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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願我如星君如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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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有錯,便會輕車熟路地討人歡心,明明知道他在哄騙自己,卻半分氣不起來,任他撒嬌耍賴糊弄過去,這般一路走下來,倒生出了相依相伴的感覺。

月初升,夙和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手指微曲收回了所有的鳳尾蝶,緩緩起身走進竹屋,已是一日,小蛇該不會回來了,明日便下山去,待辦完師門之事,再回來尋他便是。

夙和摸索著進了屋,只覺小小的寢房內說不出的冷清,似乎還殘留著小蛇的氣息。夙和之覺剛被壓抑的思念,即刻又翻騰著上來了,當真是難受得緊。

紫凰傍晚回來時,便覺得夙和面色十分不豫,想來定時因為自己的不告而別引起的。紫凰不敢上前認錯,又怕夙和生氣,躊躇不前唯有悄悄的潛回寢房,以待最好的認錯時機。

紫凰等得快要睡著的時候,終於見夙和有些蹣跚的進了屋子:“仙君都坐了那麽久了,進來為何還不睡覺?”

夙和尚未在竹凳上坐穩,乍聞此言,緊忙起身朝聲音處摸了過去,待碰到床上那冰涼而熟悉的觸感,懸了一日的心這才重重地放了下來,一時間卻又說不出的百感交集:“何時回來的,為何行事如此鬼祟?”

小黑蛇順著夙和的手臂游了上去,蛇頭在夙和臉頰上碰了碰,討好地說道:“仙君莫要生氣,我好朋友病了,我去看了看他,走時見仙君還在熟睡,便不忍吵醒仙君,本以為很快就會回來,不想耽擱了一下,知道仙君會擔心便覺理虧,回來時又見仙君臉色很是不好,這不是怕仙君遷怒於我,這才悄悄地潛了進來。”

夙和輕點了點頭,習慣性地摸了摸小蛇的頭:“罷了,睡吧。”

“仙君不要生我的氣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如此了。”小黑蛇從嘴裏吐出了一個圓溜溜的果實放在夙和的手心:“朋友家樹上結的果子,我特意給仙君帶回來的,看看好吃嗎?”

夙和捏著拇指大的果子,眉眼逐漸柔和了下來,果實入口即化,甜滋滋的又帶著幾分怡人心脾的冰涼,味道很是不錯,想來不是人間之物,不知為何,夙和心中的那股郁郁之氣似乎也被壓下去了不少,不禁柔和了面容。

小黑蛇晃悠著蛇頭,有幾分得意和欣喜地說道:“仙君也不怕是毒藥,給你吃便吃。”

夙和不禁揚了揚唇角,摸了摸小黑蛇的頭:“師門有命,明日讓我趕去都城,此事可能要耽擱一段時間,你修為尚淺,便不要同我去了,你若願意便在此處修煉,你若不願,便回自己洞府去吧。”

小黑蛇卻纏住了夙和的脖子:“我不要和仙君分開,仙君去哪我便去哪,仙君若不帶我,我便去人間興風作浪,將那些過路人全吃了!”

“胡鬧!”夙和敲了敲小黑蛇,怒道,“怎可如此任意妄為!我這些時日教你那些道理都去了哪裏,莫以為你比凡人強大,便可以隨意欺淩,你所作所為天不可瞞,到時這些都會成了你的業障,若天要收你,便是妖神大人也無可奈何!”

小黑蛇蔫頭巴腦地應了聲:“仙君若擔心我,便更該帶上我,沒有仙君我又管不住自己,萬一再做錯事,仙君又該生我的氣了,只要仙君肯帶上我,我便什麽都聽仙君的,仙君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不敢有半分意見!”小黑蛇見夙和不語,急聲道,“仙君你就帶上我吧,你若走了,我孤苦伶仃的好生可憐,爹娘又都不要我了,你若再不要我了,我……我還修煉幹什麽!還不如早入輪回來得好!”

夙和輕嘆了一聲,柔聲哄道:“不要胡說,不是我不願帶你,此事並非一朝一夕便可了結,我都不知何時能回來,你修為尚淺,此時的人間最傷人心神,只怕會影響你修為。”

小黑蛇蹭了蹭夙和的脖子:“人世雖亂,但真正的天下大亂還需些時日,人間也未到妖孽橫生烏煙瘴氣的地步,再說我天生的銅筋鐵骨,就算有這些東西也根本傷不了我,若我真受不了,也會告訴仙君,仙君不是答應帶我一起修行嗎?仙君不許食言丟下我,我會很聽話很聽話的,仙君若走了,剩我一個好生孤苦。”

夙和沈默了許久,摸了摸小蛇的頭,方緩緩開口道:“莫鬧了,你若萬事應我,我便帶上你。”

“都應你!都應你!”小黑蛇不停地搖晃蛇頭,急聲道,“只要仙君肯帶我,自然仙君說什麽便是什麽,我絕無半分異議。”

夙和抿了抿唇,輕聲道:“若入了塵世,便不可再仙君仙君地混叫,以後你便是我師弟,叫我師兄。”

小黑蛇應了聲,卻又道:“可我還不知道仙君的師門是何處呢。”

夙和抿了抿唇,低聲道:“我師從瓊山老祖淩容仙人,他的最後一個弟子。”

小黑蛇恍然大悟:“原來是瓊山的淩容小兒,我小的時候就見過他,後來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他可受了不少我娘的點化呢,你瓊山師祖也算是我娘的門人,只是我娘不肯立師徒門分罷了,不過若如此算來,你還得叫我師叔祖呢!”

夙和不禁有些無奈,皺了皺眉頭斥道:“你當初狡猾又手狠,若依我以往的脾氣,便是兩敗俱傷也不會放你歸山,你若不自報家門,我怎會如此輕易放了你,還好你報了家門,若我真……我都不知該如何給師門交代。”

“夙和仙君也好生狡猾,直至今日我問你,你才自報家門,白白占了我那麽久的便宜,虧我如此盡心地給你治眼,你卻如此欺負我,你倒忍心。”小黑蛇哼了哼,又道,“瓊山已閉山許久,你是怎麽下山的?師門為何要在此時給你傳令,很要緊嗎?”

“那閉關結界,不過是防備鄉野凡人和低級弟子下山所設,於我們無礙。”夙和安撫地拍了拍小黑蛇,“二十年前瓊山遭逢大劫,險些毀於一旦,幸得一人幫忙,方才保住,前些時日,有人攜信物叩山門,師門傳令,命我應恩公所求,盡力報他當年的恩德,我蔔卦數次,均是霧裏看花吉兇難測,才不想帶你下山。”

小黑蛇沈默了半晌,才開口道:“凡人所求大多簡單,不是富貴就是高官厚祿,這些對你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之事。何必為此憂愁。”

夙和輕皺了皺眉頭,嘆息道:“若真如此簡單,師門便不會派我前去了,這些年我人雖在瓊山,師父卻一心助我修行,從不會讓我料理師門之事,這些事都是師兄在管,不知為何,自接師門令,我心惴惴總是難安。”

小黑蛇忙道:“那是必然,你師父修了幾百年,又得我娘親自點撥才修了個半仙之體,以他之姿,渡天劫都有些困難,自然將希望都寄托於你身上,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想這些不過徒添煩惱,乖徒孫,明日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夙和被小黑蛇一句“乖徒孫”叫得楞怔了,回過神來有些想惱又有些想笑,他彈了彈小黑蛇的腦袋,抿了抿唇,垂眸解開衣袍,躺了下來:“莫要淘氣了,你也快些睡吧。”

小黑蛇輕車熟路地盤到了夙和的枕邊:“乖徒孫白日都去了何處?可有想過我?”

夙和閉著雙眸,眉宇間的憂愁似乎在頃刻間都消散了:“入了人世,你須叫我師兄。”

小黑蛇爬到了夙和胸口,憤憤道:“哼,夙和好生小氣,我一整日都惶惶不安地惦記你,你見我回來,卻問都不問我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你也不怕我被人欺了去,還讓我卷包袱走人,你好生……好生不孝!”

夙和抿了抿唇,似有些惱了,低聲喝道:“若再噪聒不休,便將你扔回湖中。”

“哼!這便惱羞成怒了!你本就輩分比我低許多,還不許我喚你徒孫。你、你好狠的心,我雖是蛇,可又不是水蛇。”小黑蛇見夙和一直不語,很是委屈地晃晃腦袋,從夙和身上滑了下來,盤在枕邊,討好地說道,“夙和的眼睛好些嗎?估計明日便能看到了吧?我們明日去都城看不看皇帝?淩容小兒都教過你什麽?你瓊山結界還是當年我娘設下的,你師門能穿過結界的有幾個?現在大家都閉山不出,為何獨你一人在世間游蕩?報恩之事完了後,你何時回門派去?你若回師門也帶上我可好?你有多少……”

小黑蛇話未說完,已呈弧形的拋物線被扔了出去,只聽“噗通”一聲,落入了神月潭中。小黑蛇尖叫一聲,迅速地游上了岸,撲棱了好幾圈,晾幹了全身的水,這才再次潛回了竹床上,老老實實地盤在枕邊。

“哼!不喜歡我叫你徒孫,我不叫便是,還真把我扔進水裏,哼哼!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一般見識,改日見了你家師父,定讓他好好收拾你!”

“睡覺。”

小黑蛇見夙和再次伸手,急忙說道:“好好好,睡睡睡!馬上睡,立即睡,馬不停蹄的睡!不許再扔我,水好涼!”

片刻後,竹屋內已寂靜一片,夙和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露出了個難得的淺笑……

東漢末年,天災人禍,瘟疫橫行,民不聊生。自黃巾起義始,皇權衰微,群雄割據,先董卓迎少帝“挾天子以令諸侯”,又有曹操迎獻帝“奉天子以令不臣”,後曹丕逼獻帝退位,自立魏文帝,隨後,劉備與孫權相繼稱帝,天下三分。數年後又伐蜀滅吳後,司馬氏一統天下,建立晉朝,動亂百年的人間才算徹底安定下來。

洛陽乃兩朝都城,前有伊闕,後靠邙山,泱泱洛水穿城而過,在城中盤繞旋轉活水入洛陽皇宮,自東門後墻再入護城河。六月的洛陽城內,高樓林立,翠柳成蔭,城內鋪著上好的青石板,每一塊被打磨得圓潤光滑,城內車水馬龍,販夫走卒,好一派繁花錦繡的景象。

自始皇帝到如今,每代帝王多多少少都信道家之術,尤信那養生長生之術,故而都城也有幾座道觀,更有不少道士常年游走門閥世家,今日城門才開沒多久,便見一個白衣勝雪的道長帶著一個灰衣童子進了城。

白衣道長不過二十歲的模樣,長得卻極為俊美,舉手投足之間有種飄逸出塵之態,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道骨仙風,讓人望之不舍移開眼眸。他身後的灰衣童子頭頂一對雙鬟髻,一雙杏眸晶瑩剔透的滿是驚奇之色,彎彎的笑眉,圓嘟嘟的笑臉,這般天真無邪又帶著幾分可愛,宛如年畫裏走出的善財童子。他二人一路走過來,許多人情不自禁地跟在兩人身後,直至兩人入了內城方才各自散去。

入了宮門,進了顯陽殿兩人坐了下來,紫凰緊繃的神經才逐漸放松。

夙和跪坐在桌前,便感覺身後的紫凰動來動去,不禁再次開口道:“人前要叫我師兄,莫要亂說話,莫要亂跑,此處乃皇宮重地,萬不可闖禍,更不可隨意使用法術,若讓我發現你犯任何一條,便自己回山上去。”

紫凰將臉湊到夙和眼前,張著嘴無聲地學夙和說話,事後又忿忿地做了個大鬼臉,片刻後,才咳了兩聲,十分正經地答道:“知道了,我既應了你,便肯定能做到,說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煩。”紫凰撅著嘴,將身上衣袍的袖子翻來覆去看個不停,又摸了摸頭上的發髻與耳朵,很是奇怪地皺起了眉頭,“是不是這道袍太難看了?還是臉上有臟東西?為什麽那些人一直跟著我們那麽久?”

夙和回眸,見紫凰滿臉疑惑,不聽翻看身上的道袍,瞬時,眉宇間柔和了幾分,清冷的眸子似有波光流動,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莫看了,這道袍是我兒時穿過後親手洗過的,雖放了多年,卻還嶄新如故,你臉上也無甚。”

“你怎麽知道,你又看不到……”紫凰豁然擡頭,圓溜溜的杏眸瞪了夙和許久,方想到自己幹的那些蠢事,霎時紅了臉,垂著頭咬牙道:“你怎能如此!能看到了也不說聲,害我……害我出了半天的醜,你肯定是故意的!你這廝簡直,簡直是壞透了!”

夙和側了側眼眸,不緊不慢地說道:“若告訴了你,又豈能看到你如何地巧言令色,又是如何地陽奉陰違,蒙騙與我?”

“哼哼!夙和好生小氣,怎將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哪有什麽巧言令色陽奉陰違……我那是一片好心,不過是怕你不開心,自然是想哄你開心些,我才不像某些人,小氣又愛記仇的人呢!”紫凰說著說著又驟然變了臉,驚叫道,“那我換衣服時,豈不是……”

夙和半垂著眼,抿了抿唇:“師父曾教導過我,非禮勿視。”

紫凰挑了挑眉頭,冷哼:“那淩容小兒有沒有教過你,做人要光明磊落,既然能看到了為何不告訴我。”

夙和半垂著眼,極為平淡地答道:“你沒問。”

“你給我等著!”紫凰指著夙和,咬了咬牙,轉眼卻見快步進門的小太監,紫凰快步跪坐到夙和的身後,將仍不忘偷偷地做個鬼臉。

小太監送了茶水後,說了兩句客套話,卻也不離開,退至一旁。

紫凰跪坐了一會,覺十分難受,也顧不得有人在,索性地坐到墊子上,歪著頭看向小太監:“這是曹阿瞞的宮殿嗎?他做了皇帝了嗎?也不知道他還認識我不,八十年前我們還見過一次呢!”

兆順目瞪口呆地看了紫凰半晌,方結結巴巴地喝道:“小道士大膽!休、休要渾說,此時已是永熙年間。”

夙和對兆順輕點了點頭:“我師弟自小摔壞了頭,煩請公公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兆順擺手連連,忙道:“道長不必客氣,此乃內宮禁地,還是莫讓小道長胡亂開口,若真被人聽了去,說不得要闖禍的,道長還是多管著點吧。”

便在此時,殿外唱和道:“皇後娘娘駕到!”

夙和起身垂首躬身,立在了殿門邊,紫凰跟其身後也垂著眼,餘光見浩浩蕩蕩十幾個宮人的裙角魚貫而入。

賈南風身著金黃色鳳袍,頭戴鳳冠,端坐在正位之上,瞇著眼將夙和打量個來回,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便是瓊山來的夙和道長?”

夙和擡眸,不卑不亢道:“二十年前,賈大人曾有恩於我瓊山,家師聽聞賈氏後人有事所托,便命夙和親來為賈氏後人排憂解難。”

賈南風微瞇了瞇眼,冷哼一聲:“你見了本宮為何不行跪拜之禮?”

夙和半垂著眼眸,不喜不悲地輕聲道:“賈氏一族有祖蔭庇護得享富貴多年,但賈大人一生征戰,殺戮太重,賈氏祖蔭早已不能庇護子孫,若非當年賈大人對瓊山有恩,今日坐在這後位之上的也未必是賈氏族人。”

賈南風眼中迸出一道寒光,不知想到了什麽,卻收斂了殺意:“家父生前,曾多次提過瓊山仙法極微妙,本宮看夙和道長似乎才及冠,不知夙和道長已在瓊山修行多久,有何斬獲?”

“瓊山道法微妙,夙和不敢自比前輩,但行雲布雨自不在話下。”夙和話畢,驟然擡起衣袖,霎時,驕陽隱於雲間,傾盆暴雨驟然落下,待到眾人從驚訝中醒來,夙和輕甩了甩衣袖,頃刻間,雲雨消散,驕陽似火。

賈南風從驚愕中回神,滿眸狂喜之色,竟起身笑道:“夙和道長當真好本事,道長快快請坐,這位道童可是道長的愛徒?”

紫凰卻尚未從驚悚中恢覆,神妖界多是秀色可餐的仙女,自家娘親、羽界凰後、魔後,個個美貌絕倫,故紫凰一直以為能成為後者,必然有傾國傾城美艷絕倫的容貌。這人間的皇後,身材五短而肌膚粗黑,五官更是無一可取之處,醜不堪言,鳳袍鳳冠在她身上顯得如此滑稽可笑。這粗鄙不堪的相貌將見過慣了精怪惡鬼的紫凰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夙和輕咳一聲,喚回了紫凰的神智,輕聲哄道:“你且出去玩會,一會再喚你。”

“嗯,我聽師兄的!”紫凰歪著頭對夙和燦爛一笑,這般的樣貌再看下去,只怕夜裏會做惡夢,紫凰巴不得快點走,看都未看別人一眼,歡快地跑出了門。

夙和待紫凰走得不見蹤影,方才回頭說道:“師弟年歲尚小,不懂人間規矩,望娘娘勿怪。”

賈南風掩唇而笑,舉手投足間,比方才還多了幾分溫柔:“道長說哪裏話,你千裏迢迢來此為本宮排憂解難,本宮豈有恩將仇報的道理,更何況另師弟天真爛漫,倒也難得。”

紫凰一路出了顯陽殿,歡快朝太液池跑去,這麽熱的天,自然是去水裏待會,要不還不被烤成焦炭。紫凰風風火火地跑到太液池邊上,左右看了看並無人煙,也不脫衣服直接便想朝太液池跳,卻被一路追來,氣喘籲籲的兆順一把抓住。

兆順又驚又怕,急聲道:“小道長莫要混鬧!這是太液池,豈是你能隨便游玩的地方!”

紫凰拽回兆順手裏的衣角,不耐地哼道:“我都未嫌這池子汙穢不堪,你還敢嫌棄本君混鬧!”

兆順急得都快要掉眼淚,到底懼怕夙和方才呼風喚雨的術法,他拉住紫凰的衣袖,好聲好氣地說道:“小道長別亂說話了,快快隨我離開,這太液池每日人來人往,若要沖撞了貴人便不好了。”

紫凰扯著了幾次,都沒有將衣袖從兆順手中扯出來,不禁更加氣惱,若是平日,早一腳將人踹了出去,可無奈答應了夙和決不惹事,更不會在人間動法力,若真是犯了,被夙和知道,便不好交代,現在他眼睛能看到了,想哄他也不是易事。

兆順又道:“小道長若要沐浴,奴才這就帶您去。”

紫凰深吸了一口氣:“罷了,我不沐浴,就想四處走走看看。”

兆順擡手攔住了紫凰的去路,硬聲道:“此處乃皇上與眾多貴人的游玩之處,不是誰都能亂闖的,還請小道長快隨奴才回去。”

紫凰深吸一口氣,等了半晌,見兆順就是不肯讓看,終是忍無可忍,擡腳將人踹飛出去,兆順尖叫一聲,“噗通”落入了太液池內,紫凰站在岸邊看著兆順在湖中掙紮,高興地拍手叫好,此時此刻,紫凰似乎感受到昨日夙和扔自己下水後,那暢快無比的心情了,想著想著,便扶欄大笑了起來。熙祖已在亭中看了半晌,直至紫凰將兆順踹下水去,他不禁“噗嗤”笑了起來,制止了所有人的跟隨,大搖大擺地走到紫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熙祖攬住了紫凰的肩頭,朗聲笑道:“你這小道又瘦又好生怪力,倒是個有意思的,你是哪個宮請來的?”

紫凰指了指攀在自己肩頭的手,眸中露出了幾分奇怪:“手放在此處有何意義?”

熙祖微怔了怔,不禁“哈哈”大笑,摟著紫凰的肩頭卻沒有放開,又將她朝自己懷中拉了拉,邊笑邊說道:“你這小道士是哪個山頭下來的,怎生傻成這般,不過也好有意思,本宮喜歡你!走,你不必出宮了,跟本宮回承光殿,以後跟著本吃香的喝辣的,這皇宮四處,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紫凰歪著頭,皺著眉:“你好生奇怪,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要跟著你走。”

兆順爬了上來,對著熙祖磕頭連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這是皇後娘娘請來的小道長,殿下萬不可隨意帶走,你若將人帶走,奴才回去娘娘定饒不了奴才!”

“滾開!”熙祖一腳將兆順踹開,搭著紫凰的肩膀便朝前走。

紫凰站在原地不肯動了,皺著眉頭說道:“他阻我去路,所以我才教訓他,但是他現在跪下求你,你為何也要教訓他?”

熙祖被紫凰認真提問的模樣逗得更加開心,他輕拍了拍紫凰的臉頰,大笑道:“莫說教訓他,只要本宮高興,便是要了他的命又當如何?仗勢欺人的狗奴本就欠教訓!”

紫凰挑了眉側目將對面的人打量個仔細,這人不過二十來歲,身如玉樹,說話間頗有幾分肆意灑脫,發髻上那支白玉簪襯得他肌膚越顯白皙,圓圓的臉,下巴卻很尖,五官很是俊美,笑時臉頰上那對酒窩越顯可愛,眉宇間卻有幾分威嚴。

紫凰瞇著眼想了又想,拉了拉熙祖的臉頰,十分好奇地說道:“我看你倒有幾分眼熟,又想不起你是誰?”

熙祖從小便十分得武帝寵愛,見慣了各種奴顏媚骨,第一次見有人居然不怕自己,見了自己不知行禮,甚至聽人喊太子殿下也無動於衷,便覺得十分新鮮有趣。熙祖學紫凰的樣子挑了挑眉角,又伸手拉了拉她的臉頰,瞇眼笑道:“本宮乃當朝太子殿下,你是哪裏鉆出來的土包子,連本宮都不認識,還敢說眼熟。”

紫凰捂著臉瞪了熙祖一眼,撇了撇嘴,十分不以為然地說道:“太子就太子,又沒有什麽了不起,小小年紀端著架子可笑至極,我雖沒見過你,但可是見過你祖爺爺的,你和他長得倒是有七八分相仿。”

熙祖有些惱了,他拽了拽紫凰的肩膀:“你這不知禮的土包子,除了會裝傻,居然還會裝神弄鬼!我司馬氏的高祖也是你能隨意地編排的!你若只有這些手段,也值那惡婦千裏迢迢將請你們來?”

紫凰拍開熙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拉了拉衣袍,聳了聳肩:“我為何要裝神弄鬼,見過就是見過,你們世人也好生奇怪,為何會叫自己的娘為惡婦?”

熙祖怔楞了半晌,仰頭哈哈大笑,指著紫凰笑罵道:“你這蠢貨,還你們世人,你莫不是人嗎?誰告訴你太子的娘一定是皇後?看你又傻又呆,還披著道袍到處唬人,你才是可笑至極。”

紫凰摸了摸頭上發髻,又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身上烏黑烏黑的道袍,都說這衣服太難看,可夙和卻非說不難看,現在又被個凡人取笑了。紫凰很不高興,不禁瞇著眼撅了撅嘴,瞪了眼還在笑個不停的熙祖。

熙祖笑了一會,便覺得紫凰的目光十分不懷好意,這目光卻讓他心中有幾分懼怕,他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道,高聲喝道:“看什麽看!再看一眼,本宮便讓人剜你雙眼。”

紫凰杏眸微閃了閃,冷笑一聲素手一揮,熙祖只覺自己被人按住按住了,他左右看看卻又無人,掙了掙卻絲毫動不了,一時間,竟也慌了神,只驚懼地看向紫凰,連喊人都忘記了。

紫凰嘴角輕勾,挑了挑眉,雙手撫了撫鬢角,極溫柔地說道:“自小到大,誰不說我冰肌玉骨,明眸皓齒,有閉月羞花之姿,有沈魚落雁之貌。你若道歉說自己錯了,我便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你一次。”

“堂堂大丈夫,居然如此形容自己,真真無恥之尤!”熙祖一直以為,皇後賈南風已是世上最無恥無德的女子,貌醜如豬卻自封“美艷絕倫學富五車秀外慧中大聖皇後”,逼迫別人稱她“美智皇後”不想這道童小小年紀,明明是個男子卻比其更厚顏無恥,惡心不堪!

“你們這些凡人真是有眼無珠,那樣難看的婦人都能被立為皇後,卻會覺得我長得難看!”紫凰見熙祖滿眸的厭惡之色,頓覺十分委屈,她又惱又羞又怒地喝道:“我才不是什麽丈夫!本姑娘就是好看!就是閉月羞花!就是沈魚落雁!氣死你最好!什麽狗屁的短命太子!”

熙祖正欲對罵,卻發現自己根本已開不了口,剎那間,只覺一陣冷風吹過,再次回神時,整個人已“噗通”一聲掉入太液池。亭內的宮人一直註意兩人的動向,一見熙祖落水,眾宮人大呼小叫地齊齊湧入了太液池,待到熙祖被七手八腳地拉上來,哪裏還有紫凰的影子。熙祖疑惑地望向顯陽殿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舒展了眉頭。

傍晚時分,有徐徐涼風,吹去了一日的燥熱,洛陽皇宮雖沒有小仙山風景秀麗,舒適宜人,但宮闕樓臺,精描細畫,雕廊玉砌,也別有一番滋味。夙和與紫凰因屬外男,故而並未準許住在內宮之中,賈後特地撥了外宮一個精致的小院,讓他二人居住,與舍人毗鄰而居。

紫凰十分適應不了人間的天氣,尤甚怕熱,不知從何處找了一把蒲扇,不停地扇著風,卻還是滿頭大汗,她時不時偷看坐在床上靜心打坐的夙和,明明只是半神之體,卻能絲毫不受影響,不知過了多久,紫凰長嘆一口氣,整個人趴在了桌上。

夙和睜開眼,便看到紫凰的滿頭汗珠:“若真受不得,便回小仙山吧。”

紫凰強打起精神睜開了眼:“皇宮內有紫龍鎮守,不能隨意飛來飛去的,要走出城才可以駕雲,如此折騰,天都要亮了。”

夙和輕點了點頭:“睡去吧。”

紫凰走到床邊,坐到夙和身邊,歪著頭小聲問道:“那我能變回原形嗎?”

夙和抿了抿唇:“你說呢?”

紫凰撇了撇嘴,整個人撲到了床上,翻滾了幾圈緊挨著夙和,小聲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山上去?她已貴為一國之後,還求你辦什麽事啊?”

夙和蹙起了眉頭,眸中有些憂郁:“她想求子。”

紫凰見夙和不知神思何方,雙手便不動聲色地纏上了他的腰,悶悶地說道:“她也好生奇怪啊,求子為何不找送子娘娘,卻求到你瓊山去,更何況這個皇帝已有了太子,求來求去也求不出第二個太子,凡人也真愛癡心妄想,一個人命中幾兒幾女都是註定好的,天數怎可能說變就變。”

夙和點了點頭,輕嘆一聲:“已是貴極,心卻不滿。”

“繁極必衰,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這人真是愚蠢如豬!”紫凰摟住夙和的腰,竊笑道,“這事你根本沒有辦法,如何幫她?她命中可有子嗣?”

夙和眉頭越蹙越緊,輕搖了搖頭:“有四女。”

“命數所定,天都不改,此事你我都無能為力,再說便是天神能為人改命,可哪個天神會耗費千百年法力為人改命,更何況她貴為皇後,命運與國運相依相連,改不好便會禍國殃民,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幫她做。”紫凰越想越開心,蹭了蹭夙和肩頭,低聲笑道,“你又幫不上忙,那我們就可以回仙山去!”

夙和拍了拍紫凰的頭,安撫道:“她心有不甘,怎會放你我歸去?賈氏一族已呈衰敗之象……他們對瓊山之恩,又不可不報,否則瓊山也在劫難逃。”

紫凰枕在夙和的腿上,小聲說道:“我娘對我說過,妖若想成仙,便不可欠人恩情,若有所欠,不管幾轉輪回都必要先還清,才可以成仙生佛,若是欠人恩情還不上,或是有心不還,便永不能入仙班,所以,你們瓊山也一樣,若有恩不報,便要影響瓊山滿門弟子。不過,你們瓊山乃世外門派,為何會欠一個凡人如此大的恩情。”

夙和很是煩惱,絲毫未註意紫凰的小動作,他拂過紫凰的發髻:“當年曹操令五百易經大師,尋遍天下山地,設下了‘七十二疑冢’,眾人尋訪多年得一處龍穴寶地,可保曹氏天下延載萬年,此地便是瓊山。”

“那些人倒也不是徒有虛名,瓊山乃人間靈地,如今人世汙濁,但凡能得道成仙者,大多都是瓊山的靈氣餵出來的,若當年曹操真占了瓊山龍穴,又怎會有今日被改朝換代的下場。”紫凰側了側眼眸,瞇眼笑道,“我明白了,瓊山雖屬世外門派,可所占山地均是人間之地,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曹操當時便是要鑿空你們的山,你們也決不能有所異議,所以當初是賈後的爹幫了你們?”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若曹氏基業萬年,便也沒有了今日的賈後……”夙和輕嘆一聲,“這恩是瓊山必還的業障。”

紫凰不以為然地笑道:“雖不能改她子嗣運,但那賈後一看就是貪心之人,她心中若有所求,你隨便應她一樣便是。”

夙和滿眸愁緒,抿了抿唇:“賈氏已是滿門榮耀,若再有所求,不過是改朝換代,此種逆天而為之事,如何能應?”

紫凰如往日那般撫了撫夙和的眼眉,卻見他似乎並未註意,便更加開心,見他這般憂愁不展又說不出的心軟。紫凰一下下地玩著夙和修長的手指,輕聲道:“夙和莫怕,此事雖有些棘手,但也不是全無解法,便是暫時想不出辦法也無所謂,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你在人間多久,我就陪你多久,這些凡人多的是願望,總會有機會的,再說我們也不一定要幫他們完成什麽願望,適時地拉他們一把,省得他們誤入歧途也是救,救一次也算是報恩了。”

夙和豁然擡眸,一雙眼眸在油燈下宛若寶石一般流光溢彩,他凝視著紫凰燦爛的笑臉,不禁勾了勾唇角:“你說的對,方才是我誤入歧途了。”

紫凰被這光亮的眸子勾得魂都丟了一半,想也不想直撲到夙和懷中,摟住他的腰,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自破殼之後耳目渲染都是這些,聽都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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