婚的旨意，要將謝家謝妍小姐，迎娶為德王妃。”

德王妃？陳熹一楞，珩清娶誰和她沒什麽關系。但是大哥，他要娶謝妍麽，沒聽他說過啊。

那個霍少府像是開啟了大魔王自動解釋來龍去脈模式：“為了和太子抗衡，你的德王終於向霍家投誠。霍家是沒有女兒，要是有，早就聯姻了。你以為你能成為德王妃麽？你無非也就是個小妾而已。”

他低著頭，死死觀察陳熹的表情，哭吧，哭出來讓他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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