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道路還是紫紫紅紅的野花開得沒心沒肺，除了有些被壓扁以外，看不出有任何打鬥的跡象。陳熹感慨這位仁兄的行動力，不由自主稍許明白了一點點，父皇對陳德防備的理由。

回到宮裏，就看到父皇身邊的大太監朱意已經在中殿裏等得團團轉。看到陳熹，立即撲了上來：“哎喲，三殿下，皇上找您呢。”

咦，陳熹忙點頭，“累朱總管久等，我這就去。”把手指捏著的野花交給秋詞，“挺好看的，做成書簽子吧。”

陳熹趕到勤勉殿得了通報進去，皇帝頭也沒擡還在看書案上的奏折。她往前踏了一步，倒是看到父皇兩鬢略有些斑白，心裏不由又想起俞妃眼下細紋。雖然皇帝對陳德不夠公平，對她真的是父子之心。

“坐吧。”皇帝沒擡頭先吩咐一句，隨後取了朱筆在奏章上劃下批示，才丟下筆，“你和老大去望京亭了？”

陳熹站起笑道：“是。兒臣對上朝總歸有點不習慣，下了殿就想撒野。還好大哥帶著兒臣去望京亭，站在那邊立即就想到父皇辛苦。”

“看個景，倒能想起朕辛苦來了？”

“是。望著豐京風調雨順，人人有飯吃，路無凍死骨，要不是父皇辛苦，哪有現在景象。”商業互捧說兩句就可以了，多說反而適得其反。陳熹撓撓頭，“其實是兒臣貪玩，大哥攔著我，又犟不過我，才去了望京。那邊也沒什麽好玩的，都是草，看了會就覺得無聊。如今，兒臣可盼著下月去打獵呢。”

皇帝臉色好看了許多，也坐在椅子上：“朕生了你們兄妹五人，也只有和你講話才能覺得自己還是個父親。”

是吧，就算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喜歡有人和他閑聊兩句。宮裏的妃子也好皇後也好，誰敢和他沒規矩的亂講話。商業互捧成了單口相聲，多聽也無趣。

“哎呀，父皇看你說得。皇兄，皇姐還有老四老五，都想和父皇親近。”陳熹嘻嘻笑了幾聲，舔著臉半癱在椅子上，“父皇，兒臣回來還沒吃東西，父皇要是還沒吃，不如傳膳唄。”

皇帝看著陳熹，就像看到家族裏的黑羊，雖然是覺得她到處都不怎麽如老大，可就是覺得親近。老三這種態度才是做人兒子的態度嘛，想什麽就說什麽，耍無賴也好，到處闖禍也好，讓他能幫忙收拾幫忙安排，為人父皇才做得有成就感。朱意在旁候著，看皇帝點頭，忙出去吩咐人備膳。

皇帝故意板起臉：“你看看你的樣子，都多大的人了。”他停頓片刻，看陳熹嘻嘻笑了幾聲，只是坐得稍微正一點，不由也笑了起來，“聽俞妃說，嬋公主問了好幾次你的歸期。”

“父皇，”陳熹要拒婚的話在嘴邊咽了下去，“哎，那嬋公主長得也太壯了。兒臣喜歡瘦弱的女人。”

“像秋詞？”皇帝哼了聲，“朕知道你喜歡她，不會攔著你。但，”他像是猶豫了下，“你身體好像好轉起來，那嬋公主的事情，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嗯，嬋公主本來的作用就是沖喜加留種，如果她身體好了，嬋公主的作用就不大。何況，和親嘛，誰都可以，也沒指名要陳熹。

“你讓五千騎兵交給霍勳，是有什麽用意？”皇帝終於享受完父親這個身份，開始談正事。

這個開場便是上下級開會的姿態了。陳熹在辦公室鬥爭裏培養出的政治敏感度，立即讓她端正了態度。立即站起身，微前傾身：“回父皇的話，兒臣覺得霍家太自大了。”

“真是莽撞！”皇帝嘆了口氣，“但霍勳姓霍。”

陳熹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謹慎地繼續說：“父皇，霍勳雖然姓霍，但卻是霍家棄子。他之前親口和兒臣說，要脫離霍家。”看皇帝臉色並不怎麽好看，想了想，“兒臣也擔心是霍家的計策，便建議將五千騎兵交給霍勳，是為了觀看霍家反應。至於霍勳其人，兒臣建議先讓他去曹忠處歷練。”

“那就是將豐京安全交到霍勳手上。”

“若是霍家一旦異動，便是撤兵權的最好借口。父皇。”

陳熹身體躬得越低，她之前是不大管這些事情，可一路和陳德聊天，差不多了解西夜並不如她之前理解的那麽強壯。霍家為什麽大膽會追她這個三皇子，也因為皇權並不如她以為的那麽至高無上。

“嗯，用霍勳挾制霍家。”皇帝揉揉眉心，他想給子孫留下繁華盛世，只是他接盤的時候，這個盤子已經傷痕累累。他看了看陳熹，這個三子一路上雖然有些莽撞，但命人試探以及根據曹忠匯報，老三確實是能夠平衡朝廷勢力的合適人選。

陳熹以為皇帝想推她上位是因為和俞妃的愛，以及忌諱霍家。猜是猜對了一半，另外一半則是君王的伎倆了。平衡不打破各方勢力，維持面上平和，再逐一擊破。這點需要耐心，和看上去沒什麽殺傷力的外表。

和皇帝聊完，之後的布局自然是帝王的手法了。對霍勳一系列的獎勵，但是最終卻將他發配到京畿府，跟著曹忠做城管。陳德封了王，也不給他別的差事，讓他去戶部跟著霍右弼學理財。至於讓霍少府憤恨的五千騎兵，則是跟著霍勳先做起來城中守衛，駐紮在豐京之外的臨南鎮。

上朝下朝自然無聊透頂，這個比之前上班還要累的。因為上班可以坐著，上朝只能站著。還時不時要發表幾句對時局的點評，半點小差都不能開。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陳德手藝越來越好，如果他回現代開飯館，說不定米其林會給他上星。珩清對陳熹的關懷也是日漸加強，上次說要給她看的馬匹，成了陳熹第二喜歡的馬匹取名為盜鈴。第一當然是迅雷啦，也是表哥送的。

在外還算舒服，只是回到宮裏就不大舒服了。嬋公主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突然對她之前嗤之以鼻的陳熹關心起來。

這不，又來了。陳熹剛剛癱在暖爐旁，享受陳德送來的蛋撻以及奶茶，那句好吃還沒說出口。秋詞板著臉，更年期老嬤嬤神態再次浮現在她臉上：“主子，那個公主又來了。”

陳熹看看窗外，天氣越冷，夜晚就來得早。“眼看著要吃晚膳，她來幹嘛？怎麽說都得避嫌吧。”

秋詞手臂上挽著絨絨的正紅披風：“奴婢可打發不了她，她畢竟是名正言順的未來皇妃。”

“名正言順個屁。”陳熹將蛋撻塞進嘴裏，“啊，好吃。父皇都不提這茬了。”別說，前幾天大姨媽來的特定日子裏，除了肚子有點墜漲以外，發冷的跡象都減弱了。

“是了是了，主子，快點去打發她走罷。”秋詞上前將陳熹拉起，把披風給她裹得牢牢的。看了眼她手指上的蛋皮，笑了聲，“咦，說起來日子過了，您的病沒有發作。看來德王爺送來的吃食，真有奇效。德王爺還真的對主子好。”

嗯，陳熹點頭，這位仁兄人確實不錯。出宮之後，去他府上看過，地方雖不破敗，但總比不上宮裏。更何況，她的皇子府是新建的。陳熹心裏覺得過意不去，這位大哥倒好，沒什麽不滿意，還說特意配了個現代化廚房，可以幫她做甜品。

“別說秋詞，你說得有道理。之前我發冷什麽的，都沒想過要吃點甜的。嗯，看來大哥是錯有錯招。”

“哪兒錯招，德王爺是真心實意送過來的。”秋詞看陳熹眼神轉動，忙追了一句，“大皇子都封王了，要是主子也封王自己住出去，就沒在宮裏那麽拘束。”

哦，原來秋詞想得是這樣。陳熹釋然的笑笑，剛還以為秋詞在幫陳德講好話。王閬叛變了，她就剩下秋詞了。哎。誰讓她剛來的時候，看人眼光就是那麽差。

“哼，我當是什麽攔住三皇子了。”嬋公主冷冰冰的聲音從邊上傳來，原來她是不耐煩等，自己沖了進來。

“秋詞可勸著我去見你，可我想，你畢竟是一國公主，咱們也得避嫌罷。”陳熹看嬋公主不請自來，說話夾槍帶炮，心裏就不樂意搭理她。又想到高昌占了她的封地，真的是新仇舊恨。

嬋公主揮揮手，她的丫鬟將帶來的食盒送了過來，一個個擺在桌上。嬋公主冷笑：“避什麽嫌，父皇讓我到這裏你我都知道為什麽。只是為何最近不再提起？就算你要打發我走，也得給個名目。把我淪為笑柄，你以為父皇，我們高昌國君，會一笑了之麽。”

陳熹舒出口氣，心裏默念高昌國力現在高於西夜幾遍。擠出幾分苦笑：“公主言重，你來之前也知道我身體不好。你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家，何必要嫁給我這個臨死之人呢。”

“我既然是公主，享受國民供奉，父皇愛護，自然要有回報。”嬋公主端坐，要不是知道她和侍衛搞不清楚，陳熹差點就覺得她形象高大了。“我們來，幹了這杯。”嬋公主轉過頭看向秋詞，“我知道你和三殿下的情誼，不會為難你。牡丹，送一桌席面去秋詞房裏，你去陪席。”

“既然嬋公主執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陳熹原本以為嬋公主要吐什麽肺腑之言，可她只是沈默喝酒。陳熹沒料到嬋公主酒量那麽好，她自家的酒量會那麽差。不過一杯沾唇，眼睛看出去都是疊影了。

“公主，三殿下醉了。”牡丹不過小會就回來，將陳熹攙扶起來，“三殿下身邊那個女人也醉了。”

不會吧。陳熹用力甩頭，居然要上演老套的劇碼。嬋公主是想霸王硬上弓呢，還是想要汙蔑她和其他女人有染以此退婚啊。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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