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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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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周斯音來說, 紀霜雨帶給過他太多初次,亦是唯一的體驗了。

第一次有人知道真正的他,第一次被嚇暈的經歷, 還有……記憶裏絕無僅有的,能夠如此放松, 能任由人安慰自己, 還是在這個地方……

紀霜雨的手指撫摸過周斯音的後頸,他就覺得這鬼地方也不陰森了!

渾身好像被熱水泡過, 暖和, 還吸滿了水, 連心臟也發脹了,整個人充盈起來。

紀霜雨也察覺到了周斯音的松弛,好像恨不得往他懷裏鉆了, 但並不奇怪也不討厭,可能是因為對方本能到接近動物的動作太過赤忱,完全把真實的自己攤開了。

紀霜雨不知不覺停了手。

周斯音立刻再次拱了拱他。

紀霜雨沒有建立過家人以外的親密關系, 連寵物也沒養過,從前他只覺得很麻煩, 但是周斯音在手底下拱動腦袋, 這體驗又還挺不賴。

那這個算什麽啊,吐金獸嗎?

紀霜雨被自己的腦補逗樂了, 笑了一聲。

周斯音:“……”

他僵了一下,也從美夢裏清醒過來, 擡起頭總覺得紀霜雨剛才是在嘲笑自己。

“別誤會, 我就是覺得還挺可愛的。”紀霜雨笑著在已經站直了的周斯音後腦勺處呼嚕一下,還得伸長了胳膊。

周斯音的耳根一下就紅了。

……這次還是他多想嗎?那個人生三大錯覺??

……

紀霜雨回去的時候,六兩都快急死了, 就要到他上場了,“師父,你跑哪兒去啦!全都等著您,都商量要不把其他節目提一提了。”

“沒什麽。”紀霜雨道,看來那些膽小鬼學生也沒敢說什麽,“你自己回座位?”

紀霜雨看了一眼眼神還有點渙散的周斯音,捏了捏他的手。

周斯音這才從紀霜雨手指的溫度中回神,點點頭。嗯……其實怕是早就沒怕了,眼神渙散那不是之前抱了一會兒嘛……

“好,走走走。”紀霜雨看臺上進度也急了,提著裙服就往後臺跑,打扮成這模樣一路狂奔,畫面還真是有點美。

周斯音看他跑開,內心一瞬蠢蠢欲動,從前暗裏猶豫、膽怯的心態,好像在今晚變得格外清晰了……

他總覺得,紀霜雨也有了變化。也許一直存在,但至少今天,從來紋絲不亂的紀霜雨好像也松動了,洩露出來。

——就算,這是什麽人生三大錯覺之一,他也按捺不住想要做點什麽,實現那種強烈的要把紀霜雨留在身邊的心情。

待得紀霜雨上臺,那歡呼之聲絲毫不比他白天發言時的小,還更熱烈。

紀霜雨也沒憋出,露出一點笑,臺下起哄聲就更大了,甚至覺得他在使相。

“校長真漂亮——”

“才貌雙全!”

“想找校長反串女主角……”甚至出現了很多危險發言。

紀霜雨在人群裏看到端坐的周斯音,雖然隔著遠,但紀霜雨總覺得周斯音應該也在和自己對視,手指好像又感覺到撫摸頭發時癢癢的感覺。

紀霜雨一甩袖子,雖然身上沒功夫,但氣質好,也自有從容。

其實他心裏還是有一點緊張的,今天這麽多名角給他做倒堂龍套,萬一唱得太爛豈不是很丟人,我還校長呢……

紀霜雨唱功是真的不怎麽樣,沒這個天賦,可能全點導演技能上了。這會兒他只能暗想,沒事,按照穿越定律,主角唱歌必有歡呼。

紀霜雨努力調動了一下情緒,橫膈膜呼吸!丹田發力!共鳴共鳴共鳴!

“秋風皓月照故夢,小園無情芙蓉冷——”

伴奏的樂師額頭出汗,緊緊盯著紀霜雨,試圖倒貼校長的板眼,可惜還是被甩了兩條街。

紀霜雨一唱出口,也意識到自己第一句節奏沒對上,趕緊和樂師你追我趕,心裏有點忐忑,唉,穿過來頭一次失手!

在場幾乎全部觀眾,多少都是懂點戲的,至少平時都聽過,就跟現代的流行歌曲一樣,所以他們……

“好!!!”

叫好聲震天響。

尤其以蔣四海和應笑儂叫得最起勁,學生們也不遑多讓。

畢竟,好看是真的好看,校長反串也太出彩了吧。

咦?這樣也行。紀霜雨暗想,穿越定律誠不欺我……

新生聯歡晚會在高漲的氣氛中結束了,因為現場有記者在場,第二日,這麽個校園活動還上報紙頭條了。

相關新聞裏統一的用了相當的篇幅來描述眾多名角倒堂龍套捧紀霜雨,又配上給紀霜雨拍的照片,報紙被搶售一空。

而且由於大家一致忽略了對紀霜雨唱功的描述,只聊聊扮相和當日的熱鬧情形,搞得讀者自行腦補。

後來居然流傳起來,紀霜雨其實唱腔方面也深藏不露,說不定哪天就會下海——這也很符合他每過一陣就給大家一個驚喜的風格。

紀霜雨:謝謝,你們腦補的行為也很符合向來的風格……

……

華戲正式開學了。

即便有王和笙、蔣四海等人分擔,紀霜雨還是負責了很多門課程。他上課的時候,基本上王和笙也都在旁邊聽著,做筆記。

除了理論知識,紀霜雨還經常給大家說一說西洋片場的拍攝情況,這是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極感興趣。

而且,紀霜雨也不是推崇備至地說,十分客觀,給人一種總攬全局點評的感覺,好像對各類發展都了然於心,學生們私下都戲稱,這是校長不出門,盡知天下事。

有時還是調侃,比如讀劇本的時候,他就講起海外的劇本:“有聲片一出現,對編劇是一樣很大的考驗。因為無聲片時期形成的習慣,和對臺詞並不高的要求,他們很多人不太會寫臺詞啊。所以,編劇專門聘請一種叫做‘對話作者’的,由他們來撰寫臺詞。

“然後,這種合作也就發展得越來越成熟,大家各自負責不同的部分,搞人設的,設計框架的,甚至專門編笑話的。”

有學生恍然,“從前我看西洋影戲,編劇處常常寫著幾個人,原來是這樣分工啊。”

“不錯,所以咱們編劇專業的同學可要上心了。”紀霜雨對來上課的編劇生渲染了一下劇本的重要,深情地道,“我願稱編劇為永遠滴神!”

編劇系學生激動了!

捧著筆記本的王和笙一聽,趕緊低頭記錄,不錯不錯,故事是基礎,編劇,永遠滴神!

下一節剪輯課。

紀霜:“導演可以不負責剪輯,但是,一定要懂剪輯。現在的導演,用個淡入淡出都算講究了哈,很多人一點也不註意轉場,包括王老師。”

他說到了王和笙,王和笙認真點頭。

紀霜雨也沒批評的意思,就是舉個例,“這是因為王老師原來是新劇導演,所以有很重的新劇痕跡,轉場非常直接。兩下一剪一接就是了。但是,我們一定要重視剪輯。剪輯在海外,還有個稱號,second director。”

“有了剪輯之後,影戲,才得以稱之為藝術!”

學生們含淚點頭!

王和笙撓頭,覺得很對,在“編劇,永遠滴神”旁邊加了一句“剪輯讓影戲成為藝術”。

燈光課。

紀霜雨:“影戲就是玩兒光!就是光影的伎倆!”

王和笙:不錯不錯,電影就是玩兒光的,今天起就增加布光方面的練習!

舞美課:

“沒有服化道,電影還有可信之處嗎?”

攝影課:

“導演和攝影師,互相成就,攝影師用鏡頭的運動來幫助導演完成故事。”

“……”王和笙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畫滿重點的筆記本,陷入了沈思。

這會兒他才回神,在紀霜雨嘴裏,那就沒有不重要的,把每個專業的學生都煽動得熱血沸騰。

雖說協同合作很重要,缺一不可,但作為導演,作為正在接受大量新信息的人,每堂課都聽的王和笙以及部分導演生,還是陷入了糾結,你這……好歹有個優先順序吧。

大家癡癡問紀霜雨:“紀老師,在你心裏,拍影戲到底什麽最重要啊,燈光?剪輯?劇本?”

紀霜雨用過來人的眼神看他們一眼,“都不是。”

他一邊說著,手裏還一邊擼著一只黑白花的小土狗,想著手感軟是軟,但好像少了點什麽……

這狗是托人幫霏霏買來的,也就三個月大,起個名叫胖達。霏霏去上學,家裏請的人照顧露露和雹子就夠忙了,紀霜雨就把狗牽來上學。狗子還挺懂事,上課就坐在旁邊,大部分時間睡覺,醒了自娛自樂。

居然還有?王和笙在心裏數了一下,“這……恕我駑鈍,實在想不到了。”

紀霜雨幽幽道:“是投資。”

眾人:“…………”

紀霜雨指了指教室外,正在等待的周斯音,豪氣沖天地道:“告訴你,找個合適的冤大頭比什麽都重要,能實現你所有藝術構思。你知道他過來幹什麽的嗎?我在做新電影的預算,兩萬塊!現在就讓他給我批了!”

王和笙:“!!!”

他震撼了,華夏影戲界幾萬元就是國產大片了。

回想自己要什麽設備都沒有的遭遇,頓時覺得真他媽有道理。

其他同學亦如是,他們多數都有拍攝經驗,聽到這個預算都饞了。

紀霜雨安慰地拍拍一位同學的肩膀,“兩萬算什麽,後頭有多的我還讓他繼續出。放心,我以後會給你們開小課,教你們挑選對象、營造氣氛、逐步洗腦等步驟。”

同學們都淚目了,“嗯!”

——後來,這個傳說中“導演的必修課”,也成了華戲導演系代代相傳的課程,專殺各方投資人。

紀霜雨抱著狗出去,笑嘻嘻問:“看到預算表了?”

周斯音在校長辦公室已經看了六兩遞過去的預算表,不過他現在是盯著紀霜雨擼狗的動作看,那一下一下的,看得他後頸都癢了……

“嗯,看到了。我簽完字了。”周斯音眼皮也不擡地說道。

紀霜雨有點驚訝地道:“沒什麽要問的,不拿回去開會審核了?”

兩萬的投資(極有可能還只是第一期款項),可不是小錢,還是書妄言的首次IP開發,昆侖書局不是很重視麽。他雖然覺得能要到預算,但周斯音這麽專斷獨行的嗎?

一般來說,導演和制片人,是平衡影片的兩個重點。導演負責藝術創作,制片人得考慮商業,也要負責所有的財務相關。

周斯音算是總制片人,他漫不經心地道:“創作的事交給我很放心。財務方面,預算書局只有八千塊,我已經定好了,無論多出來多少都是我私人出。”

這就是他的覺悟!他忍不住了,表達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錢給紀霜雨!

紀霜雨:“!!”

……這也太迷人了吧!比特麽趴在本導演肩上都可愛!

紀霜雨抱著狗就給了周斯音一個擁抱,並趁機擼了他的後腦勺一下,能感覺到對方下意識地低了低頭。不錯,紀霜雨覺得這個手感比較正。

周斯音那一直隱隱發癢的地方也終於舒服了,得意地對著狗子笑了一下。

紀霜雨回頭沖偷看的同學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再看周斯音還是一臉笑容,直直的那種對著他笑。

周斯音比往日好像都要直白的神態,以及對他愈發毫無保留的撒錢動作……怎麽好像,不止是被捏住把柄的信賴呀。紀霜雨想。

既然有這麽好的校園環境,那就不能浪費。

華戲的校園劇團排的第一出戲就是《何必西廂》,紀霜雨就給他們出了個主意,索性在花園裏唱,符合了“梨花深院粉墻高”的場景,別有一番意趣。

這個主意還真是讓大家很感興趣,沒有比這景更“寫實”的了,它就是個實景場地。演員在園內演,觀眾便坐在亭臺中看,別有一番沈浸體驗。

——從第一屆開始,華戲的學生劇團就在學校鼓勵下,經常實驗各種新形式,並請社會各界觀看評判。學生不一定功力特別深,但敢想敢做,觀眾看他們也別有一番意趣,也導致許多學生未畢業就先紅了。用老話說,這就是科裏紅。

到了演出之日,學校各院系的老師,還有一些抽獎摸票進來的社會觀眾,齊聚學校,坐看這出《何必西廂》。

紀霜雨到場,很多人和他打招呼,最多就是催問他,到底什麽時候開拍影戲的,真是把人給急壞了。

“快了快了ing soon!”紀霜雨也不是敷衍,資金到位,可不就快開拍了。看到施金墨也來了,這可難得,這位先生都是埋頭做學問的。

“伯父也來看戲啦?”紀霜雨打招呼道。

“嗯……”施金墨點點頭,“寶鐸今日去看我,提起要來這裏看戲,我就一起來看看。”

換做別人可能就略過去了,紀霜雨卻是覺得不大對,什麽叫周斯音要來看,他就一起來,施金墨也不是愛看熱鬧的人。

他轉念一想,就琢磨到了什麽。施金墨這親爹可能也略知周斯音那個尿性,他了然地道:“伯父,你是擔心寶鐸嗎?”

“啊?”施金墨還呆了一下,有些驚訝地看著紀霜雨,似乎沒想到他也知道,然後道,“是啊,不過沒事了,是我多想了,他都這麽大的人了。”

紀霜雨聽著聽著,卻是又覺得哪裏不對了,“什麽沒事了?”

施金墨和他大眼瞪小眼,發覺大家說的可能不是同一件事,都有點尷尬。

但此時已經要開場了,周斯音也和鄒暮雲寒暄完,走過來了。施金墨趕緊若無其事地轉頭,“哈哈哈,沒什麽,搞錯了。”

紀霜雨狐疑地看他。

就這一件事,紀霜雨惦記了整場,到大家給學生們獻上熱烈掌聲,猶在惦記。散場之時,觀眾們一個個往外走,學生則把椅子都搬回教室。

紀霜雨也拎了張椅子,往辦公室走,這個是他自己搬來的。

周斯音亦步亦趨跟在旁邊,他想起剛才看戲的時候,紀霜雨時不時就會偷看他一眼,他一直裝作不知道,心底卻很開心。

走的道和學生們漸漸岔開,人煙漸少。

連紀霜雨都忍不住罵了一句:“還真夠陰森的!”回頭要讓人在這裏多加一盞路燈!

周斯音卻閑適地道:“沒有啊,這裏很幽靜。”

花前月下,(可能)情投意合,多好啊——

紀霜雨:“……”

他轉頭打量周斯音。

又看我。周斯音心又跳了。

周斯音心猿意馬:“怎麽了……”

紀霜雨:“我看你還挺會吹牛啊?”

周斯音:“……”

作者有話要說:

紀霜雨: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錢,我比較喜歡從別人手裏扣錢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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