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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莫言前塵且盡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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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末年,紫微星隕,天下大亂,妖孽橫生。

七色彩虹猶如花朵交織的彩帶,鑲嵌在墨綠色的湖面上。

夙和手持利劍,立在如鏡的湖面。微風過,廣袖長袍飛揚而起,在紛紛揚揚飄落的淺粉色花瓣中,一襲白袍越顯絕世獨立。

湖天相接將所有的美景連成一片,如此的耀眼奪目美輪美奐。湖底傳來極細小的水聲。

夙和耳朵輕動了動,踏水而起,直飛沖天。

只聽“嘭!”的一聲,夙和方才站立的湖面上,一只青色的巨龍搖搖晃晃從水中立了出來。

夙和咬破指尖,一滴鮮血落在劍鋒上。長劍騰空而起,於湖面上空金光大作。白色的身影與空中的利劍合二為一,風馳電掣般朝猙獰的青龍俯沖過去。

青龍咆哮一聲,驟然擺尾,水幕沖天,金色的劍影被甩出數丈遠。

一道刺眼的華光,從湖底射了出來。

劍影如閃電般沖出水面,在龍頭上盤旋不去,幾次險些刺中了龍目。

青龍在半空中與金光鬥成一團,平靜的湖水已布滿了大小數十個漩渦,巨大的龍尾拍打著金光,卻屢屢被劍光所傷。

——‘嘭嘭嘭!”

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嘶,十多個水柱直飛雲霄。

銳利的金光幻化成千萬道,將青龍團團圍住。

剎那間,萬箭齊發,金光從四面八方蜂擁而去,從青龍巨大的身軀橫穿而過。

青龍昂首長嘶,發出陣陣慘叫,在半空中掙紮翻滾了數下“噗通”一聲,落入湖中,濺起水花無數。

片刻後,沈入湖底的龍屍緩緩地浮了上來,巨大的身軀延綿十裏有餘。

彩虹下,千萬道金光合成一束華光,緩緩落下。

白影與金光在半空中逐漸分離開來,一股勁風將夙和彈回岸上。只見他手持寶劍,腳步微微一滯後退了兩步,嘴角溢出一絲妖冶的腥紅。

草叢中傳來“沙沙”的聲音。夙和皺了皺眉,額間的朱砂越顯嬌艷欲滴,屏住呼吸緩緩回眸。不遠處,一個碗口粗丈餘的黑蛇,迅速朝外游走。夙和手中還在滴血的寶劍頓時光芒大盛,朝黑蛇飛去。一陣青煙閃過,黑色的巨蛇消失不見了。

“仙長饒命!”一個黑衣童子匍匐在草叢之中,連連求饒。

夙和手指微動收回寶劍,打量了片刻,冷聲道:“你且擡起頭來。”

小童懦懦地擡頭,只十四五歲的模樣。頭頂一對雙鬟髻,肌膚賽雪,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笑眉,宛若杏仁般漆黑的雙眸,紅嘟嘟的嘴唇。

她縮著身子,垂著頭,時不時擡起眼瞼偷看夙和。

乍一看,天真無邪又帶著幾分可愛,宛若年畫裏走出的善財金童,哪裏像黑蟒所化的妖精。

小童咽了咽唾沫嘟著嘴,可憐兮兮地解釋道:“我本是昆侖山下靈脈的墨蛇,三百年前被這妖龍抓來侍奉左右,從未傷過人也未做過惡,還求仙長饒我性命,來世定當銜環結草,報仙長大恩。”

夙和見小童伶俐可人的模樣,鳳眸中的殺氣逐漸淡去,不禁勾唇輕笑:“你還懂得銜環結草的道理?”

七彩霓虹映照清冷而絕世的容顏,如此地光彩奪目讓人暈眩。

聲音緩而柔,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一陣風過,廣袖長袍隨風飛揚起來,有種說不出是飄渺如煙遺世獨立,讓人舍不得移開眼眸。

小童呆楞了良久,驀然回神見夙和一直不語,十分焦急,連連叩首:“求仙長開恩,饒我性命。”

夙和清湛的眼眸瞇了瞇,目光落在了小童手腕上鈴鐺的手鐲。正是壓制妖物法力的縛金鈴,好天真的小妖怪,便是放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妖能跑多遠,還不是要給別的妖物做了那盤中餐。

小童見夙和不語,身上的煞氣逐漸散去,不禁雙手合十放在胸口,極為虔誠地哀求道:“還求仙長替紫凰解開縛金鈴,放我歸山。”

夙和玩味地笑道:“傳說紫凰神君乃龍神之祖,一只八百年的小蛇妖安敢叫這名諱,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紫凰縮了縮脖子,無辜又天真地望向夙和,嘟囔道:“所有的仙都是妖修來的,他能叫紫凰,我怎就不能叫紫凰。”

夙和緊繃的心情,頓時散去了大半,好笑地搖搖頭,清湛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笨妖,紫凰神君乃天生地養的龍神,自成形之日,已位列神位之首。神和仙都分不清,也敢大放厥詞,你這小妖又蠢又傻,倒是好生可笑。”

紫凰撅了撅嘴,十分不服地說道:“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也不想叫這麽女氣的名字,可這名字是我未破殼時,成了龍的祖爺爺賜的,又不能隨意改。”

夙和饒有趣味,唇角已露出淺顯的笑意,輕聲道:“你們黑蛇一族‘貪、嗔、癡’心都過重,若日日修煉,廣濟善緣也要五千年成蛟,萬年成龍,你祖爺爺倒也不易。”

紫凰水盈盈的杏眼滴溜溜地轉圈,點頭連連,可憐兮兮地小聲道:“是呢是呢!我一家三代都是行善的好妖,仙長可否替我解開縛金鈴,放我回昆侖山。”

夙和沈默了片刻,緩聲道:“湖中妖龍吞噬修道者元嬰與妖丹也非一日兩日,若真是它抓了你,安能讓你白白胖胖好好地活上三百年?”

紫凰搖頭晃腦,大言不慚地說道:“許它看我好看又可愛,想養肥了再吃呢!”

夙和見此小妖物如此有趣可愛,不禁心生憐憫,失笑連連,上前兩步,柔聲道:“你覺得自己還不夠肥嗎?小笨蛋又傻又呆連撒謊都不會,你且和我說實話,為何要到此,又如何落入這步田地,我便親自送你回昆侖山,可好?”

紫凰被人拆穿了謊言,喪氣地垂著頭,長嘆了一口氣,跪著上前兩步:“仙長……”話未說完,豁然擡頭,兩根尖利的牙齒從嘴裏伸了出來。一道毒霧飛雲掣電般地直撲夙和面門。

夙和雖是迅速地連連後退,可兩人到底離得太近了,還是沒能躲開這般拙劣的暗算。夙和瞬間便感到雙眸火燒火燎般地鉆心疼痛,他連連後退,直至感覺不到小蛇的毒氣,這才擡手將長劍橫在胸前。本沈寂許久的寶劍,頓時金光大盛,將紫凰逼得連連後退。

紫凰雙手合十,飛身後退,手腕上銀白色的縛金鈴,霎時間金光閃閃佛印錯落。只見他雙手分開,仰首長喝一聲,在半空中幻化了原本的模樣。少年身著鑲嵌金邊的錦緞黑袍,一支白玉簪將小巧奪目的金冠固定在發髻上,明明還是方才的長相,卻少了無辜純真之氣,犀利的眼眸微瞇著,滿身肅殺之氣。

紫凰一擊得手,重傷於人,得意的很:“這水龍修煉千年,期間吞噬元嬰妖丹無數,眼看即將修出人形,我潛伏它附近三百年之久,今日本欲取它龍丹,卻差點被你壞了好事!臭道士!若非我重傷於它在前,憑你區區百年功力,豈能安好的站在此處!”

夙和側臉閉目,耳朵輕動,擡起金光四射的長劍,準確地朝紫凰的方向飛去。

紫凰不敢輕敵,伸手欲擋劍光,不想紫金鈴的結界被一劍斬開,劍光灼傷了手腕,鮮血順著手指流了下來。

紫凰滿眸的不可置信,皺眉看向半空中的寶劍,卻不敢再輕易近身。

夙和卻也不再動,只那寶劍的金光卻越來越強。

紫凰屏住呼吸退至樹頂,手指翻飛。腕上的一對紫金鈴叮叮作響,呼嘯而去,直撲夙和的面門。

夙和目不能視,耳邊全是四面八方傳來的鈴聲。莫說找到紫凰的位置,便躲開打碎紫金鈴都十分費力,胸口已被紫金鈴生生砸了兩下,只覺內臟都隱隱作痛。

紫凰餘光見自己手上的傷口,深可見骨,傷口久不愈合,滿心的驚疑。

記得初被趕出家門時,紫凰十分輕狂,仗著一身本事和天賦異稟,從不將各種小妖看在眼中,自然也吃過不少輕敵的虧。這些年有了不少對敵經驗,再不會輕易看低對手,若能智取絕不願強攻,故才演了這場戲。任憑紫凰如何也想不到,一個百年修為的小小道人,殺了千年青龍和被暗算後,居然還能輕易的傷了自己。紫凰可是胎帶的銅皮鐵骨,世間至今無人能傷其軀體,這道士不知是什麽來頭!

紫凰鎖住眉頭,雙指劃過雙眸,墨玉般的眼眸露出了華光。夙和體內晶瑩剔透的元嬰,頓時毫無遮攔的暴露眼前。紫凰不禁面露喜色,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傳說百年前靈山腳下有一嬰兒,出生時霞光三日不散,懷抱上古神劍——軒轅。

此嬰兒身有承天之祜,二十歲便修成了玄晶元嬰,雖只是半仙之體,法力卻遠遠高於一般的大羅金仙,世人均稱——夙和仙君。

夙和抿著唇與無數的紫金鈴對持著,耳朵微動了動,手腕輕動拋出手中長劍,軒轅神劍宛若長了眼睛般,將無數紫金鈴擊碎,直逼紫凰面門。

紫凰翻身後退,伸手拔出頭頂白玉簪,小小的簪子在落地的同時,幻成一張白玉古琴。

紫凰盤腿坐在琴前,十指快速翻飛。音波在空氣中幻化成七色神龍,張牙舞爪的從四面八方朝夙和飛去。

夙和雖手持軒轅神劍,但對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神龍應接不暇,似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紫凰見夙和作困獸之鬥,心中大定,得意地笑道:“本大王生就得天眷顧,只修煉八百年便有成龍之兆,這青龍龍丹本為了成龍所備,嘖嘖,不曾想卻好運,碰到身受重傷的夙和仙君,待我吃下仙君的元嬰,成佛成仙後,定會善待仙君的軒轅神劍。”

夙和微挑了挑眉頭,明明是殺人奪寶卻說的這般冠冕堂皇,這小妖當真無恥又可惡。空中七條彩龍與軒轅神劍絞鬥一團。夙和側耳傾聽了片刻,薄唇輕動口念咒語,盤腿拈花而坐。

頃刻間,夙和渾身金光大盛,眉宇間的朱砂痣殷紅似血。他雙手緩緩合攏,手掌再次分開時,一株綠色青藤從左手掌心長了出來。青藤見風就長,轉眼間將七條龍緊緊束縛住,碾壓成了碎片。

紫凰猛遭重創,捂住胸口,噴出一口鮮血,望向夙和目露驚恐之色,倉促間騰雲而起。剎那間,天地間卷起濃重的雲霧,一個巨大的黑蟒蛇翻滾著朝外飛。青藤宛若長了眼般緊追不舍,片刻功夫便將大黑蟒從空中撕扯了下來。黑蟒蛇狠狠地砸在塵土,緊緊束縛一團,蛇被青藤勒得皮開肉綻。

“仙君饒命!”紫凰恢覆人形,慘叫道。

夙和因蛇毒的緣故尚不能睜眼,又覺整個頭疼痛難忍,不禁輕吐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冷聲道:“天縱英才不知回報天恩造福蒼生,卻不思進取走此歪門邪道,小小年紀便已如此歹毒狡詐,我若留你,改日必成一方大患。”

紫凰蠕動著朝前爬,哀求連連:“仙君饒我,我已悔過,以後萬不敢再出來害人!還求仙君饒我一次!”

夙和手中的軒轅劍劃過一道流光,劍尖直指紫凰頭顱:“巧言令色!還想拿這些話哄騙於我,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紫凰額頭已溢出汗滴,急聲道:“仙君饒我!我尚有用!我尚有用,還求仙君饒我性命!”

夙和微微挑眉:“你有何用,說來聽聽?”

紫凰點頭連連,忙道:“仙君可是雙眸如墜熾火,疼痛難忍?”

夙和冷哼一聲,不在意地說道:“我已是半仙之體,普通的蛇毒還傷不了我的本神。”

紫凰搖頭:“我天生迥異,牙尖的劇毒宛若九天神火,世上無藥可解,若受傷三日不得緩解,便會傷及元嬰,唯一的解法便是用我口中唾液連塗七七四十九日。”

夙和怔楞了片刻,雖說修道之人不問世事,但夙和也並非一無所知。

千年前昆侖瑤池金仙雲蓮與妖王閔然喜結連理。兩百年後育有一子,胎帶蓮花妖丹,天生銅皮鐵骨。傳說他牙尖劇毒無比,便是天神在世也莫可奈何。此子父母顯赫,天賦異稟又得天獨厚,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仙緣比別人深厚。若廣結善緣好好修行,不出千年定能位列仙班。不想他卻不入正途,小小年紀卻性情殘暴,作惡多端。仗著妖王閔然威名,壓住群妖自封妖王。除魔衛道者每每提起此子,均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三百年來斬妖除魔者前仆後繼,卻沒有一人回來。

夙和沈了沈氣:“你可是妖王閔然之子?”

紫凰面露喜色,點頭連連,滿臉諂媚:“夙和仙君真真神通廣大,連我這小小的妖怪都能清楚地說出來處呢!”

夙和深惡痛絕地看向紫凰,殺心已起:“今日我便除魔衛道,替你父母清理門戶!”

夙和話畢,手中軒轅劍瞬時化作金色長鞭,朝被捆綁中的紫凰抽了過去。軒轅神劍乃上古利器,這鞭子便拍在天神身上,也不見得受得了。一鞭下去,紫凰皮開肉綻尖聲驚叫!

紫凰慘叫連連,哀叫求饒,生生受了四五鞭,睚眥欲裂,尖叫連連,咬牙怒喝道:“說什麽冠冕堂皇的除魔衛道,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道,我所作所為無愧於心,更不曾汙我門戶!你可以殺我!但不許你羞辱我父母門楣!”

“無知豎子!”夙和大怒,下手越發重了,鞭鞭可見白骨,四五鞭的功夫,已將紫凰打得原型隱隱若現,維持不住人形了。

紫凰見已無活路,也倔強地不肯開口求饒,生生咬破了嘴唇。便在此時,紫凰腕間紫金鈴射出一道佛光,將手持金鞭的夙和逼退了兩步。

佛光過後,夙和心中滿腔的怒意和殺意,宛若清泉過境,被沖洗了幹凈。

夙和深吸一口氣,皺眉問道:“你腕間所戴的寶蓮紫金鈴乃佛教至寶,是從何處偷來的?”

紫凰滿臉血淚,倔強地不讓淚流下來,強勢地喝道:“夙和仙君休瞧不起我族類,我雖為妖,卻也行得正做得端,從不屑做那雞鳴狗盜之事,這鈴鐺乃我五百歲時,文殊菩薩送於我的壽禮!”

夙和冷聲道:“你既有如此骨氣,若不將你打散魂魄,抽筋碎骨,又怎能成全你的氣節!”

紫凰不禁打了個哆嗦,滿心的羞怒與倔強,瞬間化為烏有。本瞪得圓圓的大眼,水潤一片,連聲哀哀:“仙君休要惱怒,萬事皆是紫凰的錯,仙君莫要和我一般見識,殺我事小,若平白給仙君造了殺孽,便是我的罪過了,都說夙和仙君比菩薩都心善,又怎會如此心狠?”

夙和眉頭緊蹙,手中金鞭輕動了動:“你已惡貫滿盈,殺了你也是替天行道,只有功德,並不為過,不過——看你尚且有用,便留你一命,但你若醫不好我眼疾,我有得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紫凰頓時喜笑顏開地點頭連連:“能好的!能好的!謝仙君給紫凰將功贖罪的機會。”

夙和念了幾句咒語,束在紫凰身上的青藤慢慢地松開,卻在他的腳上打了圈,幻化成紫金鈴的模樣,攀附在了紫凰的腳腕上。

紫凰踢了踢腳:“仙長這是何意?信不過我嗎?”

夙和冷哼:“你心中戾氣太重,佛教聖物都壓不住你的殺戮之心,自然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可信之處,今日後,若你膽敢起邪心或是惡念,追風能在瞬間紮斷你的七寸尾骨,鎖你魂魄,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紫凰臉色蒼白,緊緊抿著唇,惡狠狠地瞪了眼夙和。因吃了追風的苦,到底敢怒不敢言,傳說夙和仙君生就一顆佛心,才會天生玄晶元嬰,短短二十年修成半仙之體。今日看來卻是名聲在外,不過是個以暴制暴的惡人,徒有虛名!徒有虛名!!

紫凰身上的鞭傷疼痛難忍,肯定是傷筋動骨了。

紫凰斜眼看向夙和,杏眼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嘴角露出一抹壞笑,十分勤快地跑到夙和身邊,脆生道:“自然自然,紫凰定以仙君馬首是瞻,仙君坐坐,你的雙眼肯定疼得厲害,我先幫你看看,好不好?”

夙和有幾分詫異,雖不知紫凰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到底不懼,端坐了來。

紫凰手指輕動,原地轉了圈,一陣清風過後,本滿是塵土傷痕的兩人,煥然一新。

陽光下,夙和靜坐林間,漏下的光束照在他的側臉上,端是絕美無塵。紫凰側眸過去,怔楞當場,心跳莫名地快了幾下,這瞬間似乎模糊了記憶,夙和這般不設防坐在陽光下的模樣,似乎很久很久前就見過,似乎一直都在心底,仿佛有什麽在記憶的深處跳躍著,如此地溫暖,又莫名的熟悉。

紫凰的心瞬間變得很軟很軟,似是怕稍重一些,都會傷害眼前水晶般的人。他的指尖摸了摸夙和的眼眸,柔聲哄道:“雖是很痛,可仙君還是要忍耐一下,先睜開眼才可以。”

夙和本以為紫凰又在打壞主意,可突然這般的軟言軟語俯首做小。莫名地,夙和的心也軟了下來。此時,想起方才那下了狠力的幾鞭,定然讓他吃了不輕的苦頭,雖還是氣他的狡詐多端,但心中到底還是升起了內疚。

夙和薄唇微動了動,強忍住了想躲開的沖動,長而濃密的睫毛眨了眨,緩緩地睜開疼痛難忍的雙眸,乍一睜開,便感覺有淚湧了出來。紫凰輕輕拭去夙和眼角的淚水,手心劃過夙和的眼眸,傳來了羽毛般的觸感。

兩人靠得如此地近,紫凰能清晰聽到夙和心臟跳動的聲音,以及那晶瑩剔透的小元嬰散發出香甜之氣,這一切都讓紫凰陌生又新奇,心中又隱隱有些莫名的歡喜。紫凰伸出舌頭,細細地舔舐著夙和的雙眸,只覺得甘甜之味在舌尖散開,不禁舒服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夙和雖知紫凰離得很近,也明白他沒有能力傷害自己,可還是莫名地緊張,他手指曲了曲,卻忍住沒有動。這少年雖為惡妖,卻沒有惡妖身上的腐臭,反而有股青草香甜之氣。便是這股純正氣息騙過了自己,才相信他做得戲。許是他手腕戴著佛家至寶,壓制妖心的緣故,此時此刻,他身上的純正的佛家氣息,依然讓夙和生不起一絲一毫的防備,甚至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絲毫排斥不了紫凰的靠近和觸碰。

夙和感到有極柔軟溫熱的東西,輕而緩,又小心翼翼地掃過睜開的雙眸。一時間,宛若清風碧泉過境,瞬時撲滅了炙熱的炎火。夙和雙眼雖還是不能視物,但鉆心的疼已消失幹凈。

紫凰情不自禁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目露貪婪之色,不自主的露出了尖利的毒牙,感嘆道:“仙君真真好吃吶……”

夙和恍然大悟,霎時紅了耳根,手指微動,怒道:“不知悔改!”

紫凰瞬時感覺雙腳傳來鉆心的痛意,本化作紫金鈴的青藤,攀爬上來,狠狠地將紫凰捆綁住,勒作一團。片刻間,紫凰嶄新的錦繡黑袍已再次破碎,露出開綻的皮肉。

紫凰一日遭受數次毒打,比八百年加在一起還要多,早已骨氣全無,高聲哀求:“仙君饒我!仙君饒我!”

夙和睜著清冷的眼眸,端坐紫凰面前,肅聲道:“你可還敢造次?”

紫凰掙紮坐起身來:“不敢不敢,紫凰再不敢起吃掉仙君的心思!”

夙和微蹙了蹙眉頭,額間的棱形朱砂越顯嬌艷,抿唇道:“以後若還敢如方才那般,定讓你魂飛魄散!”

紫凰歪著頭,無辜地眨了眨眼,望著夙和半晌,卻還是想不出,怎麽惹人生了那麽大的氣,不禁嘟囔道:“我做什麽了?”

夙和自然能感覺到紫凰一直盯著自己,瞧個不停,如玉的臉龐有些緋紅,惱羞成怒道:“還敢放肆!”

紫凰驟然收回眼眸,急聲辯解:“仙君莫要冤枉我!我方才除了給你治眼,什麽都沒有做!說好吃也是心有所感!我法力幾乎全部被這法寶壓制,還能做什麽?仙君的眼睛依然能睜開了,莫不是我的功勞!”

夙和眉宇間劃過一絲了悟,不禁有些愧疚難堪。他嘴唇微動,慢慢側開了臉,似乎是有意躲開紫凰探尋的目光:“治眼便治眼,以後休要做這些無謂的事?”

紫凰懵懂地看向夙和微紅的側臉,不禁哼道:“我就只治了治眼,哪有做什麽無謂的事?仙君可是冤枉我了?”

夙和念起咒語,收起了追風後:“去將那龍屍收拾幹凈,筋骨固然要放好,但皮肉也不要丟。”

紫凰老實了不少,站起來轉了個圈,渾身上下再次光潔如新:“筋骨尚有用處,可咱們要皮肉作甚?”

夙和立在岸邊,頭也不回地答道:“吃。”

紫凰訝異地瞪大雙眸:“你們修道之人又不吃葷,我也不喜歡吃龍肉,我若吃龍肉會有自己吃自己的負罪感。”

夙和清冷的眸子柔和了不少:“難得你也會有負罪感,你這蠢妖,不知怎麽活了八百歲,一心想要成佛成仙,卻連天道佛道都分不清,便是你不知,你父母都不告訴你嗎?”

紫凰撇了撇嘴,垂著眼道:“文殊菩薩斷我前世今生,說我作惡多端殺戮過重,今生若還不悔改,自有佛陀收我。父王聽後喜笑顏開,連連稱好,循循善誘讓我日後無惡不作,這樣便可以早日讓佛陀收去西天,說完便歡天喜地地一腳將我踹出家門,直至今日,我已三百多年沒有見過我娘了。”

夙和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唯有輕嘆一聲。

紫凰憤憤回頭,瞪了眼夙和悲天憫人的模樣,氣哼哼地朝湖面飛去。

不過是個半仙之體,安敢可憐我!若非你依仗手中的天地至寶,憑你修為,不知被本大王煮個幾回了!

一陣清風拂面,夙和長袍飛揚,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明知這小蛇妖作惡多端且不知悔改,可莫名地,心裏就有種熟悉的親切感,便是惱怒也只是一時。雖不知菩薩本意,但能看出這小小的蛇妖不懂世事,並非壞在本性,若能循循善誘倒還有得救。

紫凰興高采烈地飛回岸邊,十分殷勤地給夙和拍了拍長袍上塵土,諂媚道:“仙君,事已辦妥,咱們現在要去哪?”

夙和驀然回首,眼眉柔和,緩緩伸出一只手來。

紫凰的笑意僵硬嘴角,不服氣地嘟著嘴,瞪著夙和的笑臉,張開嘴吐出一顆青色的珠子,忿忿地放在夙和的手心,哼道:“一顆龍珠還那麽計較!仙君好生小氣!”

夙和露出一抹淺顯的笑容,似是沒聽到紫凰的抱怨,徑自將龍珠放入乾坤袋中,轉身而去。紫凰挑眉撇了撇嘴,慢吞吞地跟其身後,忿忿地做了個鬼臉。

讓你笑!讓你笑!先笑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後!笑到最後也不一定就是勝利!本大王早晚連你和元嬰一起煮著吃掉!!!

圓月高懸,悠悠天河,繁星閃爍,有風輕拂而過,一道炫麗的七彩華光劃過深藍色的天幕,悄然無息地墜落在林深處,華光轉瞬化作成頭戴紫金冠身著金色蟒袍的少年。

紫凰眼見那道光束化成少年,不但毫無驚嚇之色,杏眸中更是溢滿了喜色,他回眸看了眼熟睡中的夙和,擺擺手不讓少年上前,自己躡手躡腳地跑了過去,少年見紫凰朝自己跑來,忙拉住了他的手,兩人手牽手直至跑到密林深處,方敢停了下來。

少年緊緊攥住紫凰的手,將人仔細地打量了個來回,琥珀色眼眸水潤一片,滿是擔憂地說道:“十二衛,天上地下尋你月餘,這才找到你,讓我擔驚受怕好些時日。”

紫凰對上少年軟軟的目光,不禁有些內疚,安撫地捏了捏少年臉:“我也不是故意讓你擔心嘛,雖說我法力高強,可這不是馬有失蹄妖有失手嘛?”

少年癟了癟嘴:“便是如此,你怎能將自己置身於亂世?人間百年大劫,死屍遍野惡鬼密布,此時最是傷人造化元神,神仙尚不敢隨意來此,你修為本就不高,怎這時候還在人間游晃?怎又穿著男裝?還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紫凰撇了撇嘴,擡起腳來露出了追風幻化的紫金鈴腳鐲:“我也不想待在這汙濁的塵世,那些人都臭死了,到處都是腐屍,惡鬼不等天黑就四處游蕩,我這不是被人鎖住了嗎?帝霄你快看看能弄開嗎?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

帝霄蹲下身來,仔細地摸著那腳鐲,不禁蹙起了眉頭:“是誰鎖了你?這可是萬年藤的分支?!”

紫凰蹲下身來,拉了拉腳鐲,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管它是什麽,你用爪子和喙試一試,它原形不過是棵青藤,實在不行你就給我吃了它!”

帝霄洩氣地垂了垂眼,慢慢地坐在了紫凰身旁,好脾氣地解說道:“萬年藤乃天上人間的草木之祖,三界裏的一花一木一草,都是它的精髓在滋養,莫說是我,便是我父皇來了,也是吃不掉它的。”

紫凰吃驚地看向帝霄,本眉眼彎彎的笑臉瞬時不見了,兇惡地怒道:“什麽什麽!我毫無怨言地等了你月餘,你現在告訴我沒有辦法?你倒是好意思說出口!我都沒怪你那麽久才找到我!你還敢說沒有辦法!?”

帝霄縮了縮脖子,不敢與紫凰對視,扭開頭,有些心虛地說道:“你先不要生氣,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傳說軒轅神劍遇神殺神,遇魔屠魔,定然可以斬開萬年藤,我幫你去尋來軒轅劍便是。”

紫凰拍了拍帝霄的肩膀,仰頭長嘆道:“任重道遠啊!軒轅劍就在困我之人的手裏,你敢去給我偷來嗎?”

帝霄愧疚地垂下眼,十分為難地開口道:“偷盜非君子所為,不行我便同他講道理,拿些寶物,把你贖換回來可好?”

紫凰狠狠地瞪向帝霄,高聲喝道:“贖!贖!贖!從小到大你什麽都學不會,就只學你爹用寶物砸人,財大氣粗了不起啊!你把我贖回去了,以後我還怎麽在眾妖前擡頭稱王!平日裏只會說什麽禮義廉恥德善真!關鍵時候一點用處都沒有!每次我和人打架,你不幫忙就算了,還要幫人家逃走!你自己說,從小到大你做過幾件對得起我的事?”

帝霄水潤水潤的眸中滿是無辜,他縮了縮身子,偷偷地擡頭,小聲辯解道:“我是為了你好,但凡你斬壞妖除惡魔的時候,我從未阻止,但有些心性本善的小妖和道人,我便幫你放了,這樣不會損你德行與修為,我如此這般,也是想讓你早日位列仙班。”

紫凰冷哼一聲:“你少癡心妄想了,我本就不想位列什麽仙班!我自小便立志永駐魔界修羅道,早晚會下地獄的,你這鳳族唯一的皇子,未來的鳳皇,天生的神仙,還是離我遠一些,否則我早晚吃了你!”

帝霄悄悄地拉了拉紫凰的衣角,懦懦地開口道:“你何必故作兇惡地嚇唬我,你要真想吃我,早就吃了,你還不是一直都舍不得吃?”

紫凰驟然起身,瞪大了杏眸怒道:“你以為我不想吃嗎?還敢說不舍得!我當初就咬你一口,要不是你沒有骨氣地哭叫,引來眾神家,我安能讓你活到現在!”

帝霄輕輕搖了搖紫凰的衣角,小聲哄道:“別生氣了,後來不是給了你那麽多金銀財帛做賠償嗎?”

紫凰洩氣地坐下身去,揪著腳上的紫金鈴哼哼:“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無聊事有什麽用,我本指望你來救我,現在怎麽辦?他心情不好就用軒轅劍變的鞭子抽我,上次還打爛了我的皮肉,把我骨頭都打了出來!”

帝霄驟然擡首,琥珀色的眸中閃過一道兇光,轉眼即逝:“他竟如此兇殘!還敢動手打你!”

紫凰奇怪地看向帝霄:“你那麽激動做什麽?打不過他,自然要挨打了,這太正常了好嗎?不過他看似慈眉善目的,打我的時候忒狠了,有次還動了殺心,差點打殺我,養了月餘渾身還是隱隱作痛!”

帝霄幡然起身朝夙和的方向走去:“我現在就去找他說理去,讓他放了你!”

紫凰優哉游哉地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拍打身上的灰塵:“帝霄你也五千多歲了,別那麽天真成嗎?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道,你若是有本事就幫我殺了他!若沒有那本事,就哪來的哪去。”

帝霄濕漉漉的大眼看向紫凰,咬著唇小聲道:“你看不起我。”

紫凰冷哼回眸,十分認真地說道:“您渾身上下,到處掛的都是保命的法寶,我又怎敢看不起您啊,您可是鳳凰族的太子爺啊?”

帝霄紅了眼眶,眸中已滿是水澤,萬分委屈地說道:“紫凰你每次都這樣,用著我的時候就萬般的溫言軟語,用不到的時候就各種冷嘲熱諷,自小到大一直都喜歡欺負我,我我……我只是想對你好!又有什麽錯!”

紫凰搖頭晃腦十分無賴地說道:“你若有本事,換你欺負我也成,這本就是強者為尊的世道,你以為這是天羽界的地盤嗎?你有用,我自然要哄你,你沒用,我又何必浪費這個時間,你玩得起嗎?玩不起就回你天羽界找你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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