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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生獨為君癡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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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生獨為君癡狂 (1)

人間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因心無依歸,沒了當初的肆意灑脫,少了游逛的心情。雀池山草長鶯飛,山清水秀,卻沒有勇氣面對雙親寬慰的笑臉,故不敢回去。小仙山百花齊放,姹紫嫣紅,只會更加地觸景傷情,更不在考量中。

紫凰心緒糟亂,在天地間晃蕩多日後,有種天大地大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人世間除了夙和,便只有柳醉生和棕棕了,紫凰回來後一直尋不到棕棕。百年前棕棕已有了靈根,身上又有熙元府邸的印記。若成了妖,斷不會被同類所傷,以它之聰穎更不會留在人多的地方。但紫凰尋遍四處,也不曾打聽到棕棕的下落,倒是好生納悶了許久。

紫凰糾結了幾日,終於步入了柳醉生的家門。小小的院落中已滿是落葉,屋內擺設已是厚厚的一層灰塵。紫凰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竊喜,此時還沒有整理好自己心情,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同柳醉生分說些什麽。如今不見,自己可光明正大的鳩占鵲巢靜靜心,好好想想以後怎麽辦才是。

紫凰走到柳醉生的原形處,手指一點點勾畫著書上斑駁的印記。千年的柳樹三個人都圈不住的樹幹,枝椏迎風搖曳,根深葉茂郁郁蔥蔥好不養眼。紫凰見柳醉生本體如此,便知她身上的傷已好得七七八八,心中的擔憂去了大半。親自動手收拾了柳醉生的小院和屋子,心安理得在這了無人煙的峽谷深處住了下來。

紫凰不管外面如何,安安心心住了月餘。在這樣安靜又安心的地方,每日晨起修煉,夜晚打坐。雖沒了妖丹,不知修為儲在何處,可每次修煉時吸收靈氣的速度比以前要快很多,筋脈也比以前寬敞,強韌了許多。此時紫凰總算是知道,為何爹爹會不擔心妖丹之事了。這般的感覺不像沒有了妖丹,倒像整個身體成為了妖丹,處處可淬煉。紫凰忘卻了所有煩惱後,倒覺得修煉也是件快樂,簡單又美好的事了。是以,紫凰一日比一日地神清氣爽,噪雜的心思也終是冷靜了下來,心中難堪、慌亂、迷茫逐漸散去。

微風清涼,月輝如水傾瀉在山山水水上,宛若給寂寥的山谷鍍上一層銀箔。這樣靜好寂靜的深夜,仿佛擡眸間可攬盡銀河美景,伸手手可摘天際最高處的星辰。

紫凰倚坐在柳醉生原身的柳樹的頂部,把玩著裝有丹果的白玉瓶。那日去東天寶庫本也是為了找顆丹果,卻沒有找到。不想卻臨時起了貪心,抱走了庫內所有美酒佳釀。世人都雲:占小便宜吃大虧。怎成想喝了他家幾口美酒,卻賠了夫人又折兵,吃了那麽大的悶虧。

紫凰每每憶起那夜的烏龍,只覺得好笑,心中卻一點懊惱和後悔都沒有。偶爾也會被種類似甜蜜與舒暢占據了,帝霄那些下意識的忍讓和寵溺,以及不經意顯現的在乎,仿佛被篆刻心間一樣,至今回味無窮。可惜的是紫凰尚不覺得自己吃虧,可帝霄一早起來,卻還覺得被占了便宜,這事如今想起來,端是憋屈的很,又出奇的好笑。

紫凰直至次日才在東天寶庫中找到這丹果,卻又碰上了故意來找茬的丹蟬與鳶夕。現在想來丹蟬也是故意挑撥離間,可便是當時就知道她的本意,紫凰還是忍不住的會憤怒、委屈和不安。是以,才會有回去的那場無理取鬧。可帝霄到底是變了,以往的百依百順,便變得猜忌多疑。雖知道他的不安來源也能明白他心中的慌亂,可到底是不被信任了,似乎也是回不去兒時的簡單。一切的一切,都讓紫凰煩惱又累心,一時都不能再忍受這樣的叵測與自己的善變無常,這才臨時起意,要走的遠遠。

紫凰拿著白玉瓶拋來拋去,當初想到柳醉生心思敏銳,開始來投奔時,還害怕自己露出半分端倪,被她猜出來龍去脈。游蕩了數日,想好說辭才敢來找她,沒曾想居然得了那麽好的一個住處倒是撿了個便宜。如今也算是想開了,事已至此不管結果如何,也已不能再糟糕了,破罐子破摔直接告訴她真相便是,她若敢取笑,不給她丹果了。

紫凰抿了抿唇,無限郁悶地想到若非為這顆丹果,自己何至於連家都不敢回了。雖然本來也不想回家,可現在的意義完全不一樣。想來爹娘肯定一早就收到了東天的消息,不知會如何應對。這段時日接踵而來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讓紫凰焦頭爛額。自小到大近千年的歲月,大大小小的事加在一起,尚不如這一百年幾件事來得狼狽,似乎每一件都在挑戰紫凰承受極限。有時會迷茫到不知為何是好,有時又盲目的樂觀,患得患失又無處可逃。

紫凰摸了摸柳樹粗糙的樹幹,想起柳醉生往日裏故作正經的模樣,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什麽男子如衣服,姐妹如手足。紫凰看來手足固然重要,但要是沒衣服,赤身裸體奔波四處,也是件極嚴重的事。想到此處,紫凰不禁“噗嗤”笑了起來。 這一笑散盡了眉宇間所有的憂愁和煩惱。

紫凰不禁再次自我安慰道,柳醉生說得對!天塌了還有大神們頂著,地陷了還有修羅族忙著添補。身為妖族,本就該無畏無懼自由自在,想太多了除了徒添煩惱沒任何用,不如明日便去樹族群居地,看看那柳齊賢到底是何神聖,才讓柳醉生這樣的奇女子死心塌地愛了上千年之久。真不知是該是怎樣的風光霽月,才能得到這樣獨一無二的真心。

紫凰站起身來,眼眉間一掃陰霾,眼眸裏的喜色越發濃重了。擡眸間卻見腳下的柳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雕零著。紫凰頓時大驚失色,忙跳下樹身查看,可樹幹毫無損傷,樹根處還是完好無恙的,竟是看不出所以然。方圓百裏並沒有妖氣,柳醉生的本體在自己身邊完好無恙,未受半分傷害。但為何會受這般突兀性的重傷,除非是……柳醉生的本神出了問題!

紫凰驟然回過神來,急聲喝道:“彭沖,快出來!”

“紫凰少君有何吩咐?”彭沖尚未現出真身,詢問聲已從空氣中傳來了。待他本身出在月夜中時,剛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

一百年前,天界十二衛曾暗中保護紫凰三百年久。不說離得如此近,便是離十裏之外,紫凰也是能感覺到與凡間不同的神力所在。故當日紫凰離開不就,便發覺彭沖沒多久便跟在了周圍,大家相看生厭,倒不如都裝作不知罷了。

紫凰抿了抿唇:“天界十二衛來了幾個?”

彭沖撇了紫凰一眼,冷然道:“十二衛得尊主令,日夜看護少君左右與安全,並未接到唯少君命是從的命令,少主休想使喚我等。”

紫凰冷笑:“我若有個好歹,將事情推諉你十二衛身上,帝霄會相信誰?”

彭沖惱恨瞪向紫凰,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不知紫凰少君有何吩咐?”

紫凰想了想說道:“十二衛全部散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尋樹族群居之地。若找到入口,即刻發消息給我。”

彭沖漫不經心地對半空喊道:“十二衛得少君令,速去尋找樹族入口!”

紫凰從柳樹上折了一根細枝,遞到了彭沖面前,斟酌道:“還請彭沖神君幫忙看看,這柳樹被傷在何處,怎會如此快地雕謝著?”

彭沖擡了擡眼皮,未接紫凰手中的樹枝,不冷不熱地說道:“本神勸少君還是莫要白費心思了。此樹元神已毀,妖丹已失。雖未在頃刻間雕零,想來也是被什麽法寶護住了妖形,世間再難尋解救之法。”

紫凰滿眸驚愕,半信半疑地說道:“怎麽可能!她人形尚在本族,半月前還曾傳消息,等我送去丹果!怎會平白無故得失了妖丹?!她乃物妖化身,本身的實力堪比兩千年修為的大妖,妖術運用早已出神入化。方才我一直坐在此處,在它雕零前樹幹本身並無半點變化和傷痕。便是有所打鬥,以醉生的實力,也斷不會瞬間被大妖一舉擒住,怎麽可能頃刻間就失了妖丹!”

彭沖冷笑一聲:“少君該知道,天地間可沒有那麽多光明磊落的事。若是被親近者暗算了,頃刻間魂飛湮滅也不是難事。當年若非本神先將你撞出雲層之外,而是直接出手的話,以你當時的心緒,便是魂飛魄散也發現不了到底是誰所為。”

紫凰搖了搖頭:“她與我當時的情況完全不同。莫說樹族的群居內沒有你這般的天神,便是有,也不會不敢為難她的。那裏是她的本族,柳齊賢父母皆是樹妖界的佼佼者。父親不但是柳族族長,在五百年前已渡劫成功,成了一方山神。其母兩百年前得了土地一職,她自己又有近乎大妖的實力,怎麽可能發生我那般的際遇。”

彭沖不緊不慢的回道:“本神方才說了,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此妖有此實力,能一擊得手者,定然是極為親近者。”

紫凰微瞇了瞇眼,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先不管這些了。紫凰還請神君親回一趟東天,為我先尋一顆鸞鳴宮的蘊靈丹,到時好先保住我姐姐的性命才是。”

彭沖側了側眼眸,冷哼:“少君莫要強神所難,彭沖奉命保護少君安危,並非少君家的奴仆,可不是單憑少君一張嘴就能能呼來喝去的。何況蘊靈丹並非平常之物,豈是你說要便能要的。”

紫凰不以為然地冷笑道:“我自然知道蘊靈丹的難得之處,是以才要勞駕彭沖戰神親自去取。否則換成十二衛任何一個,都是取不來的。當然了,若戰神不願去,我也自有辦法,一會我傳信帝霄,說你支走了十二衛對我暗下殺手,將我重傷,讓帝霄賠我一顆蘊靈丹。你說帝霄會不會給我一顆蘊靈丹呢?”

彭沖瞇了瞇眼,鷹眸中溢滿了殺氣,冷撇著紫凰許久許久,哼道:“你方才故意支走十二衛,恐怕並非只是找妖族入口那麽簡單,原來早就打上了蘊靈丹的主意!”

紫凰嘴唇輕勾微微淺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知我者,彭沖戰神也。”

彭沖咬牙:“卑鄙!”

紫凰笑道:“謝謝。”

蔭山深處有出盆地。此處四面環山,峽谷接連成片,形成了巨大的天然屏障,將這片不算廣闊卻十分肥沃盆地保護其中,乃凡間難得一見的安全隱居處。柳樹妖族世代群居於此。

夜深沈,盆地最東邊,一座深宅大院內。昏暗的琉璃盞在夜風中搖曳不定,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遮蓋了滿園的花香。

柳柏年與吳彤珊夫婦與其獨子柳齊賢,將柳醉生圍在了花園中央處。柳醉生臉色蒼白,眼神渙散,嘴角還有血漬。她一手持劍,另一只手攥著熒熒發光的琉璃瓶,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柳齊賢的一舉一動,慢慢得後退著。

柳齊賢臉色雖有些蒼白憔悴,卻絲毫不損他的英姿。柳眉入鬢,明眸皓齒,俊朗帶著幾分秀氣。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眸,仿佛蒙著一層稀薄的雲霧,將本就出色的容貌,生生點綴出幾分春日的暖色。

柳伯年雖已有三千五百多歲,但因三百多歲才修成了人形的緣故,故模樣看起來也已有了三十歲的樣子。他五官雖很平凡,卻長得十分白凈,若非心知他乃樹妖修成的山神,看著倒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吳彤珊乃是千年梧桐修煉而成的樹妖,相貌美艷而嫵媚,眉宇間更夾雜著樹族所沒有的矜貴。吳彤珊原形雖已五千多歲,但因梧桐族以長壽著稱,故她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年輕,不過是才二十出頭的模樣,看著比柳齊賢還要年輕些許。雖是柳齊賢的親娘親,可看起來倒是像他的妹妹。

柳醉生傷得很重,狹長的眼眸緊張地半瞇著,英朗的面上已是毫無血色。她的身形已是搖搖欲墜,幾次後退都有些吃力,咬牙道:“柳齊賢!你若再敢上前,我便捏碎她的魂魄!”

柳齊賢霧氣朦朧的眸中,閃過慌亂之色,即刻頓住了腳步,輕聲道:“醉生,莫要沖動,萬事都好商量。”

柳醉生低低笑了出聲來,笑著笑著紅了眼眶,恨聲道:“柳齊賢啊柳齊賢,你全家騙了我千年之久。事到如今我妖丹已無,元神盡毀,還有什麽好商量的!”

吳彤珊伸手攔住了欲上前柳齊賢,冷然道:“生兒休惱,你若肯好好聽話。嬸娘定會想辦法保住你的本身,助你重新修煉成妖。”

柳柏年滿眼的內疚之色,悶聲道:“內侄女……這些年來,我家待你著實不薄,你便看在我和你嬸娘的面上,快將煙嵐放出來吧。”

柳醉生笑得更大聲,微翹起的嘴角說不出的諷刺:“你們待我不薄,還不是因為心有所圖!若不是為了我的妖丹,你們又怎會照顧我們孤兒寡母那麽多年!怪不得族群當中獨獨選中了我。說什麽天生靈根蕙質蘭心,都是假的!只因我與我娘無依無靠,所以你們便打上我妖丹的主意,我自幼孤僻又無依仗,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來尋仇,這一環扣一環,端是好狠毒,好算計!”

柳齊賢冷然道:“醉生你也夠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待你如親妹妹一般,便是我拿了你的妖丹不對,但煙嵐並無半點過錯,何況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我為你已負了她五百年之久,此時若再有萬一,我怎麽對得起她!”

柳醉生冷笑連連:“你負了她五百年之久!那我呢!你沒有負我嗎?你既早已情根深種,為何不早早同我說!你若肯好好同我說,我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妖嗎?可你為了活命,為了你的修為,為了一顆妖丹,端是這般地算計我!你便對得起我嗎?!”

柳齊賢怒聲道:“你以為我稀罕你的修為和妖丹嗎!我若不是生來便有缺陷,妖丹四散不能修煉,眼看著原身日益枯萎不得救治,又怎會做這些事!我與煙嵐苦戀五百年之久,卻終日藏頭露尾,你以為我便好受嗎?”

柳醉生咬牙道:“你要性命和修為,還要美人在懷,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你已剜走了我的妖丹,壞了的魂靈,便是重新修煉,我也不一定還是我了,我要這些又有何用!我若不在人世,為何又要留下你們兩個雙宿雙棲!”

吳彤珊美艷的眸中劃過一抹冷光,哼道:“柳氏醉生,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家待你恩重如山,當年曾想盡辦法為你那病重的母親延命。齊賢以羸弱之身為救你性命,耗費百年修為,更是千年如一日地照顧你,供養你。你當初也答應以命換命,即便是你給了我們妖丹也屬應該,又有何不甘!”

柳醉生放聲大笑,一股股鮮血從喉間湧出,咬牙恨聲道:“我靈根異稟,堪堪百年便幻化了人形。我雖心急修煉,卻小心翼翼循序漸進,為何會突然走火入魔?這期間有多少貓膩?我家在遠離族群的深山谷中。我娘親因族規被逐出族群,本就是待罪之身。她生性膽小又沒有主見,便是我身受重傷,也根本不敢回族中求救。”

“柳齊賢自幼便是病重之身,為何剛好游歷到我家門外!這千年你們對我愛護有加,還不是因為換丹時機尚未成熟,否則怎麽白白供養我千年!你們家機關算盡,卻還以恩人的姿態站在我的面前,還對我說什麽恩重如山!好一個恩重如山!柳醉生永生難忘,若不報恩,死不瞑目!”

柳齊賢俊美的臉上滿是陰沈,逐字說道:“廢話少說!你若再不放了煙嵐,莫怪我劍下無情!”

柳醉生緩緩地垂下了眼眸,捏著手中的琉璃瓶。許久許久,她再次擡眸,雙眼已是赤紅赤紅,微點點頭,啞聲道:“齊賢哥哥,我百歲便與你相識。那時你肯出手救我性命,我便生了相許之心。雖知高攀不上,卻也曾一心一意地對你好。後來知道你家肯明媒正娶於我,更曾欣喜若狂。那時你對我也是真得很,百依百順作不了假的。這些年,你家一直用靈藥與寶器助我修為。我時時刻刻銘記於心不敢忘記。我如此愛你敬你,你便是對我沒有男女之情,但這上千年的相濡以沫,還不夠與她五百年的相識嗎?”

吳彤珊見柳齊賢垂下眼眸,高聲喝道:“休要將自己說得如此癡情!你若真心愛賢兒,為何我與你叔叔每次一說換丹之事,你便找尋借口推三阻四,遲遲不肯?我們不止一次向你保證過,絕不會害你性命。你本體並無缺陷,失了妖丹只是重新修煉便可以。百年後你若成妖,我們兩家婚事依然作數,可你為何不肯?!”

柳醉生卻不理吳彤珊,雙眸直視柳齊賢,低聲道:“齊賢哥哥,我們一千多年的相依相伴,你對我便半分感情也無嗎?”

柳齊賢緩緩擡起眼眸:“我雖病弱,到底是個男子。雖算不上天之驕子,也算家境殷實,根本不需要太過剛強的妻子。你自來做事,都步步籌謀機關算盡,從不和我商議。說好聽點是無微不至,難聽點便是從不曾尊重我的心意。試問這般強勢的妻子,誰會喜歡?”

柳醉生滿眸苦澀,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輕聲道:“我只是不舍你憂思過重,也錯了嗎?”

柳齊賢仿佛沒聽到柳醉生的話,繼續道:“我雖有占你妖丹之心,卻無傷你性命之意。這些年來,我一直當你親妹妹般疼愛。為怕你知道煙嵐之事心生難過,才會委屈她與我無名無分地和我在一起。煙嵐乃度了雷劫的桃花仙子,莫說是你本身便是個小妖比不得。她家更是與我家頗有淵源,可謂真正的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我對你忍讓至此,也算是她仁至義盡了。你卻沒有半分感念之心,居然如此、如此惡毒!”

柳醉生抿唇而笑,狹長的眸中蒙上重重水色,眼中俱是說不出的悲傷:“齊賢哥哥說那麽冠冕堂皇作甚?不過是桃樹族族長與天仙之女,一個小小的桃花小妖罷了。她雖生得貌美如仙,卻也是出了名的天資愚鈍。近三千年的修為方能位列仙班,也是憑借了父母的提攜與家中法寶。三千年的時間不過熬到了最末端的小仙,你將她說那麽高貴作甚,若無父母門第,她憑甚與我相提並論!”

柳齊賢皺眉道:“她天資是不如你,可那又如何?最少她知道依靠我。你呢?每次有事,總是自作主張地定下結果。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我也是個有自尊的男子,我也可以撐起一片天地,為何要受你擺布?你哪裏有她半分的溫軟可心!”

柳醉生苦澀地笑著,微點了點頭:“我是不會溫柔似水,沒有好出身,也沒有好父母依靠。但我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為了你好!我若想成仙,憑我之能修為,一千歲前便可位列仙班!只為了能得救你良方,日日用妖身游歷天地,只為搶奪天地至寶。哪怕為此墜入魔修,也想為你奪取更好的命丹。我之所以一意孤行地不願成仙,也是想一千八百歲直沖金仙之位,若能直接晉級金仙之位者,鳳皇誅邪會許一個心願,你以為我在求什麽?”

柳柏年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內侄女,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快將煙嵐放出來了,千萬莫要傷了她們母子才是。你妖丹之事,叔叔幫你再想辦法可好?”

柳醉生卻搖了搖頭:“我現在要的不是妖丹,我要你家還我一個公道!”

吳彤珊冷哼:“我家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今日你若將她母子平安放回來,我便會手下留情,留你魂魄。你若敢她母子半分,我便將你打得神魂俱散!”

柳醉生冷笑:“嬸娘莫要威脅我,你知道醉生自小便是玉碎的性格。若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拍兩散就是!”

吳彤珊不動聲色地逼近了兩步:“說什麽玉碎瓦全,若你繼續燃燒魂魄維持身形,很快便會魂飛魄散。你平日最聽嬸娘的話,此時人命關天,休要任性了!”

柳醉生又退了一步:“我知道嬸娘性情剛烈,從不受脅迫。但嬸娘與叔叔抱孫心切,妖盡皆知。便是死上一百個柳醉生,在叔叔嬸嬸眼裏也不敵那未出生的小孽種!”

柳齊賢氣怒交加,暴喝一聲:“柳醉生你鬧夠了嗎!你的妖丹已是還不了,你若要別的,我都應你便是!你還不快將煙嵐放出來!”

柳醉生聽到這滿是恨意的怒喝,心都跟著顫了顫,雙眸湧出淚來:“我若只要你!你給還是不給!”

柳齊賢抿著唇,微瞇了瞇眼:“恕難從命!”

柳醉生咬了咬唇:“是以,你以前說只喜歡我,只愛我一個,一直都是騙我的。你對我從未有過半分真心,你肯應我一千八百歲再成婚,也是權宜之計,只因你從未想過要娶我進門,是嗎?”

柳齊賢側目,對上柳醉生含淚不肯落下的雙眸,竟是再也說不出欺騙的話來,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醉生,你早該明白,我對你若稍微有半點男女之情,又怎會一千年都不碰你。若真心喜歡,又怎能忍受時時三年五載的閉關與長久的分離。我天生身有殘缺,朝不保夕地過活。若真喜歡,又怎舍得分開一時一刻,定然迫不及待迎娶進門才是。怎會答應延長婚期的荒謬事。”

柳齊賢見柳醉生終是落淚,心中有了微微的內疚。一千多年來,柳醉生從未在他面前流過一滴眼淚。每每見她總是巧笑嫣然,胸有成竹,似乎世間沒有能難倒她的事。那種從容不迫與氣度,是柳齊賢一直難以企及的。

柳齊賢自小便喜歡嬌小柔弱的女子,柳醉生長相如男子便也罷了,可性格卻也如此強勢。便是千年的朝夕相處,柳齊賢對柳醉生只有畏懼和防備,甚至心底隱隱還有些妒忌,獨獨沒有絲毫的愛意。是以,柳齊賢一直不知道柳醉生也是會哭,一直忘記了柳醉生只是一個無依無靠、尚不足一千五百歲的妖女。

柳齊賢垂下眼眸,娓娓道:“我已近兩千五百歲。只因天生有缺,每晚閉眼前,都好怕生再見不到明晨的朝陽。那種寢食難安的恐懼,日日折磨著我的心神。你明明答應了給我妖丹的,為何要反悔呢?你可知道你一千二百歲勘破天際時,我有多欣喜若狂,一想到即將要擺脫那些恐懼,我做夢都會笑醒。”

柳齊賢擡眸凝視著柳醉生蒼白的臉,輕聲道:“你為何在能換妖丹的時候反悔呢?你總說會有別的辦法。可我已等了兩千多年了,身上的沈珂已是等不及了。你說你愛我,我那麽煎熬痛苦,你看不到嗎?你生生拖了兩百年之久,每日笑嘻嘻地在我身旁說著虛無縹緲的希望,你可知道,我每次看見你這樣無憂愁的笑臉,我都恨不得……恨不得打你幾個耳光,讓你哭上一場,然後剜去你的妖丹,讓你體會體會我的恐懼與忐忑!”

柳醉生聽到此言,滿眸震驚與傷痛,情不自禁地後退兩步:“原來、原來你竟是如此地恨我啊……我真傻……我居然會以為,你舍不得我才會如此難過,才不敢提及換命之事。”

柳醉生落著淚,低低地笑了起來,啞聲道:“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想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相守,才絞盡腦汁不想換命,只想找到救你良方。我為了不想讓你傷心,便是看見你憔悴不安時明明心如刀絞,卻依然逼自己笑。只因不想讓你擔憂,不想讓你心疼。那時,我無時無刻不痛恨自己的無能,逼迫自己巧取豪奪。誰知道、誰知道原來這一切,這一切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我不舍你難過,不舍你獨留人世,更不舍讓你看見世間一點的陰暗……你卻是如此想我!”

柳齊賢沒有半分動容,冷聲道:“你若不肯舍妖丹,當年便不要答應我家。那時我家絕不會強逼你半分,也不會耽誤我家另尋妖丹。可你心生貪念,既想讓我家照顧你病弱的母親,又想白白得了我家的修煉助益。你吃了我家一千多年的靈藥,給了我生的希望,最後的最後卻變了卦,每每讓我在絕望中掙紮仿徨,你讓我如何想你?!要養出來能換妖丹的小妖,必須從小養護,日日使用秘藥,最少需要一千年之久。我便是願意舍了你,可以我的身體卻再等不到下個一千年了!”

柳醉生仰著頭,不再落淚:“你為何不說?你若開口讓我還債報恩。我定二話不說,給你妖丹便是!你為何一直都不說!”

柳齊賢低聲道:“因為太了解了。你自小便是睚眥必報自私自利的性子。我若開口或是露出半分端倪,以你的聰慧奸猾,說不得便會雞飛蛋打。自然是要瞞著你,做好了萬全之策拿了妖丹才是正途。否則我又怎會願意,日日同你這心狠面醜的小妖虛以委蛇!”

柳醉生冷笑連連:“好一個心狠面醜!你柳齊賢算什麽好東西!安敢這般評價我!”

柳齊賢冷然道:“我未說你惡毒,便是給你留足了臉面!別的妖像我那麽大,早已子孫滿堂。我每每見到族內跑來跑去的孩子,心裏都羨慕得緊。你明明知道我多喜歡孩子,可還是遲遲不肯換給我妖丹。我惶恐度日也罷了,可恨的是為了你,卻要將煙嵐藏得不見天日,跟著我受盡委屈!我只剜你妖丹,並未傷你,便是念了我們那不多的情誼!你若識相,便快點將她母子放出來,我可當作什麽都不曾發生,放你離開!”

柳醉生瞇著眼,打量著手中依然發光的琉璃瓶,抿唇而笑,身體已在空氣中若隱若現:“此瓶乃熙元府君贈我靈藥時,隨手扔給我的小藥瓶。不曾想放在妖界,竟也是無上的法寶。這些年我獨身在外,為奪靈寶死裏逃生多少次,你以為就憑你們三個能困住我嗎?”

柳齊賢驟然大驚,持劍撲了上去,但柳醉生所站之處,早已只餘空氣一片。待他回過神來,在四周亂砍起來,怒聲喝道:“柳醉生!你給我出來!賤妖!你若敢傷她母子,不讓你神魂俱滅魂飛魄散,柳齊賢誓不為妖!”

空氣中,傳來清脆而壓抑的低笑聲,只聽那聲音一點點地從小到大,直至猖狂大笑:“我柳醉生自來恩怨分明。天大地大,亦然生無可戀,如今便是拼得魂飛魄散,也要讓你柳齊賢同我一起哭!”

昆侖極北之地,雀池山熙元府邸。

誅邪與冉羲身著朱紅色皇族正裝,繞開了赤身裸背跪在院中的帝霄,攜手走進熙元府邸的正堂。片刻後,東天鸞鳴宮的眾多宮女托著檀木托盤,小仙擡著一個個神木箱子魚貫而入,很快一百八十臺箱子攤開,奇珍異寶堆滿了整個院落,就連正堂的桌上、地上擺滿了各種玲瓏寶箱。

閔然端起茶盅,輕抿了一口,渾不在意地說道:“鳳皇凰後端是財大氣粗,怎麽?這才退了天兵,便出了別的計策。看這架勢,是要用金銀珍寶砸死本王嗎?”

誅邪伸手打開身邊的盒子,只見一顆成人拳頭大的冰晶珠爍爍發光:“這珠子天地三界僅有一顆。雖沒甚大用處,若用來做燈盞,每個時辰便會自動變幻顏色。十二色輪轉正是一天十二時辰,辨色便可知是何時辰。這珠子在我寶庫中放了萬年之久,紫凰可是惦記了一次又一次,以前我便承諾過,她若願意嫁到我家,這珠子肯定給她做文定的禮物。”

雲蓮皺了皺眉頭:“這、這東西也太貴重了,文定之禮也不用那麽多……”

閔然放下茶盅,攥住了雲蓮的手,瞟了眼誅邪,不冷不熱地說道:“本王可不曾答應什麽婚事。你少跟本王插科打諢,我家和你家並無姻親之約。快帶上你家東西,和你那孽障回你的東天去。”

誅邪不理閔然,開了另個盒子對雲蓮道:“嫂嫂,這是南海海底的養顏玉,冬暖夏涼,最是滋身養顏。記得嫂嫂多年前遣小仙四處尋找,我昨日翻騰寶庫,居然找出了一大塊未開鑿的天藍色顏玉。立即著工匠連夜做出了一對枕頭,剩下的磨了一床冰片串成了冰席,專門拿來孝敬嫂嫂的。”

雲蓮舒展了眉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拂過那冰藍色的玉石:“這般純凈的顏玉,當真少見得很。到底是東天寶庫裏出的東西,樣樣都不是凡品。”

冉羲笑道:“咱們馬上便是一家了,還分什麽你們我們。到時整個寶庫都是凰兒的,這些文定之禮是霄兒專門用來孝順金仙和妖王的。”

雲蓮斂去了笑意,淡淡地說道:“我家凰兒不過是一介小妖,怎敢高攀你們這些天生的神祗。這些孝順太過貴重,我和夫君是決計不敢收的,你們快些拿回去吧。”

誅邪道:“冉羲歷來小家子氣,嫂嫂大人大量,便不要同她計較了。她早已知錯了,後悔得無以覆加,嫂嫂也是做娘親的,合該知道她現在比誰都不好過。”

雲蓮見冉羲垂眸不語,眉宇間說不出的暗淡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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