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修士來說，妖孽從來不是一個貶義詞。

宋立祖跟宋雪晴分析她爹的心態：“你弟弟出聲在蓬萊島，眼界是有了，心眼卻太少。散修不敢得罪你弟弟，蜀山弟子門規嚴謹，與他無甚交集，自是兩廂無礙。這樣的人，扔到外邊去，不出一年，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宋雪晴摸摸鼻尖，覺得有些汗顏：“老祖宗，那也是您高重孫……”

“他若不是，我都懶得罵他！”宋立祖白她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讓她不要打斷自己說話，宋雪晴只好作俯首帖耳狀，聆聽教誨：“你天資好，一心修煉就行了，不用管那些紛爭……哼，就拿你們那天綾峰來說，若非知道你不上心，你那些師姐會那麽好說話？你弟弟就不行了，他要是學不會處事圓滑，看不透人心，遲早都會被人吞吃入腹！”

她眨了眨眼睛表示無辜，老祖宗，您怎能在蜀山劍派的地盤上非議蜀山弟子？

宋立祖早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牛氣哼哼的道：“看什麽看，你老祖我還沒怕過什麽！”

大爺您真難伺候！

“宗門不好混，小弟沒吃過苦頭，只怕呆不住。”宋雪晴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見這些日子老爺子到了瓶頸脾氣有些暴躁，勾著他說說話罷了。

這不，她的爪子還腫著呢！

“就他那沒出息的樣，呆不住也得呆！混不出個人樣來，他就別回來見我。”

……他還真未必想見您吶！訕訕的道：“萬一真掛了怎麽辦？”

“掛了？”

“哦，就是死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宋立祖擡手扔了一個爆栗給她，痛的她唉唉叫。

沒過幾日，宋浩清聽話上山來找他。

宋雪晴跟他大眼瞪小眼。這叫她怎麽教？她的道術術法都是實戰中得來的經驗，還真的總結不出什麽經驗來。而且自從進了蜀山之後，她還真沒怎麽研究過這方面的！

問寶尊吧，他一器靈，也沒見過自家主人煉什麽道法，噴火算道法嗎？

折騰了半天，實在沒辦法。跑去問長絮。

長絮所在的林家是道修世家出身，比她這個半吊子可牢靠多了。聽她一說來意，長絮當時就白了她一眼，這都是各家的不傳之秘，這丫倒好，大大咧咧的跑來討要。不過她也不大在意這些，翻翻乾坤袋扔了個玉簡給她，好沒意思的道：“都說你是天才，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我也沒看出來。”宋雪晴郁悶的連連點頭。

長絮當她是得瑟。沒好氣的把她趕出了洞府，她把玉簡往自家弟弟手裏一塞，讓他照著練。

其實她說的是真話。

前身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不算特別聰明，就是讀書很有運氣，順暢的各種直升。要不是她懶得念，說不定還能混個博士當當。穿到了修真界，也沒覺得自己變得聰明多少。不然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就死了一次？

她能有今天，說白了就是靠運氣，她的氣運真不是蓋的。

當然，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別人看到的可不是這樣。就說她念書這事兒吧，要是不聰明，怎麽隨隨便便的就能考上大學呢？一樣當劍修，為何她就能覆制創派祖師的劍修路，還隱隱有超出的趨勢？她運氣是不錯，可她修煉刻苦也是被人看在眼裏的。人精一樣的玄如河等人會看好一個只靠運氣的小修士？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雖說條條大道通羅馬，可若是連走走路都不肯，猴年馬月才能到？

宋大小姐這是妄自菲薄了啊！

一晃眼。九個春秋眨眼即逝。

歲月如梭，修真卻無歲月，十年彈指，不過一瞬。

宋雪晴穿了一件煙青色對襟壓領罩衫，裏面配得是同色五蝠紋羅裙，銀色束腰上綴著乾坤袋，頭上盤了發髻，只以一根木柴固定，娉娉婷婷的走進天綾峰玄如鏡的大殿內，同比她先到的長薇、長安、長絮三位師姐打了個招呼便站到了長絮身邊。

長荷師姐自從那一次紅悅出事後離開山門外出游歷之後便失蹤了，再沒有回過蓬萊島。雖說眾人嘴上不說，但都心知肚明，她多半早就出了意外，不在這個世上了。

金丹期也不是無敵的，誰也不能保證出去了就一定回得來。

大夥心照不宣，彼此間都不會刻意提起大師姐的事，主要還是怕玄如鏡傷心。她雖面上不顯，但長荷師姐到底是她頭一個徒弟，跟她最久感情也最深。

長荷師姐留下的幾個弟子大多由二師姐長薇照看著，她們二人感情最好，她自是要幫著看顧一二……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徒弟，總有看顧不到的時候。

長絮瞧著她今兒的打扮，不禁眼前一亮。倒不是宋雪晴變化有多大，只是她平常並不愛打扮，總是一身道袍了事，看著灰撲撲的不鮮活。今兒這一身倒是襯她的很，清雅又不會太過素淡，又合了她的性子，清新亮麗撲面而來，便笑道：“早該這麽打扮了，多好看？”

宋雪晴莞爾一笑，蜀山劍派對門中金丹修士的要求沒有對低階修士那麽嚴格，她們穿衣打扮多半都是隨了自己的喜好——之所以約束門下弟子，也不過是不想她們把心思都花在這上面，尤其是女修，愛美是天性，但成天臭美也不好不是？

其實自她補辦了結丹大典之後，玄如鏡也說過讓她打扮的鮮亮點，只是她先前習慣了，之後又因著老祖宗他老人家的關系常常出入小竹峰的臨時丹房，也就懶得捯飭這些了。

三年前，宋立祖在蜀山劍派成功結嬰，玄如河十分高興，幹脆請他在門內掛了個供奉長老之位，專司煉丹，也算是成了自家人。之後又另給他劈了一處洞府，左右蓬萊島別的不多，閑置的峰頭不知凡幾，隨他心意挑選就是。老爺子倒也幹脆，挑了個離她那小竹峰最近的，說是煉丹最忌諱總換地方，還是依舊將丹室安置在她那邊。

宋雪晴心知肚明，他是知道小竹峰上靈氣遠比別處濃厚才死活不肯挪窩……有聚靈陣在，自然是與別處不同的，否則也沒法養活那些嬌氣的紫金竹啊！倒不是她不肯給老爺子在新洞府裏同樣安個聚靈陣，而是老爺子自己不想讓她那麽做。他分明是知道她那裏有古怪的，也猜出來她大抵不想讓人知曉。小竹峰本就因著紫金竹的關系不許人隨意進出，曝露的風險並不大，而他若在別處另置一間丹室，人來人往的保不住有就被人察覺了。

蜀山劍派對他再好，能比的過血緣至親？何況他本就是個半路出家的“蜀山”修士，對他們並沒有多少歸屬感。

掛了供奉之名，宋立祖算是在蜀山劍派立足了，甚至比宋雪晴還高了一輩。不過她是打心眼裏替老祖宗高興的，不僅是他的地位提升了，先前一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流言也消失不見，最重要的是，他原本將盡的壽元因著結嬰又延長了數百年，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縱使以後她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有他這位元嬰老祖在，宋家的安全無虞。

為了他結嬰這事，宋西成總算頭一回踏上了蓬萊島的地面上，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祖宗和族弟一家，內心也是感慨萬千。他們宋家發家本就不過千年未滿，祖上還未出過元嬰老祖，他可算是好好體會了一把“朝中有人好做官”的心情，心中又喜又憂。

喜的是如今宋家是真的不必再忌憚什麽姜家了，縱然不至於撕破臉，卻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的維持表面的和平。而憂的是，老祖宗再無可能回到落葉城本家，而他們那邊幾位金丹老祖俱都年事已高……本家力弱，旁支的宋玉成一脈卻是勢如破竹一般崛起。

這都是命啊……如果當年他早些制止姜雪喬的小心思，沒有讓她危害到葉明華身上，是不是他們就不會離開本家？那麽如今的這些榮耀，大部分依然還在本家的頭上。

但有些事情，是無法挽回的。

宋西成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一般都很少辦蠢事。他小心翼翼的收拾了自家些微的不甘與嫉妒，將帶來的幾十個年輕族人都留下了給宋玉成——這些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優秀族人，不論是資質還是品行都過得去。

蓬萊島這邊無論是資源還是人脈都要比落葉城強得多，宋玉成一脈的崛起指日可待，他為了家族大計，還真是狠得下心來，倒讓宋雪晴不由再次提高了對這位大伯的看法。

這世上有眼力見的人不少，可如此有大局觀，不會一味的抓著手中的權利不放的世家族長，卻是十分難得。

她忽然就想明白宋西成前世的做法，只怕也是為了家族，而非個人。他不見得多麽喜歡姜雪喬母女，只是在那種情況下，迫於壓力，只能視而不見，犧牲小我保存大我……

她終於承認他是一個合格的族長，但卻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親人。左右她自己是辦不到的，她的性子裏受前身媽媽的頑固性格影響，十分倔強。媽媽寧可離婚也不願向爸爸服軟……那是刻進了骨子裏的寧折不屈，不管重生幾次，都不會改變！

性格並沒有好壞，只是每個人的立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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